第81章

    “这回医官和我一起来了王庭,路上他经常和蒙达提婆探讨药方,公主若要差遣他,派个人传话就行了。”

    瑶英谢过曼达公主。

    曼达公主若有所思,“蒙达提婆和医官讨论的病症,我以前听说过。”

    瑶英撩起眼皮。

    曼达公主道:“我知道一道秘法,可以一试,这道秘法只在毗罗摩罗流传,我是寺庙圣女,所以见过。蒙达提婆的药方如果没用,公主可以试试我的这道秘法。”

    瑶英将信将疑:“什么秘法?”

    曼达公主一拍手,叫来侍从,找出几卷精美的书册,递给瑶英。

    “这些是我从寺庙偷出来的秘法,我感激公主,才会告诉公主这个秘密。”

    瑶英展开书册,只看了几眼,立刻掩上。

    曼达公主神情严肃:“我不是在和公主说笑,这真的是我从寺庙偷出来的秘法,寺里的僧人就是用这种功法修炼的,公主一定要收下。”

    瑶英嘴角一咧。

    曼达公主想起另一件事情,道:“对了,公主让我留意北戎的海都阿陵,他没有经过马鲁国,我听国王说,他可能逃去萨末鞬了。”

    瑶英醒过神,眉头皱起。

    瓦罕可汗曾经派人去经营萨末鞬,海都阿陵应该是逃去那里找帮手了。

    ……

    与此同时。

    毕娑领着蒙达提婆去休息,昙摩罗伽回到庭院。

    瑶英的亲兵不在。

    他站在门廊前,眉头轻皱。

    缘觉道:“王,公主去见马鲁国的使者了,公主代表魏朝和马鲁国恢复了邦交。”

    昙摩罗伽脸色淡淡的,“巴米尔有没有跟着去?”

    他听蒙达提婆说了马鲁国使团的事。

    “去了。”

    昙摩罗伽转身进屋,视线扫过长案旁的几案,停了一停。

    几案上的铜瓶里插了一枝半开的雪莲花。

    他的房里很少摆放供花。

    缘觉忙赔罪:“王,这枝花是公主带回来的,放在外面,我怕花晒蔫了,先搬进屋里放着……”

    他说着话,抱起铜瓶,想把花挪出去。

    “不必挪动。”

    昙摩罗伽忽地道。

    缘觉一怔,挠挠脑袋,把铜瓶放了回去。

    昙摩罗伽坐下,取出袖子里的信放好,眼帘抬起,看着铜瓶里的雪莲,出了一会儿神。

    她回来的时候让亲兵帮她保管一样东西,藏藏掖掖的不想让他看见,他没有多看。

    原来是一朵花。

    她逛市坊的时候,不断有年轻郎君向她赠送花朵,她一朵都没收。

    昙摩罗伽抬起手,指尖轻触雪莲花瓣。

    丝丝冰凉。

    瑶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屋里亮着灯,昙摩罗伽还没睡,蒙达提婆过来亲自为他敷药。

    瑶英坐在一边看着,眉头轻蹙,神情忧虑,等蒙达提婆出去,立刻上前,为昙摩罗伽盖好被子。

    “法师,觉得好点了吗?”

    她柔声问。

    昙摩罗伽看着她,点点头:“好点了,公主早点安置。”

    瑶英露出一丝笑容,等他闭上眼睛,起身出去,和蒙达提婆站在廊前说话。

    昙摩罗伽疲累,一觉睡醒,发现她还没回房,正要起身,吱嘎一声,门被推开,她蹑手蹑脚走进屋,点了一盏灯,不知道在外间忙活什么,窸窸窣窣一片响动。

    他重又躺下,等了一会儿,她回到内室,在隔间榻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蒙达提婆为昙摩罗伽敷药的时候,神情略有些古怪。

    昙摩罗伽问:“公主昨天和你说什么了?”

    蒙达提婆想了想,如实地道:“公主问我,在天竺一些教派内流传的双修之法是真有其事,还是别人的夸大和杜撰。”

    一旁的毕娑瞪大了眼睛,还没开口,昙摩罗伽已经朝他看了过来,两道目光严厉冰冷。

    毕娑冷汗涔涔,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王,我没和公主提起过这事!”

    此前早就有天竺僧人向昙摩罗伽提议过这种强身健体的法子,还献上好几本经书,说只要按着上面的办法找年轻少女修炼,病痛全消,延年益寿,昙摩罗伽没有理会。

    瑶英回王庭后,毕娑想起那个僧人的建议,隐晦地提起过,被昙摩罗伽断然驳回,他哪敢和公主提啊?

    昙摩罗伽神色沉凝,叫来缘觉。

    “公主呢?”

    “公主去驿馆了,今天马鲁国王妃设宴招待卫国公和公主……”

    昙摩罗伽眸光深沉。

    “等公主回来,让她立刻来见我。”

    直到天黑,瑶英还没回庭院,缘觉点起各处的灯烛,在廊前守了两个多时辰,挨着花墙打瞌睡,忽然听到车马响声,连忙打起精神。

    廊前人影晃动,亲兵簇拥着瑶英回来了,她身上罩了件披风,戴了兜帽,脸藏在兜帽里,看不清面容。

    缘觉迎上前:“公主,王等着您。”

    瑶英脚步虚浮,轻轻地嗯一声,示意亲兵散去,回到内室。

    昙摩罗伽坐在灯前看佛经,早就听到外面的响动,放下手里的经卷,抬起头:“公主……”

    一句话还没说完,香风细细,一缕清甜的幽香钻入他的肺腑。

    瑶英跌坐在长案前,脱下披风,抬起脸看着他,兜帽滑落,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法师怎么还没睡?”

    烛火照耀,她微红的脸透着淡淡的嫣红,双唇润泽。

    昙摩罗伽半晌没作声。

    第165章

    忏悔

    瑶英醉了,醉得迷迷糊糊的。

    高昌使团带来洿林和八风谷的葡萄酒,宴会上马鲁国和魏朝交换国书,曼达公主灌了她几杯酒。

    李仲虔管得严,她只喝了几杯,路上不觉得什么,进了内室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更昏沉了,可能是这几年没碰酒的缘故。

    烛火朦胧,昙摩罗伽沉静庄严的身影纹丝不动。

    她跪坐在他身前,晃了晃脑袋,闻到一丝淡淡的混合了药味的甜香,情不自禁地拽住他的衣袖,往前蹭了蹭。

    昙摩罗伽身上总是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王庭人喜欢以鲜花香料供佛,他经常待在殿中,天长日久的,身上也沾染了佛殿里那种冷肃幽逸的香味。

    闻到这种香味,瑶英就会觉得很安心,就像噩梦醒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在梦中,于是长长地舒口气,梦中的一切苦痛都烟消云散。

    “法师……”

    她轻轻地道,抬眸看他,眉眼微弯,长睫微微颤动,眼波迷离,像沐浴在月华中缓缓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盈满香甜花蜜。眼波流转,那一丝丝香甜立刻满得溢了出来。

    屋中充溢着她的气息,袅袅浮动,撩人心弦。

    昙摩罗伽立刻挪开了视线,幽香却仍然在鼻端缠绕。

    瑶英有些坐不稳,挨在他身上,柔弱无骨,娇柔袅娜。

    香气好像越来越浓了。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看着案上自己刚才看到一半的佛经,轻声问:“公主吃酒了?”

    瑶英反应平时慢了些,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瞪大眸子,像是做了坏事被人抓到一样,声音压得低低的,问:“我是不是冒犯法师了?”

    他不能吃酒,她吃了酒进他的屋子,是不是也算犯了戒律?

    她水汪汪的眼睛巴巴地凝望着他,信赖,亲近,带了几分自责,松开他的袖子。

    “法师,我错了,我先出去……”

    瑶英头晕目眩,浑身酸软,懒得站起来,干脆手脚并用着转了个身往外爬,砰的一声,脑袋撞到自己平时用的案几,疼得倒抽一口气,鼻尖发酸。

    她捂着额头,感觉自己晕得更厉害了。

    手臂忽然一紧,袈裟袖摆拂过,修长有力的手指攥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把她整个人拽着坐了起来。

    一阵天旋地转后,瑶英又跪坐在昙摩罗伽跟前,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臂,让她坐稳,一只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看她撞伤的地方。

    瑶英呆呆地看着他,双颊晕红。

    烛火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她松散的衣襟间露出一截莹白的颈子,如月下聚雪。

    昙摩罗伽眉头轻皱,“疼不疼?”

    瑶英摇摇头,小声说:“刚才有点疼,这会儿缓过来,不疼了。”

    回答的样子十分乖巧。

    昙摩罗伽心头轻轻颤动。

    原来她吃醉的时候这么乖,醉成这样了,还记挂着他,担心会打扰他。

    一团香玉,花娇玉软。

    她这个样子出去,谁照顾她?她吃醉了以后,在谁面前都这样?

    昙摩罗伽双眉拧起,放开瑶英,“没事,别出去了。”

    瑶英嘟囔道:“法师,我吃酒了。”

    说着,晕乎乎地站起身,想出去。

    昙摩罗伽看着她,眸色加深:“我说了,没事。”

    他不能陪她享受红尘欢愉,却自私地想要独占她送出的雪莲。

    她无需为他遵守任何戒律,她爱吃酒就吃酒,想吃醉就吃醉……她什么都不用顾虑,偏偏因为他而顾忌。

    瑶英回头,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他,神情茫然。

    昙摩罗伽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转身,这回力道比刚才的要大。

    瑶英还迷糊着,被他这一拉,头晕眼花,顺势倒进他怀里,他身上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

    她听到他的呼吸声,感觉到袈裟底下他坚实的臂膀和大腿,他的心跳依旧缓慢从容,如渊水深沉。

    袈裟下的身体僵硬绷紧。

    瑶英回过神来,仰起脸,发现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昙摩罗伽坚硬的腿上,和他面对着面,两条胳膊搭着他的肩膀,整个人压在他胸膛前,他沉静的碧眸倒映出她微红的脸。

    近在咫尺,四目相接。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面无表情,像一尊佛,凝定不动。

    他的呼吸清冷,她的酥香,两道呼吸慢慢缠绕成一团,交缠,相融,密不可分。

    一道雪亮电光闪过瑶英的脑海,她突然想起自己几次都卖不出去的那尊铜佛,还有曼达公主硬塞给她的那些画册。

    残暴凶恶的金刚和妩媚多姿的佛母搂抱相拥,赤身交欢,好像也是这个姿势……画册上画得更加详细,还附了经文,金刚杵和莲花……极乐涅槃,受妙欢喜……

    天竺教派复杂,他们的寺庙不止供奉一个神,曼达公主说的不知道是哪个教派……

    昙摩罗伽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酒意一点点泛上来,瑶英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轻笑出声,双手收紧。

    “法师没生气?”

    她刚才进屋的时候,他沉着脸坐在烛火旁,一副山雨欲来,准备开口斥责她的模样。

    昙摩罗伽眼睛依旧低垂着,摇摇头。

    瑶英嘴角翘起,“那我这么做,法师也不会生我的气吧?”

    有件事她想做很久了。

    昙摩罗伽身上猛地一震,浑身僵直。

    一双柔软的手贴在他脑袋上,轻轻摩挲,指腹光洁柔滑,温柔地来回磨蹭短短的发茬。

    他呆住了。

    瑶英脸上露出心愿得逞的笑容,用一种做坏事的俏皮语气说:“我早就想摸一下了……”

    昙摩罗伽回过神,捏紧了佛珠。

    被她的手指轻柔磨蹭的地方仿佛有电流窜动,一种陌生的、他从未经历过的情潮涌了上来,火烧一样,浑身发热。

    粉融香雪依偎在他怀中,软成一汪春水。

    下一刻,昙摩罗伽大脑一片空白。

    一双手按着他的脖颈,让他低头,怀中的她坐直身,乌溜溜的眼睛水光弥漫,接着,温软的、鲜润的,比刺蜜还要柔软细腻的唇在他的脑袋上蹭了过去。

    短短一瞬间,电光火石,快得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可那轻柔的触感却久久停留在他脑海里,一遍遍重复。

    昙摩罗伽纹丝不动,袈裟下肌肉紧绷,只有在练习功法之时才会出现的血气翻腾在全身游走。

    她身上的幽香愈发浓郁,一缕一缕沁入。

    他屏住呼吸,闭目了许久,默念经文,再睁开眼时,眼底波澜汹涌,抬手握住瑶英的手,另一只手护着她的后颈,抱着她倒在绒毯上。

    瑶英意识朦胧,轻轻地惊呼一声,看着他朝自己压了下来。

    昙摩罗伽背对着灯烛,脸上神情模糊,一双碧眸暗芒翻涌。

    她呆呆地眨眨眼睛,没有挣扎。

    他微冷的气息扑在她脸上,一只手撑在她脸颊旁,眸色深沉冰冷。

    “公主从哪里听说的双修之术?”

    瑶英呆了一呆,眼睛睁大。

    昙摩罗伽闭了闭眼睛,平复下来,问:“公主想用这个法子来为我疗伤?”

    他声音暗哑。

    瑶英眼神迷离,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委屈。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抱起瑶英,起身出屋,长袖轻扫,带起的细风扑灭房中的灯烛、熏香。

    瑶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整个人缩在他怀中。他身上发僵,抱着她送到另一间空置的内室榻上,扯起锦被裹住她,转过身背对着她,定定神,探出两指为她诊脉。

    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

    昙摩罗伽眉头皱着,走出内室,叫来缘觉:“把房里所有熏香,蜡烛,药草全都撤下去,这两天添置了什么陈设摆件,也都撤去。”

    缘觉一头雾水,应喏照办。

    昙摩罗伽回到屋中,在冷水里绞干一条帕子,给瑶英擦脸。

    曼达公主精通香料药物,一定在她的酒里加了什么东西,和他房中的香料、药草融合,会激发起效用,她回房以后才会这么反常。

    瑶英迷迷糊糊的,想到他刚才双眼凝视自己的模样,“法师生气了?”

    醉中的她格外孩子气,嘴巴嘟着,带了几分委屈。

    她本该如此,嬉笑嗔怒,无所顾忌。

    昙摩罗伽坐在榻边,倒了一碗水喂她喝下。

    “没有。”

    他轻声道。

    瑶英身上一阵阵燥热,忍不住掀开锦被,昙摩罗伽按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耐心地用冰帕为她擦拭。

    他身上微凉,她靠着他,感觉舒服了点。

    “双修之法是曼达公主教你的?”

    他忽地问。

    瑶英心虚地反问:“法师怎么知道是她?”

    昙摩罗伽扫一眼榻边。

    瑶英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尊铜像和几册画册摆在榻边地毯上。

    她眨眨眼睛,笑了笑,她昨晚出于好奇,研究了一下画册上的内容,然后藏了起来,打算让亲兵拿去卖了……没想到居然被昙摩罗伽发现了。

    “这些东西是无稽之谈……”昙摩罗伽抱着她,温和地道,“此法只是一些教派的渡己之法,没有疗伤之效,也不能强身健体。”

    瑶英一笑,拽着他的袖摆:“我知道……”

    昙摩罗伽看着她:“那公主为什么要去问蒙达提婆?”

    瑶英仰着红扑扑的脸看他:“我知道没用……不过找蒙达提婆确认一下,我能安心点。万一天竺真有什么秘法呢?法师修炼的功法本来就是从天竺传过来的……”

    昙摩罗伽手里的帕子擦过她的脸颊,手指碰到她娇软的唇。

    她轻轻颤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如果蒙达提婆说这个法子有用,她肯定愿意为他牺牲,她来王庭就是为了治好他的病,让他没有遗憾。

    瑶英在他怀里扭动:“罗伽……”

    迷迷糊糊时叫他的名字,撒娇般的嗓音。

    昙摩罗伽手指轻颤。

    “画册上的那段经文真的没用吗?”

    瑶英带着希望问,她昨晚研究画册的时候发现那些经文好像是内功心法,他是习武之人,应该能看出门道。

    昙摩罗伽斩钉截铁地说:“没用。”

    瑶英蹙眉,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如果有用就好了……”

    昙摩罗伽眉头紧皱,撒开帕子,双手握住瑶英的肩膀,和她对视。

    “有用的话,公主就把自己当成药?”

    瑶英点点头,“只要能帮上法师……”

    语气理所当然。

    昙摩罗伽脸色微沉。

    “假如我病好了以后,不需要公主了呢?”

    瑶英一脸平静:“那我就离开,以后不来打扰法师。”

    昙摩罗伽眸中波澜起伏。

    她回答得这么自然,一定在心里想过很多次。

    瑶英轻笑,抬手捏捏他的脸,“法师,不要紧的,我不在意这些……”

    昙摩罗伽沉声问:“为什么不在意?”

    瑶英想了想,粲然一笑:“因为那个人是罗伽啊!”

    昙摩罗伽半晌不语,碧眸凝望着她。

    “经文上说,与其克制欲念,不如去得到它,实现它,得到的那一刻,欲念如日出雪融,对欲念的执着自然就消失了……”

    瑶英晃了晃脑袋,断断续续地说,“罗伽是得道高僧……一时为情所困,以后会想通的……他是佛子,不能还俗……这些我都知道……他能放下,我就陪他一起面对世人的责骂。他放不下,我就离开。能陪他走一段路,我没什么遗憾……以后,我会遇上其他人……”

    昙摩罗伽瞳孔翕张,握着瑶英肩膀的手收紧了些。

    “我在意。”

    他轻轻地道。

    瑶英怔住。

    昙摩罗伽放开她,扶她躺下,拨开她额前乱发,继续为她擦拭。

    她不在意,其他人也不在意,毕娑他们说,只要他不公开破戒的事,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在意。

    “而且,这种办法不适合我。”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

    昙摩罗伽低头,一字一字地道:“公主,得到并不能化开执着。”

    如果他选择遵从自己的欲念,不会像经文上说的那样大彻大悟,只会更加执着,这辈子都不会放手。

    所以,他不能碰她。

    现在的他给不了她任何保证。

    他为瑶英盖好锦被:“以后别想这些了……不管是双修之法,还是化解我心病的事……”

    她只要好好的,就是他最好的药。

    瑶英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昙摩罗伽守着她,看她沉沉睡去,又看了一下她的脉象,目光落到她脸上。

    她双眉略皱,面庞浅晕氤氲,双唇红润。

    这双唇印在他头上的时候,比最精美的丝绸还要柔软细滑。

    方才那股陌生的冲动又涌动起来。

    昙摩罗伽握紧佛珠,转身离开,叫来亲兵吩咐了几句,去了静室,打坐调息。

    ……

    夜晚寒凉,屋中没有点灯,风从罅隙吹进来,帐幔轻晃,暗影浮动。

    昙摩罗伽盘坐在佛像前,身上渐渐出了汗,额边密密麻麻爬满汗水。

    一缕清风扬起帐幔,幽香阵阵。

    脚步声靠近,繁复的裙琚扫过地面,窸窸窣窣响,一道倩影停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曲线玲珑,柔软雪腻的双臂搭在他肩上。

    “法师……”

    她轻声唤他,语气娇柔。

    昙摩罗伽闭着眼睛。

    她有些委屈,坐在他身上,娇软的身躯贴着他的袈裟扭动。

    昙摩罗伽睁开眼睛,眼角微微发红。

    怀中的人醉意朦胧,艳若桃花,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折腾了半天没坐稳。

    他闭了闭眼睛,抱住她,四臂相拥,身体交缠。

    极乐仙境,七宝池中,一枝莲花娇艳婀娜,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踏入池中,伸手触碰白莲。

    层层叠叠的花瓣在清风中一层一层舒展开,露出娇嫩的花蕊,光华大放。

    风声琳琅,雨露降下,莲花在风雨中轻轻颤动,花瓣朵朵飘下,似有不胜之状。

    日光和阴影相合,怀中的人羊脂般滑腻的肌肤渗出晶莹的汗珠,鬓发透湿,紧贴在脸上。

    昙摩罗伽颤抖着抱紧她。

    ……

    风吹毡帘轻响。

    静室内,昙摩罗伽缓缓睁开眼睛,取下腕上佛珠,双手合十,诵戒懺悔。

    一切皆是他的邪念,和梦中的她无关。

    第166章

    打架

    第二天早上,瑶英醒过来的时候,揉揉自己的脑袋,出神了片刻。

    昨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闪现。

    她摸了罗伽的光头,还亲了。

    触感和她想象的差不多,茸茸的,掌心蹭过去,酥酥麻麻。

    水晶帘下光影晃动,一道挺拔的身影走进内室,逆着光,绛红袈裟镀了一层光华,看起来庄严圣洁。

    四目相对。

    瑶英想起昨晚抱着亲他头顶的情景,有些心虚。

    昙摩罗伽走到榻边,手里端了一碗温热的药汤,问:“头疼不疼?”

    语气温和。

    “不疼。”

    瑶英摇摇头,轻声答,视线总忍不住往他脑袋上溜。

    昨晚就亲了一下。

    昙摩罗伽抬眸,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挪开视线,手里的碗往前一递。

    “喝了。”

    他声音暗哑。

    瑶英接过碗闻了闻,一股酸甜香气,喝下肚,顿觉神清气爽。

    昙摩罗伽看着她喝完,接了碗,起身出去了。

    瑶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轻翘,看来他昨晚没生气。

    她起身下地,梳洗了一番,写了封信让亲兵送到李仲虔那里去,昨晚宴席上她和李仲虔讨论了一会儿海都阿陵的事,当时人多口杂,不好详谈。

    天竺医官忽然找了过来,面色惊惶。

    “公主殿下,曼达公主被看押起来了!”

    天竺医官现在是蒙达提婆的助手,此次也随行来了王庭。

    “什么时候的事?谁下的令?”

    医官道:“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有人手持密令去了驿馆,应该是佛子下的诏令。”

    瑶英嘴角轻轻抽了抽,她还以为昙摩罗伽没生气,没想到他大半夜就派人把曼达公主关押了。

    她安抚医官几句,去找昙摩罗伽。

    蒙达提婆正在为昙摩罗伽敷药,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着蒙达提婆出来,立刻进去。

    屋中一股刺鼻的药味,水气弥漫。

    她拨开珠帘,看清屋中情景,怔了怔。

    昙摩罗伽靠坐在书案前,袈裟半脱,赤着上身,肌肉紧绷,肩背密密麻麻爬满汗珠,面色苍白,神情痛苦。

    清晨他还端药给她喝,一转眼,他成了这样。

    瑶英咬了咬唇。

    毕娑在一旁拧帕子,看到她进来,眼珠一转,默默退了出去。

    瑶英眉头轻蹙,走到书案旁坐下,拿起帕子。

    “今天又换了一种药?”

    蒙达提婆这些天试了几种新药方,之前几次昙摩罗伽都没有这么大的反应。

    昙摩罗伽没有回答,眉心紧皱,眸光冰冷。

    瑶英直起身,手里的帕子按在他汗水淋漓的肩上,还没动作,他身上更加紧绷,血管青筋暴起,周身杀气隐隐浮动。

    他是昙摩罗伽的时候绝不会运功,最近他有些控制不住功法的迹象,还没运功就会真气涌动。

    蒙达提婆说,再不想办法,他可能会走火入魔。

    想到昙摩罗伽的结局,瑶英心中酸涩,看着他冰冷的碧眸,没有退开,帕子轻柔地擦拭他裸露的肩和背。

    她低头专心地为他擦拭,呼吸洒在他胸前和肩头,手指拂过他裸露的肌肤。

    湿黏黏的,温软。

    昙摩罗伽身上震颤,汗珠滚动,按住瑶英的手。

    “我自己来。”

    他道,嗓音沙哑。

    “别动,我帮你。”

    瑶英拨开他的手,继续帮他擦拭。

    昙摩罗伽垂眸,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发顶,闭了闭眼睛,不动了。

    瑶英帮他擦完身,看他脸色比方才好了点,洗了手,倒了碗水给他喝。

    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扯起褪到腰间的袈裟穿上,拿起佛珠戴在腕上,展开一本经文。

    瑶英长舒一口气,跪坐在他身前,“法师把曼达公主关押起来了?”

    昙摩罗伽颔首。

    瑶英哭笑不得:“因为她和我说了双修的事?”

    昙摩罗伽看着经文,道:“她昨晚让你喝了青花酒。”

    瑶英一愣,“不错,她请我喝了青花酒……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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