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匆匆扫了屏幕一眼,就把手机扔在床上不愿多看。那杯太热的冲剂让他无端地头昏脑涨,小高看出他脸色不好,跟在后面忧心忡忡地问他,“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再喝一杯?”

    他挥了挥手,说,“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说完,反手掩上浴室门,又胡乱地脱掉衣服,进了淋浴间。水流从花洒里倾落而下,白辉伸手扶着墙砖,垂着头,呆呆地在热水下站了很久。

    周朗夜订婚了,新人却不是他。

    这种电影里的烂俗桥段,很快就要在现实中上演。尽管白辉从点头答应“不走”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终将面对这一天,也曾一再地给自己洗脑——只是订个婚而已,就像签一份合同谈一笔生意,与感情无关。

    可是当他看到订婚请柬上印着“永浴爱河”的字样,和那些代表祝福的伴手礼,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背叛和心痛。不管找什么理由掩盖,白辉心里清楚,这份曾让他无比珍视的初恋已经变质了。满园的小苍兰变作一地残花败柳,他和周朗夜从此就是一段合法婚姻之外的地下情,苟且而不堪。

    他在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反复搓揉身上每一寸皮肤,却还是觉得自己很脏。

    直到听见小高在外面敲门,扬着声问他,“你还好吗?我担心你在里面晕倒了。”

    他才倏忽醒悟过来,停止了近乎自残式的清洗方式,回应小高,“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出来。”

    白辉已经无处可逃,外面的新闻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两大权贵家族联姻的报道。尽管他不愿面对,也不可能在这间小浴室里躲一辈子。最后他草草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回到房间,小高已经识趣离开了。

    茶几上放着他还没吃的晚餐,床上的手机又开始频频闪动。

    一周前白辉离开平州时,周朗夜要他一再地保证过,会每天接听电话回复短信。白辉盯着那只手机看了几秒,走过去把它捞起来。

    ——接我电话,好吗?

    ——还在拍戏吗?回到宾馆告诉我,我打给你。

    ——我就在家里,没去别的地方,我们通个电话吧。

    周朗夜发来的信息显得姿态很低。白辉越看越难受,握着手机,慢慢在床边蹲下去,把自己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又过了几分钟,他稍微从那种压抑的情绪里缓过来一点,还是乖乖地给周朗夜回拨了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他。

    周朗夜先问他拍戏辛不辛苦,又说买了他喜欢的甜点和水果,明天就空运过来。他们聊了些稀疏平常的事,没有人谈及今天的新闻,也没有人提起一周后的订婚仪式。

    最后是白辉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周朗夜便没有再与他多聊。结束通话前,周朗夜很温柔地和他说“”,过去白辉的回应总是“,我爱你”,可是今晚他犹豫了片刻,只说了一声“”。

    手机另端的男人似乎也愣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勉强白辉,也没有多问什么,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白辉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脚,打开自己的,很慢地输入了一行字。

    ——很想对五年前的自己说:不要轻易动心,不要成为这么丑陋难看的大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追更,虽然文很虐,还是要说一声新年快乐,爱你们~

    第37章

    闹够了吗

    白辉并不知道,因为顾虑他的感受,周朗夜暗中做了些安排。订婚宴这天,周韩两家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到场,只是在事后发布了几张现场照片。

    周朗夜身着杰尼亚西装,韩琳穿着Vera

    Wang的新季礼服,俨然一对合衬璧人,持着香槟与到场宾客把酒言欢。

    这四五张照片毫无意外地登上了各大媒体的首页头条。就算白辉身在外地拍戏,仍然避无可避。

    他和周朗夜的关系持续两年多了,圈子里不少人都有耳闻。像白辉这样单靠一两部作品就能迅速跻身一线的年轻演员实在罕见,要说他背后没有资本运作或是金主扶持,谁也不会相信。

    如今金主公开婚约,对方是家世赫赫的千金小姐,白辉沦落为挥之即去的枕边情人,难免处境尴尬。

    消息登出的同天,剧组的几个年轻演员总是有意地在白辉周围举着手机,畅聊周韩两家的联姻——又是夸韩琳美貌出众,又是夸周朗夜气度不凡。白辉坐在后面的一张椅子里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小高却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

    其中一个扮演十八线配角的男演员突然扬声说,“周总这种家世,自然要配一个身份相当的太太,怎么看得上那些爬床跪舔的小演员。”

    小高陡然起身,白辉将他一把拽住。

    “去哪儿?”白辉面上无波无澜,沉声问他。

    小高气极了,双手攥紧成拳,说,“想去撕烂那些脏嘴。”

    白辉反而笑了笑,挑起眼睑看他,“然后呢?我的助理片场打人上了娱乐版头条,你说我是扬眉吐气了,还是贻笑大方?”

    小高不肯坐回去,阴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白辉又劝他,“坐吧,还要我给您搬椅子吗?”

    眼看着化妆师过来给白辉补妆了,小高不好再拗着,从白辉手里脱出去,说,“我给你拿点水喝。”

    白辉有点担心地盯着他,好在小高只是在经过那几人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白辉这才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化妆师的要求闭眼补妆。

    ——这样的话从今往后还不知道要听上多少遍,白辉暗想,早点习惯了也好。但愿自己能早日炼成一尊金刚不坏之身。

    可是在他闭起双眼的一瞬,那几张订婚照却频频在脑中闪现,每一张场景都熠熠生辉,每一张都好似情投意合,刺得白辉浑身生疼。

    直到化妆师说,“哎呀对不起,是不是笔刷扎着眼睛了。”

    白辉倏然睁眼,一滴泪从他泛红的眼眶中滑落。

    化妆师怔了一下,白辉脸上却毫无情绪的痕迹,平声说,“没事,这两天风沙太大,眼睛有点过敏了。”

    -

    一周后,白辉的戏杀青了。

    收了花束,拍完合影,他没在剧组多留,收拾行李返回平州。

    登上飞机才发觉整个商务舱都被周朗夜包下了,原本12座的前舱里只有他和小高两名乘客。

    等候的空乘毕恭毕敬地将他引至座位边,小高凑到白辉跟前,有些得意地说,“周总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休息,不让其他人打扰你。”

    不过是一趟不到四小时的国内航线,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白辉没说什么,捡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小高也很识趣,自觉去坐了另一排座位。

    准备起飞前,白辉在关闭手机信号时看到白翎和梁青野一前一后发给他的信息。

    白翎:这次回平州不要再住周朗夜那里了吧?姐姐给你安排了住处。

    梁青野:小白,我刚从冰岛取景回来,看到了新闻......你还好吗?

    白辉有些茫然地对着屏幕摁了几个字,又一一删掉,最后什么也没发,把手机切到飞行模式,塞进了随身的包里。

    大概是因为商务舱里没有别的客人,空乘就显得格外殷勤,不断地上前询问白辉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白辉起先说不用谢谢,后来一个转念,陆续要了几次酒。

    他本来是个酒量不怎么好的人,平时一两杯啤酒就会有明显的醉意,这次却好像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空中魔法,前前后后喝了将近三罐啤酒,仍然觉得自己神思清敏。

    小高在前排睡得很沉,对于后排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也没人来制止白辉的放肆。直到走下飞机以后,空腹喝酒的那股后劲突然全上来了,白辉坐在周朗夜派来的车里,止不住地一阵昏沉。

    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在暗中怂恿着,他倏忽生出一个很不理智的念头,继而伸手拍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对司机说,“送我去周总的公司。”

    司机迟疑了一下,说,“白先生,周总让我把您送回青屏半山。”

    白辉却少有地强硬了一次,“送我去他公司。”

    司机不敢再争辩,立刻转道往城南方向驶去。

    夜渐渐深了,白辉隔着车窗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道和建筑,觉得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好像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陌生难辨。

    司机把他送到华讯影业楼下,白辉下车时仰头望了一眼暗沉的天空,无边夜色都落入他眼中,却不见一丝星光。一月的冷风吹刮在脸上,好像也没有让他清醒一点。

    他把行李留在车上,戴了一张口罩遮脸,从内部员工通道进入,又从皮夹里找出周朗夜给过他的一张通行证,直接进了总裁专用电梯。

    直达电梯的爬升速度很快,失重的感觉猛地翻涌起来,白辉扶着厢壁忍住愈演愈烈的胃痛。

    电梯门打开以后,他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前台秘书起身问他,“这位先生,您有预约吗?”

    白辉一双懒倦的眸子从发丝下抬起,正巧周朗夜的助理陶芝带着文件从旁经过,白辉微偏过头,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眼。

    “小白!?”陶芝一下停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身穿羽绒服和破洞牛仔裤的青年。

    白辉从来没有不请自来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来找周总吗?”陶芝一边打量他,一边以手势示意一旁的前台秘书不必再盘问,转而对白辉说,“周总还在开会,要不你在贵宾室里等一等?”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算不上怠慢。换作任何时候,白辉都应该欣然接受。

    但今晚不一样,他喝了酒,经历了一番舟车劳顿,醉得厉害,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他口齿含混地说,“我现在...就要见他......”

    不等陶芝劝阻,白辉抬头看见前面就有一个挂着会议室铜牌的房间,直觉周朗夜就在里面,立刻走了过去。

    陶芝叫他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有点慌乱地跟在后面,准备见机行事。

    周朗夜今晚正和几个副总商讨下一年的影视计划,他刚从周维琛那里接手华讯影业,千头万绪需要整合。这半个月里除了应付和韩琳的那场订婚宴,其余时间他基本都扎在公司,忙得分身乏术。

    会议室的厚重隔音门被突然推开的一瞬,室内的几个高管都从各自的笔电前抬起了头。

    一个戴着口罩,身形修长的青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推门进来,众人一时都傻了。周朗夜蹙眉看着长桌对面的白辉,随即把手里的文件扔在了桌上。

    陶芝一路小跑,紧跟着进入会议室,又迅速将门在自己身后掩上。她虽然没有胆量拦住自家老板身边这位受宠多时的红人,至少可以让这件事别在公司内蔓延发酵,变得不可收拾。

    “学长...”白辉半眯着眼,伸手扶着会议桌,望向快有一月不见的周朗夜,“恭喜你,订婚了......”

    在座的其中一个副总已经认出了白辉,有点诧异地站起来,想把他拉走,却被周朗夜叫停。

    “新闻我都看了...评论里一水地夸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白辉边说边笑,又抬手在耳后拽了一下,把那副让他觉得呼吸不畅的口罩给摘了,随即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陶芝站在后面冷汗直冒,白辉一直乖乖被周朗夜藏在身后,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张扬显露的举动,这次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冲到公司里闹上这么一出?

    周朗夜站了起来,经过几个副总的座位时,沉声说,“手机都收起来,今晚的事不准往外说,先散会。”

    他走完半圈长桌,来到白辉身边,伸手要扶他,反被白辉用力推了一下。

    几个副总不敢多留,纷纷收拾东西,起身往外走。

    白辉脚下站立不稳,推开周朗夜时牵连得自己一个踉跄,被周朗夜眼疾手快地揽住了。

    陶芝最后一个带上门出去。偌大的一间会议室里,就剩了周朗夜和白辉两人。

    “闹够了吗?”男人冷声问他。

    白辉兀自笑着,抬眸看向对方,“.......怎么,你生气了?”

    “气我给你丢脸了是不是?”他又问,继而因为突然涌上的恶心感而蹙眉干咽了一下。

    周朗夜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眉心拧紧,“喝了多少酒?”

    白辉冲他晃了晃手指,“不多,飞机上三瓶啤的......”

    周朗夜暗想,高聪这个助理居然放任白辉在飞机上连喝三罐啤酒,也是可以考虑开除了。

    但他没法跟一个喝醉了的傻子生气,拎着白辉往外走,说,“先回家。”

    白辉一手掰着桌沿,浑浑噩噩想要挣脱,“不走,我不回去。”

    “我回去做什么?跟你小别胜新婚么?”他挣扎得厉害,声音半哑,听来有种让人心疼的无助,“你不是才婚了么,我还给你买了订婚贺礼,就在楼下的车里......”

    任是周朗夜有再大的脾气这时也发作不出来了,他知道白辉这段时间有意躲着自己,也知道这小孩独自在外面忍受着什么指指点点,这时只能耐着性子哄人。

    “你见着我了,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腾了,现在消气了么?”

    白辉将周朗夜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用力抹开,连退了几步,冲周朗夜摇头笑道,“学长,你是真的不明白么...?”

    身后有一把椅子挡着路,白辉没注意,脚下被椅子腿绊了一下,索性就坐到了地上。

    周朗夜跟着蹲了下来,蹲在离白辉两三步的地方。

    会议室里暖气充足,外面是南方城市阴冷潮湿的一月隆冬,这里却常年保持着恒温26度的舒适环境。

    周朗夜穿着衬衣西裤,手搭在膝上,露出袖中的名贵腕表,尽管他已忙碌了一整天,从头到脚仍然丝毫不乱。

    白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心意忽然消沉了下去。原本他在来的路上也积压了满腹的委屈,要对眼前这个男人发作,此刻却都不想再提了。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说吧。”

    周朗夜却拿出了少见的耐心,好像要听他的心里话。

    白辉看着他,内心一番挣扎,最后只淡淡讲了一句,“朗夜哥,下次我不会来了。”

    ——只是因为还爱着,只是因为太在乎,才会丧失理智胡搅蛮缠。等到爱耗尽的时候,离开和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

    周朗夜似乎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也看着白辉,说,“我没有怪你。”

    白辉的嘴角牵了牵,笑不由衷,却听得周朗夜又道,“下次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让陶芝去接你。”

    做情人做到他这个份上,刚刚当众扫了金主的面子,还能得到“下次再来”的允准,也算是攒足了恃宠而骄的资本吧。

    白辉突然后悔来了这里,撑着腿想要站起。周朗夜先他一步起身,将他拉进怀里。

    “小高和我说了。”周朗夜一面说着,一面为白辉拢起了散开的外套,“你在剧组过得不容易,想冲我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白辉心里抗拒,却没有力气再推开男人。

    他想要的是一份有尊严的、能够开诚布公的爱,却只是一再从周朗夜这里得到不能见光又难以拒绝的纵容宠溺。

    离开的话其实已数次滑到白辉唇边,今天拿醉酒做借口闯进会议室,他大概也想着就这样把事情搞砸了,周朗夜一气之下让他滚,他们之间索性断个干干净净。

    可是男人又一次把他安抚住了,扣着他的脸迫使他抬头,问,“还生气吗?”

    白辉心里满是自我厌弃,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说,“……不气了。”

    作者有话说:

    对小白这样感情纯度很高的人来说,进退两难是最消耗真心的吧。

    ps:过年上了必读很开心,谢谢大家~

    第38章

    爱过、可是也该清醒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等候在外面的陶芝看见会议室的门开了。

    周朗夜先走出来,白辉随在他身侧,口罩已经戴回脸上,略长的头发遮着他的眼,看样子较之先前平静了许多。

    陶芝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暗暗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对白辉横加阻拦,这个小孩在老板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周朗夜走到她跟前,吩咐,“今天我早点下班,你把会议纪要整理以后发给我。”

    陶芝点头应好,又问,“我通知司机在楼下等您?”

    周朗夜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陶芝目送他和白辉走向了电梯间,坐在一旁的前台秘书忍不住探出身来,小声问她,“芝芝姐,那不是我们公司签的艺人白辉么?和周总是什么关系呀?”

    陶芝睨了她一眼,说,“专心做你的事吧,老板的私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折返回办公室的路上,陶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在恒鑫大楼第一次见到白辉的场景。那时的白辉还是戏剧学院的大一新生,挤在一片群演里显得格外出挑,身上有种难以掩饰的锋芒意气。

    可是今日与他再见,陶芝觉得他眉目间的光彩好像黯淡了,不再是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反衬得面色苍白,也显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忧郁。

    陶芝坐进转椅里,打开笔电,看见工作备忘录里还写着“商务舱全包”和“小白落地,接机”两行字。这些都是周朗夜嘱咐她记下的,只有在事关白辉这个人时,行事冷静的周朗夜好像才会流露难得一见的柔情。

    陶芝叹了一口气,想象不出这其中的辗转纠葛会是多么伤人,一面翻出今天的会议内容开始着手整理。

    -

    白辉自从上车以后,肠胃的不适感就愈发强烈,车辆行驶带来小幅度的颠簸,他蜷坐在副驾座里,强忍着喉间欲呕的冲动。

    周朗夜开了一段路,转头见他眉心拧紧,一只手压着胃部,于是问他,“要不要去给你买点药?”

    白辉起先摇头,又忍耐了几分钟,突然一手掩嘴一手猛拍车门示意停车。周朗夜立刻变道减速,靠向了一旁的人行道。

    还不待车身停稳,白辉就推门而下,踉跄几步冲到街边的绿化隔离带边,跪地吐了起来。

    周朗夜连忙从车里拿出一瓶水,绕过车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给他抚背。

    白辉在飞机上没吃晚餐,只是吐出了一些水状的白沫。周朗夜把水瓶递给他,他抖着手接过来,连喝带呛咽了半口,又撑着地干呕了一会,最后终于止住了。

    周朗夜返回车里抽了纸巾给他擦脸,又帮他掸了掸膝盖处沾上的泥,本意想说他两句,让他以后不敢再这样喝酒胡闹,却又狠不下心,抬手把羽绒服上的连帽拉起来扣在他头上,在帽子的掩护下捏了一把他的脸,说,“当心又有狗仔偷拍你,回家吧。”

    白辉拿着瓶子,另只手里攥着纸巾团,侧身上了车,后来全程没有再说话,靠在座椅里就连呼吸都压抑得很轻微。

    到家已是深夜十点了,车库门边放着司机送来的两件行李。周朗夜不让白辉提箱子,催促他进屋休息。

    白辉换了鞋,站在玄关等他,周朗夜把箱子放下后,对他说,“你去洗个澡,我给你热点粥。”

    白辉的胃痛稍微好些了,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也让他的情绪趋于平稳。他正要开口,周朗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男人没有刻意避着白辉,可是当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让他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韩琳。

    白辉的视线立刻从手机上移开,故作镇定地说,“你忙吧,我先去洗澡。”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周朗夜没有接电话,跟在白辉身后一同进屋,帮他把沿途的灯都拧亮了。白辉继续往楼上去,他站在下面问,“箱子里有你要用的东西吗?我给你提上来。”

    白辉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回头看了周朗夜一眼,淡声说,”放着吧,我自己来。”

    后来周朗夜有没有回拨韩琳的那通电话,白辉没再追问。

    他从浴室出来时,发觉两只箱子并排立在衣帽间里,卧室床头柜上还放了一碗粥,正徐徐地冒着热气。白辉走过去端起碗,坐在床边小口地喝粥,不一会儿周朗夜进来了,拿着一碟通体软黄的提子蒸糕,对他说,“这个比较容易消化,再吃点吧。”

    尽管白辉没什么胃口,也没有拂他的好意,喝完粥以后又撕了半块蒸糕,强迫自己嚼碎以后咽下。

    周朗夜守着他吃了些东西,然后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和他说,“明晚有一个慈善酒会。”

    余下的半句话,周朗夜没有说完。白辉心中了然,低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说,“你和韩琳去吧,已经订婚了,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表态大方而得体,没有半点生气或阻挠的意思。

    周朗夜似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说,“我会早点回来,晚饭就不要等我了。”

    后来他们一同睡下,白辉有意地往床边多挪了一点,和周朗夜之间隔出一段距离。周朗夜有些霸道地把他拉回来,却以一种温和低沉的声音对他说,“今晚不碰你,睡吧。”

    周朗夜的怀抱很暖,而白辉身上缺少温度。他在男人的禁锢中躺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学长,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还可以坚持多久......”

    周朗夜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说,“很快了,我保证。等一切结束以后,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白辉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怀疑周朗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只是白辉自以为可以为爱坚持,而周朗夜自以为可以给他答案。

    后来白辉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周朗夜低声说了一句,“我让乔蓁把你准备接的下一部戏给推了。不要总想着离我那么远,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好,担心你不会回来了。”

    这样的深夜告白是白辉没有听过的,和平常那个深藏不露的周朗夜判若两人。

    可是混沌的困意已经把白辉笼住了,他没能从梦境边缘挣脱,只是在睡去前迷迷糊糊地问自己,原来周朗夜也是会害怕失去的,但他的这一点害怕,及得上白辉曾经承受的十分之一么?

    这一晚白辉睡得很深,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周朗夜给他补课、他们在恒新大楼里重逢、白辉对周朗夜说“就在今晚吧”然后把自己交付出去,还有一些让白辉面红心跳的画面......

    白辉有时仿佛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又浑然不觉地去往更深层的梦境。每一处场景里都有周朗夜的身影,兜兜转转始终不能摆脱,反而让白辉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恐慌。

    当梦中的周朗夜对他说”辉儿我要订婚了”,白辉终于受惊醒来。天色已大亮,别墅里很静,周朗夜应该已经去上班了,床的另一边放了一只很大的绒毛玩具。

    白辉盯着那只大熊愣了很久,好像不能相信这是周朗夜会给他买的礼物。然后慢慢地摸过去,在泰迪熊身上靠了一会。

    他举起手机和公仔拍了一张自拍,又把这张合影收藏在手机相册里。最后登上自己的小号,更新了一条动态。

    ——爱过、可是也该清醒了。

    -

    从这天以后,白辉好像又变成了周朗夜最初认识的那个少年。温和安静,不争不抢,满心装着周朗夜,别的什么也不计较。

    他会配合周朗夜的安排,甚至不惜顶着流言,出面为周家的品牌站台;也总是为周朗夜等门,捱到很晚就为了陪男人吃顿饭;周朗夜出席场面上的活动,大都带着韩琳前往,事后让助理陶芝买些礼物补偿白辉,白辉大概并不喜欢那些奢侈品,却也应着”谢谢”收下了……

    周朗夜既有公司的事需要操心,私下还与沈卓加速着收购的进程,本来也无暇多顾。安抚白辉就像安抚养在手边的宠物,难免有几分不经心的敷衍。

    他当然不知道白辉经历着什么,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嘲笑白辉以色侍人的身份,不知道白家几乎与白辉闹到了脱离关系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专断独行,白辉错过了一部千载难逢的好片,与一位国际名导的合作失之交臂。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白辉已经决意离开他,只是为了陪他走完这段对于周朗夜而言最艰难的路,才一再地忍耐下来。

    周朗夜固然有周朗夜的不易,29岁的他周旋于各种关系之中,要扛得住明枪,也独自吞下了不少暗箭,见惯了人情的凉薄与唯利是图,一颗心千疮百孔,白辉大概是唯一能将伤口缝合的那根线。

    眼看着六月就快到了,周氏半年度的总结会议举行在即。

    周朗夜近来与沈卓频频见了几次,尽管事情千头万绪,可是也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这天他提早一些下班,回家途中绕道去了一趟卖场,进入其中一间名品店后,导购迎上来,问他,“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周朗夜两手插兜,扫视一圈陈列的柜台,说,“看看戒指。”

    不到十分钟,他从店里出来了,西装内袋里装着一只精美小方盒,接着又开车去了大通银行的私人保险库,往一个记在白辉名下的保险柜里放了几件东西。最后他开车回到别墅,白辉已经在家中等他了。

    周朗夜自己开门进的屋,听到饭厅里有动静,径直走过去。白辉正在用盘子盖菜保温,见到周朗夜出现,他愣了愣,又笑起来,说,“怎么今天这么早?”

    白辉大概也刚到家不久,身上还穿着戏剧学院的校服,周朗夜送他的那根铂金链他一直戴着,就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周朗夜伸手将他揽到身边,吻了一下他的脸,说,“辉儿,你不是一直想去欧洲旅游吗?”

    白辉有些不解地偏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周朗夜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他手里,说,“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假期,两天后出发。如果在旅行途中接到我的电话,那就早点回来吧,从今往后我都会好好陪你。”

    话到这里,男人顿了顿,抬手抚着白辉的脸。神情里既有克制,又似有几分不舍,“如果你接到的是沈卓的电话,那就在外面散完心再回来。平州暂时不要待了,去晏城住一段时间。乔蓁那边我有安排,你的事业不会受太大影响。”

    “记住,不要找人打听我的事,也不要做什么尝试。周泽和周维琛看在你父母的份上,应该不会动你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白辉手里的那个信封,“这里面有我给你的东西,等你回来再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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