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天的会面的结局还算友好,不知是因为看到自己母亲因裴君泽的出现而精神好了些,还是因为司谦说的那句话。

    总之在回去的路上,舅舅破天荒主动和裴君泽聊了几句闲话,主动问他今年多大了,问了他的生活。

    裴君泽也一一回答。

    知道他年纪时恍惚了一下没说话,但在知道他在鹤大读书后,罕见地夸了一句:“还不错,挺聪明的。”

    裴君泽腼腆地笑笑:

    “没什么…”

    那天舅舅也算第一次收下了裴君泽送过去的礼品,本来还答应了一起吃晚饭的,后来中途因为学校里的事走了。

    不过在离开前,舅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邀请裴君泽,说下周末有空来家里吃饭,说他妻子女儿那会儿都在家,今天是因为有事…所以没在。

    裴君泽笑着答好。

    *

    后来他们的确出来吃饭了。一共吃了好几次,有在外面吃的,也有在家里吃的。

    记得有一次闲聊中,舅舅知道裴君泽那个亲爹死得早,知道他几乎是从小一个人长大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那你这些年…怎么过的?”

    怎么过的?还能怎么过,差不多就是一个人呗。裴君泽轻描淡写地说了些孤儿院里的事。

    那地方可不算多么和谐,小孩子之间存在着不少明里暗里的竞争关系,裴君泽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倾斜也花了些小心机。

    当然,裴君泽隐藏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负面事件,只是捡着一些好听的说。包括他以前被收养过,但为什么被退养,因为他不愿意改姓,他还是想和妈妈姓的。

    “我那时候一直想着,妈妈让我找到你们,所以…所以我总得找到才行,毕竟我答应了她,我不能当别人家的小孩…”

    舅舅:“…………”

    舅妈:“…………”

    裴君泽就像是没看到其他人的表情那样:“然后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一直攒钱,捡了很久的废品,就那种空瓶子,废纸壳子什么的……卖了好多好多,攒起来应该有一座山那么高了,这才终于凑够了路费。”

    *

    舅舅当时的表情很微妙,尤其舅妈,在经过几次和裴君泽见面后,态度肉眼可见的热络了许多,听到这话连忙给他夹菜,说他这些年苦了。

    饭桌上舅舅沉默了好一会儿,主动关心的问了一句他那时候是不是摔到了。

    可能是裴君泽的话让他想起来了,想起来那时候的裴君泽只是瘦巴巴的一个小孩,他提着东西那么大老远来找他,似乎是生怕不被喜欢,还拎了东西,一开门就讨好的冲他笑。

    但那时候的裴珺玮压根没注意那些。

    他知道妹妹有个小孩,当初接到电话就知道了,电话那边的人说小孩父母死了,他不肯和奶奶那边住,问要不要给他们送过去,他不接手就只能送孤儿院了,再往后就没听了,他直接挂了电话。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孩还会自己找过来,当时母亲的病好不容易好一点,已经不会再闹着找女儿了,全家也慢慢走出了伤痛,他当然不想这个小东西来打扰…

    他当时似乎是很用力把他推出去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有没有摔到。这时候舅舅才有些愧疚起来:“你那时候…摔到了吧?”

    *

    裴君泽的心情很难形容。

    在没和舅舅一家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告诉自己,他已经长大了,其实也没有小时候那样急切渴望得到家人,有很好,没有也行。

    但真正见到舅舅以后,真的从对方口中听到当年的事后,他又……他垂下眼睑,掩盖住自己微红的眼眶:“没…没什么的。”

    那天从舅舅家里出来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舅舅突然开口喊住要下楼的裴君泽:“君泽,按辈分,你应该…叫我舅舅吧?”

    裴君泽抿了抿唇,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依旧还是克制得很好,他犹豫了一会儿,叫出了那个他小时候就很想叫出口的称呼:

    “舅舅…”

    *

    在那顿饭以后,裴君泽和舅舅一家的关系缓和了起来。节假日会打电话问候,会互送祝福,舅妈也会时常给他打电话问问他的近况,或邀请他去家里坐坐。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没发生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和冲突,好像他们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相处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

    因为想起外婆之前住的疗养院不怎么好,裴君泽自己出钱给外婆换到了环境更好,护工更专业的地方。当然,价格也是原来的好几倍。

    舅舅大抵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开口。

    总之裴君泽时不时会去疗养院看看外婆,虽然老人大部分都是糊里糊涂的,经常会把裴君泽认成他的妈妈。

    但也不是每一次都这样,裴君泽去的次数多了,她少有的一两次难得清醒了几分钟。清醒时的她,也只是会看着他,就那么看着。

    她似乎知道裴君泽就是她女儿的孩子,也或许不知道,但陪着老人身边的确让裴君泽内心更平静了些。

    他就这样代替着妈妈的位置照顾那位老人,在她精神好的时候,裴君泽会陪她说说话。老人不想说话,裴君泽会给她倒一杯温水,推着她去疗养院外面透透气吹吹风。

    他照顾得是如此尽心,可以说是那个疗养院里看望病人最频繁的,连护士都夸他真孝顺,裴君泽每次都笑而不语。

    突然有一天,老人主动和裴君泽开口:“你叫什么名字啊。”

    裴君泽当时正推着她晒太阳,听到她的提问,愣了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君泽,我叫裴君泽。”

    外婆那天大概清醒了半个多小时,她先是认真看着裴君泽,眉目里满是祥和:“君泽,是个好名字,谁取的?”

    裴君泽:“我自己。”

    外婆又从头到脚的仔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原来你长这样啊,比报纸上俊多了。”

    裴君泽:“…………”

    就是在这时,外婆冷不丁地问

    “琬琬是什么时候走的?”

    裴君泽:“……在我五岁的时候。”

    老人沉默了。

    裴君泽半蹲下来,抬头看着这个老太太,她是那样老了,岁月的皱纹爬满了她的脸,手背上的皮肤和干枯树皮一样,头发花白稀疏…

    她看起来就和大街上其他老人一样,但她是自己妈妈的妈妈,所以还是不一样的。在她面前说那些事情,裴君泽觉得太残忍,因此他其实不打算说太仔细。

    但那位老太太似乎并不这样觉得,她固执地追问:“…怎么走的。”

    裴君泽只能开始回忆:“………那天天气很好,那个男人出去喝酒了,屋里只有我和妈妈。她平时不怎么和我讲话的,那天她问我那天是几号,在我说了后,她一个人待了很久,又哭又叫,还让我滚,不让我靠近。差不多晌午的样子,我煮了一点饭给她送过去,她主动叫住我,对我笑,还叫我孩子,摸了摸我的脸,说上午扔东西的时候没注意把我脸划伤了,还和我道歉,说以后都不会了。我当时特别高兴,然后她说让我去帮她拿一样东西……然后………”

    后面的话裴君泽说得比较艰难,他如何去拿东西,如何看着女人喝下去,又如何看着她在地上翻滚…

    “…当时我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只觉得我做了错事…”裴君泽顿了顿,然后开始没头没尾地道歉。

    他心里觉得自己又对不起这个,又对不起那个的,根本不敢抬头看老人的反应。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裴君泽感觉自己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触觉,一抬头,看到外婆浑浊的眼里又蓄满了眼泪,她看着他,正轻轻抚摸裴君泽的头:“好孩子…我该早些找到你的。”

    一句话,

    让裴君泽直直落下泪来。

    *

    大二下学期的生活和上学期差不多,期间没发生什么别的事,真要说的话,就是满江月的第二家和第三家分店开起来了。

    牌子越来越响亮,店里生意也好,赚的钱也多,裴君泽什么也不用做,账户的钱都在每时每刻的增加,这给他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很难以想象,他过往人生的空缺似乎在重生后都被一点点填补上了,明明也没做什么,但似乎运气一下就变好了。

    *

    关于友人,他身边从来不缺想和他交朋友的人,无论是学校里的前辈也好,还是会老师也罢,对他都算多有照拂。

    哪怕也会有一些关系不太好的同学,但人家也只是在背后说一说,并不会当面给他难堪。

    以前的舍友虽然因为搬出了宿舍,难免少了些交集,不过彼此都关系却并未变淡。

    他们时常会在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各种插科打诨,互相调侃,而裴君泽偶尔也会加入进入。

    几个舍友家里各行各业的从业者都有,裴君泽经常会看到他们不仅自己去满江月光顾生意,还会为他宣传。

    虽然那时的店里的名声已经不需要这么宣传了,但这份实实在在的善意他会记在心里,转头送了他们挨个送了打折卡。

    *

    关于生意,满江月每个店的生意都格外好,收益蒸蒸日上,以新起之秀盖住了不少老前辈的风头。

    在这样的势头下,满江月后续几家分店,他打算陆陆续续开在外地,目前的一切都进展都非常顺利。

    原本他比较看好的那个小年轻也在几个分店里磨练得差不多了,主动找到裴君泽,想被派去外地的新店里。

    “裴先生…”

    对方比初见时沉稳了不少,先是非常诚恳感谢裴君泽给了他许多锻炼的机会,最后才说出自己想被外派。

    “我知道您很看重这一次分店,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他目光灼灼,“请您相信我。”

    裴君泽思索了一下答应了。

    *

    关于家人,裴君泽终于算是完成了妈妈之前对他的嘱咐,他找到了舅舅他们,也终于有了一处可来往的亲戚。

    在大三上学期,裴君泽抽空回了一趟老家,和舅舅一起把妈妈的骨灰带了出来。

    虽然回去的那几天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不过那都是一些小插曲,不重要。他亲爹那边的亲戚在知道裴君泽现在出息了,赚大钱了,也曾想过来找他。

    在得知裴君泽没有任何打算接济他们的打算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其实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在回鹤城那天,裴君泽还特意在舅舅家吃了一顿饭,席间难得喝了很多酒,很晚的时候才被司谦接回家,走路都走不稳。

    然后第二天,舅舅给了翻出了不少他妈妈以前的东西,她以前的课本,以前的衣服、以前照片日记本等等,裴君泽全部都带回去了,妥善放置在自己的房里。

    他和外婆关系大抵是最好的。

    老太太可能是对女儿的移情作用,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她对裴君泽总归是极好极好的。

    每次裴君泽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显得极为精神。也因为心情好,连带着病情都好转了许多,给外婆看病的医生都说太不可思议了。

    老太太也会主动给裴君泽这个外孙包饺子,外头下雨了,看他头上淋了一点,赶紧拿帕子给他擦拭,生怕他着凉。

    她对他太好了,裴君泽有一回突然脱口而出,问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难道不恨他吗?

    外婆当时是少有的清醒时刻,她那双浑浊的眼里充满了慈爱:“可…可你也是琬琬的孩子啊,而且……”她摸了摸裴君泽的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

    裴君泽眼眶又红了,顺势把脑袋枕在外婆大腿上,不想让老太太看到自己的样子。

    老太太也很安静,她轻轻抚摸青年的头,就像小时候抚摸自己年纪还小的小女儿那样,开口唱起了一首有些年头的儿歌。

    那一般是哄小孩睡觉的…

    *

    关于爱人…他和司谦的感情依旧很好,和刚在一起时的状态差不多,一直都挺腻歪的。

    本来在这之前,裴君泽一直以为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难免就会丧失刚开始的激情,会有那么一个倦怠期,觉得这是感情的必经之途。

    但司谦不同,他打破了裴君泽对于感情的认知,他对他的着迷程度始终都是裴君泽无法理解的谜题。

    是炎炎夏日都要和他腻在一起的程度,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的程度…

    更是哪怕出差工作,都会因为听不到他的声音而半夜辗转反侧到睡不着的程度…

    也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每次司谦需要和他分开,而裴君泽无法在身边的时候,要么会和他连麦,要么会主动给他发送一个音频合集。

    嗯,里面是一些裴君泽自己睡觉时的呼吸声,乃至于还有两人日常交谈的录音,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裴君泽从司谦的手机里找到的。

    而在裴君泽亲自剪辑时,依旧还是觉得特别羞耻,无法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

    *

    另一方面司谦在收到后,不可置信,大受感动,追问了好久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录的。

    看裴君泽不说话,青年又笑嘻嘻地凑近,故意犯贱说既然睡觉的呼吸声都能录了,那什么时候他才可以录一点他俩亲密时候的…还说他真的超爱裴君泽小声地闷哼,听一下能直接无接触释放的那种,他可以远程自我疏解…

    他说得那叫一个激动,说着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竟还有些泛红:“君泽…”

    裴君泽那时还在查看新店的最近的账目,敲击键盘的手微微停顿,头也不抬,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快滚。”

    司谦和裴君泽相处越久,越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也知道他真正生气的模样,因此面上的笑容依旧不减:“……真的不行嘛?君泽,不然你把上次那个给我行不行?行不行?”

    *

    他说的上次就是指两周之前的一个晚上,司谦想偷偷录一些东西收藏一下,提前在房间里布置了摄像头,结果不幸被裴君泽发现了。作案工具自然也被当场没收。

    老实说,其实司谦知道裴君泽把没收的设备以及内存卡放在哪里的,他甚至也能趁着裴君泽不注意,自己去偷偷拿。

    但比起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更怕裴君泽生气,因此没有得到裴君泽的允许,还是不太敢去,只能在这里小声央求裴君泽。

    他伸出两个手指头,着重强调:

    “两个星期诶!!”

    裴君泽:“………”

    司谦再次强调,同时凑过来抱着裴君泽,声音愈发黏糊了:“两个星期,也就是说,我要整整十四天都见不到你…睡眠不好我会很难受的,君泽…你就给我吧…好不好?”

    第28章

    野心勃勃恐同攻重生以后28

    最后,裴君泽还是给了。

    看着司谦兴高采烈把那个小小的内存卡拿走,裴君泽叹了口气,他怎么…还没腻啊。

    虽然裴君泽从没有说过,但在看到司谦对他的感情依旧炽热,他的心里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甜蜜的暖意。

    *

    司谦那次要出去谈一个跨国大项目,最少要在当地待上两个星期左右。当然,这还是一切进展顺利的情况下,假如进展不顺利的话,可能还会待上一个月,又或者…更久。

    也难怪司谦会那样不安。

    要知道自从他俩在一起后,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所以看着司谦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裴君泽还是心软了。

    在送司谦离开的那个早晨,司谦把裴君泽抱得紧紧的,裴君泽也回抱住他:“等你回来,要是月底你没回来…算了。”

    裴君泽本来想说要是司谦月底还没回来,那他就和导师请几天的假过去找他,不过这话他最后还是吞咽了下去。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惊喜如果提前说出来了,还算什么惊喜呢?真难以置信,以前的裴君泽估计怎么也不会相信未来的自己也会有想给另外一个人制造惊喜的想法吧?

    司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黏黏糊糊地抬头想要索吻:“真的好舍不得你啊…”

    裴君泽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快走吧。”

    *

    再舍不得,也还是要分开的。

    分开后两人都有些不习惯,当天晚上,俩人又久违地打了一整晚电话,打到手机发烫,彼此都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

    司谦:“君泽…”

    裴君泽:“嗯。”

    司谦:“好奇怪啊,明明我们白天才见过,但我现在又觉得好想你。”

    电话听筒里的声音顺着电波传到裴君泽耳边时,已经有些失真了,他依旧赤诚地和裴君泽示爱:“君泽,我感觉越来越不能离开你了,真的,我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到,如果离开你,我会死的…”

    裴君泽嗯了一声,目光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愈发温和起来:“嗯,睡吧,我不会离开你的。”

    *

    可能是怕什么来什么吧,那次项目中途还真不怎么顺利,裴君泽在没告诉司谦的前提下,为了给他一个惊喜,突然到了他的那边。

    给司谦打电话的前几个小时里,裴君泽都还装作在学校里,还说自己等下和导师在一起可能不能回消息,司谦也答应了。

    实际上,他在飞机上,等他抵达司谦的城市,等他一直到他看到司谦的背影时,才突兀的给他打去了一个电话。

    “转过来。”

    司谦疑惑的转身,看到裴君泽以后,先是一愣,立马奔过来抱住他,埋在他身上用力呼吸了好几口以后,这才开口:“你什么来的,怎么没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刚到。”

    裴君泽过来的急,也没收拾什么东西,就只拿了一个小箱子带了换洗衣物。落地后也一直和司谦黏在一起,整整陪了他三天。

    *

    在那三天里,司谦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回来就在趴在裴君泽身上充电,一有空就和裴君泽出去闲逛。

    他团队的员工为了那个项目,忙得又是熬夜又是跑前跑后,司谦这个老板倒是悠闲啊,有了爱人的陪伴,他整个人……容光焕发!

    大抵那边本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看司谦这边一直不松口,最后也还是妥协了。

    在签下合同那天,裴君泽和司谦一起回去了,他牵起裴君泽的手,一下一下的亲在他的手背上。

    司谦:“君泽,这一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

    裴君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应该是司谦团队里的那些员工努力的成果吧。

    不过司谦才不管那些,他笑得眼睛眯起来,任谁看都能看出那时的他简直就是泡在爱河里了:“我前几天看了我们的星座配对,上面说我们是绝配诶,说我们简直太合适了,你千万不要信那些算命的胡说…”

    裴君泽撑了两秒,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好好,你说的是,星座说的都是对的。”

    无论星座也好,八字也罢,其本质意义只是一个心灵寄托罢了,人们总会偏向于相信对自己更有利的。

    *

    从大三上学期开始,裴君泽的课程逐渐减少,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多。

    满江月在外地的店开起来了,名声逐渐响亮后,渐渐就开始有商家找了过来,想出钱加盟,给的金额非常动人,不过裴君泽还是没同意。

    说得好听一点是加盟,直白一点不就是花钱买一个满江月的招牌嘛。

    裴君泽这边好不容易把名声打出来了,他还是非常爱惜羽毛的,不太愿意把自己的招牌卖出去。

    别说什么把牌子卖给别人,就是底下的每个分店的店内设计图都是裴君泽亲自画的,连带着店里的主管员工等等,也几乎是他亲自过目过。

    正因为他如此严格的把控,满江月才一直没出过什么负面新闻,无论是菜品,还是服务,口碑都极好。

    大抵也因为这样,哪怕满江月的位置很难定,哪怕消费比别的店稍微贵一些,依旧阻挡不了食客的热情。

    满江月的牌子做起来了,裴君泽出门在外,不少人叫他裴老板,有时司谦有时也和其他人一起起哄。

    “裴老板今天去哪吃饭啊?”

    裴君泽正镜子面前打领带,无奈的看他一眼:“你就别来添乱了。”

    *

    大二很快结束,进入大三以后,课程少了不少。学校里不少同学要么准备考研,要么准备实习。

    这次裴君泽并没有进司谦的公司实习,他反手自己给自己盖了章。并且因为前面两年在校表现优异的关系,他还被保送了研究生。

    保研名单是在大三下学期出来的,其实在名单出来只前,就不少人就猜到可能会有裴君泽的名字。

    出来后,一个个都说果然啊,纷纷来给裴君泽送祝福,而保送的当事人倒是很冷静和淡定。

    晚上回去后,司谦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又一下,像只啄木鸟:“君泽,你也太厉害了吧!”

    司谦高兴得就好像是他被保送一样,裴君泽看着他那样,无奈的笑了笑:“可以了,再吹就过了。”

    *

    之前在答应和司谦在一起时,裴君泽就说过为了克服他的心理障碍,固定每周看一次心理医生,每次一个小时。

    后来因为一些变故,又变成和司谦一起去看心理医生,两人每两周去一次,每次还是一个小时的心理疏导。

    不知是因为心理辅导有了效果还是因为和司谦的感情愈发好的缘故,后来不知不觉中,裴君泽发现自己去咨询的频率一次次降低。

    从一开始的一周一次到两周一次,又三周一次、一月一次,最后两个月没去,但裴君泽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他自我评估了一下,决定停止辅导。在最后一次见心理医生的那天下雨,裴君泽唇角带着一丝丝笑容:“我感觉我已经好了,我已经不会再排斥他的亲近了…”

    “那很好啊,说明您终于可以分清楚虚幻和现实的区别了。”给裴君泽进行心理辅导的医生欣慰地笑了笑,“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您现在的状态可比那时候好多了…”

    裴君泽对此不置可否。

    老实说,其实在很多次心里辅导里,他都并没有对心理医生说过实话。他告诉医生的那些,都是他愿意说出来的,那些不愿意的说的,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在和司谦错过的上辈子,裴君泽也为自己找过心理医生,但没什么用。他只是和那个医生对坐着,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不搭话。

    这辈子倒是尝试说了一部分。

    算是有效果吧?以前的裴君泽一提到司谦,表情和肢体都充满抗拒,但现在再提到时,会不自觉抿着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他太黏我了。”

    记得同样一句话,以前的裴君泽也说过一模一样的,不过那时的他是排斥和厌恶,现在则带一点点无可奈何。

    面容俊朗的青年看向医生叹了口气:“我感觉司谦的辅导没什么效果,每次回去他比平时还要黏我。你知道吗?他离开我太久,甚至睡不着觉,现在这点依旧没什么改善…”

    这话不像抱怨,

    他似乎……还很受用?

    医生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资料推给对面:“裴先生,这正是我今天想要和你说的事…”

    *

    裴君泽的治疗无论有没有真的好,最起码从表面上看,他的结果比较好的,而司谦的…他的表面上都不怎么好。

    哪怕他是真的很听裴君泽的话,每次也都很配合医生,让回答什么就回答什么,但……就是没效果。

    给裴君泽问话的医生用内线座机打了一个电话。没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在得到许可以后,对方才从外面走了出来。

    那是本应该在对司谦进行心理疏导的医生,他对裴君泽摇了摇头:

    “您的爱人太固执了,我尝试过引导他建立一些别的兴趣,借此来转移他对您过于强烈的注意力,但还是失败了。”

    医生顿了顿:“无论我和他聊各种话题,他都兴致缺缺,最后发现只有在涉及到裴先生的相关话题时,他才会提起兴趣…”

    裴君泽:“…………”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毫无疑问,他非常非常喜欢你,并且极度担心你会离开他。司先生几乎是将全部的情感都投掷到了您的身上…”医生顿了顿,“但这很危险的…”

    那天裴君泽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给出回答,他也无法给出回答,他要怎么告诉医生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呢?

    他还以为司谦已经好了些,以为他没那么担惊受怕了,而现在医生明确告诉他,不是的,他还是很怕,只不过这种“害怕”的情绪被隐藏住了而已。

    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司谦本人都没觉察到这种自己有这种情绪,他只是依靠本能想时时刻刻都赖着裴君泽…

    裴君泽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他摸出来一看是司谦发来的消息,在问他那边结束了吗?

    回复完消息,裴君泽把手机放好,抬头看着医生,礼貌的做出了告别,说很感谢这么久以来的帮助…

    成年人说话之间从来都不需要说得太透,点到为止即可,裴君泽的言外之意也非常清楚了,他们不会再去了。

    心理上的伤痕不同于身体上的伤,能够那么直观的看到伤处,这样就能对症下药。

    很多时候,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有一定的心理疾病,但毫无办法。

    *

    在心理辅导结束后的当天夜里,裴君泽洗完澡,穿着浴袍懒懒散散的躺在床上,司谦也一如往常一般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

    两人刚才是一起洗的澡,身上自然都是同一种沐浴露的香气,哪怕什么都不说,周围的气氛都足够的缱绻旖旎。

    裴君泽:“白天的时候你和医生谈得怎么样?”

    司谦:“还好吧,也就那样。”

    裴君泽:“你不喜欢?”

    司谦:“不是。”

    裴君泽:“嗯?”

    “我只是觉得我没问题啊…他挺有毛病的,一个劲给我推荐别的爱好,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司谦翻身把裴君泽搂得更紧了一些,“我有那个闲工夫去搞那些,我还不如看着你的脸发呆呢。”

    裴君泽:“………”

    司谦最后如此总结道:“反正都是浪费时间,我只是更愿意把时间浪费在喜欢的人身上,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他说得很对,非常对,裴君泽被他说服了。他想了想,继续开口:“你看起来不太喜欢,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每周和我一起去呢。”

    司谦理所当然地开口:“因为想陪着你啊。”

    裴君泽沉默了:

    “你想去吗?不考虑我的话。”

    司谦摇摇头。

    裴君泽点了点头:“那好,那以后就不去了,我也不去了。”

    *

    对他人过度地痴迷在心理医生的角度来看,可能的确是一种扭曲的心理疾病,但人间的爱恋,本就一场疾病。

    有的病人就情愿病着…再者说,对于司谦本人来说,所有疏导都是无用的,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问题和症结所在…对他来说,爱人的拥抱和吻,比任何话都要来的管用。

    无论是裴君泽还是司谦,其实都已经不需要从外界寻求什么帮助了。

    他们两人在经过互相坦诚后,早已经就有了一套独属于他们自己的相处规则,其他人或许不会理解,但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

    司谦:“真不去了?”

    “不去了。”裴君泽抿了抿唇,抬手将空调被往上拉了拉,又和司谦紧紧拥抱着,“我感觉我的病已经好了,你觉得呢?”

    司谦对裴君泽的话从来都是无条件听从,就像当初答应去那样,他依旧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他抬起头亲了亲裴君泽的喉结,那个黏黏糊糊的劲头也让裴君泽瞬间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也低头回吻住。

    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又是和热恋中的爱人亲吻,彼此当然会有反应,裴君泽熟练的伸手想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套。

    看到他的动作后,司谦立刻急切地吻上来打断了裴君泽的动作,就像个和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就这样…行不行?”

    *

    裴君泽之前的每一次都必须要做措施,但司谦不太喜欢,他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他更喜欢实实在在的感受,这个分歧一直没有得到统一。

    “我很健康的,每年都做两次体检,我身上没有什么病的…”司谦湿漉漉地吻一下下落在裴君泽唇边,下巴,鼻尖,仿佛无声的祈求,“君泽…”

    “……好吧。”

    那一刻,裴君泽发现司谦似乎是越来越知道怎么对付他了,他叹了口气,低头回吻住身.下的青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着,缓慢又迅速,不知不觉,司谦陪着裴君泽过了二十一岁生日,又过了二十二岁生日。

    中间,裴君泽见过几次司谦的家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背后司谦和他们说了什么,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们比第一次见面时对他脸色好了很多。

    当然,也有大可能,也因为那时的满江月在国内有了一定名声的关系。

    比特币的事儿裴君泽悄悄咪咪的在最高点套了现,并没声张。这事几乎没人知道,其他人知道的最多的还是裴君泽早些年最成功的一次投资。

    他当年出资入股了一家即将破产的小游戏公司,当初那家公司的老板为了融资,可是求爹爹告奶奶的,找了好多人都没拿到资金。

    结果谁知道呢,这家公司在几年时间靠着一款新游戏打了一个很漂亮的翻身仗,成功上市不说,还火得一塌糊涂。

    这一次成功的投资为未来的君泽带来了不少收益,每年光分红就足够他赚了。

    那时的裴君泽早就已经不是那个籍籍无名的大学生了,在和司谦站在一起时,不会被说什么司谦的男宠,甚至还有人夸起司谦眼光独到…

    是怎么不能算眼光独到呢。裴君泽那样年轻有为,又长相帅气,司谦能在裴君泽尚且微末之际将对方找到,也算一种…眼光吧?

    司谦每次听到类似的言论,都挺开心的,会小声跟着附和,非常赞同其他人对裴君泽的夸赞。

    当然,如果听到一些不太好的言论,例如猜测裴君泽和他在一起的真实目的,两人貌合神离之类的话,他一样气得面目扭曲。

    而裴君泽……他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

    关于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明确的声明,但大家都是长眼睛的,怎么会看不出两个人动作间的亲昵呢。

    更何况,司谦那么明目张胆,只要是两个人一起同框的画面,他的目光就跟被裴君泽吸住了一般,根本不会分给其他人一分一毫。

    记得有次某个谁开慈善晚会,邀请了不少知名企业家,其中就有裴君泽,他身边跟着司谦,两人形影不离。

    当时有位宾客离他们比较近,据说还听到了两人之间的一段对话,转头就给流传了出来。

    司谦:“君泽,你刚怎么了?”

    裴君泽:“我怕你在他那儿吃亏…”

    司谦:“怎么可能?不过……君泽,你是在担心我吧?哈哈哈哈别担心啦,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蠢的。”

    这段对话不知真假,也不知对话中的“他”是谁,听起来像是两人都认识的一个人?

    *

    无论外界如何纷纷杂杂的讨论,裴君泽和司谦依旧过着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裴君泽时常会去看外婆,和舅舅也一直断断续续的联系着,毕竟中间隔着那样的事,当然不可能一下子感情突然很好很好。

    反正…就这样呗,

    裴君泽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了。

    自从那以后,裴君泽已经很少再回想起曾经被赶出来的画面了,那些少年时留下的伤口在不知不觉中结痂,这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司谦的功劳。

    书上说,爱一个人的最高级别就是会心疼他,司谦就总是心疼他,心疼他幼年的遭遇,心疼他少年时期吃的苦,会一遍遍的说要是他能早一点遇到他就好了。

    生活一旦充实起来,日子仿佛也过得特别快。又一年的年关,那一年依旧和往年差不多,俩人早早的就打算出门游玩。

    不同的是以前是两个人一起商量着定目的地,而这次的计划和路程是由裴君泽一个人安排的。

    在出发之前,司谦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去哪,不知道路上会待多久,他要做的就一件事:只要跟着裴君泽就行。

    看他如此信任自己,落地前,裴君泽打趣他:“你就不问问去哪儿,小心我给你卖了。”

    司谦半眯着眼睛靠着他,并不在意:“行行行,你把我卖了吧卖了吧。”

    裴君泽被拖长的调子逗乐了,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的和他开玩笑:“那还是算了,卖不掉,你太蠢了。”

    司谦这才睁开眼,伸长了下巴凑过去想要吻他,裴君泽自然而然的托着他的脑袋,在万米高空上回吻了过去。

    是一个很甜的吻呢。

    *

    司谦落地后才知道是到了威尼斯。

    记得前两年的时候,他也曾经想来这里游玩,但每一次,裴君泽都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这个地方。

    这次,他没避开了。

    司谦托着腮帮子看着对面的君泽慢条斯理吃着一盘白葡萄酒味的蛤蜊意面,他动作优雅,看着都赏心悦目。

    司谦并不笨,早在落地的时候,他就仿佛预料到了什么,心跳狂跳不止。到那会儿胸口都有些疼了,不得不喝了一口冰镇饮料压一压。

    “君泽,我们等会儿去哪儿啊。”

    裴君泽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拿餐巾擦了擦唇,说出了一个地点。

    司谦的心跳得更快了,果然…

    果然是那里!

    *

    如果只为游玩,其实意大利还有很多更出名的景点,例如米兰大教堂、梵蒂冈博物馆,罗马斗兽场、万神庙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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