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冬薰几乎快哭着求她,“姑娘快别说那些了!这是滕二爷呀,是姑娘滕家表兄,姑娘清醒些!”

    这一声,将杨尤绫的神志短暂地唤了回来。

    滕越耳中还反复回响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想她忽的扑上了前来,攥住他的手臂。

    “二表哥,表哥!你快让人保护我!这事不怪我,都怪邓氏那个乡下女!都是她不肯替艾柳顶罪...

    ...你快把她撵走吧,撵去乡下!”

    她反复说着要把邓如蕴撵走,说着觉得还不够。

    “她本来也配不上表哥。要不,表哥把她休了吧?这样就没人怀疑我了,反正她的死活也不紧要!”

    杨尤绫却在说完这句后,又神志混乱起来,跑出屋去拉着院子里的兵将解释。

    “你们得相信我,艾柳真变成鬼来杀我了!她恨我把她配人,可我也是没办法,我的名声最重要...

    ...”

    她到处拉着人说,冬薰想拦都拦不住,听着她亲口把这些不为人知的实情,全抖搂了出来。

    滕越却彻底顿住了。

    果然,果然前面他以为的那些,全是错乱的。

    可他却因着这些错乱,将她亲手送到了土匪刀下来...

    ...

    第

    16

    章

    山下暂歇地。

    滕越刚走,秀娘就找了过来,她只看着邓如蕴脸上手上全受了伤,眼睛都红了。

    “天杀的土匪,怎么能把姑娘打成这样?!”

    邓如蕴还真不是被土匪打的,而是同那突然冒出来的侍卫搏斗时,实在无法抵抗,才受了这般伤。

    好在她的药迷昏之力足够,不然当时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怎么可能在一个会武的侍卫手下活命?早就死了十次二十次了。

    这些话邓如蕴就不说出来吓唬秀娘了,她只道秀娘来的正好。

    她身上的伤处越发疼起来,只觉精神开始难以支撑。

    “……你帮我去寻佟将军过来。”

    佟盟很快走来。

    风把车帘吹开些许,他不经意看了一眼,竟一下看到了夫人白如秋霜的脸色。

    “夫人?!”

    夫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佟盟见她白透的唇微动,勉力撑着开口。

    “麻烦佟将军寻两位将士,送我们回田庄,我身上伤势恐怕不太妙,想回去看看大夫。”

    这状况,何止是不太妙?

    佟盟脑中乱响。

    杨家表姑娘没受什么伤,将军去看了她;夫人重伤至此,将军却根本不知!

    佟盟只见夫人精神都快撑不住了,直接叫了人来接手了他的事。

    “我亲自送夫人回去!”

    说完就叫上三五兵将在前开道,又分出人手去县城找个可靠的大夫来。

    “麻烦佟将军了……”

    佟盟听见她还在客气感谢自己,她似从未当过他这副将是她夫君的手下,只当她自己麻烦了他们而已。

    *

    滕越离开了土匪山寨。

    他那杨家表妹临走前又清醒了一阵,拉着他问,“表哥是不是要去把她赶走了?”

    赶她走...

    ...他们已经把她赶到田庄,甚至赶进了土匪窝里,还不够吗?还要往哪赶呢?

    滕越心里说不出如何滋味,他不知得自己怎么能把事情弄成这样,他翻身上马,直往她歇脚的地方赶去。

    但到了地方,他目光四下搜寻着马车的影子,既没见到她坐的马车,也没看到她半片身影,玲琅也不见了,甚至佟盟都不见了。

    滕越眼皮一跳,“夫人去哪了?”

    “回将军,夫人有些不适,佟副将送夫人先回去了。”

    有些不适……滕越眼皮更是抽跳。

    “是回西安府了?”

    将士摇头,“说是先回了同官县的田庄,很是着急。”

    急着回了田庄?

    滕越的眼皮越跳越快,立时调转了马头就向田庄奔去。

    ...

    ...

    这同官县的田庄他从没来过,若不是到了门前见到了自己手下的兵,尚且不知道哪户人家才是。

    这里的仆从也没见过他,只有一个母亲的陪房上前来。

    滕越直问,“夫人在庄子里?如何了?!”

    陪房说她身上有伤,正在房中由大夫处理。

    滕越快步进了院里,才发现这田庄不大,四下里乱糟糟的,墙边还有残留的血污。

    陪房解释,“二爷别嫌弃,原本这田庄就是老夫人刚买下来的,还没来得及修葺。乡下的庄子浅窄粗陋,比不得城里的宅院,夫人本是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修整田庄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动工,就出了这些事...

    ...”

    陪房要去给他倒茶,他抬手止了。

    他还喝什么茶?

    滕越看着这土墙破瓦的田庄,房中有人影匆忙地来来往往,他两步上前,却先看到了蹲在房前树下的一个小身影。

    是玲琅。

    她蹲在枯叶飘零的一颗枣树下面,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把小脑袋也埋进了膝盖里。

    似是听见了人的脚步,才抬起头。

    她双眼发红,眼眶蓄满了眼泪,看得滕越心下一沉。

    “怎么了玲琅?”他快步走过去。

    只是玲琅看见是他,却失望地转了身,又把小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她不想理他这姑父,可小姑娘低下头的模样,让滕越突然回想起了什么。

    那天,他从城外回来去卫所衙门,在大街上骑马经过的时候,嘈杂的人群里,好像有哪家的小孩子,远远地叫来一声。

    “姑父!”

    那一声仿佛就在叫他,有一瞬间他想循声看去。

    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姑父,念头掠过却没有理会。

    彼时街上突然刮起了风沙,他侧过头去避风,不经意间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艰难地在风里行走。

    他当时觉得那女子的身影确实像他新娶的妻子,可那会他只觉她是惫懒享乐之人,怎么可能在街市上艰难地抱着个孩子行走?

    便转头打马而去,再没多看一眼...

    ...

    滕越低头看向玲琅,越看心下越凉。

    所以,当时在人群外远远看见他,就大声叫了姑父的人,就是玲琅。

    而那个在风沙里抱着孩子前行的女子,根本就是他的妻子,再不是旁人。

    但他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央,坐在高高的大马上,不曾低头回应她们一句。

    “对不起玲琅,”男人想抱抱孩子,“都是姑父不好...

    ...”

    但孩子却更别过身去,径直躲开了他的手。

    她只把脸埋进手臂,“可我姑姑怎么办?”

    说着,豆大的眼泪从红透的眼眶里咣当落了下来。

    滕越心下一停,“姑姑怎么了?”

    小玲琅哭了起来,哭到嗓音哽咽发颤。

    “姑姑...

    ...姑姑为了保护玲琅,受了好重好重的伤!”

    “何时?何时受的伤?”滕越一慌。

    “昨天晚上,有人打姑姑...

    ...姑姑被坏人打倒了,腰间出了好多血...

    ...”

    玲琅哭着说的每一句,都好像一块利石重重打在滕越心头。

    腰间出了好多血?她果然不只是手上那两道伤。

    滕越愕然起身,转头就往房门口跑去。

    她没跟他说,而他反而去看了连油皮都没擦破的杨家表妹...

    ...

    浅窄的小院,他一步就走到了房门口,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直扑鼻下。

    他是在外面领兵打仗的人,知道这么浓重的血腥味,要受多重的伤,出多少的血,才有这样浓郁的气味。

    房中秀娘满身都是血,郎中站在厅中,医女坐在内室床边。

    那郎中和医女显然是夫妻,前者不便过去,反复问及。

    “怎么样了?木刺拔出来没有?”

    医女口舌发干,“快了快了,只是血出的太多了,快准备好止血药!”

    郎中把桌案上的止血药都拿了出来,一回头才看到了滕越,“您是?”

    滕越直问,“内子、内子眼下是何情形?”

    郎中这才明了他的身份,却深深皱了眉。

    “夫人腰间被一根木刺扎的太深了,那木刺又在腰间停留了一整夜。兴许是位置还算侥幸,夫人也是熬得住,一直熬到这会而。那木刺倒是拔得出来,但止血恐有些麻烦。”

    郎中话音未落,传遍的人也看到了他的身影。

    “将军...

    ...”

    她在问他怎么来了这里。言下之意,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滕越半身发僵。

    她的问题他没法回答,他甚至想要叫她一声,都不知怎么叫出口。

    他只看到满地浸透鲜血的白布,和她苍白近霜的脸色。

    反而她似乎察觉了他的僵硬,撑着重伤的身子同他轻声道。

    “我没事,但这田庄还没来得及修缮,到处乱糟糟的。将军先去外间坐等一会,我这边快弄完了。”

    可她刚多说了两句话,腰间突然溢出大片的血来。

    “坏了!”医女大惊。

    秀娘也惊叫起来,“呀,姑娘快别动!”

    郎中再顾不得许多,连忙递了止血药进来,“快把药用上,先把血止住!”

    三人围着她忙做一团,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似乎是连撑起身子的力气多没有了。

    她总算无暇再顾及他,也不再跟他说什么客气的话,只是闭着眼睛做最后的支撑。

    他在秀娘转身端水过来的时候,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肩膀细瘦,就在他一掌之间。

    许是令她完全不熟悉的力道,她睁开眼睛看过来,又在看到他的瞬间身形微顿。

    “你别动,”滕越不得不开口,“先让他们把你腰间的木刺拔出来。”

    他说完,侧过身来,让她整个人都倚在他的怀中。

    他想给她一些不必独自支撑的力道,就一些而已。

    但这样的姿势,她更加不适应,他能感觉得到她身形在发僵,可滕越揽着她的手不能松下半分。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慢慢将这个他先前毫不熟悉的妻子,一点一点重新看进自己眼里——

    她生着一双非是那么细长的小柳叶眉,柳叶眉下眼眸清亮,鼻梁小巧秀直,唇色平日里算得红润,并非是此刻的淡白。

    而她心如明镜,行事胆大机敏。

    从最开始,她就警惕地闻到了危险的到来,即便被赶到乡下,也找周太太,找孙巡检,做了许多应对之策。

    彼时,她短暂逃脱后,坐在路边的林中等待。

    他从那打马经过,还在曾稍作停歇。

    可她既没有上前“耽搁”他,亦没有让人告诉他,她就在那里。

    她把自己当成一个与他全然不相识的路人,没有打扰,静静坐在林中,默默看着他在她面前,出现又离去。

    此刻,滕越看着她原本红润白皙的脸上,经过一夜的林中奔走,横七竖八地划了好几处伤痕,脸色的煞白衬得伤处血色深沉。

    那晚土匪还是把她抓上了山,还要用她们姑侄,来换他手上另外十几个土匪。

    但她没有等他换人,也没有等他杀上匪山,来搭救她们。

    是不是因为在她眼里,她与玲琅都是与他不相干的人,是外人,是不值得用两命换取十几个土匪之命的纯粹路人?

    路人……是他先把她当路人的。

    那日在路上相遇,是他当即就打马离了去。

    滕越已不能追回自己的所为,他只能低头细细看着她,看到她双目紧紧闭起,额边细汗点点外溢。

    而此时医女手下一动,将木刺最后的部分,倏然从她腰间拔了下来。

    疼痛令她身子不禁一颤。

    他紧握着她的肩膀,撑住她的身子。

    但他感觉得到她精力稀薄到,随时都可能倒下去。

    可她还在努力撑着。

    滕越细细看着她的脸色,而秀娘不住抹泪,同医女道。

    “麻烦您多用些止血药,我们姑娘真的流了太多血了,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呢...

    ...”

    是啊,人怎么能流这么多血。

    滕越已经吩咐了人再去寻药来,止血的补血的,但看着她眼下的情形,他不由地开口低声叫了她。

    “蕴娘,若是太痛就不要再撑了。”

    或许松下精神昏迷过去,反而能好受一些。

    但他突然叫了她的闺名,她略感意外地抬眼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里好似有什么复杂的情绪暗含,他分辨不清,可她已收回了目光。

    “多谢将军,我还好,还不至于此。”

    男人抿了抿唇,这个回答他竟毫不意外。

    他不禁地更握紧了她的肩臂。

    相比他曾以为的惫懒怠惰、心思绕弯的人,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

    一个没有富足的家世支撑,甚至一穷二白、捉襟见肘,连爹娘兄弟都没有,还要拖着一大家子过活的人。

    他有些不能想象,在来到西安之前,她挑着这个家,过得都是怎样的日子?

    可就是这样的她,他们来来回回,只叫她姓邓的乡下女。

    任何人都可以欺负她,可以让她替人背罪,也可以想撵就把她撵走。

    可旁人都是外人,而他,却是她结发相守的夫第

    17

    章

    约莫过了一刻钟,医女终于彻底处理完了她的伤口。

    她虽然唇色已经白到毫无血色,但还在勉力撑着。

    滕越立时询问了郎中和医女。

    郎中道,“回将军,夫人眼下是无事了,但若想要伤势好转的快一些,同官县药铺里面买的那些,恐怕效用寻常,最好去往西安府买些好的来用。”

    “若是眼下去往西安,内子伤处受得住吗?”他又问。

    郎中回应,“如果将军能寻来那驾马车平稳的,又小心护着夫人,去西安府里看伤,那是再好不过了。”

    滕越连声道好,这就要去吩咐人。

    可邓如蕴却摇了头,连忙说不用了。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木刺拔了,血止住了,往后慢慢养着也就是了,左不过多养些时间。

    但她是拿着林老夫人的钱,离开西安府去的。

    她离开西安府来到田庄上,不光是给杨尤绫顶了罪名,也是就此和滕越隔开的意思。但满打满算五天都不到,竟就这样回去,算是怎么一回事?

    钱拿了,没有不把事情给人家办妥的道理。

    邓如蕴摇了头,“将军不用麻烦了,伤处都已处理好了,不必再费周折。”

    “可是同官县里医药欠缺,西安府里的更好。跟我回去好吗?”他不禁软了声音,低头到她身旁。

    他这般说话,郎中夫妻连忙退出了房去。

    他靠来距离太近,邓如蕴不适应,呼吸之间与他隐隐交错,更让她不习惯。

    她不由地想向旁边退开些许,她稍有些要动意思,他就立时叫住了她。

    “你别动。”他似比她还紧张,又垂下眼帘,“我退开就是。”

    男人往后退了半步,只是看向她的眸光近乎请求。

    “你流了太多血,我们回去找名医看一下,才更稳妥。”

    他再次问来,还是想让她跟他走。

    可是邓如蕴只是他的契妻而已,又不是真的结发之妻。

    他不知道这些,但她与她母亲林老夫人之间的默契,却不好随意打破。

    她还是摇了头,反而劝了他一句。

    “将军不用如此在意,我真的没什么事,况且玲琅也在,我带着孩子来来回回多有不便,就这样吧。”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

    “只是这田庄实在是太乱,老夫人吩咐了修整,我却还没来得及做,哪怕收拾出来房子也不像样。将军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我就不留将军了。”

    话音落下,滕越怔在了原地。

    她不仅不欲跟他回去,甚至让他也不必因她停留。

    滕越心口有种酸胀的感觉在漫延,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小玲琅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一眼看见姑姑就跑到了她床前。

    她眼泪不住地往外掉,“姑姑,你怎么流这么血?好多,玲琅好害怕...

    ...”

    她却只摸着小侄女的脑袋,微微喘息地哄着她。

    “是刚才飞进来一只打架受伤的小雀,是雀儿的血,不是姑姑的。”

    “真的吗,姑姑?”

    “是真的,你看姑姑已经好了。”

    滕越无法言语。丝丝麻麻的发涩的痛意盘踞心间,不断绞着他的心头。

    对不起...

    ...

    但此刻,他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

    当晚滕越没有留在田庄,回了西安。

    邓如蕴见他终是走了,松了口气。

    她对他来说实在是没那么重要,而他定然还有旁的事要处理。应该一时半会都不会来了。

    保持这样的距离,才是他与她之间合适的距离。

    至于更多的事,邓如蕴也没有精力再一一思及,当晚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

    滕越回了西安。

    林老夫人正听到了白凤山土匪的事,眼见着滕越回来了,连忙上前问去。

    “我听闻你昨日往白凤山剿匪了,可受伤了吗?”

    不想滕越开口就道,“娘不问蕴娘怎么样了吗?”

    “蕴娘?”林老夫人还不知道邓如蕴被土匪掠走的事。

    滕越三言两语把邓如蕴的事说了,低声自嘲了一声。

    “我还是个带兵的将领,竟让妻子落到这般田地。”

    林老夫人愕然,魏嬷嬷在旁也倒吸气。

    滕越却忽的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黄家的事情本与她无关,但那丫鬟之死,杨家姨母为着自己女儿的名声,却在城中传言是蕴娘之过,一味将污名都推到她头上来。娘知道吗?”

    滕越把杨尤绫受到惊吓后说出实话,告诉了自己母亲。

    林老夫人怔了一怔,没有立时回应,倒是魏嬷嬷连忙替她道。

    “杨家姨夫人是最爱要面子的人,那事一出,咱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替自家女儿推了罪责,老奴也让人去澄清过,但奈何杨家声浪太大。”

    她想帮林老夫人开脱两句,但杨家推脱是一回事,滕家顺势把邓如蕴送去乡下,一定程度上坐实了那些话,又是另一回事。

    林老夫人见儿子默然不语,眼眸沉沉地只向自己看来,便也实话实说。

    “我确实得了你姨母的恳求,想着尤绫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事若真落定她头上,往后嫁娶必是艰难许多。”

    这话微落,滕越便哼笑了一声,不知又是在笑自己,还是笑什么旁的。

    “蕴娘不是娘远房亲戚家中的外甥女吗?连娘都觉得,她是不起眼的乡下来的姑娘,所以名声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是吗?”

    这婚事成的急,成亲前林老夫人只怕滕越不愿意,便道邓如蕴是自己娘家远房亲戚家中的女儿,因着落了难,家中老少无以为继,寻亲到了西安。

    滕越当时正被恩华王府纠缠,她便说这兴许就是天定的姻缘,滕家娶了邓如蕴,替邓家解了围,滕越也能摆脱恩华王府的纠缠,两全其美。

    滕越听了这话,也就应下了这亲事。

    但邓如蕴同林老夫人根本毫无亲缘关系,这件事滕越可不知道,也不便让他知道。

    此时林老夫人听到儿子这般问,心下叹气。

    不说旁的,只说让邓如蕴替杨尤绫顶罪这事上,哪怕给了钱,也确是因为邓如蕴的名声在众人看来,不那么重要。

    林老夫人不再辩解,“此事是我做的不妥。”

    母亲就这样承认了,滕越心里反而更发涩难言。

    说白了,连他都觉得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处处做不好才理所应当。

    不也一样是看不起吗?

    他默然半晌,低声开口。

    “我们往后,还是少与杨家姨母走动的好。”

    林老夫人不由叹气,但只能应下他的话。

    “我知道了。”

    但魏嬷嬷面色略略古怪地看了滕越一眼。

    林老夫人问了另外一件事。

    “听说你抓到了恩华王府的人?这人怎么说?”

    恩华王府的侍卫嘴倒是严得很,人都快被佟盟打死了,也不敢咬上自己的主子。

    但他是王府的人没错,出现在土匪窝里也没错,更不要说他差点向蕴娘下了杀手。

    滕越脸色沉了下来,而后极淡地笑了一声,

    “堂堂王府勾结流寇土匪,且这些流寇曾多次窃取军中兵甲,被窃的兵甲流向何处正是军中要严查的,他恩华王府还想在我手里脱开罪名吗?”

    这话一出,整个房中都凛冽了几分。

    林老夫人默了一默,眉头却紧紧压了下来。

    “遇川应该再三思一番。”

    她叫了滕越的表字,不禁又道,“要想用一伙关内的流寇,就把恩华王府的罪名定死,这怎么可能?但若不能把恩华王府整个拉下马来,我们岂不是要与王府交恶?连个和缓的余地都没有了。”

    滕越不由地冷笑了出声。

    “照着娘的意思,难不成就这么把恩华王府的侍卫放了?恩华王府今日敢杀蕴娘,明日就敢刺杀母亲和小妹,我们滕家就这么缩下去不成?就算缩了头,恩华王府就能放过我们?”

    他直言,“还不如拔了刀亮了剑,让恩华王府也晓得我们滕家,不是可以随意砍杀的。”

    他这话已然不容反驳。

    林老夫人撑着额头闭起了眼睛。

    滕越只又道了一句,“对付恩华王府,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可他却叫了林老夫人。

    “蕴娘不能就这样在乡下养伤,娘明日同我一道过去,接她回来。”

    她不想回来,也是因为他们这些人都对不住她。

    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她舒服一些,但他不能就这么把她放在乡下,弃在一边。

    好在母亲一口应了下来。

    “蕴娘是受罪了,我们明儿一早就过去。”

    ...

    ...

    滕越走后,魏嬷嬷往柳明轩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知老夫人留没留意?方才二爷对邓氏比从前可上心多了。”

    这么下去可不是好事。

    魏嬷嬷意有所指地跟林老夫人提了一声。

    林老夫人听到了,但却摆了手。

    “眼下不管这些了,先把人家姑娘接回来养病吧。”

    她这样说,魏嬷嬷只好闭了嘴。

    她老脸上愁眉皱着看了林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只自言自语地说了旁的。

    “看遇川的态度,他少不得要跟恩华王府对付起来。但扳不倒恩华王府便是树了敌,这事可怎么成?”

    言语间,林明淑脸上渐渐虑色深重。

    丈夫当年就是因为与小人交恶,多年被压在下面爬不起来,他自己送了命,连累他们的大儿子也被人纠缠、摔下山坡身亡...

    ...

    这些年她尽力四处交结,就是不想再落到此境,不想此番又树了个大敌。

    林明淑一想到这些就心焦得不行,额间作痛。

    贵女没能娶到,滕家没能在婚事上同高门联姻,这次又得罪了宗室。

    旁的事情都是小事,她心里自然有数,唯独树敌这种事,令她实在难安。

    回到沧浪阁,她就叫了青萱,“去铺纸磨墨,我要写几封信来。”

    怎么也得提前联系一下朝中的人脉,若能离开西安去见上几人就更好了。

    *

    同官县田庄。

    邓如蕴没想到这位将军又回来了,这次还把他母亲也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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