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是那样地想要活……”

    “对不起,再也没办法让你看见满池莲华了……”

    那是那魂体最后的叹息。

    它像是对某个人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声音,也像是对自己曾认可的某个理想做出了最后的背离。

    一时间,洞穴内只有瘫软在地上的雪竹,和滚落在地上的莲灯。宁明昧走向莲灯,伸手,将它拿起来。

    莲灯沾了宁明昧满手灰尘,可宁明昧觉得它有一种奇妙的触感——他用袖子擦了擦那灯,灰尘结得太厚,只露出了灯的一角。可也能看出来,其中一瓣莲瓣是如何晶莹剔透、摄人心魄。

    只是它的花瓣脉络部分像是凝结着丝丝黑血,十分不祥。

    宁明昧把它放进乾坤袋里,随后又开始搜索那座床。床上的一切早就被宁明昧砍得乱七八糟,宁明昧翻来翻去,最终找到了一个乾坤袋。

    乾坤袋里躺着两块中品灵石(约合两万),一堆已经死去的种子,还有两个看起来很精致的小匣子。

    第一枚匣子里躺着一枚陈旧的令牌——那令牌却不是用木头做成的,更像是用妖怪的骨头做成的。不知道能通向哪个地方。

    另一枚匣子里的东西就更古怪了——是一断枯藤。

    宁明昧:“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召唤老树昏鸦吗。”

    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还有一件事。

    高悬在顶上的剑。还在蜂鸣着闪烁着金光。

    系统大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宁明昧:“知道什么。”

    系统泪流满面:“齐掌门看你天真单纯,第一次下山,生怕你受了委屈,特别在神剑上设置了禁制保护你!”

    一检测到生命危险,就会自动弹出的那种。

    系统:“磕死我了!!!”

    宁明昧:“哦,是吗。”

    系统:“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齐掌门真是个好人啊。”宁明昧说。

    系统:“那原作设定就是这样的。否则也不会为了救人强行突破,最终身死道消于秘境之中。那就是清极宗的白月光设定嘛。”

    毕竟是用来对比后来的代行者宁明昧执政有多糟糕的白月光。

    人人都道齐掌门是个好人。

    可只有宁明昧看出,此处出现的光芒看起来温暖,其实冰凉。

    危机解除后,剑乖巧地收回了剑鞘之内。宁明昧低头盯了一会儿那剑,道:“是么,但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问题。”

    系统:“还有,宿主你太太太太帅了啊!!我这个宿主,果然没选错。”

    宁明昧:“希望你二十年后还能说出这句话。”

    确定洞里没有什么值得搜刮的东西了。宁明昧开始用脚踩混过去的雪竹:“清醒了吗?”

    雪竹这才醒来,眼眸看向他,瑟瑟发抖。

    看起来雪竹在他们的战斗中被高层修士的灵压波及,已经无法行走。宁明昧于是背起他,往密道的另一头跑。

    只是走了几步他就眉头一皱。

    身体很不舒服。

    一是方才那灰黑雾气几次进攻,到底有些影响,还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到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二是……

    宁明昧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天气更热了?”

    系统:“没有啊?”

    太怪异了。

    宁明昧:“难道是雪竹的体温太高了?”

    两个人贴贴就是会很热吧。

    宁明昧来不及想这些。他方才与那尸体缠斗,毁了整座洞穴,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往生的人这都不能发现,那他们就真是吃白饭的了。

    “有人从密道那头进来了。”系统说。

    密道的出口在山脚。宁明昧气喘吁吁至出口,背着价值百万的雪竹(实验材料),九百六十二万的研究资金,还有一盏不知作用但看起来很贵的灯。除了后面被人追,一切都很完美。

    “我要守护我的学术成果。”

    他很快就发现山脚处,还有更大的动静。

    因为……

    宁明昧愣了:“这山怎么泥石流了?”

    “宁长老——”烟云楼范钧天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扑过来,“宁长老啊——”

    宁明昧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见他来了,两人都停住动作。

    一人是常非常。灰衣少年苍白脸上沾了血,灰色衣角也被削掉一块。他举剑于脸颊边,向来慵懒的眼眸,如今是一片冷厉。

    而且眼底有隐隐的红色。

    另一人则是身着紫衣的大妖了。

    那大妖大约是妖狐族出身,额上有妖狐族化形特有的纹样。他身上的口子比常非常身上的要少一些。

    但让宁明昧意外的是,大妖身上的伤口全部集中在要害处——就像这看似慵懒的少年出手实则狠厉,除了一击致命,不接受任何其他可能。

    见宁明昧来了,大妖哼了一声,转身跳入山林。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鸣珂,传音道:“……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宋鸣珂在旁边低着头,额间红痣黯淡。

    “……嘁。”

    确认大妖走后,常非常才吐了一口冷气,把剑收回剑鞘。

    但他眼里的冷意尚未消失。

    他转头,看向宁明昧的眼神依旧很冷。宁明昧……

    宁明昧铺开了飞舟。

    “事不宜迟,我们走。”他对常非常道,“你也不想我们被往生的人追上吧?”

    两人对视,杀气腾腾。终于,穆寒山颤巍巍地从后面过来,道:“师尊,有人要来了。”

    “走吧。”

    常非常终于屈服了。

    陆游鱼从后面跑过来,扶住倒地的宋鸣珂。范钧天则喊:“我们的东西还在澄园……”

    大闹了往生一场,难道还敢回瑶川城?

    不等宁明昧开口,老五就在后面说:“都拿上了。”

    范钧天:“啊?怎么提前拿上了?而且我还有东西放在衣柜里……”

    宁明昧又看了一眼老五,老五说:“全都拿上了,包括衣柜,就是为了这种万一。还依照师尊的嘱托,留了方长老的支票在客栈处。”

    真不愧是从前打黑拳流落街头的、最狠绝的老五。

    范钧天:“啊???”

    范钧天被狠绝的老五一巴掌拍上仙舟。几乎所有烟云楼弟子都没搞懂,宁明昧门下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异。一个林鹤亭会自我突破,一个老五做事如此狠绝,就连衣柜都给拔走。如今老五还把人推上飞舟,像绑架人一样狠绝。

    “他们跑了!”

    有人喊。

    老五驾驶飞舟,在飞来的法术间闪躲求存,以最高速度冲破云霄。一时间,所有追兵都被扔到了身后。

    飞舟穿云破雾。瑶川城,萦城,通通消失在视野之内。

    它前往的方向只有一个:清极宗。

    余袅与郑引商还昏迷着,范钧天等人坐在旁边,都长舒了一口气。唯有宋鸣珂坐在另一边,神色低沉不明。

    ……

    “往生下面怎么会有这条密道?连我都不知道。”阿黛说。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晃着腿,看着眼前如爆炸现场一般的密室。密室里的一切文字与床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满室剑意纵横。

    有黑衣人在室内查来查去。其中一人替她捡起一根黑发,递到她的手里。

    阿黛举着黑发,对着阳光看。

    有人道:“阿黛小姐,我们查过,那人就是从这里和雪竹一起跑的。”

    可阿黛却许久没回答。

    “我最讨厌被漂亮小猫骗了。”她突兀地来了这样一句。

    仅仅一句话,却吓得几人肩膀发抖。

    他们很久没见过大小姐这样生气的模样了。

    她手指拂过一道剑口:“查查,这剑意来自哪里,是哪里的手法?”

    手下连忙道:“是。”

    这时候最好顺着大小姐的脾气。

    “还有。”女孩眼眸妩媚地眯了起来,“查查那梅仙长。”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瑶川城的……梅仙长?”

    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直觉。可别小看我啊,有直觉的人,不止你一个。”阿黛闲闲地说,“我愿意玩儿你,是愿意把你当乐子玩,可没愿意你在我头上拉屎。”

    寒气一凛。

    “销金楼楼主,和往生场主都往这边来了。”有人汇报。

    销金楼楼主,往生场主,是这个场子里一明一暗的两个主人。

    “惊动大老板了吗?”阿黛问。

    “没有。”

    “那告诉哥哥,我要自己处理完这件事。”阿黛说,“我带进来的人。要是我处理不了,我还有什么面子?”

    “是。”手下说。

    只有一个地位较高的,如军师般的人皱眉:“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理?”

    上门讨债吗?

    那往生本来做的就是不干净的生意。

    “先查出他是谁。然后想个办法……比如,潜伏到他身边去。”阿黛说,“我要让他后悔遇见我。”

    第22章

    为师弟把脉

    宁明昧在飞舟的面板上点来点去,旋即说:“第六天,好了。能在明天一早到达清极宗了。”

    在回去前,先绕一圈,好把追兵都甩掉。

    这样一看,距离到达清极宗还有十个时辰。飞舟分前舱和后舱。宁明昧于是问系统:“后舱里,常非常在干什么?”

    系统:“在睡觉。”

    宁明昧:“哦。”

    系统道:“你小心一点,刚才上飞舟前常非常那一眼,明显是回去要找你兴师问罪的模样啊。”

    不过想必,宁明昧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嗯?

    “你、你怎么了?”系统小心询问。

    宁明昧看起来怪怪的。

    素日冷贱得让人咬牙切齿的神情从宁明昧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微蹙的眉头与微张的嘴唇。那双向来精明的眼眸此刻也半眯着,藏在金框眼镜背后,眼底神色除去不耐烦,竟然还有几分懵懵懂懂。

    懵懵懂懂?

    懵……这个词出现在宁明昧身上。

    系统一时间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毛骨悚然。

    啊啊啊太可怕了!

    宁明昧一定有什么阴谋啊啊啊啊!

    “……滚。”宁明昧说。

    这声音也是冷淡但有气无力的。

    系统:“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我懂了,你要对常非常下手了,是吗?这是你的伪装吗?”

    宁明昧完全无视系统的话,他道:“那试图夺舍我的修者……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你们修仙界,有风热感冒吗?”

    系统这下真的担心起来了。它开始帮助宁明昧回忆一路上有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最终,它道:“难道是百面的茶的问题?你不过是在杯口假装抿了一口,那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宁明昧说:“茶里到底有什么?”

    系统道:“安神花汁水,可致人麻痹。”

    至于雪竹房间里的熏香,也不过是朱衣草做的,带有浓烈香气的、使人心情激荡舒适的东西……等下,安神花和朱衣草,混合起来,是可以做什么来着?

    宁明昧道:“罢了,估计是受了内伤。后舱里弟子们在做什么吗?”

    系统:“在做什么……”

    后舱里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热闹。

    老五和常非常的女弟子杨英都懂一些医术,在飞舟上替余袅和郑引商做了检查。

    林鹤亭和穆寒山则分别为两人渡真气。没过多久,郑引商短暂地醒了。他趴在地上,吐出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药水,然后又气息奄奄地睡去。

    余袅亦是。

    几人把地收拾干净。

    老五说:“余袅受惊吓过度。郑引商身上多是些皮肉伤,等他醒来就好了。”

    他又说:“只是不知道那药水是做什么的。等回清极宗,还是请长老检查一下比较好。”

    老五向来惜字如金。关系户老六则好奇了:“你还会医术啊?”

    老五说:“我是孤儿。进清极宗前,我在大仙城的拳馆里打拳。”

    从流落街头的孤儿,到打黑拳的少年,再到清极宗的内门弟子……这是何等的奋斗逼啊!

    老六第一次好好看了自己这师兄一眼。作为仙城城主之子,如果说,他和林鹤亭还有几句话可说,那和老五、温思衡这等卷王,他向来是没什么话好讲的。

    这些人大多沉默寡言,整日苦大仇深地练剑,在老六等关系户看来,就是无趣至极。如今听了打黑拳,他兴致勃勃道:“打黑拳是不是挺好玩儿的?赌钱吗?是不是像话本子里那样?”

    老五抿着唇角,眼神有点难看——这当然是老六丝毫意识不到的。

    两人头上却传来了人声:“……大家玩得挺高兴啊。”

    “师尊!”

    “宁长老!”

    几人立时站起来,其中甚至包括烟云楼的几名弟子。

    比起来时,这几名弟子对宁明昧的态度,是十足的心悦诚服了。

    宋鸣珂道:“多谢宁长老,为我们找回余袅与郑引商。”

    陆游鱼道:“多谢宁长老!宁长老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弟子……”

    她脸红了,十分羞赧:“弟子从前不知宁长老真意,只看表象,出言不逊……还请宁长老谅解!宁长老看似在挥霍灵石,实则是在引蛇出洞!”

    那对不起,确实是为了挥霍灵石。

    范钧天:“是啊,宁长老高瞻远瞩,清修中的高岭之花为了我们,竟然不惜投入铜臭之地!这是何等的牺牲和折磨!”

    几双眼睛里皆是亮晶晶的感激。宁明昧说:“无事,你们休息去。”

    ……宁长老说话怎么有点有气无力的。陆游鱼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同样感到担心的还有林鹤亭和老五老六。宁明昧说:“你们过来一下。”

    三人忙不迭地过去。

    宁明昧靠在门框上,脑袋斜斜地倚着,眼睫长且垂。白紫外袍在他身上斜斜搭着,露出内里中衣,洁白中衣却把身体遮得严严实实。

    他抿着唇看他们,眼睫勾勒得眼角长而翘,向来清冷的漆黑瞳仁像是在看他们,又像是没有看。

    这姿态颇有几分……海棠春睡般的疏懒……

    林鹤亭又被自己这个想法罪恶到了。

    哪个姑苏的中产小少爷,少时不是在家里和姐姐妹妹们一起吟诗作画的呢……可他怎么能把这样的闲情逸致,用在师尊身上?

    林鹤亭立刻整肃脑内,开始汇报:“师尊,我成功地协助宋鸣珂完成了报价,并在大妖袭来时,替宋鸣珂挡住了第一剑!击退了来袭的其他人!”

    虽然立刻被剑气弹飞,然后常长老就拔剑冲了上来。

    不过林鹤亭也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何全身都是热血沸腾的力气。或许是因为师尊马上就要回来了吧?

    一定要告诉师尊,自己在这场出行里做了很多活。

    与此同时,在击退那几名守卫时,林鹤亭脑中微妙一闪,还拐出了一个他从未用过的剑招。万花剑法本是需要三招铺垫,才能打出第四杀招的剑法。林鹤亭从来也是这么做的。

    可省掉第二招后,结果大出林鹤亭所料——剑法的方向比他想象中还要奇异,而且从单伤,变成了群攻。几名守卫都大吃一惊,因从来没见过那样诡谲的套路。

    那时脑内闪过的是什么?

    好像是师尊在组会上那句,“去掉这个假设,可不可以?”?

    老六说:“师尊!我成功地完成了收拾行李的任务,还把单据留在了澄园。与此同时,我还在往生外面接应了各位。”

    这是抢着比老五先发言,还把他的研究成果包揽身上了啊。

    虽然老六大概率是无意的,但这样不是更让人生气了吗?

    宁明昧对系统:“没事,这也是学术锤炼的一部分……唔……”

    系统:……

    真的没事吗?宁明昧现在说话好虚弱。

    老五说:“我和老六做了……那些事。还治疗了那些弟子。”

    汇报结束,三人纷纷看向宁明昧,做出期待表扬的神情。尤其是林鹤亭。

    宁明昧:“不错。飞舟十个时辰后回清极宗。”

    三人:“是!终于轮到我们缥缈峰,让其他十二峰刮目相看了。”

    宁明昧:“不是这个意思。明天组会,你们准备好了吗?”

    三人石化。

    老六:“怎么还要组会啊??”

    林鹤亭:“师尊,这几日……”

    光顾着玩了。

    老五:“我想起来,师尊从第一天开始,就说等我们回去后,要分享实验报告。”

    林鹤亭和老六怒视老五,再转头时,宁明昧已经回前舱了。老五瘫着脸,一言不发。

    三人:“啊!!!!”

    惨叫声让宁明昧很愉悦,但愉悦得有限。一进前舱,他脸上就露出了痛苦神色。

    系统:“宿主,要不然睡一会……”

    宁明昧:“电我。”

    好的……等等。

    系统声音扭曲:“电你?”

    宁明昧:“清醒一下。我收藏在脑内的典籍还没看完。怎么会有人坐飞机时浪费时间睡觉,不做学术的?”

    所以这就是你在原世界里早死的原因啊??

    系统死活不电。宁明昧坐在座位上,脑袋一磕一磕。

    很快,他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

    外舱。

    陆游鱼看见宁明昧把三人招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三名弟子都露出哀嚎声色,而后叽叽咕咕地跑到了外舱的角落里。

    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不知道在干什么。

    余袅与郑引商呼吸平缓。宋鸣珂、陆游鱼和范钧天照顾了他们半日,而后,常非常的三名弟子过来了。

    穆寒山先拍了拍宋鸣珂的肩膀:“后半夜了,你们去休息一会儿吧。”

    宋鸣珂道:“谢谢你们。”

    穆寒山说:“师尊让我们后半夜过来换班的。”

    宋鸣珂越过他的肩头一看,常非常缩在飞舟的一角里,闭着眼,一副争分夺秒地睡觉的样子。那把劈山震地的剑被他随意地仍在脚边。

    常非常没有擦剑便将它收入剑鞘,上面或许还沾着大妖的血。

    谁能想到,居然是常非常让他们过来换班呢。

    另一边,宁明昧的三名弟子还聚成一团,不知道干什么。不过他们在这场营救中已经功不可没到难以估量的地步了。

    如果他们这时候还要来帮忙,实在会让几名烟云楼弟子不安到半夜噩梦惊醒的地步。

    范钧天从善如流地跑到旁边去睡觉。陆游鱼也揉了揉眼睛。

    提心吊胆好几天,不眠不休一日一夜,她也快到极限了。

    可她看见宋鸣珂坐在飞舟窗侧。少年怔怔地看着窗外茫茫夜色,眼眸晦暗,心事重重。

    陆游鱼于是坐到他身边。

    “游鱼,快去睡吧。”宋鸣珂说。

    陆游鱼说:“师兄,别自责。”

    女孩脾气急躁,但在关心同门这件事上,却心思细腻得怕人。不等宋鸣珂回答,她又说:“你看,这次瑶川城之行,我和范钧天不也帮上什么忙么?”

    宋鸣珂道:“可我是金丹中期。”

    烟云楼一行的带队弟子,负责人,也是修为最高的掌门关门弟子。他看了一眼清极宗的弟子们,又对陆游鱼道:“若只是承蒙宁长老帮助,便也罢了。”

    可那大妖也是他引来的。

    大妖身边的随从袭来时,他原本想以一人之力解决他们。到头来,反而是林鹤亭救了他一次。那一瞬的飘忽剑法,即使是他,也看得头皮发麻。

    怎么会有这样出其不意的变招?

    宋鸣珂一向循规蹈矩。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一瞬的震惊,再回想起初出行时他对林鹤亭等人的怀疑……这让他觉得更加无法自容了。

    林鹤亭的剑法。

    老五老六的缜密。

    这就是宁明昧……清极宗的执剑长老的弟子吗?这就是他们在论道大会中,必须战胜的清极宗的弟子吗?

    宋鸣珂觉得不服,很不服。不只是因为论道大会,而是因同辈之间总会有的互相追逐比较。但他也觉得茫然,因为他不知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林鹤亭是如何做到的。不知道他人的诀窍法门,便没有自己的上升空间。

    陆游鱼说:“师兄,我知道你不是想争胜。”

    宋鸣珂:“嗯。”

    他垂眸,陆游鱼担心地看着他。最终,宋鸣珂道:“我过去,同林鹤亭道谢。”

    宋鸣珂起身至林鹤亭处。三名弟子围坐一团,不知道在干什么。

    说起来,在宁长老离开后,他们就一直待在这里,动也不动……整整七个半时辰了快。

    宋鸣珂小心地推了推林鹤亭,林鹤亭骤然睁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无法自拔一般,眼神飘忽。

    ??

    这是在干什么?

    见林鹤亭看过来,宋鸣珂有点紧张,他道:“鹤亭,多谢你……”

    林鹤亭精神恍惚:“你知道,万花剑法有多少变种吗?”

    宋鸣珂:?

    林鹤亭:“你知道,万花剑法第十五式第四招的‘回’字有多少种写法吗?”

    宋鸣珂:?

    林鹤亭:“你知道万花剑法第十七式的最大攻击范围是什么吗?最大压强集中在剑的哪个点上吗?你知道已有折梅剑法,为何还要分化出万花剑法吗?你知道修炼万花剑法的人有多少,他们分别的体质是什么,对剑法的作用是什么,他们的最优练习方式是什么吗?”

    宋鸣珂:??

    ……陆游鱼看见宋鸣珂精神恍惚地回来,问他:“鸣珂师兄,怎么了?”

    “……想不到。”宋鸣珂道,“清极宗弟子,每日苦思冥想的,竟然是这些东西!!”

    ???

    陆游鱼目瞪口呆,没听懂。宋鸣珂又坐在窗边发呆了。

    她看见窗外熹微晨光,道:“师兄,快日出了。”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清极宗了!

    “在我自怨自艾时,清极宗的弟子却在琢磨剑法。”宋鸣珂还在喃喃自语,“你见过烟云楼卯时的太阳吗?”

    陆游鱼:?

    宋鸣珂:“可他们,见过清极宗卯时的太阳啊!烟云楼弟子睡觉时,清极宗弟子却在学习!”

    ???

    “回去后,我一定要去缥缈峰学习!”宋鸣珂斩钉截铁道。

    陆游鱼:???

    鸣珂师兄这是突然发了什么疯啊?

    飞舟晃荡,宋鸣珂的心也在晃荡。他默默注视着缥缈峰三人。三人坐在那里,坐在那里,一直在学习。

    一种明亮点亮了宋鸣珂的眼睛。

    不晚,为时不晚!

    终于,飞舟抵达清极宗势力范围内。

    先是山脚下的小城镇,尔后是杂役居住的山脚,再然后,是外门弟子们居住的外围。

    晨光溢彩,仙舟踏日而来。所有人都仰长了脖子看眼前的盛景。

    “好豪华的仙舟!”

    “这是方长老的仙舟?也只有方长老,能拥有这样豪华的仙舟。”

    “我听说有两名峰主出去寻找失踪的烟云楼弟子,应该是他们回来了吧?”

    “不愧是峰主。”也有人酸溜溜地说,“排场就是不同凡响啊。”

    “那峰主是哪位?”

    “一位是常非常,常长老。另一位是那个缥缈峰上的……叫什么来着?”

    居然没人能想起宁明昧的名字。

    “那大约是常长老做的了。”

    “找个人而已,能算什么危险的活?”

    “若是能通过选拔,进入内门,不敢肖想掌门,能拜入方长老门下,就是最好的了。即使是做个打杂的,也比做那冷板凳峰主的亲传要好啊!”

    有人感慨。

    内门海拔更高,灵气更加充足。远远地看见仙舟来了,就已经有乖觉的弟子过去报信。

    “回来了!”

    “常长老和宁长老回来了!”

    也较为内行的内门弟子感慨了一句:“这么快?”

    换做常人,总得在外面逗留个十天半个月的。

    “这是宁长老出关后做的第一件事。”

    “掌门定要好好嘉奖这些弟子的。”有人羡艳。

    终于,瑶光闪烁的天台峰到了。

    飞舟徐徐落在齐掌门所在的天台峰的一处平缓山头上。看见熟悉的掌门居所,几名常非常的弟子们都是欢呼。

    “我们做到啦!”他们说。

    烟云楼弟子们也喜不自胜,扶起身体尚且不适的余袅与郑引商。

    唯独那三名出力最多的缥缈峰弟子们还在闭目坐着,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陆游鱼瞟过他们的脸,发现他们比起飞舟落地前还要神色痛苦了。

    怎么回事。

    难道清极宗还有什么他们不想看到的东西?

    就连常非常也起来了。他对杨英说了几句,杨英进入前舱。

    少顷,她有些慌张地回来了。

    “宁长老好像不太舒服。”杨英汇报道。

    ……

    宁明昧再度睁开眼时,看见的却是一张没想到的脸。

    来人坐在他身边,眼眸温和地看着他。阳光映照他渊渟岳峙的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则埋藏在阴影里。

    宁明昧:“你……”

    刚醒来,舌头还有点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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