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并开始继续琢磨如何拿捏宁明昧。

    琢磨来琢磨去,系统琢磨出不对味来了:它的本职工作是催宁明昧走男主线,可这几天,居然是它在火急火燎地整天催宁明昧,帮完成宁明昧【自己找来】的事。

    系统:……

    总觉得哪里好怪,但想不出原因来。

    还有宁明昧这任务,是真要失败了吧?

    结果中午,居然真有人来敲门了。

    “师尊。”林鹤亭面色古怪地道,“销金楼的人送来了……一纸请柬。傍晚,他们会派车来接送我们。”

    宁明昧问:“去哪里?”

    林鹤亭说:“一个叫‘往生’的地方。”

    所有人都没听说过的地方。店中小二亦是。宁明昧说:“唔,这次可算是找到地方了。”

    林鹤亭后颈寒毛竖起。他不确定地说了一句:“师尊?”

    这是师尊的什么计划吗?

    宁明昧说:“学术的直觉。”

    今天宁明昧依旧是带林鹤亭去,只是给老五他们留了个信,常非常还带穆寒山,除此之外,宁明昧一反常态地把三名烟云楼弟子都叫上了。陆游鱼听见这个消息后,手一滑,把自己心爱的琵琶都摔到了地上。

    她随着宋鸣珂两人来到宁明昧的房间,讷讷地,涨红了脸吐出几句道歉和感谢的话来。宁明昧照例是让所有人穿了身普通的袍子,戴上面具,掩饰好自己的身份。

    宋鸣珂说:“宁长老,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注意的吗?”

    宁明昧说:“全程跟着我,一句多余的话不说,一件多余的事不做。”

    说着,他瞥了一眼宋鸣珂。

    几张面具里,唯有宋鸣珂的那张面具顶上镂空。他额间的那枚红痣于是显露出来。

    宁明昧当然不是随意乱给的面具。

    “接引的人在门口。”小二毕恭毕敬地说,“几位请随我来。”

    自几人去过销金楼后,小二对他们的态度又增添了几分敬重。这场景放在陆游鱼和范钧天的眼里,更让他们觉得眼前的宁明昧神秘莫测了。

    陆游鱼:“从前都是我误会宁长老了,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宁长老一定在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

    范钧天:“没错,那些吃喝玩乐,定是宁长老露出的假相!”

    两人的信念越发虔诚。宁明昧看他们两人一眼,对系统道:“陆游鱼和范钧天也被成功地激发了学术热情。”

    什么鬼。

    宁明昧:“等回了清极宗,就让他们来我的实验室做学术。给我干活,方无隅报销。最苦最累最重复的活交给别校交换生。是时候让他们领会一番别校的学术文化。”

    你应该只是随口一说吧。

    只是到了门口,体验就不那么美妙了。紫色衣裙在门外一闪,少女撩开帘子,银铃般的声音飘入耳间:“梅仙长,好久不见呀。”

    林鹤亭体察导师入微,代替宁明昧开口:“你怎么来了这里?”

    少女眼珠转来转去:“阿黛思来想去,觉得昨日表现不妥。为了赔罪,特意来尽地主之谊,带各位仙长去‘好地方’玩。”

    她又对宁明昧说:“梅仙长,你就给阿黛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声音甜甜的,像是盛夏放了几十块冰糖的梅子汤。

    少女的举措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

    系统:“宿主,小心。”

    宁明昧:“金丹前期而已。”

    金丹前期……等下,你什么时候学的看修为?

    宁明昧:“坐车回来的路上。”

    ??

    系统越琢磨越觉得宁明昧的学习进度恐怖如斯。看修为的事,它不过在销金楼时提了这么一嘴,结果第二天中午,宁明昧就把这个知识点补上了?

    即使如此,宁明昧居然还在他的师尊手下修行了整整七年……

    宁明昧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就在系统思忖之时,宁明昧等人已经坐上了来接他们的马车。阿黛闹着要和宁明昧坐在一起,宁明昧表示要和常非常坐在一起。常非常闻言同意,穆寒山站在旁边,眉头都要皱成腐竹,及至上车前,还担心地给常非常系好了防寒的披风。

    系统:“没眼看。”

    宁明昧评价:“你看,别的导师也让徒弟给自己干私活。”

    ……这是应有的反应吗??

    两人座驾变成了三人泡水,宁明昧还让常非常坐中间。车辇开始行驶后,阿黛噘着嘴,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常非常倒是泰然自若,依旧在打瞌睡。

    三人泡水正好,没人说话,正是学术的好时机。宁明昧闭着眼继续消化典籍。

    这几日,宁明昧吞完了六本身法,一本点穴,如今他终于开始吞剑法了。

    这趟车开得可久,出了瑶川城,还在往外走。另一辆车上的穆寒山撩开帘子问:“我们在往萦城走?”

    他与林鹤亭等人都握紧了自己的剑柄。瑶川城身处盆地,非常繁华,出了瑶川城就是满眼山峦起伏。萦城位于山峦之间,坐拥许多矿山。越向萦城,越是一路上山,使得这段路途看起来非常可疑。

    车夫却嘎嘎笑了两声:“紧张了?”

    穆寒山不语,满脸寒霜。车夫道:“小仙长,这世上有的是你们想不到的好东西呢。”

    马车停在一处空地上。弟子们先从车上下来,眼前可见的,只是一座荒山。

    来这里干什么?

    银铃少女先从车辇的一端跳下来,裙摆飞扬,像是一只紫色的蝴蝶。蝴蝶还未落地,就飘到了宁明昧的那一端。

    林鹤亭看着少女围着宁明昧问长问短,心中气愤难当。少女越看这些人脸色难看,越要往宁明昧身上贴。

    只有穆寒山还在问车夫:“东西在哪?”

    车夫诡秘一笑:“各位请随我来。”

    顺着小道绕进去,进了山洞,又走了数百步,豁然开朗。

    “居然……”宋鸣珂轻声道。

    这座荒山里别有洞天。

    瑶川城的人,居然掏空了这座荒山的内部,把它造成了一座盘旋而上的销金窟。

    宋鸣珂从小时候就被掌门带回烟云楼,成长于斯,在结丹前,出门历练也极少。因此被养得干净至极、单纯也至极。目睹眼前情景,他一时间,竟有种呼吸也为之一窒的感觉。

    林鹤亭和穆寒山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阿黛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弯下身来,笑吟吟地看他们。

    “梅仙长,这里就是瑶川城最出名的地下拍卖场,‘往生’。这里只接待最内行的客人,也只卖最有意思的东西。”她说,“拍卖两个时辰后开始,我们走吧。”

    语毕,她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下来,挽住宁明昧的手臂。

    系统的声音酸溜溜的:“原文女主(之一)可真在意你,你小心点,别让她搞什么事。”

    宁明昧对此只有一个评价:“小妹妹而已。”

    不过确实。系统探测了一下宁明昧的心灵反应。宁明昧的心硬得像石头。

    宁明昧:“比起她,常非常倒更有意思。看到这荒山里的‘往生’。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说起来,常非常是上一任执剑长老的弟子。比起如今这个不显眼的普通长老,他原本才该是那个名正言顺的执剑长老吧?”

    如今却轮到了宁明昧。即使如此,他还替宁明昧杀了那名故人,封了“故人”的口。

    常非常的身世到底是怎样的呢?

    系统一惊。它看了一眼常非常,灰衣少年正扯着穆寒山的衣角往上走。

    完全是懒得认路,把徒弟当拐杖了。

    回想残存的、于清极宗众人口中听闻的对常非常的描述。上一任执剑长老的弟子,惊才绝艳,少年模样时已然结婴。只可惜由于某事,从此修为停滞。

    再想宁明昧这一路上提到的地方。赌场,秦楼楚馆,当铺……都是为正道人士不齿的地方。想来,宁明昧对常非常的身世,应该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灰暗地下世界里摸爬滚打出的少年天才,埋下身世,进入清极宗,光芒耀眼,却又天妒英才,陨落在登顶之前,就连新的执剑长老也当不成。

    系统一时讷言,它轻轻道:“想不到你也有几分人性。也会同情他。”

    宁明昧眼里寒光一闪:“常非常手里有我的一个把柄,我的手里,也得抓一个他的把柄,比如他的身世。这就是友情之间的等价交换。”

    系统:……

    它果然是想多了!宁明昧怎么会有人性?

    宁明昧试图推眼镜,发现自己在面具之外没戴眼镜,于是只是啧了一声:“人性?我很有人性。等常非常也开始做学术,就不会为了自己的陨落而伤心了。况且穆寒山这么听话,他会从中获得新的快乐和成就感。”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梅仙长在想什么?怎么不和阿黛说话。”

    少女仰头看宁明昧,似是不满被忽略。

    系统:“差点忘记,这里还有个重要人物呢。”

    宁明昧:“你如此亲近我,我很意外。”

    她毕竟是连城月日后最疯狂的追随者之一。

    少女笑了,脸颊上凹下两个酒窝,看起来天真又无害:“我喜欢你,你身上香,长得还好看。而且呀,你不像那几个人一样,是个道貌岸然的臭道士。”

    宁明昧对系统说:“那当然,我没有道德。”

    ……你总算说真话了啊啊啊!!

    系统在宁明昧的脑袋里居然叫出了一些喜极而泣的味道。宁明昧对此不置可否。

    其实带路的侍从也在偷偷瞟宁明昧。

    他是第一次见大小姐对一个人这般感兴趣。然而,更吸引他的是宁明昧的态度。

    宁明昧有那种气质:他站在那里、或走在那里、或做别的事,每一刻,都会让人觉得他理所当然,又十分自在。不是说大小姐贴着他理所当然,而是对于宁明昧来说,有没有大小姐在那里,他都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模样,神秘又诡谲。

    所有人该看的人,也永远该是这个气质复杂的他。

    宁明昧使侍从想起他小时候,于墙头上看见的一只猫。那只猫身姿矫健,在夕阳下好似在看他,又似没在看他。他是个脏兮兮的孩子,呆呆地站在断墙下,只看见猫如金球般的眼珠,被暮光照得剔透发亮。

    宁明昧就像那猫。

    或许宁明昧这样的气质,也是大小姐追着他的缘由之一。

    不过大小姐说的“香气”,到底是什么香气?

    他不比大小姐,天生有不为人知的特殊才能。他什么都闻不到。

    “往生”拍卖场分众人落座的大厅和岩壁上贵客坐的雅间。宁明昧等人落座雅间后,就有往生的侍从送上茶水。

    阿黛说:“往生的吃食众不同,都是最好的呢,里面的料都是外面没有的。”

    海外留学过的人的第一要务——绝不吃特殊加料的东西。宁明昧又要下意识地推眼镜,然后就盯在了眼前侍从的身上。

    侍从是一名女子。她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却有种别样的柔婉韵味,像是白沙之上,可以淌过任何地方的水。

    他在侍从的手腕上看见一个标记。

    宁明昧:“这是什么标记?”

    他问系统。

    系统:“炉鼎的标记。刚刚一路上,你看见很多雅间的侍从了吧?那些侍从有男有女,但都是炉鼎。”

    阿黛见宁明昧盯着那女子的手腕不放,面上露出被夺去注意力的不高兴神色。宁明昧问她:“往生私自蓄养炉鼎?”

    “那又怎么了?”阿黛噘着嘴道,“能在往生服侍,是他们的运气。那些没资格留在往生里的,都不知道被卖到哪里去了呢。”

    “卖?”宁明昧捕捉到这个字。

    “是呀,各界战乱频发,多是一些各族的俘虏、奴隶、又或是炉鼎……弱肉强食,无非如是。”阿黛闲闲地说。

    阿黛的趣味一下就少了许多。她看着宁明昧,以为他也要说出如正道人士一般的话来。

    可宁明昧说:“怎么卖,就放在笼子里,端到台子上面像肉一样拍卖?”

    “怎么?”阿黛笑,眼里却不见笑意,“梅仙长觉得太残忍了是么?”

    宁明昧:“这样卖卖不上价。像卖白菜一样。”

    没点饥饿营销怎么行。

    弟子们坐得离两人远远的。只有常非常坐在两人附近。宁明昧清楚地听见常非常像是被呛到了。

    宁明昧继续一脸平静。

    阿黛终于又笑了,咯咯的,像是真的开心。她说:“当然不,唔……不听话的奴隶就算了。炉鼎被卖出去前,都会先表演展示七日,也在这个舞台上。”

    宁明昧:“哦——今天没有吗?”

    阿黛说:“今天是拍卖日。每十天一次。”

    表演,十天。那余袅和郑引商失踪,不过是七天前。

    她又说:“距离拍卖还有一个时辰,我可以偷偷带你去后台,看看那些拍卖品。里面,还有个非常特别的。”

    宁明昧问:“有多特别?”

    阿黛说:“双性。”

    第17章

    搜魂

    余袅从昏迷中悠悠转醒。

    四下一片昏暗,只有一条门缝,向室内透出些微光亮来。

    唔。

    余袅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太久没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晃动的。她能想起来的,只有自己在昏迷前经历过的事情。

    “我早该知道,跟着郑引商准没好事。”

    从自烟云楼出发,到抵达清极宗,烟云楼楼主给他们预留下了十二天的赶路时间。众人多年不曾离开门派,一下山自然兴奋非常。郑引商在出发的第二天就提议,大家赶路快点,可以省下时间去瑶川城玩玩。

    “出来一趟,不看看热闹,这一趟就白出来了!”他说。

    一开始陆游鱼师姐坚决不允。奈何郑引商便开始一路闹,一会儿说自己头昏,一会儿说自己脑热。到头来众人都反过来劝说陆游鱼和宋鸣珂,最终,两人同意,绕道去瑶川看看。

    于是众人欢乐异常,纷纷换上了无烟云楼纹样的长袍,一路风雨兼程直至瑶川。众人第一天晚上到,宋鸣珂答应让大家玩一整天,第三天早上就走。

    小修士初到大都市,也不过逛逛酒楼、剧院之类的。当天傍晚,众弟子在收拾东西。郑引商却说,他实在是喜欢早上看见的一匹布,打算回去买下来,让他们把东西寄到清极宗。

    宋鸣珂原本严禁众人晚上出去。只是不恰巧,他当时不在。陆游鱼禁不住郑引商撒娇,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买了东西就赶紧回来。

    余袅不放心,跟上他。

    郑引商却没往北边走。他神神秘秘,拉余袅至无人的角落里,掏出一张请柬。

    “我听人说,瑶川城有个拍卖场,里面会拍卖许多有意思的东西。最近还有特别演出。”他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郑引商说得天花乱坠。余袅也很好奇。她和宋鸣珂一样,都是被烟云楼从幼时就收养的孤儿,从小到大,除了随师姐兄去秘境,从未离开过烟云楼。

    她只问一个问题:“那请柬是哪儿来的?”

    郑引商说:“我在一家店里出手阔绰,有人卖给我的。”

    可后来仔细一想,能出入“往生”的都是有门路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大街上售卖请柬?

    于是只有一个可能:销赃。

    且专门向他们这样,看起来学生气的外乡人销赃。

    请柬上没有署名,只隐隐能闻到桂花香气。余袅禁不住好奇,与郑引商沿着地图上的路线一起去了。

    然后……

    “往生”实在让人震撼。可他们是两个闷头苍蝇,先是目睹了“表演”对奴隶的戕害,原本是为猎奇,而后气愤难当。然后又迷路,拿着请柬,不知不觉闯进一处雅间。

    雅间中的少年见了他们,也很意外。

    “你们居然能进到这里?”他说。

    那人穿着一身绿色锦衣,气质柔弱,眉目极为温婉。

    而后,他指着身上的伤痕,央求两人。既然他们能进来,不如大慈大悲再做个好人,再将他救出去。

    初出茅庐的两个菜鸟非常热血,这就开干。之后的事就很自然了。逃跑之事败露,绿衣人被抓回去。而余袅中了一掌,她看见背着她的郑引商也受了伤。

    “往生”大门关上。两人无处可去。

    受伤之下,眼皮耷拉得很沉。昏迷前,她听见一人的声音。

    “随我来。”

    那人的声音阴柔,戴着一张白色面具。直觉灵敏的余袅即使将要晕过去,也打了个寒战。

    因为那人给她的感觉,极为阴森可怖——这种超乎寻常的“灵感”,是余袅修行的功法赋予她的、独有的能力。

    可郑引商感觉不出来。而且那人还说了另一句话。

    “你们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记忆回到身体里。余袅撑着身子想起来,眼前的光亮扩大了。

    她抬头,被吓了一跳。

    然后她才发现那如白蛾鬼一样的东西,居然是戴在那人脸上的面具。

    “看起来你的伤已经好了。”那人说,“既然好了,就出去吧。”

    很奇怪,昏迷前,余袅能感觉到那人对待两人的阴森可怖。可如今她醒来后,那人戴着更可怖的面具,身上的气息却让余袅觉得平静温和。

    她感觉不到他对她有任何威胁之意。

    余袅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腹部。逃跑时腹部中的那一掌,是她昏迷的原因。

    说起来,在那里,她还有一块像是“胎记”一样的东西。据说宋鸣珂的脚踝上也有一块。有时余袅想,他们同为孤儿,同为烟云楼收养,还都有一块胎记,实在是有缘。

    可如今……

    “您帮我换过衣服了?”她小声道。

    还治疗了她的伤势。

    “沾血的衣服太显眼。”那人道。

    余袅越来越不明白了。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她弄不明白这人前后对她态度的转变、与甚至帮她疗伤的好心。

    不过幸运的是,郑引商应该也没事了吧?他伤得可比她要轻。

    余袅起身,跟着面具人走。路上,她问:“好心人,谢谢你,应当如何称呼您?”

    而且,你为什么帮我们,我又应该如何报答您?

    面具人对此并不回复。很快,余袅意识到面具人并不是带她去与郑引商汇合的。

    而是只是放她走。

    她于是问:“仙长,请问同我一起来的我的同门,他如今如何了?”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面具人平淡道,“他伤得比你更重,需要更多时间养伤。”

    伤得比她更重?怎么可能呢?

    余袅只追问了几句,就再次感到冰凉的气息——虽然她不明白,这面具人是为何对她态度还不错,但显然,对方对她的这份“不错”,是出于某种缘由,且很有限的。

    可郑引商是她的同门。余袅说:“郑引商是我的同门,情谊深厚。无论如何,我都要与他一起回去,绝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想了想,她试图再用话术:“仙长出手相助,我们非常感激。也恳请仙长留下名号,我们的宗门一定会好好回报你……”

    余袅呼吸一窒。

    面具人转向她。被那白蛾面具中的两只泛红的眼眸看着,她只觉得精神放空,根本无法说出假话,魂魄深处,也升起恐惧感来。

    这是搜魂术吗。她断续地想。

    这可是仙道明令禁止的禁术啊!

    “大宗门,师兄弟,一口一个我们宗门……你对烟云楼,很忠心?”他柔声道。

    他定定地看着她,眸内寒凉。

    余袅甚至无法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是烟云楼的人的。

    “是。”她恍惚地说,“烟云楼照拂我长大,于我恩重如山。郑引商是我的师弟。”

    那人片刻后,嗤嗤地笑了。

    “一个宁明昧,一个你,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都已经成了大宗门的狗啊。”她好像听见他轻轻地说了一句。

    “既然这样,”那人用大拇指摩挲她的脸颊,“那我带你回去找你师弟。”

    那动作里却不带任何暧昧,更像是人对值得购买的物品的评估。

    余袅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似的醒来。她肩膀微抖,已经想不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问那人为何要救他们。

    “因为我也可怜那些炉鼎。我也是炉鼎。”那人转过身来看她,“走吧,我带你去找你的朋友。”

    他笑得温柔,余袅却打了个冷战。

    “谢谢仙长。”余袅说。

    ……

    宁明昧说:“这世界上怎么还有双性炉鼎的。又有一个新的学术方向被我发现了。”

    系统自动无视后半句话:“修仙界之大,无奇不有。呵呵,想必你穿越前那人界,没有这么多精彩吧。”

    系统第一次在与宁明昧的对话中找到了胜利的感觉,这使它扬眉吐气。

    宁明昧推了推面具:“在我读书那里,性别可以有97种。”

    系统:…………

    系统迟疑地问:“你的性别是什么?”

    这该不会是宁明昧如此古怪的原因吧。

    宁明昧:“自我认知性别为男的无性恋者。”

    他跟着阿黛往下走,鼻间却传来桂花的幽幽香气。

    侧过头一看,有人戴着斗笠,下巴如玉。淡青的衣衫一闪,进了另一个雅间。

    “桂坛主也来了呀。”阿黛顺着他的眼光探头探脑。

    宁明昧:“青玉坛的桂坛主吗?”

    这人还是他的三徒弟的堂叔叔呢。

    那无证制药的明华谷分部。不知道是不是已搬迁到印度。

    “明华谷谷主桂若虚的药修弟弟,曾被誉为明华药神。他一走,明华谷失去药修半壁江山。”阿黛说,“青玉坛可做了些挺有意思的事情呢。”

    小妖女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宁明昧对系统说:“他不做明华谷的药神。记下来,以后搞清楚桂坛主独立出来的原因。”

    系统:“你又要干什么?”

    宁明昧:“弄清楚他究竟是想大肆盗版药牟利,还是只出于兴趣反人类,这对我很重要。”

    系统:“你这话听起来不像是人说的。”

    阿黛突然笑了,眸光里带着诡秘:“说起来,桂坛主还和那热闹有关系。”

    “什么热闹?”

    面对宁明昧,阿黛像是竹筒倒豆子:“前几天,有人过来劫那双性炉鼎呢。拿的还是桂坛主的请柬,于是一路破开禁制,畅通无阻……对了,那炉鼎就是桂坛主订下的。”

    宁明昧:“什么?”

    “只是桂坛主前些日子被卷入风波,分身乏术。于是耽误了这些时日,没来接走他。就连请柬也弄掉了。”阿黛说,“最后被两个小贼拿到手里。哦……我听说那两小贼,如今还藏在‘往生’里呢。各个出口重兵把守,他们出不去。”

    她心情大好:“就是要叫他们出不去。否则旁人把‘往生’当成什么了?想来就来,想闹就闹,想走就走?”

    这次桂坛主来,就是过来接走被他们收拾好的炉鼎的。

    看起来他把他那边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还有心情顺便来参加个拍卖。

    宁明昧说:“这可真叫人意外。”

    系统怀疑地看着他:“是呀,你怎么这都能误打误撞地把人找到?”

    宁明昧这操作,这直觉,怎么养出来的?多智近妖了吧。

    宁明昧说:“想不到在这个修仙界里,学药学的还能有性欲。”

    ……让你意外的居然是这个?

    不过说起来,宁明昧看起来也没有性欲。

    宁明昧:“我读了七年博,其实是七年半。”

    不要把这句话当成万用回答啊。

    宁明昧跟着阿黛在“往生”的后台区参观。不知怎的,这小姑娘在宁明昧面前颇有种小孔雀展示羽毛的意思,看得系统直犯嘀咕。

    拍卖品无非是各种奇珍异宝。宁明昧一概看不懂它们的珍贵,姿态非常平静坦然。让小孔雀炫耀了个空。

    阿黛又带他去看几个今晚拍卖的奴隶。有妖族的、魔族战败后被割去角的、还有几个人族的。

    宁明昧依旧面瘫。

    阿黛说:“喂!你怎么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呀!”

    小妖女生气了,跳到箱子上坐着,系着银铃的双腿晃来晃去。宁明昧说:“都是意料之中的拍卖品。”

    他在小妖女的不满下,最终道:“真要说的话,我对那引发了风波的炉鼎,感兴趣。”

    宁明昧原本预料自己还得说几句,可小妖女的脸庞立刻就亮了起来。

    “好呀,你早点说嘛!”她立刻就不晃腿了,“你早点说要看,我就早点带你去了。”

    阿黛从箱子上跳下来,轻灵得像蝴蝶。她挽住宁明昧的手,笑嘻嘻道:“我都说了,要为梅仙长尽地主之谊嘛。”

    宁明昧这下意外了。他随着阿黛往更机密的方向走,道:“你平时会来这拍卖会买东西么。”

    阿黛:“当然,你猜猜,我会买什么?或者,我不买什么?”

    宁明昧道:“会买的,法宝,法术,奴隶,装饰。不会买的……炉鼎?”

    “怎么,炉鼎我用不得?”她撅起嘴。

    宁明昧没太注意这句话。系统却是后颈一凉。

    ……不知道为什么,有不好的预感。

    前几日炉鼎被盗之事,让地下的防守愈发森严。但阿黛是销金楼明面楼主的妹妹,一路畅行无阻。

    侍者规规矩矩地打开纸做的折门,那穿着绿衣的炉鼎就该在后面了。

    但室内还有一个人。

    那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黑衣,脸上却扣着一枚白蛾般的骨质面具。

    宁明昧看他一眼,对他完全没印象。

    “百面?”阿黛却是道,“你怎么在这里?”

    面具人回过头来。

    明明隔着花里胡哨的面具,宁明昧却觉得他没在看明显与他相识的阿黛。

    而是在看他。

    第18章

    洗钱

    阿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问:“百面先生,雪竹的伤势如何了?”

    看来雪竹,是那绿衣炉鼎少年的名字。而这面具男,应该是负责为雪竹疗伤的医生。

    宁明昧:“他地位还挺高的,被阿黛称作先生。既然能替雪竹疗伤,他应当是‘往生’的人。可听起来,阿黛对他又不甚熟悉。”

    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忌惮。

    系统又侧目了。它半晌道:“宁明昧,为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系统?”

    宁明昧的眼睛利得像扫描仪一样。

    医生的声音很阴柔,听得让人不太舒服:“他本就伤得不重。”

    阿黛说:“你得再看仔细一点。桂若雪来了。要是他发现炉鼎质量有问题,有的是你好看的。前些日子,他同他求是门的前友人,才闹了好大一场呢……我倒是好奇,明华谷‘清理门户’的议程,他哥哥桂若虚还能顶多久。如今已经有一拨人不听桂若虚的话,在私下追杀他了。”

    她说着,眼里是看热闹的、促狭的光:“说起来,这几日桂若虚也在四处找桂若雪。”

    面具人道:“他与桂若虚原本也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两人就这样短短地聊了几句。宁明昧注意到雪竹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却有人容不得他低头观察旁人。

    “说起来,这位仙长是?”面具人道,“仙长看起来,倒是挺特别的。”

    宁明昧说:“我姓梅。”

    “哦。”那人顿了顿,“梅仙长,幸会,幸会。”

    宁明昧从这句“幸会”里品出一股怪味来。他对系统评价:“这人比那双性炉鼎还阴阳,看起来很适合写作公文。”

    面具人身上似乎有一股香气。宁明昧皱眉去闻,觉得有点儿像花香。

    面具人仍在检查。阿黛和宁明昧坐在旁边观赏。

    系统见宁明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心里实在是很急。

    但系统也有视角局限性,只能尝试激发宿主的主观能动性……说到这里,它回想了一下宁明昧对弟子们说话的方式。

    系统第一次尝试:“那面具人一直在看你。你不收集一点实验数据吗?”

    宁明昧是这样折磨弟子的吧?

    宁明昧回复:“你在我身上,看我如看你,你数据库里难道没有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吗?你的索引系统是怎么做的?把我拉进来做这个课题之前,自己做了一点准备工作没有?”

    系统:“我……”

    宁明昧:“光想着让导师给你兜底,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

    系统:“我不是……”

    等等,我们系统不就是这样的吗。我们也是有权限限制的,都把所有的剧情点说出来、所有的人物都标好,你们穿越者还干什么呢?

    那还不如我们系统自己来穿越。

    宁明昧:“光限制你们学习,不限制你们电人?自己能力差,找什么借口?你看看和你同期的系统,哪个像你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眼里开始有泪花闪烁了。

    如果系统有原型,它如今应该已经在阴暗的角落里缩成了一团。可系统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系统。它还想解释,话没说一半,就被宁明昧打断:“闭嘴。听阿黛说,人家一个小姑娘,你说的话连她的一半有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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