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清的长春殿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

    “娘娘,您怎么又坐在这里!”

    宫女繁冬拿着一床羊毛毯急匆匆披在程柒芫越发单薄的身上。

    程柒芫转头望着那片看不到头的宫墙,轻声道:“你说,他今晚会不会过来?”

    “娘娘……”繁冬欲言又止。

    程柒芫没回头,声音却淡了点:“他又去沈娆那里了,是吗?”

    大殿里陷入沉默。

    程柒芫低下头,轻声低喃:“七年感情,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询问,只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片刻后,程柒芫望了一眼议事的文宁殿,抬手示意繁冬扶她起来。

    刚站起,猛烈的咳意便席卷了她的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帕子上多了丝丝赤红,站在一旁的繁冬脸色骤变!

    程柒芫却似乎早已经习惯,她说:“去拿药吧,还没到傅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繁冬看着程柒芫面不改色的服下药,她躬身退下,脚步一转,却直接走出了长春殿。

    大殿内,程柒芫又开始绣荷包,一针一线,她绣的认真极了。

    好似要把她后半生的相思都绣进这小小的荷包。

    最后一针落定,程柒芫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轻声唤道:“繁冬。”

    脚步声传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殿门,男人绣着金线的鞋子跨过门槛。

    程柒芫呆了,她好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裴程殷了。

    裴程殷坐在她对面,浓眉蹙起:“你那小宫女跪在坤绵宫外,说你病了。可朕怎么瞧着,皇后脸色还不错?”

    程柒芫听到这话,脸色不由一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幅样子在裴程殷看来,就是心虚作祟,冷眸一扫,殿内冷清至极,更觉得厌烦。

    他站起身:“六宫之主身为表率,朕不希望你以后再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否则,我不介意让这个位置换个人坐!”

    程柒芫看着男人冷淡的眼眸,突然疲惫的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自己说话竟然如此冷漠了?

    若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是否还如现在这般冷情?

    “阿衍,我真的病了。”程柒芫开口。

    裴程殷看她一眼,突然缓缓俯身朝她凑近,程柒芫睁眼看他一点点逼近,直至两人呼吸交缠——

    “有病就找太医,朕是皇帝,找我作甚?”裴程殷吐出的话凉薄至极。

    程柒芫就像被人泼了盆冷水,连指尖都泛着凉。

    这时,有太监的声音传来:“皇上,沈贵妃那边派人问话,要不要等您安歇?”

    隔得这么近,程柒芫看到男人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柔和下来,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去坤绵宫。”

    他悄无声息的来,生怕沈娆知道他来了。

    又浩浩荡荡的走,丝毫不考虑她身为皇后的面子。

    繁冬跪在门外,匍匐在地上呜咽:“娘娘,奴婢该死!”

    程柒芫的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僵,殿内一片静谧。

    良久后,她才开口:“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这个命罢了。”

    裴程殷,我终究没有这个命,能望你一世。

    第2章

    腊月二十七,对于程柒芫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就在七年前的今天,她和裴程殷互许终身。

    当年依旧是皇子的裴程殷抱着她说:“无论是眼下的悠闲生活,还是他日为帝的日理万机,我一定会在今日陪你用膳。”

    程柒芫换上一身新衣期待的看着宫门处。

    可日上三竿,裴程殷没来。

    日落西山,依旧没见他身影。

    “阿衍,七年你都坚持了。这最后一年,你真要失约吗?”程柒芫低声自语。

    冬日的寒风浸透了她单薄的身体,胸肺间仿佛真破了一个大洞,她

    猛地一阵咳嗽。

    这一次,她竟直接咳出一口血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程柒芫心中一惊,急忙偏过头去,用袖子拭去唇边血渍。

    但来人不是裴程殷,是程柒芫的三嫂,洛云。

    洛云行色匆匆,眼中全是惊慌和无措,但看到程柒芫嘴角那一丝血迹不由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程柒芫抹去最后一丝血渍,面上淡定:“只是喝了碗补药,嫂嫂不必担心,怎得今日这么晚还进宫来见我?阿满呢?”

    话刚落音,洛云却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求您救救阿满吧。”

    程柒芫眼神一变,连忙扶起洛云:“嫂嫂别慌,发生了什么事?”

    “阿满童言无忌冲撞了沈贵妃,陛下竟不问缘由就要打他板子!阿满才五岁啊!求您救救他吧……“

    程柒芫袖中的手握紧,面上却是镇定,宽慰洛云:“嫂嫂莫要担心,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离开大殿,程柒芫便有些支撑不住,她轻唤繁冬:“将那药拿来。”

    繁冬为难不已:“娘娘,不可啊。”

    程柒芫面色冷静:“拿来。”

    繁冬只得应允,服下药后,程柒芫便恢复了些血色,重新站直了身体。

    刚踏进坤眠宫,便听见沈娆哭哭啼啼的自怨自艾:“臣妾知道,程家满门忠烈,确实不是我区区一个后宫妃子可比。但我腹中毕竟有着龙子,臣妾斗胆,请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

    龙子?

    程柒芫心情复杂至极。

    目光触及下首跪的笔直的孩童,小小年纪已有程家铮铮铁骨的意味。

    却见程阿满却磕了个响头,声音洪亮的说道:“皇上,小子没有冲撞贵妃。”

    裴程殷脸色沉了沉,扬声道:“来人,将此子拉出去,仗责二十。”

    “住手!”程柒芫拦下要带走程阿满的侍卫,目光灼灼的看着裴程殷,“陛下,孰是孰非尚且未可定论,为何你只听沈贵妃一面之词,阿满年幼,这二十大板下去,他可还有命活?”

    “放肆!”裴程殷站起身来,搂着沈娆居高临下的喝道:“皇后,为了一个外臣之子,你竟然枉顾朕的血脉?简直居心恶毒,看来是朕平日待你太好了。”

    恶毒?

    胸腔中一股熟悉的痛意蔓延而上,还未到喉间,又被死死压制下去。

    程柒芫一字一句:“陛下,程家世代忠良,我的四个哥哥皆为你战死沙场,这外臣之子可是我程家唯一的血脉了。”

    第3章

    程柒芫抱着阿满出了坤眠宫。

    虽二十大板最后变成了五个板子,但也让孩子疼得起不了身。

    而自己也因此罚俸三月,禁闭半年。

    回到长春宫,程柒芫见到洛云,面有愧色,最终什么也没说只轻轻道:“三嫂,我送你们出宫。”

    路上,车内一片沉闷,很快便到了宫门处。

    只是临下车之前,阿满突然抱住了程柒芫的脖子,闷声道:“姑姑莫要伤心,阿满不疼,等我长大了定会保护姑姑和娘亲,不会再让你们委屈了。”

    程柒芫张了张嘴,眼中泛起微光,抱了抱阿满,语调温柔:“姑姑相信阿满。”

    洛云偏头拭去眼中的泪,看着程柒芫,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说道:“娘娘,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今后程家绝不会给您带来麻烦了。”

    看着马车渐远,寒风中,程柒芫再也忍不住胸中闷痛,一口血呕出。

    繁冬大惊失色,连忙扶着程柒芫。

    程柒芫眼中悲恫,哑声道:“我程家满门忠烈,四个哥哥为国捐躯,我贵为皇后,却连阿满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

    裴程殷!你怎能如此对我,对程家?

    程柒芫终是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醒来,程柒芫看着坐在不远处的傅昭然,再次闭上了眼。

    半晌后,傅昭然说道:“娘娘,恕微臣直言,您要再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莫说半年,三月都难。”

    程柒芫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毫不理会。

    所谓医者父母心,傅昭然身为太医院最年轻的院首,见她这样,便也来了气。

    “娘娘若执意如此,今日起,便不必叫微臣来诊,臣不救无可救药之人。”

    程柒芫慢慢睁眼:“久闻傅太医术行过人,本宫有一问,太医可能医心病?”

    傅昭然皱眉:“不能。”

    她的声音清淡一如既往:“繁冬,送傅太医。”

    程柒芫的眼神落在窗外飘荡的雪花上,好似看遍人间,又好似什么都不入她眼。

    入夜之时,冷清的长春宫,意想不到的迎来了皇帝陛下的亲临。

    “你看,朕给你带了你最喜爱的吃食。”裴程殷拿出食盒里的东西,笑着道。

    程柒芫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眼眸冰凉:“陛下,冰玉糕是沈贵妃最喜欢的东西,臣妾从未喜欢过。”

    裴程殷一愣,转而说道:“朕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当众下了朕的面子,朕也别无他法。”

    程柒芫淡淡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裴程殷上前两步,与她相隔不到一寸,温声道:“朕关你禁闭只是一时气话,这皇后之位,朕永远都只会给你一人。”

    程柒芫突然笑了。

    她想起以前,裴程殷做错了事,都会提前先温言软语的逗她开心。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还有呢?”

    她这样的态度让裴程殷有些不自然:“贵妃有孕,天佑我大津,朕准备封她为皇贵妃。”

    程柒芫心头一震,抬头望着他。

    “历朝历代没有皇后还在就封皇贵妃的先例,陛下,这是在咒我去死吗?”

    “啪!”

    “荒谬!”裴程殷气的将桌上的杯子挥落在地,“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简直不知礼数,愧为皇后!”

    那杯子摔在程柒芫脚边,四分五裂。

    程柒芫动也没动,她就这么深深看着裴程殷。

    明明之前那般喜爱的人,为何现在却这般陌生。

    良久以后,程柒芫退后两步,对着裴程殷行了一个大礼。

    “既如此,臣妾德行有亏,还请陛下废后。”

    第4章

    裴程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冷笑着开口:“程柒芫,朕这些年是不是太过宠你,以至于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说完,一股大力将程柒芫拉起。

    接着她便被狠狠摔进了床榻之上!

    程柒芫冰冷的身躯瞬间从里寒到外,她看着裴程殷压下来的身子,伸手推拒,却奈何不了久病的身体根本对抗不住怒意勃发的男人。

    裴程殷滚烫的大掌拨开她的衣裳,直到触到那瘦弱不堪的身躯。他急忙停下,眼里闪过一丝怔楞:“你怎么瘦成这幅样子?”

    程柒芫偏头,声音冷淡:“陛下温香软玉在怀已久,臣妾这幅身子,陛下当然不能入眼。”

    裴程殷被彻底激怒:“好得很!真是朕的好皇后!”

    那动作放肆又暴戾,毫不怜惜。

    疼痛让程柒芫死死咬住了唇,他从未在这种事情上这样对待她。

    程柒芫在男人充满怒意的眼里,看不到丝毫往日的温情。

    这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裴程殷是大津的九五至尊,是沈娆腹中孩儿的父亲,是万民的敬仰。

    唯独不是七年前,那个疼她爱她的太子殿下了。

    她趴在床沿,死死的闭着嘴,没有泄露一丝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程殷终于心满意足。

    正准备躺下,门外却传来贴身太监的通报,说沈贵妃身体不舒服。

    裴程殷毫不犹豫的穿上衣服离去,没再看一眼几乎毫无声息的程柒芫。

    待他离开,程柒芫才不再压抑,用力的咳嗽起来。

    繁冬急忙冲进来,却只见她满身青紫痕迹合着满床的血渍。

    因着室内昏暗,所以裴程殷毫无察觉。

    繁冬慌慌张张的将程柒芫扶起,一遍遍的帮她擦着不断溢出的血,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陛下怎能如此对您!”

    程柒芫看着小丫鬟哭的伤心,自己倒没有多大感觉。

    她沉静的开口:“一个人爱你,自然是如珠如宝。但当他不爱你了,自然如沙如土。莫说我今天只是呕血,他日我棺椁入土,他也不见得掉泪。”

    繁冬闻言,哭的更加伤心了。

    第二天,裴程殷便令人宣读旨意,封沈娆为皇贵妃。

    朝堂哗然,但满朝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一个是日渐没落的将军府,唯一的血脉尚且年幼,皇后在宫中也失宠已久。

    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尚书府,不仅沈尚书年富力强,贵妃更是身怀龙嗣。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钦天鉴当下择定良辰吉时,三日后,便是皇贵妃册封大典。

    三日后,皇贵妃大典按例举行,丝竹声声声入耳。

    程柒芫站在长春宫的最高处,凭栏远眺巍峨宫城内的那一块热闹。

    举国欢庆,花灯似海,嘈杂的声音哪怕隔着这么远,也依稀入耳。

    风缓缓吹动程柒芫的衣衫,她看风,看雪,看月,只是满天下的光,都入不了那片漆黑的眸子了。

    飘飘扬扬的又下了雪,程柒芫伸出手,一片雪花在手里慢慢融化,凉彻心扉。

    女人的低喃在夜色中缓缓响起:“裴程殷,这是第八场雪了。”

    第5章

    冬天越来越冷了,程柒芫的身体也随着一场又一场的雪,逐渐显露破败之势。

    裴程殷自从上次离开之后,再未踏足过长春宫。

    只听宫人说,沈娆肚子越来越大,太医诊脉说,有可能是龙凤胎。

    这是天大的喜讯,可以想见朝堂之上沈家的地位,又会再往上升一升了。

    转眼间,程柒芫的生辰日就要到了,往年都是大肆操办。

    掌事太监前来请示诸事。

    “不必了。”程柒芫却淡淡的说道:“今年生辰,无需操办。”

    掌事太监愣了一愣,随即叩首,便退了下去。

    繁冬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口:“娘娘,您的生辰不操办,陛下问起,该如何说?”

    程柒芫唇角勾起苦涩的笑:“他如今,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我了。”

    直到程柒芫生辰的前一天,长春宫内依旧冷清,也无人问津。

    生辰那日,程柒芫直接带着繁冬出了宫,她想家了。

    可当她站到将军府门前那一刻,程柒芫甚至不敢相信这会是程家!

    府门牌匾沾满尘灰,落叶满地,门前甚至都无人看守。

    将军府是皇后的母家,是世袭的侯爵府,怎会如此破败?

    程柒芫心中慌乱不已,她推开大门,直直的往里走。

    可越往里走越是心惊,偌大的将军府,为何下人都看不到几个?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嫂嫂!”程柒芫冲进后宅,才发现三嫂屋内围了一群人。

    见她到来,众人神色各异。

    她走进屋内,却见床榻上阿满脸色通红,呼吸急促,不过短短几日,小脸便已瘦了一圈。

    程柒芫赶紧让繁冬去请大夫,她看着围在床边的老弱妇孺,颤声问:“那日三嫂带着阿满入宫,可是有求于我?”

    满堂无声,洛云抬手擦了擦泪,神色憔悴。

    程柒芫靠着柱子,目光扫过每一位嫂嫂的脸,看到的,全是绝望和木然!

    她程家满门忠烈,男儿尽皆战死沙场,可他们的遗孀,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我要去找陛下”程柒芫几乎站不住身子,抬脚便要走。

    “站住!你还嫌将军府不够惨吗?”一句喝止从门口传来。

    “娘。”程柒芫看着程母从门口踏入,眼眶立时发红。

    只见三哥四哥燕城大败被俘那日,母亲白了一半的头,如今竟已满头华发。

    程母却站在原地,恭敬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以后还是莫要再来我将军府了。”

    程柒芫呆立当场,眼泪瞬间涌出:“娘,您这话是何意?您……不要女儿了吗?”

    程母却没回答她,只是对几位嫂嫂道:“恭送皇后娘娘。”

    程柒芫承受不住的退后一步,她看着几位嫂嫂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中陡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可置信的问:“这一切,跟裴程殷有关?对吗。”

    “啪!”

    程母抬手便给了程柒芫一个巴掌,语气震怒:“你贵为皇后,怎能直呼皇帝名讳。圣上旨意,岂是你能肆意揣测!你给我滚!立刻滚!”

    程柒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将军府的,她站在破败的府门前,只觉得阵阵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自此,她终于明白,何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她回到宫中,脚步一转,直直便朝御书房去了。

    裴程殷正在批阅奏章,见她眼眶通红,不禁站起来迎过去:“皇后这是怎么了?”

    程柒芫定定地看着这个男人,惨然一笑,质问道:

    “我程家的最后一丝血脉,陛下也要赶尽杀绝吗!”

    裴程殷眉心一跳,沉下脸来:“皇后擅闯御书房,就为了与朕说这荒唐赘言?”

    程柒芫明白了,她强忍鼻尖酸涩,哽咽着:“荒唐?陛下可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裴程殷心中一空,陡然心虚。

    程柒芫自嘲一笑:“陛下忘了。”

    “陛下可知,我生辰日,回到程府,看到满目疮痍,府门破败!”

    “陛下可知,阿满高烧不退,满府孤寡,却连一个大夫都请不起!”

    “陛下又可知,若我父兄泉下有知,可会为当初不顾一切助你登基而悔恨莫及!”

    此话一出,裴程殷当即大怒!

    猛然抬手一挥,程柒芫便被他狠狠一巴掌甩在地上。

    “你是朕的皇后,谁教你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御书房一片死寂。

    半响,程柒芫撑起身子,一双眼清清程程的看着他。

    一字一顿的说道:“皇后?这一年里,你可有真把我当皇后看待?裴程殷,七年前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做到了,可你呢——!”

    第6章

    程柒芫被彻底关了禁闭,就连繁冬都被调走,偌大的长春宫,清冷的犹如冷宫。

    直到三日后,沈娆来了。

    这一次,她满脸得意,挺着较之上次大了不少的肚子,架势浩荡。

    而她的太监却拎着生死不明的繁冬。

    程柒芫眼眶一红,就要冲过去,却被沈娆身边的婢女拦下。

    程柒芫转身大喝:“沈娆,你敢!”

    沈娆笑的花枝乱颤:“你就别白费力气了,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吗?”

    她在奄奄一息的繁冬面前丢下一枚玉佩,语调娇媚:“这贱婢竟敢秽乱宫廷,可真是胆大妄为!”

    看着沈娆有恃无恐的模样,程柒芫攥紧了拳:“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沈娆使了个眼色,婢女尽皆退到门口,她才开口:“我要的,当然是你的位置!”

    “凭你也配?”

    “怎么?程家满门老弱的命,还配不上这个皇后之位?”沈娆冷笑一声。

    “你以为程家是那么好动的?”程柒芫眼里像淬了冰的盯着她。

    沈娆却笑的更加开心:“程柒芫,你还真是个蠢货!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程家三郎四郎的死,是皇上默许了的!”

    轰!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狠狠的在程柒芫耳边炸开,她咬牙:“我不信,他不会这么做的.”

    沈娆似乎早就料到,她掏出一封信丢在程柒芫面前:“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这是当日你三哥快马求援的信件,被陛下派人截下。你若还不信,御书房暗柜第三格还有几封呢!”

    程柒芫捡起信来,那熟悉至极的字迹字字都是求救!.

    她指尖都泛着凉意,喃喃道:“为什么……”

    “功高盖主,那场仗本就必败无疑。当年那一座燕城,便是皇上送给塞外十三部的礼物,回礼就是你两个哥哥的项上人头!”

    说完这些,沈娆得意一笑。

    “你这宫女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本该立刻处死。本宫就大发慈悲,让你送她最后一程吧。”

    繁冬被人狠狠的丢了进来,发出一声闷响。

    “繁冬,繁冬,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程柒芫抱着她,却发现她嘴里空荡荡的,竟被人剪了舌去!

    “繁冬……”

    程柒芫沾了满身的血也毫不在意,她都不知道伸手去碰繁冬的哪里!

    这个跟了她十年的衷心婢女,艰难的比着嘴型。

    程柒芫分辨许久,才看出,那是‘不怪你’三个字。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繁冬露出了一丝笑意,便没了声息。

    程柒芫握着她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她就这么抱着繁冬坐了一夜。

    天亮了。

    程柒芫将繁冬抱到自己床上:“繁冬,你先休息一阵,我去去就回。”

    带着浑身的血迹程柒芫走过偌大宫廷,直奔御书房。

    门口的太监见到她这模样,竟无一人敢拦。

    待她进去了,才敢去禀报裴程殷。

    程柒芫打开书柜的第三格的盒子,赫然就放着沈娆说过的书信!

    程柒芫一封封的打开,一字字的反复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寸寸剜心。

    她知道,沈娆使出的是离间计。

    可有些事,她没办法骗自己!

    当裴程殷走进来时,一眼看到的便是程柒芫手中的那封信!

    他的瞳孔骤缩!还没开口,

    便见程柒芫轻声低语:“所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之后,便是兔死狗烹,对么?”

    程柒芫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了光,只剩下绝望。

    裴程殷心如擂鼓,这样的程柒芫让他害怕,似乎一瞬他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外面寒风呼啸,打着旋冲进了御书房,吹动着程柒芫身上的衣裳。

    那瞬间裴程殷以为,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纸人。

    有血有肉的人,怎会消瘦至此?

    裴程殷心中慌乱,他走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来解释。

    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头扣在地上砰砰作响。

    “陛下,程家老夫人,在宣武门前,上吊自尽了!”

    第7章

    程柒芫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她踉跄着倒退两步,被桌边的香炉狠狠绊倒在地。

    裴程殷神色大变,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却被程柒芫狠狠推开。

    下一刻,女人的身影便飞速的朝宣武门跑去。

    巍峨的宫墙从她身边略过,却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程柒芫泪如雨下,胸腔里撕心的痛意连绵不绝。

    她终于明白,那日母亲为何叫她离开。

    裴程殷已决心要毁了程家,而母亲知道自己在宫中已然举步维艰。为了保全自己,只有和程家断绝关系。

    她忆起那日,母亲扬起的巴掌以及声色俱厉地责骂。

    现在回想,母亲沧桑的眼里,盛满的明明是心疼和懊悔!

    宣武门人声鼎沸,可程柒芫眼里只有那个吊在半空中,随着寒风晃悠的老妇人。

    曾经最重脸面的娘亲,鬓发程乱,穿着她最隆重的衣服,以一种极为惨烈的方式,宣告了宣告程家的忠诚。

    以自己的生命,控诉君王的无情!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

    程柒芫悲痛欲绝,狠狠的摔倒在地,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宣武门明明就在不远处,她却眼前一黑,晕死在漫天飞雪中。

    再度睁开眼睛,映入程柒芫眼帘的是一片明黄。

    床边站着的御医俯首和裴程殷说道:“皇后娘娘是气急攻心,陛下不必思虑过多。”

    见程柒芫醒来,裴程殷挥了挥手,道:“朕知道了,下去吧。”

    谁也没有看到太医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

    众人退下,偏殿内一片沉闷的寂静。

    裴程殷站在床边,殿内烛火打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暗不定。

    片刻后,他开口:“繁冬秽乱宫廷,本该程迟,既然人已经死了,这事朕便不追究了。”

    程柒芫连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眼神一错不错的望着上方,仿佛没有什么都没听进去。

    裴程殷顿了顿,又移开目光:“你母亲的遗体,我已经令人送回程府。朕会下令,让她与你父兄葬在一处。”

    程柒芫转头看着他,眼神里沉沉的映照着这个男人冷血的样子。

    她扯了扯嘴角:“是么,那倒是要谢过陛下了。”

    裴程殷被这动作刺的一痛,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程柒芫,你母亲蔑视天威,朕法外开恩已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在闹什么!”

    程柒芫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和不耐,收回目光,望着头顶的床幔。

    她想起自己七年前说出心仪的人是裴程殷时,母亲的无奈和欲言又止。却终究还是摸了摸她的头说:“囡囡喜欢就好。

    喜欢?是啊,是她喜欢错了人。

    程柒芫闭上眼,声音嘶哑而漠然。

    “陛下,废后吧。”

    裴程殷心中一颤,满心的怒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他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喝道:“程柒芫!你以为后位是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吗!朕警告你,别让我再听到你这种任性妄为的话!”

    说罢,裴程殷一甩袍袖,带着怒意离去。

    人走后没多久,沈娆的身影出现在偏殿内,脸上是一片嫉恨和恶毒。

    裴程殷的话她都听到了,她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不愿意废后!

    看着床上闭目的女人,沈娆走到床边,恶毒的开口:“你娘因你而死,你还有脸在这里躺着?”

    程柒芫听到这话猛然睁眼,她一字一顿:“是你。”

    沈娆就笑:“我说过,让你腾出后位,不是吗?”

    看着女人得意的表情,程柒芫眼眶赤红,她撑在床边死死的盯着沈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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