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裴面无表情收回目光,他问:“你不觉得刚刚那阵香气很熟悉吗?”

    秦衡:“?”

    他真诚发问:“方才有香气吗?我怎么没闻到。”

    李裴看秦衡这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深深吸了口气,只当作罢,兴许就是那么巧合,刚才那人同太子用的就是同一种香。

    不过秦衡瞧李裴这兴趣不大的样子,就知道他没对刚才匆忙经过的少女动了凡心。

    这样也好。

    秦衡心尖痒痒,仿佛适才的微风扫过的不是少女的长发,而是拂了他的心。

    他原本是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一见钟情的,多是见色起意。

    不过他连人都没瞧见长得什么样子,就起了几分好奇。

    他漫不经心吩咐身后的随从,抬了抬下巴,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指向少女离开的方向:“去查查,那是哪家的姑娘。”

    心腹随从谨遵上命:“是。”

    他们今日行事隐蔽,带的随从也不多。

    秦衡命令完这句,才发现身旁的陆绥也还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漆黑的目光,深沉隐晦,倒看不出半分的情绪来。

    *

    竺玉进了庙里,又想起来即是寺庙外围都管得这般严格,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去的架势,怕是里面就更难接近。

    她还得蹲守一个好的时机。

    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的溜进去。

    经过抄手游廊,穿过石门。

    是一方僻静的后院,门前有重兵把手。

    竺玉一眼就认出了守在院门前的护卫,竟是如此兴师动众的派来了锦衣卫,来护贵妃娘娘的安危。

    一袭黑色的锦衣,腰间镇着嗜血长刀。

    刀刃锋利,像切菜似的轻而易举就能斩断人头。

    不知为何,竺玉忽然想起方才在积善寺门前,她瞧见的陆绥,身上好似也有这般浓烈的嗜血烈性。

    平日在国子监里,陆绥基本都是清润温和的样子,对人淡淡的,眉眼深处不经意间透出几分矜傲。

    可即便这样,他看起来也只是不太好接近的冷面小郎而不像刚才那样,迎面扑来肃杀冷戾的煞气。

    纵使神色如往常那般冷淡,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叫人瞧见就不由自主觉得心底发怵。

    漂亮的眉眼勾勒着几分平静的可怖厉色。

    他今日也是配了剑的。

    竺玉记得陆绥的剑法也不差,杀人不仅不见血,连眼睛都不眨,后来死在他手里的人也不计其数。

    她其实很佩服陆绥面对那些人凄惨的求饶、惨叫,能做到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深更半夜也不怕做噩梦。

    死在他手里的亡魂来找他索命。

    不过想想也是,哪有小鬼敢和阎王爷索命的。

    陆绥就是那阎王爷,瞧着不声不响,灭人全家的时候和切菜砍瓜似的。

    他温和的好脾气,只是看起来而已。

    说到底,陆绥若是手腕不够狠,当年又怎么能从陈皇后和陈家手中狠狠撕咬下一块肉来。

    竺玉到现在都觉得,陆绥那时候应当也是盼着她死的,对她动了杀心,只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对她下手。

    竺玉缓缓收回情绪,又看了眼守在院门的锦衣卫,下一刻,她转身绕了个圈,跟着洒扫的小僧才好不容易找见一道隐蔽的小门。

    竺玉轻手轻脚推开小门,悄声无息溜进了院子里。

    好在周贵妃喜欢清净,里面倒没什么人,身边只留了个伺候她的小丫鬟。

    隔着道门,里头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漫了出来。

    小丫鬟似乎带着哭腔:“娘娘连将军府送来的补药都不肯喝,身体如何能好呢?”

    随后是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女人的声音听着轻轻柔柔:“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知道,再多的药给我吃了也是浪费。”

    小丫鬟哽咽道:“娘娘,您便是不想着自个儿,也要想想夫人和老爷…小公主地下有灵,也不想…不想见娘娘这般模样。”

    周贵妃没再言语,她的眼神看着有些空茫,无声攥紧了双手,若不是当年…

    她那时年轻气盛,仗着宠爱和美貌,不曾将后宫的其他人放在眼里,行事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怀孕的那几个月,她亦是小心谨慎。

    可即便如此,她的女儿,还是生下来就断了气。

    她给女儿缝制的那些小衣服,都没有拿出来穿的机会,那张乌青的小脸,这么多年,一直在周贵妃的梦中,挥之不去。

    周贵妃苦笑了声,眉眼蕴着几分淡淡的怅然:“她怕是会后悔投胎到我这儿来。”

    竺玉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脸色苍白了几分。

    果然,贵妃娘娘原本就没什么想活下去的念头,兴许她就是知道太医院每日送来的药都是有问题的!不过懒得计较,睁只眼闭只眼,一死了之。

    竺玉眼眶泛红,她见着贵妃娘娘这般模样,心里不太好受。

    过了会儿,丫鬟端着凉透了的汤药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竺玉躲在门柱背后,等小丫鬟走得远远,她才小心翼翼走了出来,瞧着那道开了条缝隙的房门,里面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在喉咙里的咳嗽声。

    她握紧拳头,屏住呼吸,走到了门前。

    吱的一声,竺玉轻轻推开了房门,身后的光线争先恐后的钻进昏暗的屋内,大片的金辉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周贵妃站在窗边,闻声望了过来,不过哪怕被陌生人惊扰,除了蹙了蹙眉,却不见惊慌,只是目光中有几分并不怎么在意的疑惑。

    周贵妃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开了口,声音很轻,“姑娘可是走错了?”

    虽是这么问。

    仅仅只是客气罢了。

    门外有锦衣卫守着,没有她的准许,应当是不会有外人闯入。可见这位看起来纤瘦柔弱的少女,还是有些许聪明才智,特意避开了锦衣卫,偷偷摸摸的找了过来。

    少女戴着帷帽,看不清她样貌如何。

    周贵妃虽然吃斋念佛多年,但是耐心不多,少女迟迟不答话,她便冷了脸色,曾经的将门之女冷着脸时,也透着叫人胆颤的高贵冷厉。

    周贵妃正准备出声叫门外的锦衣卫,眼前的少女缓缓摘掉了帷帽,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撞入她的视线。

    门外的金光,像是给她的发丝都镀层薄薄的金辉。

    一根玉簪盘起简单的发髻,仿佛枕着露水的乌黑长发如绸缎似的散开。少女脸庞似玉,白瓷似的皮肤透着滟滟的薄红,眼珠好似那纯净的不得了的黑珍珠,垂落的鸦色睫毛,密密匝匝的像把小扇子。

    满京城也找不出比这张脸更漂亮的。

    周贵妃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内心犹如惊涛骇浪猛烈扑了过来,不过表面依旧处惊不变,镇定要紧。

    她无声用力掐紧了掌心,语气都不大肯定:“太子殿下?”

    竺玉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对她点了点头:“贵妃娘娘。”

    周贵妃犹疑片刻,万事谨慎为上,她唇角扯起一抹虚情假意的笑来,只装作什么都没瞧出来的样子,也不敢往另一处想,她问:“殿下因何如此打扮?”

    竺玉来之前就猜到了,贵妃娘娘对她是设了防的。

    她说的话,贵妃娘娘也未必会全都相信。

    竺玉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间,她抓住了她的手,硬着头皮、毫不犹豫的放在自己的胸口。

    这等行径,着实胆大。

    她自个儿也面热耳赤的,十分不好意思。

    “贵妃娘娘,您莫要害怕,我今日冒险前来,只是有非说不可的话。”

    周贵妃无论遭遇什么事情看着都冷冷淡淡,好似那游离世外的神仙,对凡尘俗事半点兴趣都没有的人。

    这会儿也被她弄得红了脸,掌心里软绵的弧度做不得假。

    第44章

    [VIP]

    第44章

    周贵妃端看着她,半晌都默不作声的。

    她从前还未如此细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人,雪腮荔肤,肌骨柔软雪白,鼻尖腻着几分薄红,唇色洇着湿润饱满的绯色,好似枝头上烂熟的软桃,粉里透着红。

    现下她换了身装扮,轻衫薄裙的瞧着怯弱,却自有浑然天成的气度姿态。

    周贵妃从前没怎么注意到这位太子,竟也从未察觉到她的身份,莫说是她,便是别人,恐怕也料想不到她看似文文弱弱,内里这般胆大。

    只是——

    周贵妃很好奇,这种会为全家招来祸事的秘密,她便是到死也该烂在肚子里,怎么还主动跑到她跟前说?

    这不是眼巴巴的把丧命的把柄送到她手里吗?

    周贵妃盯着她的目光渐渐的变了,凤眸锋利几许,寇色指甲悄声无息掐紧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打量,无声彰显着皇贵妃的威严,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与平常不大一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若本宫去陛下面前揭发你的身份,你与你的母后都难逃一死。”

    周贵妃手上已经许多年没有沾过人命,这么多年待谁都客客气气,眼中也见不得杀戮,起码在她跟前做事都会留一线。

    权当为她可怜的女儿,行善积德。

    只求她的女儿来世能投个好胎。

    但这也不代表她现如今真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好人,她有的是手段。

    竺玉目光也不闪躲,坦荡的同她对视,她似乎并不在乎最大的秘密被她知晓了去,反而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娘娘是不是不想活了?”

    周贵妃抬了下眉。

    她默不作声。

    竺玉上前,情绪有些激动,她上前来紧紧握住贵妃娘娘的手,这样亲密的抓着她,薄透的皮肤莫名其妙涨得通红,她的眼圈也渐次泛起了红:“娘娘就是不想活了!”

    “您分明知道太医院送来的药有问题,可您还是……”

    她喉咙哽咽,后半句有些说不下去。

    周贵妃垂眸,看了眼她抓着自己的手,动手的是她,害羞涨得脸色通红的还是她,质问的是她,把自己给说的委屈巴巴的依然是她。

    周贵妃原本提起的那几分冷意,不知缘何,悄然散去了。

    攥着她手指的掌心,温热柔软。

    周贵妃素来不喜欢旁人靠近,这样被她用力握着手,竟然也没有多少反感,内心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

    可能因为太子还小的时候,她就不怎么讨厌她,瞧着她那略有些圆润的小脸,还觉得很讨喜。

    周贵妃望着她红红的眼睛,鸦色睫毛悬着潮湿的泪珠,一声不吭便委屈巴巴的落了下来。

    好像雨打蔫了的素白梨花。

    可怜的要命,忍不住心生怜惜。

    周贵妃原本还想寸寸紧逼,要从她嘴里撬出实话来,可瞧着她这张软白泛粉的小脸,湿漉漉的黑色眼睛,心里多了些许不忍。

    连说话都少了咄咄逼人的冷肃。

    周贵妃拿起素白绸缎手帕,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殿下委屈什么?又有什么可哭的?”

    竺玉闻到了贵妃娘娘身上淡淡的香气,她情不自禁多嗅了两口,像只贪婪的小猫儿,恨不得把周围所有的气息都卷到自己身边来。

    原本竺玉只是替贵妃娘娘觉得委屈。

    两辈子的不平,想起来都要生恨。

    可当贵妃娘娘轻轻柔柔为她擦拭眼泪,她的委屈就如倾覆落下的大雨,收也收不住,哭得梨花带雨。

    她哽咽着说:“我…我…我不想娘娘死。”

    她被泪珠模糊了双眸,情难自抑时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的:“太医院送去文华殿的药,是有毒的。”

    周贵妃怔了下,落在她脸庞的拇指,顿在半空。

    药有问题,这她心知肚明。

    浑浑噩噩的活了十来年,活着同死了于她而言已经没什么两样。

    “嗯。”周贵妃想了想还是没将手从她的掌心里抽出来,顿了顿,她问:“你今日来就是想同我说这个?”

    竺玉抬起颤颤的眼,珍珠般的眼潮湿望着她,少女吸了吸泛红的鼻子,带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黏糊,她平时很少哭,也很少这样。

    受了委屈,等到没人的地方再掉两滴眼泪。

    人前总是逆来顺受的温吞模样。

    “我想娘娘活下去。”

    周贵妃沉默着,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还真是稀奇。

    她可是陈皇后的女儿,平日里她和她可没什么往来。

    “你还知道你是谁吗?你母后…”

    话说了一半,就被少女轻声打断,她眼神认真,一字一顿,说话也认真的惹人喜欢:“她不是我的母后。”

    周贵妃心尖微颤,兴许也有所预感,脸色渐渐的变了。

    竺玉早在一袭衫裙出现在周贵妃面前时,就不想再隐瞒,无论她是信还是不信。

    哪怕她现在拿不出证据,她也得说。

    竺玉也不能说自己已经活了两辈子,她编了个没什么漏洞的谎,她说:“那日我听见皇后同身边的嬷嬷说起十几年前的事情,您身边的奶嬷嬷早就被皇后收买了。”

    “当年皇后诞下死婴,立刻就叫您身边的奶嬷嬷换掉了两个孩子。”

    这也不全是谎。

    一大半都是真的。

    只不过是陈皇后亲口对她说的。

    竺玉强装镇定说完这段话就低下了头,她有点不敢去看周贵妃的神色,怕从她的眼中看到怀疑。

    说到底,她是个胆小鬼。

    过了会儿。

    竺玉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的握住,力道不深,她缓缓抬起小脸,略显苍白。

    其实周贵妃觉得她说的话有些荒谬。

    但是…又觉得她没必要冒如此大的风险用这种事情来骗她。

    周贵妃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多用了几分力道,周贵妃还是闺阁少女时,没少拉弓练剑,她也是有些力气的。

    抓得牢固,竺玉一时想抽出手都难。

    仔细听着,周贵妃的声线有些颤,不过表面还是沉稳如水:“你同我长得不像。”

    竺玉听见这句话,也有些垂头丧气。

    她同贵妃娘娘是不大像的,五官更多是随了她那样貌俊朗的父皇。

    周贵妃望着她的眼神很复杂,眼波好似湖面上闪着的粼粼金光,睫毛颤了两下,在她试图不动声色挣开手掌的时候,下意识用力攥紧了她。

    周贵妃觉得自己好像忽然间就有了精神,不似从前那般死气沉沉的,对什么人、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她说:“殿下,你说的这件事,本宫会去查的。”

    奶嬷嬷。

    她还真的没有怀疑过奶嬷嬷对她的忠心。

    竺玉松了一口气,既然会去查,那就还有余地。

    起码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贵妃娘娘应当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周贵妃想起院子内外的锦衣卫,问道:“你刚才是如何进来的?”

    提起这个,竺玉便有几分难为情,却也如实回答:“我趁人不注意,从后门偷跑进来的。”

    周贵妃垂眸瞧见她红得透明的耳垂,羞怯的模样很是生动可爱。

    这让周贵妃想起来,在她还小的时候,她还抱过她两回。

    小姑娘天生性格就容易害羞,看她看得呆了,痴痴说了声好看,逗笑了周围一圈人,随即便把自己埋在了她的怀里,撅着屁股对着众人,死活不肯抬起小脸。

    想起这些快要被忘记的往事。

    周贵妃的唇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当年的事情恐怕也不好查,陈皇后到底有没有偷天换日,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周贵妃觉着,哪怕找不出证据。

    她也愿意相信她的话。

    周贵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若她的女儿能平安健康的长到这么大,兴许…就是她这样的。

    若她真是她的女儿…

    想到这个假设,周贵妃的心尖蓦得一软,心尖都在颤。

    回过神来,周贵妃忍着心头冒出来的几分不舍,渐渐松开了她的手:“锦衣卫不好打发,一会儿,你还得原路返回。”

    竺玉点点头。

    小姑娘离开时,眼睛看起来还有些红。

    她穿着女裙的模样,比穿着素白的男装也招人许多,尤其是安安静静站在灼灼的日头里,莹润的小脸被绚烂的金光映照得如雪苍白,雪肤红唇,万分勾人。

    落在腰间的长发,好似黑色的河流,不急不缓的往下坠。

    青丝柔软似水,细瘦的脖颈白得发腻,弧度勾人。

    她这张脸,美艳动人。

    好比拿活色生香的画中仙,幸好出身高贵,不然极容易为她招来祸事。

    难怪她这些年在国子监读书时,小心谨慎,脾气好的称得上温和。

    原是如此。

    她若是那惹是生非、嚣张跋扈的性子,恐怕早就被拆穿了身份,难以平安无事的活到如今。

    竺玉感觉得到身后有人在看她,于是,她缓缓停下脚步,回头也看了眼贵妃娘娘,毫无防备对她展颜一笑。

    这抹笑,天真单纯,明媚漂亮。

    周贵妃握紧了檀椅把手,有种想冲过去将她搂抱在怀里的冲动,但还是忍了下来。

    等人离开之后,周贵妃的脸色就寸寸冷了下来。

    心中默念着一个人名——陈皇后。

    若她今日所言非虚……

    周贵妃冷笑了声,陈皇后就别想好活。

    女人的眼中起了几分许久未见的杀意。

    *

    竺玉顺顺利利从后门原路跑了出来,她做事小心,轻手轻脚倒也没惊动锦衣卫。

    竺玉的帷帽落在了贵妃娘娘的屋子里,还好有个面纱遮着脸,她经过了两边的抄手游廊,快步往院外的垂花门走了过去,不巧在拐角迎面撞上了人。

    竺玉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面纱完好无损。

    只是院子里风大,一不小心便拂起面纱的一角,露出少女嫩**致的下巴。

    她正欲道歉,抬头一看,少女神色错愕,双脚像被钉子固定在了原地,僵硬发麻,抬都抬不起来。

    陆绥对上少女乌黑如珍珠的眼眸,他一声不吭的,反而叫她心中生畏。

    竺玉没想到,这么不巧。

    积善寺也挺大的,怎么就在这儿碰上了?

    她深深呼吸,故作镇定,抬脚正欲离开。

    少女的手腕忽然被人攥紧,被男人随意揉捏在掌心,指腹贴着她的手腕内侧,冰凉的温度叫她心脏都瑟缩了下。

    男人的动作算不上多温柔。

    她被抵在墙面,后背紧贴着墙,眼前的男人哪怕一言不发,也气势迫人。

    不复平日的清俊平和,更是没有一点儿端正自持的清贵模样。他似乎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行径像个粗鲁的恶霸、劣迹斑斑的野兽。

    他明明是最守规矩的人。

    竺玉正要挣扎,就被男人的另只手漫不经心扣住了下巴,粗粝的指腹蹭着她娇嫩雪白的肌肤,她多少有些不适应,哪怕他摩挲的力道不重,她也还是觉得有点疼。

    竺玉不敢出声,怕被他听出什么。

    男人垂落的视线安安静静放在她身上,目光就像难缠的冰冷毒蛇,陆绥轻轻笑了声:“姑娘撞了人就想跑?”

    她的眼眶还是刚哭过的那般红。

    水润润的,楚楚动人,比珍珠还要漂亮几分。

    陆绥盯着她的眼睛,想到她往日里哭起来也是极漂亮的,默不作声的哭,惹人怜惜。

    陆绥本应该要松开她,既下定决心置身事外,就不该拖拖拉拉。

    可到底是欲壑难填。

    他忍不住要去想这双眼睛里只剩下他的时候,该会更加动人。他既不像她哭,又想看她掉眼泪。

    最好她这点可怜巴巴的眼泪,都留在床榻上,叫她哭个够,再用那柔软的声音求饶几句,他肯定就放过她了。

    陆绥想得远了。

    一时不察,将她的下颌给捏疼了。

    竺玉还是不敢吱声,只是眼睛里显然带着气,有些恼怒的望着面前仗势欺人的男人。

    她以为陆绥是最重规矩的正人君子。

    他还真是装得好,藏得深!

    陆绥望见少女眼中的怒意,笑了声:“我说怎么不吭声,原来是个小哑巴。”

    第45章

    [VIP]

    第45章

    竺玉被扣住了下巴,动弹不得。

    男人的指腹冰凉,带着几分如雪的寒气,隔着薄薄的绸纱,凉如寒水的温度丝丝缕缕沁入少女娇嫩雪白的皮肤。

    他这个动作,多少有些散漫。

    竺玉不由得抬眸看他,玉冠束起墨发,冷峻的五官多了些许慵懒,腰系革带,坠着蟒纹缠枝玉佩,手腕上缠着冷冰冰的护腕。男人背光而立,身形颀长,廊桥院中的绿枝被风吹得簌簌响,雪意渐落,晴光映雪般的风华,光辉熠熠。

    尽管面容冷肃锋利却又实在有叫天地黯淡失色的俊美。

    不过这会儿竺玉无心欣赏他的美貌,她的下颌实在有些疼了,她被他取笑是个小哑巴,当真有些恼怒,却又不能奈他何,真被气得张了口,牙尖嘴利的回应他。

    可就要露馅了。

    她宁愿被陆绥取笑是个哑巴,也不能作声。

    只是她真没想到陆绥会是这种登徒子!随意瞧见女子就将人扯过去,动手动脚。

    陆绥看她分明气得要命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眼中笑意更深,指尖轻轻挑开绸纱的一角,悄声无意就碰到了她的脸。

    她浑身一僵,脚底生了寒意。

    少女乌色的眼瞳水光颤颤,似乎有些害怕,好像生怕他揭开她的面纱。

    陆绥并非不是没有如此想过。

    揭穿了她的身份。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威逼利诱。

    她这息事宁人的性子,根本不会考虑多久,就会答应他。

    只是陆绥没有这样做。

    无媒苟合。

    多少有些辱没人。

    她胆子虽小,说的难听些还有些怯懦,骨子里却有些清高,许多事情不欲同流合污。

    她将自己的身份看得很重,旁的都好说,不给她留几分尊严,她怕是宁愿鱼死网破的。

    陆绥漫不经心抽出手指,另只手不知不觉间已经霸道的横亘在她的腰间,扶风弱柳般细细的腰肢,一只手就能圈得牢牢的。

    他的手臂好似那慢慢收紧的藤蔓。

    将少女的软腰缓缓圈了起来,掌心贴着后腰微微下塌的弧度。

    竺玉很不适应这样近的距离,近在咫尺,气息相融。

    她推了推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对一个身材高大精瘦的男人,这点力气兴许就和家里的小猫挠痒似的,没多少威胁。

    他自岿然不动。

    竺玉被他逼迫得没有办法,拿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慢吞吞的写字:“我带了丫鬟,她找不到我就会叫人来寻我。你若是不想被当成登徒子押送官府,就松开我。”

    顿了顿,她低着头,后颈弯着漂亮的弧度,垂散的乌黑发丝衬得皮肤雪白,她继续写字:“你松开我,我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陆绥静静看着她耳后那颗不引人注意的小红痣,眼神愈深,舌根发痒,欲念就在一念之间。

    竺玉没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什么不对。

    她等了会儿,陆绥垂眸扫了眼被她捏着的手掌,少女的指尖轻轻滑过,好似划过的是他的心脏。

    一竖一横,荡起波澜。

    陆绥得寸进尺,似乎一点儿都不惧她的威胁:“嗯,在下陪姑娘等一等。”

    竺玉被气得都没话可说了。

    难不成陆绥看出她的身份,故意在戏弄她?想来应当不可能,陆绥和她虽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可也很难成为朋友。

    他若是知道她这么大的把柄,不会让她好过,更不可能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那就只能是,他见色起意了。

    竺玉虽然没有穿过女子的衣裙,但隐隐约约也知道自己长得好像还是挺好看的。

    不然李裴也不会总想着往她身边来,粘着她不放。

    她刚才匆匆换上衣裙,也不曾照过镜子,不过想来应该也不难看,兴许还挺漂亮。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陆绥难不成真的敢被外人瞧见他这般轻浮浪子的行径?他不敢。

    大烨朝虽然民风开放,可若是被外人瞧见男女之间这般亲密,那也清白不了的。

    陆绥的父亲是官居一品的阁臣,母亲又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他的婚事,想必是要精挑细选。

    不可能由着他随便抓一个人就定了下来。

    竺玉蹙着眉沉思,正在她不知如何脱身时,男人的指尖抚起面纱的一角,露出精致绯白的下巴,被人轻轻拢起,接着她就感觉到唇瓣上尖锐的刺痛。

    男人伏身吻了下来,这个吻仿佛要侵吞了她所有的呼吸,滚烫的舌头蛮横的撬开她的唇舌,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浑身发软。

    男人的吻,平静中却无端让人觉得可怖。

    那种要将她整个人都吞下去的侵略感,让她只想不断的往后逃,可是逃又逃不过。

    只能被抓在怀里,亲的舌尖发麻。

    整个人被楼在他的怀中,被亲的好似断了气似的。

    陆绥意犹未尽的收了手,似乎也知道吓到了她,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却叫男人有些食髓知味、不知餍足。

    游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还有三三两两的说话声。

    秦衡心不在焉的,连李裴同他说话都没怎么仔细听:“你说辽东都司那边到底会不会有人出来咬陈家一口?”

    辽东巡抚和山西巡抚。

    人都没死,被扣押在狱中。

    只不过这两人到现在都还没开口,倒不是他们有多忠心耿耿,想必还有更要命的东西在陈家手里捏着。

    陈家的人别的本事没有,阴损的手段向来无人能及。

    李裴开了口,迟迟没有等到秦衡的回话,再一看他显然没有听他说话,好像在想别的什么事。

    李裴冷声问:“你在想什么?”

    秦衡回过神来,摸了摸下巴,颇为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方才那个姑娘。”

    李裴:“?”

    秦衡啧了声,也没想到一见钟情这种事会落在自己头上,还是个连脸都没看清楚的姑娘。

    不过既是来积善寺上香礼佛,费点心思,想要找到也并不难。稍作打听就知道是哪家姑娘了。

    秦衡家里管得也严,但若他真的喜欢上什么姑娘,母亲也还是会为他上门求亲的。

    只要对方家世清白,为人干净。

    不过秦衡以前对妻子的要求颇为严格,既要足够漂亮,又要有足够的手段,能撑得起门楣,也要能处理得了后宅的事情。

    他这人不喜欢在蠢人蠢事上浪费时间。

    最好也不是个蠢人。

    不过秦衡现在觉得,怎么着都行。

    甚至清贫点、在家里不太受宠更好。

    如此更好拿捏,更难逃出手掌心。

    李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懒得问。

    在佛门重地还能想得起情情爱爱,他比太子那色中饿鬼还要饥渴。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