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其实是无关紧要的运营商的消息,但周濂月没说什么。

    看着她戴上了口罩,再将帽子扣上,正了正帽檐。

    她看了他一眼,“那我走了。”

    周濂月没作声。

    她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南笳。”

    她停了脚步,转身,以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周濂月薄唇紧抿。

    心口有隐约的痛觉灼烧。

    意识到,或许真正的道别不在那一晚,而是在此刻。

    他暂且已经做了所有能为她做的。

    再进一步,势必的,就要触碰到那些“不得已”。

    室内安静极了,周濂月看着南笳,只觉愈发焦躁。

    几经克制,他还是胡乱的几下碾灭了烟头,大步朝她走去。

    他看见她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后背抵上了门板。

    他暂且丢掉了理智的思考,只凭本能行事,伸手,一把便搂住她的腰,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合。

    像在真空中窒息的人,久违地触及到氧气。

    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南笳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周濂月力道太大,撞歪了她的帽子。

    她第一时间脑子是懵的,等回过神,只有手足无措。

    熟悉的体温、气息,以及拥抱的力度。

    她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些,哪怕是过去的那段日子,他虽然没有给过她“火”,但毕竟陪她走了一路。

    而现在,他甚至也为她送来了“火”。

    只是,他们不能再同行了。

    周濂月扣在她腰间的手指收得很紧,她因此觉出复杂的意味,但抗拒去深入思考。

    这和曾经坦荡而龌龊的交易截然不同。

    这是不对的。

    终于,南笳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恍惚地说:“周濂月……这不对。”

    周濂月即刻便松开了手,顿一下,手臂绕过去,抓住门把手,打开了门。

    南笳看了他一眼。

    依然清冷幽深的目光,在走廊的灯照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眼底平静无澜,仿佛,方才这个拥抱并没有发生过。

    南笳不再多想,也就当它没有发生过,轻声说:“我走了。”

    周濂月神情淡漠,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南笳将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再不去看他。

    转身,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一路下电梯,回到车上。

    南笳叫车子往她的住处开,随即摘下帽子,头往后仰去,拿帽子盖住了脸。

    小覃出声,跟她汇报明天的行程。

    南笳轻声说:“……小覃,等下再跟我说话。我想静一下。”

    -

    周濂月点了支烟,随即给屈明城打电话,叫他叫人送点儿吃的过来。

    没一会儿,屈明城跟服务员一块儿过来了。

    服务员端上三文鱼刺身、和牛寿司、盐烤青花鱼和清酒,随即拿上食盒出去,关上了门。

    屈明城提起酒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笑说:“好像没聊多久啊,这就走了?”

    周濂月没搭理他。

    屈明城打量他,“那和好了吗?”

    “什么和好?”周濂月语气淡淡。

    “不是,你犯了这么大忌讳,兴师动众地把邵二送进去,不就图千金买一笑吗?不为和好,为啥?”

    屈明城半晌没等到回答,这就周濂月的风格,他也习惯了,端着酒壶,自饮自酌。

    倒没想到,周濂月平静地出声:“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就再开始呗。”

    周濂月不再作声。

    屈明城打量着他,看他眉目间一层郁色,一时笑出声:“老周,跟你打个赌,赌你半年内,硬刚朱家。赢了你就给我投笔钱,叫我也沾沾你财神爷的光。要是输了……输了那你够惨,我就不趁火打劫了。”

    周濂月只评价了两个字:“无聊。”

    屈明城笑了笑,继而沉默下去,一时怃然:“……也就还没到那份上,到了那份上,你就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所有的事儿都能成为身外物,除了那个人。”

    周濂月瞥他一眼,“你今天改当情圣了?”

    屈明城笑说:“等着吧。报应不爽,你也快了。这赌我必赢。”

    第40章

    chapter40(午夜场电影...)

    周濂月没在屈明城那儿待太久,

    因为接到一通电话。

    四叔周季璠要见他。

    周季璠住在近郊,一栋专为了疗养而设计的现代别墅里。

    他患有较为严重的呼吸道疾病,近几年是医院常客,不少人劝过他不妨暂且退居二线,

    去新西兰这种空气清新的地方好好将养。

    周季璠从来不听,

    北城雾霾最严重那阵他都依然坚守岗位。

    周濂月就没劝过,

    从不触这霉头。

    他太了解周季璠,

    一个醉心权术、钻营制衡的老狐狸,即便死,怕也是要攥着合同章,死在大班桌上。

    周濂月到的时候,

    周季璠刚从恒温泳池里钻出来。

    只游了没到一圈,气喘吁吁,

    吓得他贴身助理赶紧跑过来给他递大浴巾和雾化喷雾。

    周季璠横了助理一眼,助理慌里慌张地将喷雾收了起来。

    这又是周季璠的另一个怪癖,

    不乐意在外人面前展现他的虚弱。

    尤其是不乐意在周濂月面前。

    周季璠裹上浴袍,在户外沙发上坐了下来,没一会儿,

    家里用人又端上生津润肺的燕窝雪梨。

    周濂月每一回过来,

    都被周季璠这矫情兮兮的一套搞得忍不住发噱。

    他坐在周季璠对面,整个人意兴阑珊的,平声问道:“四叔找我什么事?”

    周季璠说:“前阵子忙,这稍不留神,

    你又生出这么多事端。做生意讲究一个和气生财,你前一阵还跟邵家是合作关系,

    转头就毁约不说,还把人唯一的儿子送进局子里去了。怎么,

    你是来做纪-检-委的?往后谁还敢放心大胆跟你合作?”

    周濂月轻笑一声,“这事儿朱家尚没说什么,四叔倒是为我操碎了心。”

    周季璠脸色陡变。

    他怎么听不出来,周濂月就是故意拿朱家来刺挠他。

    周濂月十七岁那年,周父周叔琮去世,彼时周浠不过九岁,且不久之后便失明了。

    事故身亡,又是英年早逝,大家都以为不可能会留下遗嘱,没曾想整理周叔琮的文件,却意外发现一份半年前公证过的遗嘱。

    出人意料,遗嘱里,周父将他名下的所有股份全部留给女儿周浠,只留了一处不动产,即西山的那套别墅给长子周濂月。

    此举虽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但正中各位的下怀,两个未成年人,小的那个一个黄毛丫头,大的那个还没股份,这还不好拿捏?

    群狼环伺之下,四叔周季璠却向周濂月施以援手,他承诺会替周濂月铺路,叫他继续学业,之后保他进家族企业工作,并且保全该属于周浠的那一份资产。

    在周濂月大学毕业之后,他更是替周濂月张罗了一桩姻缘,与朱家结为姻亲。

    而周濂月也没让周季璠失望,步步为营、各个击破,将周家老大和老二这两支,以及连带的其他股东收拾得服服帖帖,让周季璠一跃而成了周家的独-裁者。

    谁曾想,这几年周家内部倒是太平了,可借了朱家之势的周濂月,却已隐隐地开始架空他的权力,明里暗里地压了他一头。

    周季璠每每有机会便会敲打周濂月两句,试图将手里的缰绳牵得更紧些。

    可周濂月从来不是走狗。

    他这些年,分明是在养虎为患。

    周季璠丢手一掷,那汤匙一下砸进瓷碗里,甜汤溅出来,他冷笑一声:“抬出朱家压我?往后朱家要是犯了事,第一个要除的就是你!”

    周濂月神情惫懒,语气平淡,只说:“四叔还有别的什么教诲?”

    周季璠睨他一眼,冷声道:“你既倚仗朱家,是不是忘了,你是有家室的人?朱瑟琳是不会跟你计较,你逾距太过,以为朱家的其他人不会出手?周濂月,你可真长出息了,就为了一个女人……”

    周濂月笑了声,“我当年既然能为了周浠答应替四叔为牛做马,现在又为什么不能为了另一个女人?”

    没给周季璠再度开口的机会,周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站起身,“四叔还是好好养病,否则我劳心替你们挣的,还不够你生病这一下股价跌的。往后对我的决策有什么质疑,建议走董事会的流程。至于私事,恕我不必对任何人交代——四叔早些休息,改明儿我再叫人给您送点燕窝过来。”

    他转身,听见身后周季璠几分气急败坏:“有你登高跌重的时候!”

    他懒得回应。

    外强中干的人才需要这么虚张声势。

    -

    南笳在《津港十三日》的戏份杀青,紧跟便开始马不停蹄地投入《灰雀》的路演。

    《灰雀》首周票房即破5亿,业内分析最终票房落点能在15亿到18亿之间。《灰雀》投资不到一个亿,又是悬疑故事片,这成绩已然超额完成任务。

    下午,周濂月在办公室里看文件,许助敲门进来,说公司包了场,准备支持一下自家投资的电影,问周濂月去不去。

    周濂月头也没抬,“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许助笑笑,“那我顺便跟您请示个事儿。我今天能提前下班吗?我女朋友还没看过包场电影,我想带她一块儿去。”

    周濂月抬头,盯着他。

    这人24小时on

    call,还能有时间找女朋友?

    许助笑说:“您今晚没应酬,也用不着我。”

    “……”周濂月终究允了,摆摆手,叫他赶紧滚吧。

    公司只在大项目前后需要加班,平日里倒一直是正常下班的。

    今儿周五,又有电影包场,下班时间一到,不到一刻钟,整层写字楼人走得干干净净。

    周濂月点了支烟,站起身,走到窗边去。

    离公司不远处就有一个购物广场,位于第七层的影院占了楼体一块巨幅的广告牌,那上面的地面广告,正是《灰雀》的海报,隔了一段距离,人物的面容已不大能看得清了。

    周濂月给行政拨了一个内线电话,所幸人还没走。

    他委托行政帮忙再订一场,午夜的。

    离开公司后,周濂月去了周浠那儿。

    两人一块儿吃了晚饭,再到书房里,周浠听广播剧,周濂月拿笔记本看邮件。

    桌面忽的振动一下,周濂月推了推眼镜,抬眼一看,是周浠的手机进来了电话。

    周浠条件发射地拿起了手机,按侧旁的电源键拒接了。

    周濂月问:“谁打的?怎么不接?”

    “不知道……不用管……”

    没一会儿,手机又振动了一声,周浠又快速拒接了。

    周濂月站起身,走到她身边去,“我看看?”

    “真的没谁……”周浠将手机往身后藏。

    “是不是骚扰电话?”周濂月语气陡然严肃几分。

    周浠太了解在涉及到她安全的问题上,周濂月有多强势,最终,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周濂月。周濂月翻开,往下一划,一排的未接来电,全是苏星予的。

    周濂月严肃问道:“他在骚扰你?”

    “没有!不是的……”周浠垂下头,“是我……两周前,有天晚上没忍住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接通之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持续了十秒钟不到就挂断了。他可能是担心我,所以……但我一直没接。”

    周濂月一时没作声。

    周浠轻声说:“哥,对不起……”

    周濂月摇头,“我以为你早放下他了。”

    “你做不到的事,我当然也做不到。不然我们怎么是一个妈生的呢?”她倒把自己给说笑了。

    周濂月拍拍她的手背,“走吧,换衣服出门。”

    “去哪儿?”

    “出去逛逛。看午夜场电影。”

    “好耶!”周浠情绪转换比谁都快,一下便从椅子上弹起来,朝外喊,“甄姐!甄姐!帮我换衣服!”

    周浠在购物广场的地下一楼逛了一圈,一路没停过嘴,不是章鱼丸子就是芝士奶盖。

    周濂月跟着她,只管买单,毕生的耐心都耗在这上面了。

    周浠对周围人的视线很敏感,但凡觉察到有人在打量她的义眼,她就会偏一下头,冲人家笑一笑。

    在一家彩妆底店门口,有个女生观察了周浠好久,鼓足勇气上来问她,眼睛是假的吗,还是戴的美瞳?

    周浠笑说:“假的。好看吗?”

    “好看,像那种BJD娃娃的眼睛。”

    ……

    周濂月也不打断,耐心地站在周浠身后,任她们进行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交谈。

    那女生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终于走了。

    周濂月带着周浠乘电梯上七楼,坐等电影开场。

    在影院大厅里,周浠又要了一桶爆米花。

    周濂月很疑惑,“还能吃得下?”

    “爆米花是另外的胃。”

    没听见周濂月有回应,周浠笑说,“看来你已经老了,跟我有代沟了。”

    进了影院,坐下好一会儿,周浠都没听见有人进来,便问:“包场?”

    “嗯。”

    “哦,”周浠笑眯眯,“是早就包好了呗,我才是你临时起意带出来的。”

    周濂月拍了她脑袋一下。

    很快,银幕上开始播放正片前面的贴片广告,几分钟后,灯灭了,闪出龙标。

    电影和电视剧不大一样,经由对话交代的信息没那么满,周浠单凭声音,很难完全听懂。

    但她没出声问,因为觉察到,自南笳出场开始,周濂月就变得很沉默。

    电影里的南笳,声音和平常不大一样,为了贴和角色,更低沉沙哑和萎靡,有种沙粒的质感。

    周浠甚至没有第一耳就听出来,是感觉到身边的周濂月情绪氛围陡然变了,她反应过来。

    哦。

    周濂月跷着腿,身体微微斜靠,一条手臂撑在座椅的扶手上。

    他第一次完整了解这个故事。

    电影里,那热带的边陲小城,处处都是肥阔高大的植物,遮天蔽日,沉沉的墨绿色,似乎能透过屏幕,闻到一股潮湿的、高度腐烂的气息。

    南笳演的姐姐,一出场便在跟妹妹的男友偷情,直到电视里传来新闻,警方在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警方随即展开调查,所有线索一度汇聚到了姐姐身上。

    姐姐却知道真凶就是一直暗恋自己、且帮助过自己的小学同学。小学同学的老婆马上就要生了,而姐姐早已对生活失去了热情,就自杀顶了罪。

    也就是,周濂月那时候去探班,看见的那一幕。

    南笳坐在窗台上,独白陈词,最后一侧身从打开的窗户倒了下去。

    这一幕没有音乐。

    寂静得可怕,只有那窗户上贴着的塑料纸,哗哗作响。

    电影镜头中的画面,比及现场所见,更有一种叫人血液冰冷的肃杀感。

    周濂月不由自主地摘下眼镜,微微闭了闭眼,揉了揉眉心。

    几乎难以自控。

    想到那时候他坐在车里,而她坐在他怀里流泪。

    过了好一会儿,周濂月才戴上眼镜,继续看。

    妹妹不相信姐姐是凶手,极力主张继续调查,最后查到了真凶身上,也得知了更不为人知的往事:读初中时,继父曾对姐姐进行了长达两年的性侵。

    真凶,也即姐姐的小学同学是唯一隐约知道这件事的人,他曾在当年拿一块砖头,将继父砸得头破血流。

    前一阵,真凶怀孕的老婆在夜宵摊上被人性-骚扰。骚扰的人,正是继父。真凶被新仇旧恨促使,顺走了水果摊上的水果刀,尾随撒尿的继父进了树林,趁其不备,将其捅死,后藏匿了凶器,抹除了痕迹……

    而妹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姐姐始终与她关系疏离,甚至下手抢走她的男朋友,因为,继父最初想要下手的目标,实际是妹妹。

    是姐姐,顶替了她噩梦般的人生。

    最后,真凶伏法。

    妹妹去给父亲和姐姐扫墓。

    回去,她一路穿过似乎没有终点的热带丛林。

    镜头闪回到小时候,两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穿着碎花裙在丛林里飞奔,大的那个小女孩停了下来,拉着小的蹲下,往草地上瞧。

    “这儿有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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