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雷东川拧了两下,道:“别急呀。”

    “我这举半天了,你行不行?我就说找人修修,你非逞能——”

    白子慕走上前,道:“雷妈妈,我来吧。”

    雷东川听到声音看过来,看到白子慕特别高兴:“小碗儿,你今天住这边?”

    白子慕“嗯”了一声。

    雷妈妈也挺高兴,说着要去给他收拾房间:“正好,你大哥他们的房间刚收拾出来,上下铺,你俩先凑合一晚。”

    雷东川快要修好的灯泡,拧了两下之后又开始晃,几下之后彻底熄灭了,他在梯子上喊道:“妈,这个灯泡不行,瓦数不对,合不上!”

    雷妈妈声音老远从客卧传过来:“怎么不对啊,不是你自己去买的吗?”

    雷东川含糊道:“我没挑好,今天先凑合一下,等明儿我给您修好啊。”

    他趁黑爬下梯子,亲了白子慕一下。

    白子慕推搡他,被亲得更深,几次躲闪不过,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伸手捏雷东川腰上的软肉。

    雷妈妈打着手电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子慕低头擦嘴唇,她家那傻小子也不知道干了啥,站在一旁只顾着傻笑。

    雷妈妈奇怪道:“你笑啥,偷吃蜂蜜啦?”

    雷东川乐了:“可不是,特别甜。”

    *

    第二天,雷妈妈听说他们要回乡下,干脆跟着一起去了。

    她也好长时间没去探望老人,这次给带了不少东西,但是打开汽车后备箱的时候,发现她的东西都没地方放了,白家夫妇准备了更多,尤其是白长淮,也不知道昨天听董玉秀说了多少,一副要报恩的架势。

    雷妈妈笑道:“我这还想搭个顺风车呢,算啦,我让东川把家里的车也开上,咱们一块走。”

    乡下,雷家老宅。

    白子慕和雷东川一回到这里,明显就自在许多,尤其是雷东川,几乎从村口一路有人过来跟他们搭话,在这里特别受人欢迎。村子里几乎所有人瞧见他们第一句就是:“东川回来啦,子慕呢?”

    白子慕就从后排放下车窗,探出头去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一路都是如此。

    白子慕跟着雷东川在这里长大,幼年时候的所有假期几乎都是在这里一起度过,这里已经变成了他的家乡。

    回来之后,有百川超市的人来找雷妈妈,雷妈妈听到是账册的事,就带上白子慕一起过去。

    雷东川留下招待客人,董玉秀经常来这里,真正的客人只有白长淮一位。

    他带着白长淮在老宅里转了一下。

    雷家老宅古朴低调,重新修复之后,前院一部分改建成了会客厅,前厅正对着的就是一个石头搭建的小池塘。

    雷东川带他过去,道:“这里夏天的时候会养鱼、养虾,小……子慕喜欢吃白灼虾,炸虾球也还行,哄着能多吃几个。”

    白长淮看过来,问道:“他最喜欢吃虾?”

    雷东川道:“谈不上最喜欢吧,他平时最常吃的是响油鳝糊,这菜不好做。”

    白长淮点点头,把菜名记在心里。

    雷东川看到这个也想起小时候了,感慨道:“就是因为他喜欢吃黄鳝,我们小时候还去抓了一次,几乎全村小孩都出动了,每个回来都跟泥猴儿似的,没个人样了——”他伸手比划到头顶,自己先乐了,“全身都是泥巴,夏天吗,太阳大,晒干了之后都瞧不出是小孩。”

    白长淮也笑,问他:“子慕也去了?”

    雷东川点头道:“当然,他那会还小,五岁多点,走路都不太利索,我背着他去的。”

    他们在老宅院子里转了一圈,白长淮听了不少白子慕小时候的趣事,很有感触。

    等到去了后院,看过后面的几间他们平时住的房间之后,白长淮的视线落在房间的摆设上,先是看了外间的罗汉榻,又看了里面的那张宽大的雕花木床,状似无意问道:“你们平时谁睡外面?”

    雷东川视线和他对上,笑了一下:“我啊,我怕热,都自己睡外头。”

    白长淮显然不信,但也只看看,没吭声。

    雷东川带他去看了其他房间,老宅这边空房间多,陆续收拾出来之后,雷家长辈们疼爱白子慕,还专门给他腾了一间小工作室,学着贺大师那边一样,给他摆了两张木桌,放了几把椅子,当做他做手工的地方。这里面还有一个镶嵌着玻璃的柜子,里面有白子慕从小到大摆弄的一些小玩意儿,不值钱,有些甚至拆的七零八落,但都被小心收藏好。

    白长淮对这些很感兴趣,背着手慢慢看过来。

    雷东川也不敢碰,离着老远给他介绍:“这就是子慕平时用的一个工作室,这边都是他自己收拾的,柜子里是一些半成品。”

    白长淮脚步停下,隔着玻璃看到柜子里的一个护肤面霜,白瓷圆瓶,看起来和这里面放着的其他零件不太一样。这瓶面霜还被放在一个铺着绸缎的小木盒里,看起来被爱护的很好。

    雷东川见他一直盯着,凑过去看了一下,认出来道:“哦,这是子慕最宝贝的东西了,以前还因为别人乱碰,生气了好一阵。”

    白长淮问道:“这个看起来放了很久,不像是他用的。”

    雷东川眼睛转了一下,道:“当然不是他用的,这是董姨用的面霜,听说是以前有人送的,意义重大。”

    白长淮淡淡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他回来了,可以买更好的送给妻子。

    雷东川道:“这个可不一样,这里头还有一段真挚的感情。”

    白长淮微微拧眉,等他说下去。

    雷东川:“这面霜说起来也有十来年了,那会董姨刚带子慕回来,这面霜也在里面,你仔细看这个瓶子,上面标签上还有字呢!”他指给白长淮看,“瞧见了吗,上面写着‘白’——这是子慕第一次写的字,董姨当时教了一两遍,他看一下就会了,特别聪明!”

    白长淮看着瓶子上的标签,果然看到了那个歪歪扭扭的“白”字。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段画面,他和年轻时候的妻子抱着孩子,两个人守着放在桌上的那个面霜瓶,两个人都是一脸惊喜,耳边甚至还能隐约听到妻子的笑声,听到她说“白大哥你看,子慕好聪明,你快看呀”……他想起来了,送出这瓶面霜的人是自己。

    他怀里抱着小家伙,也在笑着,一家人还为此特意庆祝了一下,换上新衣,去照相馆拍了照片。

    照相馆里有许多哄小朋友乖乖拍照的玩具,他们的小家伙很乖,没有哭闹,只是在看到老板拿出一个熊猫玩具摆在镜头前哄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睛格外明亮。

    ……

    白长淮好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做出反应。

    雷东川心里有点发毛,他只是想开个小玩笑,好像不小心刺激到了对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一阵之后,白长淮才缓缓开口问道:“子慕现在还喜欢熊猫吗?”

    雷东川愣了一下,点点头,很快又问道:“叔,你怎么知道的?”

    白长淮眼睛看着那瓶面霜,嘴里泛出苦涩,勉强笑道:“我当然知道,他第一个玩具熊猫就是我买给他的,那天他笑了好久,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一直抱着不松开。”

    第250章

    秘密基地

    雷东川道:“原来是这样,子慕小时候特别懂事,从来没主动要过什么,后来有一回去贺爷爷家瞧见他老人家雕刻一个石墩子——”雷东川比划了一下,自己乐了,“老爷子雕的是个石狮子,那会石雕手艺不太好,子慕一瞧见就喊熊猫,给老头气够呛。不过他们爷俩特别投缘,贺爷爷可疼他了,子慕喜欢熊猫,他干脆就把那石狮子给改成熊猫了,还给买了好多电动熊猫玩具。”

    白长淮没听过这些事,仔细问了一遍,眉宇间尽是心疼。

    雷东川又问:“叔,你前两天跟董姨去子慕姥姥家了?”

    白长淮点头。

    雷东川趁机告状:“董姨那会儿经常南下,就把子慕放在他姥姥家——那老太太可偏心了,给她孙子吃包子,给小碗儿买一根油条,在她家吃口粥也扣扣搜搜的,她自己舍不得,她那个大儿媳妇也舍不得。”

    白长淮已经从妻子那边知道“董小碗”这个称呼,拧眉问道:“他是被饿得只吃一碗饭?”

    雷东川道:“那倒没有,从小就有点挑食。”

    雷东川跟白子慕一起长大,知道的多,把他们小时候的趣事挑着说了几件,说得也公正,谁对董玉秀母子好,谁对她们不好,说得一清二楚。

    白长淮认真听着,没有插话。

    他看着玻璃柜,里面放着他送给妻子的面霜,被她们母子小心翼翼存放了十多年,连同标签上的“白”字也没有一点损坏。

    等到雷东川说起他们小时候差点遇到人贩子的时候,白长淮眉头拧紧,问道:“那些人最后都被抓了吗,怎么判的?”

    雷东川道:“应该都抓了吧,我记得我二叔那会还立功得了表彰来着。”

    雷家老宅里有当年的剪报,白长淮让雷东川带着自己去看了,认真记下上面的日期,看样子打算回去查一查。

    雷东川拿眼睛瞟了一眼,道:“叔,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小碗儿跟我一块,我护着他……”

    白长淮抬头,看他一眼淡声道:“你很怕我把他抢走?”

    雷东川讪笑一声:“您这说哪儿的话,都是一家人。”

    这次轮到白长淮打量他了,视线从头打脚认真看过一遍之后,微微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晚上吃饭的时候,雷家爷爷奶奶特别高兴,尤其是雷奶奶,两个孩子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瞧见他们回来一趟,恨不得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让他们尝尝,但凡有什么俩孩子多吃一口,老太太立刻张罗着要给带上。

    雷东川道:“奶奶,烤花生就不用了吧,贺爷爷会烤。”

    雷奶奶道:“贺老先生什么都会,这个他可真不行,烤这么多年还是黑花生呢。”

    白长淮只当是白子慕喜欢吃的零食,认真问道:“黑花生,是什么新品种吗?”

    雷奶奶乐了:“哪儿什么新品种呀,那是烤糊了!”

    乡下没有城市里蔬果品种多,但胜在自家栽种,味道鲜美,村里人给送了今天新割的土猪肉,还有山上吃草药长大的山鸡,一餐饭准备得丰盛,一家人围坐,吃起来也有说有笑。

    以前白子慕都挨着雷东川坐,另一边是董玉秀,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白长淮回来了,很自然一家人就坐在了一起。

    雷东川绕了一圈,摸摸鼻子坐了个稍远的位置。

    他没法跟平时一样给白子慕夹菜,抬眼瞧见白长淮照顾小孩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有点酸酸的。

    他是真的觉得家里小朋友要被抢走了。

    带着这种心理,雷东川忍不住处处开始攀比,白长淮夹鸡腿,他就

    给白子慕盛鸡汤,白长淮低声询问白子慕喜欢吃哪个菜,他这办立刻把青菜夹在小碟里给端到手边。

    几次之后,雷妈妈都觉得奇怪,见他还要再上蹿下跳的笑着拍了他胳膊一下,道:“老三,别闹,子慕哪吃得了这么多,一会还得剩饭。”

    白子慕当真剩饭了。

    但雷东川连一口剩饭都没捞着。

    白长淮面不改色帮忙吃了,白子慕都有些诧异,低声想阻止的时候,白长淮道:“我听说小

    孩儿剩下的饭,是福气,不如也分给我些。”

    董玉秀本来也想阻止,但是听到他这么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其实有点理解丈夫。

    从在藏地住处准备的那满满一房间的礼物就能看出,他认真准备过如何当一个好爸爸,甚至可能在脑海中演练无数遍,该如何去做。

    白子慕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把饭吃了,只小碟子里放着的那个没动的鸡腿给了爸爸。

    白长淮接过,认认真真吃完。

    他错过了小孩的幼年,今天做的事,说是在帮白子慕,倒不如说在补全当年自己错过的遗憾。

    *

    晚上休息的时候,白子慕和雷东川住在一个房间。

    白子慕吃得有些撑,躺在那好半天没动。

    雷东川坐在一旁给他揉肚子,揉了两下,忍不住低头凑近了问他:“我和你爸,谁好?”

    白子慕哼哼道:“都好啊。”

    “必须挑一个呢?”

    “唔……”

    雷东川磨牙:“你这几天一直跟着他,说句好听的哄哄我都不行?小没良心的,从小到大谁把你养大的,嗯?谁管你最多啊?”

    白子慕被逗得直笑,推他下巴,扭头道:“我妈妈,还有雷妈妈,反正不是你!”

    “……怎么就不是我了!”

    “你故意气我,还不听话。”

    这大帽子压得结结实实,雷东川不服:“谁不听你话了,自从在饮马城,你自己说,我碰你一根手指头没有?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白子慕脸红,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雷东川干瞪眼。

    白子慕小声道:“那铁盒子,我让你找的那个,你找了没有?”

    雷东川亲他掌心,含糊道:“谁管那破铁盒子,我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

    白子慕坐起来,拿额头轻轻碰了他一下,笑道:“哥,我现在睡不着,我们出去找找吧?”

    雷东川吃软不吃硬,白子慕哄他一句,心里就软了半边,再喊一声“哥”也就点头同意,跟着一起去了。

    那是他们小时候的藏宝地,过去很长时间已经不是那么好找了。

    雷东川沿着墙壁,用脚步丈量,不时低声提醒跟在后面的白子慕,让他小心一点,不要摔跤。白子慕听到笑了一声,抬手牵住他衣角,雷东川这才放心一点,拿着手电筒慢慢向前。

    老宅后院安静,有月光洒下。

    他们的身影重叠,像是和许多年前那会一样,两个半大的孩子,一前一后在院中探险。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晒成黑小子的雷东川走在前面,一边念叨一边用自己的脚步丈量出“一百步”的位置,跟在他身后的漂亮小卷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皮盒子。

    ……

    走在前面的雷东川停下脚步,他已经成年,比小时候要少走许多步,估摸着快到的时候就伸手摸索墙壁上的石砖,很快就摸到了他们当时做的记号。只是石砖上面好像还

    刻了什么凹凸不平的字,摸着和以前不太一样。

    “应该是找到了,你等会,我先看看。”雷东川拿手电筒照着,弯腰看了下。

    他看到歪歪斜斜的小字。

    石砖内侧隐蔽处,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只是比起以前多了两个字:喜欢。

    ——白子慕喜欢雷东川。

    那是小朋友的笔迹,很稚嫩,但一笔一划刻得认真,后来像是又被重重描绘过好多遍,字迹很深。

    白子慕站在一旁,仰头看月亮。

    雷东川内心被狂喜席卷,像是一场风暴似的,那种感情来的既猛烈又炙热,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白子慕抱住转了几个圈。

    白子慕脸上发烫,压低了声音让他别闹。

    雷东川惊喜太过,反复跟他确认:“石砖上的字,是你刻的吧?小碗儿,那会你就喜欢我了对不对?你也喜欢我的吧,对不对?”

    白子慕轻轻撞他额头,带了点恼怒道:“我当然是喜欢你的!要不然怎么会,怎么会……允许你亲我!”

    雷东川鼻尖蹭了蹭他的,追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白子慕:“……比哥哥早。”

    “嗯?”

    “比哥哥喜欢我的时候,还要早。”

    这是他们幼年时的秘密基地,而眼前,是他秘密爱恋着的人。

    他们一起藏了宝藏,白子慕很小心,他每年都会来重新找一找,再藏得更隐秘一点。再长大一点,他就在他们名字中间写下了“喜欢”两个字,后来慢慢的,重复的时间多了,那份喜欢已经不足以表达。

    字迹刻在石砖上,所以一直都没有消去。

    又或者那一层叠一层,不停重复刻下的痕迹,代表他们在一起很多、很多年。

    雷东川高兴极了,还想亲亲他。

    手电筒关了,扔在一旁,庭院里一下暗下来,两个人被一旁的树枝绊倒,摔在地上,幸好有厚厚的枯草,倒也没事。

    雷东川手护在白子慕脑后,确认他无碍之后,保护的手掌变成了掌控的一方,一边自己靠近,一边不许他逃。

    白子慕略微推了一下,但也由着他去了。

    地上有落雪,雷东川伸手一并遮挡住。

    他抱着怀里的人,心跳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脸上露出一种快活到已经无法控制的傻笑,他一遍遍亲着白子慕的额头,亲他挺翘的鼻梁,还有唇角。

    他耳边听到枯草断裂发出细微的沙沙响声,鼻尖是泥土的气息,而怀里是最爱的人。

    月光皎洁,泥土丰润。

    他能看到月亮,也能触摸到泥土。

    此刻,月亮被他摘到了手上。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有人拿着手电筒的光扫过,大声问道:“谁在那?”

    白子慕想起身,雷东川按着他,给了他一个深吻。

    白子慕:“!!”

    等到对方走近了之后,手电筒的光闪烁几次扫过后院墙边,疑惑道:“东川?”

    雷东川站在墙壁旁,站在那傻笑,他对白长淮点头道:“叔,是我,我跟子慕在后院溜达一下。”

    白长淮这才发现一旁草地上海蹲着一个白子慕,白子慕摸索着找到一个手电筒抱在怀里,蹲在那,低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含糊道:“我哥陪我出来找点东西。”

    白长淮道:“很重要的东西吗,什么样?我也帮你找。”

    白子慕道:“没事,我俩以前藏的,爸爸你回去睡吧,我们一会就回去。”

    白长淮一瞬间就软化了,温和道:“好,那你忙完了早点回房间,刚下了雪,外面冷。”

    白子慕答应了一声。

    等人走了,雷东川弯腰去扶他,却发现白子慕站不太稳,刚才被他扑倒的时候似乎晃到了脚腕。

    雷东川心里自责,蹲下身道:“怪我,小碗儿你上来,哥背你回去。”

    白子慕趴在他背上,手指戳了戳他小声道:“下回不许乱来,就算要……”他说到一半顿了下,又问,“哥,你想跟大家说吗?”

    雷东川点头道:“想。”

    白子慕过了一会,伸手抱住他:“那就算要跟家里说,也得做个计划,不要吓到大家。”

    雷东川笑道:“好,都听你的。”

    白子慕脚只是晃了一下,但是因为伤的是之前在藏地车祸时候的那只脚,雷东川有些紧张,找了一堆药都想给他用上。

    白子慕道:“不用这么多,随便涂点药膏就行了。”

    他们这边动静有点大,白长淮听到之后走过来,看到白子慕有些红肿的脚腕微微拧眉,立刻洗了手过来给他查看:“送我那边去吧,我带了药酒,我给他揉揉。”

    雷东川干巴巴道:“不了吧,叔,您和董姨好不容易见着,你们晚上说说话。”

    白长淮道:“不忙,我先照顾子慕。”

    他亲自接手,抱着白子慕去了隔壁。

    雷东川绕着房间门外转了几个圈,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悻悻走了。

    第251章

    夜听风雪

    白长淮虽然是新手爸爸,但是照顾起小孩来更加卖力,要不是白子慕坚持不肯,他都要让人买了轮椅送来了。

    白子慕有些抗拒道:“妈妈,我好多了,可以自己走。”

    董玉秀还没有说话,一旁的白长淮就道:“再观察一下,脚伤不是小事,何况你之前车祸的时候也伤的是这只脚。”

    白子慕自己都没发现,低头看了才想起来,他抿了抿唇还想说话,但是抬眼看到白长淮走路微微跛足的右腿,垂着眼睛没再吭声。

    他想,或许对方当年吃了苦头,所以才会对他特别关心。

    一连几天,白子慕被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几次想表达自己已经好了,可以自己做事,但看到新手爸爸忙前忙后,带了点笨拙地给他打湿毛巾拿过来擦脸的时候,也不好推辞。

    趁着白长淮转身去放毛巾的时候,白子慕抬头去看妈妈,董玉秀笑着冲他眨眨眼睛。

    白子慕:“……”

    白子慕只能带着点苦恼的接受了这份父爱。

    他以前在雷家住的时候,也被哥哥们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但白长淮和雷家哥哥们不一样,甚至和雷爸爸那种宠爱也不同,那是一种很难表达的血脉亲情。白子慕觉得有点新奇,加上对父亲天然的好感作用下,就默默接受了他的好意。

    雷东川没少过来看望小病号,但是显然也插不上手,能做的事儿白长淮一个人全做完了。

    雷东川就去鱼塘,从那边要了两条新鲜鳝鱼带回来,做了响油鳝糊端过来投喂病号,幸好这道菜白长淮还没有学会,让他钻了空子。

    雷东川坐在那看白子慕吃饭,笑眯眯道:“好吃吧?今年鱼塘新下来一批鳝鱼,可肥了,我让人给你留了好多,对了,小碗儿你要不要去看看?”

    白子慕一边吃饭一边点头。

    白长淮听到之后,立刻道:“鱼塘不太安全吧,不如我跟你们一起去……”

    白长淮护得明显,连董玉秀都看出来了。

    她笑着道:“子慕休养了这么多天,也闷坏了,白大哥你就别去了,让他们年轻人去玩儿吧。”

    白长淮有些迟疑,看向白子慕的脚。

    董玉秀拉着他的手,带他去了外面,一边走一边道:“你不要再管他了,子慕跟着东川,我比谁都放心。”

    白长淮抬头去看她,试图看出一点端倪,但是董玉秀神情如常,一副坦率的模样,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心里的猜疑问出口,他刚回来,许多事并不清楚,但他看得出妻儿和雷家的关系匪浅,两家好的如同一家人一般。他不想因为一点心里的猜疑让儿子跟自己生分,种种顾虑之下,保持了沉默。

    长辈们一离开,白子慕饭都没什么心思吃了,迫不及待想出去走走。

    雷东川伸手过去,喜滋滋道:“吃不完了?来来,给我,我帮你吃。”

    白子慕:“啊?”

    雷东川:“你手里那半碗剩饭啊,赶紧的,快给我,一会要没了。”

    白子慕递过去道:“又没人抢。”

    雷东川一边吃一边含糊道:“怎么没人抢,你爸……抢得可快了。”

    白子慕托着下巴看他,听了直笑。

    等吃过饭,雷东川就带着白子慕一块去了鱼塘那边,他还想背着白子慕过去,但是白子慕这几天一直被强制休息,忙不迭拒绝道:“不了,哥,我脚本来就没什么事,这几天休息的够多了,我想自己走走。”

    雷东川观察了一会,发现没什么事,这才答应。

    雷家村这两年也有了许多新变化,村子里修了宽敞整齐的柏油马路,一栋栋二层小楼整齐立在两侧,只是和城里的绿化带不同,这里前后种的多是一些果树。

    山水没变,依旧和他们小时候一样,远处有一座座山林,近处则是桑木护田。整齐的田亩在冬天已经被收割干净,有些地方种了冬小麦,在落雪下冒出一点点绿色芽苗,长得茁壮;还有闲置出来的那些,大约是留着来年春天种的瓜田。

    雷长寿依旧包了藕塘,紧挨着的,就是雷家的鱼塘。

    水面上结了薄冰,而岸边也有几间温度适宜的暖房,里面放着一些刚取出来还未来得及送走的鱼,一条条在半人高的水桶里扑腾,鲜活极了。

    白子慕小时候一直跟在雷东川身后跑,现在长大了,反而是他走在前面,雷东川跟在稍稍落后半步的距离。

    白子慕看他一眼,道:“我小的时候,最盼着长大。”

    雷东川:“嗯?”

    白子慕慢吞吞道:“因为哥哥每次都跟大孩子玩,不带我。”

    “瞎说,就一回,还是因为上山怕你磕着碰着,提前探路去了。”雷东川抬手把路边的枯树枝抬起来一点,护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跟我分开过?”

    白子慕看了他一会,雷东川疑惑道:“怎么了?”

    白子慕笑了下,摇头道:“没什么。”

    他哥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粗线条,心里怎么想嘴里就怎么说,也正因为这样,偶尔说出口一句话就能甜到人心里去。

    *

    另一边,山上。

    董玉秀带着丈夫去了后面的山上走了走。

    这两年雷家村搞开发,新上任的村长是个年轻人,敢想敢做,再加上雷东川带的那一帮小弟陆续长大返回村中,都在为家乡的变化做贡献,房屋、路面变好不说,连山上也被开发了一些小木屋,周边不少人一放假就往这边来,体验一下农家乐,看这架势,有点想弄成度假村的发展趋势。

    董玉秀怕丈夫半路反悔去追儿子,故意走了相反的路,白子慕他们去鱼塘那,她就带着白长淮去了山上。

    他们找了一个小木屋,跟管理员要了钥匙,木屋里面东西齐全,还有不少新鲜食材,董玉秀干脆中午就没回去,留下来在这里生火做饭。

    她和丈夫在山上待了一整天。

    两个人一边做事一边低声说话,竟有几分像是当初刚结婚时候的样子,董玉秀心里微微一动,抬头去看他,正在拿木柴的男人沉默干活,动作略有生疏,不过很快就学会这些,包揽了更多工作。

    董玉秀坐在小板凳上弯着眼睛笑,以前也是这样,白大哥其实并不是全能,但他总是最让她安心。

    好像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害怕。

    下雪了。

    白天暖和,房檐上有雪水融化滴落的声音,猛一听像是下雨一般。

    房间里生了火炉,窗户边缘起了一点雾气,两个人手里各自捧着一杯热茶,一边看着外面一边低声说话。

    董玉秀问道:“白大哥,你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等我忙完了制衣厂的事,可以陪你回去……毕竟你在那边十多年了,一时半会肯定也走不开。”

    白长淮握着她的手,道:“不回去。”

    董玉秀笑了一下,跟他牵着手:“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子慕说他还想继续读书,总要再念两三年,他不在家,我们俩就作伴。”

    白长淮道:“我以前做生意是为了赚钱,有钱能做许多事,能支撑我找你们,也能支撑着让我等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忙碌了十多年,一直没有休息过,阿秀,我想给自己放个假。”

    “好。”

    两个人并肩坐着,谈着心事。

    董玉秀陪他看窗外的风景,笑着道:“这里没有雪山,我以前去找你的时候,也去过草原,但是那时候没有心情多看,现在想想那里真的很漂亮,白大哥,等以后我陪你回去看看。”

    白长淮把她的手握着,他掌心很热,给她取暖:“嗯,我们一起,也带上子慕,我还有好多东西要给他。”

    董玉秀道:“嗯,子慕可聪明了,你有什么只管教给他,一学就会……”

    白长淮想了一阵,忽然笑道:“不用学,我会安排好一切,子慕到时候只管当甩手掌柜,我的儿子不用那么累。”

    董玉秀也笑了,头枕在丈夫肩上轻轻点头:“也好,子慕这么乖,以后只管走好他自己的路,我也学你,把制衣厂安排好了再交给他。”

    他们坐在那里漫无目的地闲聊,有时候谈起小孩,有时候又谈起彼此。

    白天坐着看景,夜晚坐着听风。

    董玉秀聊到有些困意,倚靠在丈夫肩上睡着。

    白长淮低头看她,好像只要妻子在自己身旁,他的一颗心就是满的,只是一切太过幸福,让他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自己沉浸在一场大梦之中。

    恍惚之间,听到有雪落下的簌簌声响。

    藏地雨雪天的时候,天气阴冷,他身有残疾,每每遇到这样的天气总是心情不好。

    但是今天不同,真是奇怪,平时听着烦乱的风雪声,这会儿也变得柔和好听。

    他的心静下来,能听到更多,也能感悟到更多。

    董玉秀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缓了一会才想起在哪里,带着点半梦半醒的鼻音道:“白大哥,是你吗?我好像做了一场梦……”

    白长淮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拿了木柴放在炉子里,看着带着暖意的火星爆出,低声问道:“梦里也有我吗?”

    董玉秀笑了一声,点头道:“有,一直都有你呀。”

    白长淮勾起唇角笑了,对她道:“我在藏地有几个老朋友,其中有个人是做金匠的,他手艺不错,等以后见到他,我让他帮我们打一对戒指。”他手一直没松开,这会儿握着董玉秀的手微微抬起一点,“你睡觉的时候我量了一下,不过没有工具,也不知道准不准。”

    董玉秀有点脸红,抽了抽手,但没能离开。

    他同董玉秀的手十指交叉握住,很快道:“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我们结婚的时候没有戒指,我给你补上。”

    董玉秀“哎”了一声,她很少佩戴珠宝,但丈夫送的她一定全部收下。

    白长淮跟她说起老金匠的事,从对方在江边捞起他救上岸,一直说到了后来在饮马城请他修理金佛:“金佛被上面拿走,应该要继续调查,我问了一下,调查完会送去京城,那尊金佛价值连城也只有贺大师能修,到时候应该会送到贺大师手中。”

    董玉秀对这些不太懂,听到会送到贺大师手里就轻轻点头,笑着道:“说来也巧,当年贺大师帮了我们好多,还认下子慕,子慕一直喊他爷爷呢!你在那边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姓氏,也是‘贺’,我们两家真是有缘分。”

    白长淮笑了一声,点头道:“是有缘。”

    不止是金佛,他好像与金器行的人一直有些缘分,当初救下他的老金匠也是如此。

    他无数次困惑于自身来历,几度陷入精神崩溃的时候,都是老金匠帮了他,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疯子,唯有老金匠相信他,也相信他断断续续做的那些梦。

    老金匠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说他梦里的人一定很重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梦到。

    数年后的风雪中,他以为遇到的女人只是和梦里人相似,没想到那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

    他没有想到,真的还能找到妻儿。

    董玉秀抬头,视线和白长淮对上,对方也在低头温柔看她。

    两个人相视一眼,都笑了。

    *

    罗家。

    金缘珠宝行已经歇业半月有余,老板罗德耀此刻正在自己大厅里来回踱步,他头发在几天之内已经全白,整个人也像是被抽干了似的一下苍老了十多岁,看起来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

    他围绕着客厅来回走着,整个人陷入紧张崩溃,已经有些神经质。

    他在等电话,但是要等的那个始终没有打来。

    第252章

    家人

    罗德耀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下,拿起手里的电话几次犹豫之后,试着拨打了一个号码,那是一个境外的号码,但跟之前一样依旧是盲音,无法联系上。

    他试了几次,依旧不通。

    他挂了电话,整个人已经有些焦躁不安,这是他和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但是显然那边出了问题——亦或者,是他这边出了什么事,以至于对方不敢和他再用之前的方式沟通。

    门口有动静,很快有一道身影走进来,罗德耀连忙上前两步,等看清之后眼睛都睁大了一些,问道:“怎么样,加庆回来没有?”

    进来的是罗淑兰,她面容上没有一贯精致的妆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许多,听到摇摇头。

    罗德耀走近了,压低声音又问:“那有没有人打电话来问金佛的事?”

    罗淑兰疲倦道:“没有,爸,之前不是说让加庆去见一个客户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不会出事儿了吧,我实在担心加庆,不如我们报警吧?”

    罗德耀烦躁道:“报什么警!都是店里的事,一时跟外面也说不清楚,再等等!”

    罗淑兰担心儿子,想要打听儿子的下落,但老父亲却一直逼问她其他事,对金佛的关心,远远超过了一条人命。

    她有些心寒,问道:“爸,金佛比加庆的命还重要吗,一个不会说话的死物,比一个活生生的人还重要吗?”

    “重要!”

    罗德耀一句怒吼,就让罗淑兰彻底凉了心。

    罗加庆刚进藏地不久,就音讯全无,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大约是母子连心,她隐约感觉到有不好的事发生,这些天总是心里不安。但她所有的担忧,现在却成了笑话,看到老父亲的态度,罗淑兰大概有了一个猜测,她低声道:“送去的……是那尊金佛吧?”

    罗德耀抬头死死盯住她:“不该你问的,少打听!”

    罗淑兰苦笑道:“我早该猜到的,当年那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您让加庆去送金佛的事,也没有那么简单。”

    罗德耀烦躁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因为你们!”

    “爸,您说句公道话,我对咱们这个家可从来没有二心,我这么努力,为的是什么……”

    “你为的是我打拼下的珠宝行!”

    罗淑兰哑然。

    罗德耀也带了怒气,拐杖在地面上使劲儿敲了几下。

    他身边的一儿一女,两个人只知道内斗,金缘珠宝行早就已经垮了,若不是他老头子一个人想方设法苦苦支撑,恐怕现在一家人已经负债累累。

    儿子扶不起来,女儿也不让他省心,罗德耀年岁大了但野心仍在,他不愿意看到罗家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只是一场空。

    他掌管了罗家几十年,经历数次风浪,最难的时候都挺过来,没有道理摔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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