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助理何煜一个眼色,公关部的张总上前跟温潇潇碰杯,“温主播,跟宣传有关的事儿您得找我呀。”

    他插科打诨,把矛头对准自己,“我们总裁在这儿呢,您可不能给我穿小鞋,以为我们公关部都是吃闲饭的。”

    温潇潇讪讪一笑,干了杯中酒。

    付卫东今天最卖力气,酒局没过半就已经喝大了,见夏星晓八风不动地坐着,心底来了气。

    他醉红了眼睛,指着她的鼻子,“懂不懂规矩,你坐时总边上,一杯不提合适吗?”

    气氛变了调,时砚池的助理何煜深谙圆场之道,“夏主播工作电话这么多,说明L省卫视的财经频道办得好,不过既然下班了,领导也都在,这脑子该清空也得清空。”

    夏星晓也懂得拾阶而下,她大大方方地倒了杯红酒,液面直达杯口,面向时砚池的方向。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与他对视。

    “时总,我敬您一杯,谢谢您在什比克现场救我于水火,我才不至于当众出丑。更感谢您带着我上了一次热搜,让我在全国打开了知名度。”

    时砚池仍懒洋洋地坐着,淡淡地地看着她,两人的对视寂静如水。

    三秒之后,他轻笑了一声。

    淡薄、浅嘲。

    那一刻总算有了点觉悟,这就是他如今对她的态度了。

    “我干了,您随意。”

    她说完便状态神勇地一口将红酒饮尽,酸涩的酒液肆无忌惮地冲进喉咙,一路点火,在胃里翻滚。

    素净的脸庞酒意上头,竟急出几分艳色。

    烟灰在他两指间慢慢掸下,白色的烟雾从嘴边溢出,他的脸渐渐和过去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重合。

    她看见了跪在了他脚边求她别分手的时砚池,是她自己亲手埋葬了爱情,怪不得旁人。

    情绪慢慢平复,再看过去时,时砚池的杯子已经空了。

    邓煜心里地动山摇,他跟了时砚池三年,深知他的习性。除了长辈,老板从不喝女人敬的酒,原本他打算看美人落难再英雄救美,没想到……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夏星晓一眼。

    饭局是在三小时后结束的。

    夏星晓脚步轻盈地走在最后,看着大家寒暄告别。

    看来酒量还是有精进的,常喝常新,她前几天在文卓的场子吐了,今天还能走直线。

    温潇潇站在门口等司机,临上车前,她拢了拢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拿出手机,特别自然地开口,“时总,认识这么久,还没加您微信呢!”

    时砚池站在风口里,把烟递嘴边,漫不经心地撂了她一眼。

    下一秒何煜就调出手机二维码,双手奉上,“温小姐,时总平时不看微信的,您加我吧,有事我一定转达。”

    温潇潇笑笑,也不在意,操作好了,就上了自己叫的车。

    夜风里有些冷,王台把外套递给夏星晓。

    “风大,别着凉了。”

    她疏离地拒绝,“领导,真的不用了,我这个年纪抗冻。”

    王台短促地笑了声,“这话听着有点刺耳。”

    付卫东带着酒后的醉意搭腔,“穿着吧,小夏,你今天级别高,正好跟王台顺路。”

    夏星晓轻哂,“我闺蜜马上就到了,不敢耽误领导休息。”

    付总监苦口婆心地劝,“这么晚了,两个女孩子也不安全,还是跟王台的车走吧。”

    跟你们走才不安全吧!

    她的拳头在衣摆边攥了起来,偏过头不发一言,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什么混蛋时代?

    混蛋到以为一个酒局就能带异性回家?

    王台眯着眼睛,“小夏,你家是不是在苏北路,我住在锦南路,离你不远。”

    心口有一股连日来郁结难舒的气,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干脆撕破脸皮算了,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了SUNFAY门口。

    何煜打开了后座的门,时砚池长腿一迈,撂下句话,把所有人都炸在了原地。

    “夏星晓,上车!”

    夜里十一点,马路上车和行人都少了,显得格外寂寥。

    两侧的路灯拉出浩荡的透视,华美又漫长,一直到天边的样子。

    没有花哨的寒暄,没有十八道弯的话术,一点面子不留地把所有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是时砚池的作风了。

    何煜目视前方,偶尔从后视镜窥探后面的动静。

    那两人离得老远,像隔着一个银河系,都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

    他折身,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夏主播,要不要给你朋友打个电话,告诉她不用来了。”

    夏星晓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话就被人截断。

    “临阵逃脱不像是你会干的事……”时砚池嘲她。

    她喉咙有点干,被他看到那一幕,其实挺难堪的。

    凉凉声音再次从半米之外传来,眼神也扎扎实实地落她身上,“这就是你现在过的生活,夏星晓,那你倒是过得好点,被人欺负的这种场面,能不能别让我看到。”

    她简直被气笑,“那你倒是少在我面前晃呀!”

    “这不是挺能怼人的,刚才怎么哑巴了?”

    夏星晓这一瞬间很想哭。

    眼泪好奇怪啊,这两年她跑新闻拉赞助,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被冷落、被嘲讽,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受伤了,她都不会掉眼泪。

    可现在,只是听着他说了几句话,她的委屈就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时砚池,我们当初没有好好告别,现在连朋友都做不了吗?”

    车厢昏暗,路灯的光一道一道地从他脸上滑过,他的轮廓在光影交错中,时而明亮,时而昏暗。

    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眼底漩涡,声音倦怠而低冷,“我看起来很缺朋友吗?”

    晦涩的过去被他用云淡风轻的态度一笔带过。

    夏星晓有一秒的走神,是啊,六年了,他离开那么久,早就有了新的交友圈,哪里需要跟前任做朋友。

    兜兜转转,他们虽然还是他们,中间却隔了千山万水。

    她垂下眼睑,心头微恙, “我明白了。”

    车里的气压很低,剑拔弩张的氛围在短兵相接后归于沉寂,何煜大气不敢喘,悄悄打开了电台。

    毫无防备地,那首她不敢听的熟悉旋律响起。

    忘了从哪一天

    我醒来一睁眼

    是对你无限地思念

    我好想好想好想你

    好像知道你此刻在哪里

    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等待下一次再遇见你

    那是两人异地时,一起听着入睡的歌曲,可惜最后一次再遇时,他们分手了。

    窗外无雨,心头早已盘旋出一片朦胧水汽,彼此身上熟悉的味道在空气里流动,她老老实实地看向窗外,消了消要涌出的泪。

    道路宽阔,空空荡荡,前路一望无尽。

    下车前,夏星晓回视他,“既然做不成朋友,那就别再见面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内静悄悄的,何煜看着刚收到的微信,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时砚池的神色,“张总问您《财经快行线》那笔赞助费……”

    时砚池降下车窗,点了一根烟,手上的烟灰续得很长,“有关宣传的工作,让公关部直接跟营销部对接。”

    他掸了掸手上的烟灰,嗓音在烟酒里滚过一遭,暗哑低沉,“他们不是要参观MUSE中心吗?”

    作者有话说:

    邓紫棋t?《好想好想你》

    有正在异地的宝宝吗?抱抱你!

    感谢在2023-11-14

    11:11:27~2023-11-16

    10:0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野星啵

    3瓶;数学届菲尔兹小奶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1

    ?

    黑料照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夏星晓昨晚跟时砚池撂完狠话,又是一夜无眠。

    说不难过是假的,心上的缺口在哪,就不断有相似的人影撞上来,在完整自我之前,很难获得别的爱。

    确实该重新开始了。

    耳朵里带着耳机,她坐在休息室闭目养神,安静的房间内夹杂着她耳机内漏出来的音乐声。

    困意突然来袭,排山倒海。

    拇指大小的化妆刷在苹果肌上轻柔地点压,白皙的脸颊染上绯色,化妆师感叹,“你的皮肤底子真好,唇色也红润,怪不得平时都是素颜。”

    声音压低,“不像那个谁,她素颜见不了人。”

    化妆间永远是八卦集中地,夏星晓不想对“那个谁”的话题进行扩张,于是生搬硬造地自嘲,“这城市压根就没有值得我打扮的人,连擦个口红都多余了。”

    化妆师修容的手沉稳有力,“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合作过的艺人也不少,见多了明星的素颜,就凭你的条件,去当艺人绰绰有余。”

    “现在问题就卡在没有才艺这儿了”,夏星晓眼皮始终闭着,声线好听,“再说了,就你的化妆技术,什么条件的女艺人在你手里不艳压群芳。”

    化妆师笑得花枝乱颤,受用得不得了。

    轻松的氛围被疾步如飞的脚步声打断,休息室大门被人推开,温潇潇踩着高跟鞋进门,包包从半米外直接甩到梳妆桌上,里面的东西钉钉琅琅散落满桌。

    她屁股半坐在桌沿上,视线分分钟盯夏星晓身上。

    “温姐……”

    “琳琳,徐行在隔壁休息室喊你……”

    化妆师被她豪不拖沓地支走了。

    夏星晓掀起眼皮,耳朵里的音乐已经自动跳到下一首,从化妆镜的反射中撂了她一眼,眼皮又再度闭上。

    温潇潇气势汹汹,“你耍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看着我为了赞助费忙得团团转,你很开心吧,你跟时砚池早就认识了!”

    尾调下挫,是肯定句。

    她附下身子,眼睛搁夏星晓身上,“你知道我最烦你哪一点吗?”

    “装清高。”

    “你装什么呢,昨晚还不是上了时总的车。”

    夏星晓缓缓睁眼,两人的视线在日光灯下安静对上。

    温潇潇的眼神就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看向无法感化的孽障,“节目的赞助拿到了吗?可别白让人睡了。”

    两个人离得太近,浓烈的香水味窜进她的鼻子。

    夏星晓风轻云淡地摘下耳机,“所以,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被人白睡过?”

    她从不喜欢制造冲突,但是一旦站在冲突里,她就想方设法地要赢。

    “我很好奇,昨天你走在我前面,你是怎么知道我上了时砚池的车呢?”

    温潇潇和王台有一腿的事儿满台皆知,只不过没人拿到台面上,当然,王台的女人,也不止她一个。

    温潇潇气炸了,嗖嗖嗖地打开包口,一小叠照片砸她身上。

    照片里夏星晓正要上车,侧脸毫无防备地对着镜头,照片里没有拍到时砚池,可尾号7777的宾利让他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组照片,从上车前到车开走,夜间像素模糊,可该有的重点一样不落。

    温潇潇继续盯着她,“我不信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价码……”

    “时砚池这张王牌不错,可惜你耍了我,让我不爽了,我谁的面子都不想给。”

    夏星晓直起身子,把耳机一颗一颗装进仓里,再拾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

    “去吧,爆料给谁都好,最好再把我送上热搜,上次我可是接到了不少经济公司的邀约。其实当艺人比当主持人好多了,赚钱也容易。

    ”

    “要是哪天我红了,肯定敲锣打鼓感谢你。”

    温潇潇整个人都在炸,“你少蹬鼻子上脸!”

    夏星晓毫不示弱地看向她,“你自己照照镜子。”

    空调口的风呼呼吹着,火星子在两人之间冒着,谁也没退下阵来。

    休息室传来几声敲门声,化妆师从门口冒头,“星晓,导播在催了。”

    “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温潇潇将散落在化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扫进包包,然后夹着股狠劲走了。

    门砰一声砸上,擦肩而过的徐行倚在门口,“发生什么事儿了?”

    化妆师继续收尾,给她头发做造型。

    夏星晓露齿一笑,“没什么。”

    整个下午,网上也没有什么爆料传出来,从此可以看出温潇潇的挣扎,一旦事情闹大了,舆论的风向会往哪边倒,她没什么把握。

    录制前,夏星晓又用眉笔上扬了一下眉峰。

    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神经可塑性,传播学上称它为拟剧理论,说白了,就是要学会暗示自己。

    越是对自己不利的的时候,就要把妆画得越浓,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风雨。

    温潇潇想用这张照片让她身败名裂,她表现得越是无畏,她越不敢出手。

    就让温潇潇自己在拉锯战里煎熬吧。

    今晚的直播录制,付卫东一反常态地进了演播室。

    随着摇臂摄像机的缓缓移动,监视器里徐行和夏星晓微笑道别,电视显示屏上时间卡在18:29:30,今天的直播结束了。

    付卫东笑得满脸褶,“两位大主播辛苦。”

    徐行笑意里带着谑色,“付总,您这个表情我们害怕。”

    “怕?”付卫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行好整以暇地理着提字器的文稿,“不怕领导安排工作,就怕领导突然示好……”

    付卫东讪讪地笑,又虚眯了下眼看向她,“小夏,你有时总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

    夏星晓眼风都没掠过,坐在主播台上岿然不动,“高中同学而已,关系没您想得那么亲密。”

    她对昨晚的事儿耿耿于怀,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付卫东一时无言。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可人人耳朵都竖着,以一种难掩八卦的兴奋感在拖延着。

    “那也比一般人亲厚。”

    对话很干,付卫东表面在笑,心里却在咒骂,“时总助理邀请栏目组下周参观Muse中心,我思来想去,现场采访的人非你莫属。”

    徐行做好收尾工作就先撤了,其他工作人员也拖拖拉拉走了,演播室只剩主播台上的顶灯还亮着。

    夏星晓的睫毛垂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记忆又涌上来,心口轻微起伏,“提议要参观Muse中心的,是温姐。”

    “现在时总助理点名邀请的你……”

    付卫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小夏,栏目组没有赞助商,不只是你,同事们都拿不到奖金。你现在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余他们拖家带口的,你也想想他们。”

    老余是栏目的制片人,平时对她颇为照顾,前些日子老母亲做了一个大手术,花费不菲,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时砚池说得对,她以前不会临阵逃脱的。

    而现在,在很多欲言又止、克制和收摄的时刻,她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成年人。

    夏星晓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不置可否地动了动唇角,“好。”

    出了演播室路过走廊,机房里灯火通明,赶周末节目的记者们加班加点地奋战在电脑前。

    媒体人就是这样,全年无休,比996还不如。

    停车场,一声车鸣,夏星晓抬额。

    一辆粉色保时捷小跑就停她车旁边,特别惹眼。车窗摇下来,初宁宁笑盈盈地坐在驾驶位上。

    “上车,星晓姐。”

    “今天怎么这么高调,公主身份暴露了?”

    初宁宁实习三个月,身家背景一直是个秘密,同事们没少私下打探,一直没探出什么风声。

    “请你吃饭。”

    她把太阳镜拉到鼻梁,“实习结束了,大四要开学了,我得回学校写毕业论文了。”

    上了副驾驶,拉安全带,初宁宁踩下油门就走。

    夏星晓选了家烧烤店,招牌不大,人气很旺,门口停了一水的豪车。

    等初宁宁找完车位停好车进来的时候,夏星晓已经点好菜了,还点了两瓶啤酒。

    “星晓姐,你不用给我省钱。”初宁宁闻着烟熏火燎的烧烤味,对请客地点存疑。

    “你先把代驾叫上吧”,她往椅背上一靠,拆筷子递给她,“别看这家店小,这可是我珍藏多年招待外地亲友的御用餐馆。”

    东拼西凑地调好了蘸料,筷子往嘴里一蘸,还是差强人意。这么多年了,她始终调不出那个味道。

    初宁宁给自己倒满啤酒,举在半空,“我爸说,带你赚钱的人、约你学习的人、和你谈人生的人、和你聊理想的人,处处t?为你打起加油的人,这才是你的贵人。”

    “姐,这三个月谢谢你。”

    夏星晓放下叼着的筷子,和她碰杯,“贵人不敢当,你叫我一声姐,我总得带你在这学到点什么。”

    初宁宁从碳炉上夹起一片牛肉,不在意地笑笑,“栏目组的每个人我都喊老师,也没见哪个人愿意教我。”

    “幸好我就是来混日子的,要不然还没进社会就被击垮了。”

    脸颊缓缓在动,肉汁流淌在嘴里,两人都被这家的烤肉一口征服。

    “我好迷茫,将来是做一个米虫让家里养呢,还是去工作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初宁宁撑着腮,托着脑袋问。

    “如果让我重新选,我想当个米虫。”夏星晓换了个方向搅拌调料,用尽力气按住筷子。

    那些年给家里还债的日子是精确到秒的,电话一响,全是噩梦。

    “咦,那个人是?”初宁宁歪着头,筷子朝门口那桌一指。

    夏星晓折身,一群年轻男人坐在外面,其中一个很熟悉。

    那个光着膀子,抽着烟,夹杂着粗口的男人……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