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妈咪让她改口叫叔叔为“爹地”,说“爹地”能送她进好有名的幼稚园,让她要乖乖听话,这样她们母女才有好日子过。

    她不理解什么是好日子,只知道“爹地”不同她们住在一起,一个礼拜“爹地”会来一次两次。

    然后在她的房间呆上一整晚。

    她看过电视上的广告,有个小女孩跟她一样,会把洋娃娃弄得破破烂烂。

    广告里的小女孩最后有妈咪关心她,可她没有,妈咪甚至问都不问她以前买过的芭比都去哪里了,只会给她买更多的裙子和洋娃娃。

    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件物品,一件玩具。

    有一晚,她跟往常一样躲在床底下,虽然这样做无济于事,“爹地”来了之后会很快把她从床底下拉出来,但她还是想躲在这。

    “爹地”来了,低下头往床底看的样子好像只长相可怖的鸵鸟。

    她吓得闭上眼睛,正准备尖叫,却先听到了“爹地”的惨叫,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空气安静了许久,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凸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爹地”,而地上淌开了一滩鲜红色的液体。

    好似一包被踩烂的番茄酱。

    她还来不及惊声尖叫,整块床垫就被掀开了。

    光从龙骨架的缝隙落下来,她微仰起头,一个叔叔食指竖在唇前,笑着说不要大叫哦,太晚了,会吵到邻居。

    叔叔逆在光里,眼耳口鼻都看不太清楚,但她很快就不再害怕,因为她之前最怕的那个人现在动都不能动了,还有什么能让她害怕呢?

    就算明天开始她没有靓衫穿,没有高档玩具,要被人送入福利院,她都不怕了。

    叔叔弯下腰递手给她,把她从黑暗床底带了出来。

    但也让他捡到了,那些丢在床底墙角的塑料娃娃。

    芭比的衣服都被她剪烂了,在赤裸的塑料身体上打上「x」号,在双腿之间涂上红颜料,最后把它的五官全涂黑。

    不看,不说,不听。

    这时粉红房间门被推开,她看着走进来的另一个男人,忍不住嘴巴越张越大。

    面前两个叔叔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人穿黑衣,一人穿白衣。

    白衣叔叔也看到那堆芭比了,他拾起其中损坏得最严重的一只,问她,是不是很讨厌妈咪。

    那只芭比是有其他配件的,其中一个配件就是一个婴儿,她把芭比的一头金发全扯了下来,手脚掰断,只剩下头连着身体。

    在公仔光秃秃的后脑勺上,她写上了「mommy」。

    她点了点头。

    白衣叔叔又问,想要妈咪变成芭比这样吗?

    其实当初她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还是点了头。

    白衣叔叔笑起来很像电视上的明星,说,收到她的委托了。

    妈咪在“爹地”来的晚上都会去打麻将,黑衣叔叔问她饿不饿,她点头,他还去煮了个面给她吃。

    后来妈咪回来了,她被黑衣叔叔带回房间,说接下来的画面小朋友不能看。

    妈咪在叫,妈咪在哭,她捂住耳朵不听,就像妈咪之前对待她那样。

    白衣叔叔再进房间的时候,衣服上开满了一朵朵豔紅鲜花。

    她觉得好美。

    她成了孤儿仔,两位叔叔问她要不要同他们一起生活,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

    两个叔叔是双胞胎,名字也很有趣,黑衣叫安左,白衣叫安右。

    叔叔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金瑜,大家会叫她小金鱼。

    叔叔说这个名字不好听,给她改成了「安乔」。

    他们离开了香港,从这个城市,搬进另一个城市,每个地方不会停留超过三个月。

    虽然这样,但她也觉得比起以前快乐好多。

    叔叔们不会对她做她很害怕的那种事,会教她不同国家的语言,教她很多可以保护自己的招数,还给她讲他们以前的故事,他们也是孤儿仔,进过孤儿院,又一起进了一个叫贝尔松的地方。

    叔叔还说,黑鲸的老板是个大坏蛋,他养了好多小孩帮他赚钱,这个大坏蛋还一直追着他们,所以他们才需要经常搬家。

    安乔喜欢叔叔们,所以只要是叔叔不喜欢的人,她也不喜欢。

    后来她七岁了,叔叔们问她愿不愿意进贝尔松,要是她能以第一名毕业,就有机会接近欧晏落。

    她同意了,因为右叔叔说,只有她能做到这件事。

    她是独一无二的。

    叔叔在贝尔松内有认识的人,通过那人,她能和叔叔们用暗号进行简单的通信。

    而且贝尔松的课程没她想象的困难。

    她想起左叔叔说过,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觉得她天生适合当殺手。

    随着年纪渐长,她懂得越多,心里也有了自己的想法,欧生留着一个女人在身边那么多年,是不是代表这是个缺口?

    但后来突然传来了欧生结婚的信息。

    这让她心生疑惑,难道鵺不是欧晏落的软肋吗?是她判断错误了吗?

    但叔叔来信说,婚姻可能只是欧晏落放出来的烟雾弹。

    一般许多人会觉得,爱人和家人是软肋,但对欧晏落来说,这只是他制造出来的一个“弱点”。

    用来掩饰内心真正的缺口。

    在回信中她忍不住问,叔叔,那我呢?

    「你是我们最爱的小孩。」

    当时她从圣经里拼出这一句的时候,欢喜得一整晚没睡着。

    对她来说,叔叔们就是她唯一的家人,是她心脏最软的那块地方。

    只不过她在贝尔松的那十年内叔叔们还是四处漂泊,他们被太多人盯上了,这让她一度很焦慮,好想快点从贝尔松离开,这次换她来保护他们了。

    很快右叔叔来了口信,让她放心,他们在外面一切安好。

    她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贝尔松毕业,也按照计划顺利地“被”良伯挑上。

    她好期待能和叔叔们再见面的那一天,终于有天收到一个包裹,里面是一部手机,仅储存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安右叔叔,约她在墓园见面。

    她如期赴约,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可在骨灰墙前,她只见到了靳安右一人。

    十年未见,右叔叔清瘦了许多,白衫和裤管被风鼓起,眼角有了淡淡几条皱纹。

    但他的笑颜没太大的变化,看见她来,笑道,我们安乔是个大姑娘了啊。

    而让她心脏沉到底的,是墙上其中一个骨灰瓮,白瓷上竟是靳安左的黑白寸照。

    左叔叔死了。

    两年前靳氏兄弟回了羊城,本打算这次在这里呆久一些,两人还开了个早餐店隐姓埋名地生活。

    谁知道最终还是让黑鲸的人知道了他们藏身之处,他们被迫又一次离开。

    但这次黑鲸的人紧追不放,他们的车子在追逐中出了事故,整辆车翻了过去,两人都受了伤,靳安右更被卡在驾驶位上动弹不得。

    眼看追兵已经追了上来,靳安左为了保护他,拖着断了的腿硬是和追来的殺手打了一场。

    虽然靳安左最后殺了追兵,但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身亡。

    「F神会」是安左生前一直想做的事,靳安右眼神认真地问安乔,愿不愿意陪他打这最后一场仗。

    跟十年前一样,她几乎没有考慮就点头同意。

    现在的她长高了,可以直接抱住靳安右,说,father,我会一直与你同在。

    ……

    替少女抢救的doctor摇摇头,强心针都打了,依然无力回天。

    “查!一定要彻查!3998之前在哪里生活过,在贝尔松里和谁交好,通通都要查!”

    想到自己被愚弄了这么长时间,良伯恼怒得直颤肩,看见鵼没了呼吸的那张脸顿时怒火中烧,抬起脚就想踩烂她的脸。

    阿九见状,蓦地抬脚挡住了良伯的施虐。

    年轻人力气大,老头小腿骨头都被撞麻了,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两步。

    站穩后正想破口大骂,却见阿九一改之前傻白甜的样子,眼神犀利如飞针,对他冷声道:“那麻烦您也接受内部调查。”

    良伯知道自己中了圈套,他认,是他的责任他会承担。

    他喘着气,回瞪着阿九,声音沙哑:“等欧生这次大步槛过,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阿九看了眼胸口有微伏的欧晏落,态度毫不退让:“行,麻烦您说到做到。”

    突然,欧晏落身边的doctor大喊:“没心跳了!强心针准备!”

    一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揪到了半空,而刚走到门口的春月,也恰恰好听到这一句。

    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她停下脚步,没再往办公室里走。

    偌大的办公室内仅剩下doctor们抢救的声音,与冷冰冰的仪器声搅和在一起。

    通过少女身上被改造成窃听器的裤扣,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了东京一高级酒店的客房内。

    房间没开灯,靳安右抱臂站在落地窗边,睥睨着被他踩在脚下的地上银河,直到窃听回来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才慢悠悠回过身,走到书桌边。

    桌上的笔电亮着屏幕,显示着一个名为「guinea

    pig」的文件夹。

    里面包含许多个档案,名称均是数字,从001开始,不知道哪个数字结束。

    笔电旁边还有一盘国际象棋,白棋的「皇后」已经不在棋盘上,其他棋子散落在棋盘格上。

    他心情愉悦,吹着口哨,捻起白棋的一颗小兵,朝黑棋的「国王」轻轻碰了一下。

    「国王」倒了下去,轱辘滚落地,安静躺在地毯上。

    而那枚捻在指间的小兵,让他直接丢进垃圾桶里。

    他走回去落地窗边,心想,接下来要用哪颗棋子呢?

    怕你们看烦了,背景剧情尽量缩减了,但信息点还是比较多哈哈哈哈哈哈

    进入最后一段剧情了,求巴拉巴拉小魔仙赐我日五的手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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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允许(4700+)

    阿九看到门外的春月时难免一阵恍惚。

    他朝她走了两步,突然喉头泛酸,想说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这时耳机里有人说话:“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

    欧生的事目前摆在首位。

    经过doctor的抢救,欧晏落的心脏恢复了跳动,不过由于三颗子弹只有一颗打穿了身体,两颗还留在他体内,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取出子弹。

    接下来的手术才是关键,他们要和时间赛跑。

    阿九很快走到书架旁,挪动书本打开暗室。

    暗室的十字拷问架背后有扇小门,打开后是连接着隔壁民居的密道,可供欧晏落在紧急情况下撤离使用。

    隔壁民居的一楼和大喜一样是卖婚礼用品的,二楼的“仓库”内则是监控室,满墙监控屏幕24小时监视着大喜周边的动静。

    而三楼有一间医疗室,面积算不上太大,不过设施齐全,还储存有匹配血型的血包,足够应对多种突发状况。

    春月当过多年护卫,自然熟知当欧晏落遇上各种意外时的应对方案,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狼狈的欧晏落。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是,为了检查伤口和伤势,总是熨得一丝不苟的衬衫被剪开脱下,赤裸着胸膛,腰腹以下沾满刺眼的鲜血。

    春月见惯了鲜血,许许多多人的鲜血,还有自己的。

    但她极少见过欧晏落的。

    原来他也会受伤,流出来的血也是热的温的。

    原来他也会命悬一线。

    担架床很快推了过来,doctor们小心翼翼把老板抬到床上,正准备往密道推时,欧晏落陡然睁开眼,往大门方向看过去。

    “停、停一下!”阿九喊停了推车的doctor。

    到底在欧晏落身边呆了小半年,只是一个眼神阿九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良伯也知道。

    就算之前无法确定,但经过今夜,他已经能肯定春月在欧晏落心里的位置只高不低。

    他瞪着那几个停在原地的doctor,咬牙切齿道:“不许停!阿九,欧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同我都担不起。”

    一个是老板之前的心腹,一个是老板近期的心腹,两人都有一定的话事权,doctor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欧晏落说不出话,体内有什么器官被打穿了洞,没做急救之前他连呼吸都困难,现在他只能抬了抬拳头,做了个不太标准的「停下」手势。

    他的视线极其模糊,像块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玻璃窗,雾蒙蒙的,却还是看到了那个人。

    白雾缓慢地覆上了氧气面罩,又缓慢地散去。

    春月的眼珠好像也是这样,潮热的雾气漫起,消散,漫起,消散。

    她没往前踏过一步,但屋里的人好像都有某种默契,纷纷后退一步站到旁边,让出了一条通道使他们可以对望。

    她想,雾气不能再多了。

    再多一点点,眼眶就要承不住这些重量了。

    她抬起手背快速抹去多余的水汽,对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欧晏落,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你就这么死掉。

    我不允许你死在别的女人手下。

    可欧晏落看不清她的脸,更看不清她做的口型。

    眼皮阖起,再睁开时,欧晏落已经做出决定。

    他移开视线,飞快略过良伯,看向阿九。

    阿九微怔,不顾良伯投来的犀利目光,快步走到担架床边,俯身凑近氧气面罩:“欧生,你有什么要交代?”

    欧晏落嘴皮一开一合,阿九愣住了,黑眸圆睁:“真、真的吗?”

    欧晏落没回他,闭上眼,搭在床边的手臂也无力垂下,像老座钟停下的钟摆。

    doctor见状,不再耽误时间,赶紧推着担架床往密道去。

    良伯黑着脸走到阿九面前:“欧生交代什么了?”

    阿九蹙眉,思索了几秒,很快低头在良伯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下轮到良伯震惊:“你确定没听错?”

    阿九摇头:“没听错,麻烦您照办吧。”

    只是这么一瞬间,良伯好像老了好多岁,背脊像被石头压弯的树枝,直不起来了。

    “好,我知了。”他哑声道了一句,转身欲往外走,离开前对阿九说:“欧生手术这边你看着吧。”

    阿九点头答应:“放心吧,欧生会大步槛过的。”

    走出大门,良伯和春月互视一眼。

    春月沉默,等着老头儿先开口,但良伯终是什么都没说,摇了摇头,离开了三楼。

    欧晏落被送进医疗室,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阿九始终是经验尚浅,第一次遇上这样的紧急情况,平日时常练习的流程一时忘了要怎么继续往下走。

    他一会看看还躺在地上的鵼,一会看看等他安排工作的其他人,嗯唔了好几声都没能组织好语言,冷汗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冒了出来,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背脊和额角。

    如果说良伯要被问责,他更应该被追究责任。

    是他没有守好最后这道关卡,才让欧生遇上了这种危险。

    如今他怎么还有资格在这里替欧生发号施令?

    啪!

    突然一记耳光甩到他脸上,脸颊麻了几秒,接着是蔓延开来的刺疼。

    阿九愣愣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前的春月,嘴巴张得老大,连眼睛都忘了眨。

    “醒醒,现在没有时间让你在这发呆。”

    春月扫视了一圈,扯住阿九的衬衫前襟,倏地把他拉弯了背,用气音在他耳边说:“重新安排好今明两天的护卫,从你信得过的人里面挑;这里人太多了,清场,找人来验尸,她服了什么毒,用的什么枪和子弹,这些都要搞清楚;她的过去我来查,你只要看好欧晏落就行了……”

    阿九本来麻的只是脸颊,但现在耳朵、后脑勺、脖子全麻了。

    湿暖的气息洒在他耳畔,像挡都挡不住的春潮直直钻进他耳内,在干涸的星球上种上一朵两朵玫瑰花。

    刹那间他羞愧到极点。

    欧生现在还在抢救中生死未卜,他居然还能歪了心思?!

    没等春月说完,他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把那些湿热春潮全部拍散!

    说了一半的春月让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这时再看少年的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犹豫不决了。

    拨去浓雾,眼仁儿清澈见底。

    她问:“该怎么做你记起来了?”

    阿九点头:“记得了。”

    “几颗子弹而已,死不了的,别自己吓自己。”

    少年一半脸被打得通红,但眼神坚定:“知道了。”

    春月这时才检查起鵼的尸体。

    这感觉着实有一丝丝诡异,她有一瞬都觉得提前看到了自己死去时的模样。

    像条死在红珊瑚堆里的黑鲸鱼,一动不动,等着化为森森白骨的那一天。

    这女孩也不知道中了谁的蛊,把脸改得和她几乎一模一样。

    连衣服都穿得相似,一样的黑色毛衣,一样的短靴。

    她眸色渐沉。

    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知道她什么时候出门,出门时穿了什么,再第一时间告诉鵼,方便她做造型。

    鵼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肯定有人在操纵。

    对方的目标是欧晏落,或许还有欧晏落背后整个庞大的组织。

    对方极其有耐心,用这么长的时间将一个少女精神控制得这么彻底,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武器,并以此为傲,以此为荣。

    他让鵼觉得,她就是“圣女贞德”那样的存在。

    而对方既然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血布下的局,此刻一定会躲在暗处留意着鵼的一举一动,并愉悦地享受这个计划成功时所带来极大的快感和成就感。

    所以,鵼身上必定会有窃听器或摄像头,藏在哪里呢?

    殺手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行事思维,春月能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很快在脑内还原出刚才的打斗经过。

    一把带血的手刺静静躺在地毯上,还未凝固的血液把地毯短绒沾湿成一缕缕,对应鵼身上的两个出血口,她想这应该就是刺伤她左眼的工具。

    忽然之间,她怔住。

    这把手刺有些眼熟,形状大小,材质颜色,都是她喜欢并常用的。

    这是她按照自己手掌大小和使用习惯私人定制的匕首,不知以前哪一天来找欧晏落时让他给没收的。

    她以为欧晏落会把这些东西当垃圾丢掉,没曾想过他会留下来。

    胸腔内好似飘进了一条羽毛,在心脏上飞快滑过。

    春月压下那阵酥麻,将目光移到鵼的左肩膀处。

    黑色毛衣吸收了大部分的血液,她屈指勾开毛衣领口,在肩膀处看见弹孔。

    不遠处的茶几下躺了颗子弹,春月指着弹孔问阿九:“这是你开的枪?”

    “是的。”

    阿九刚把其他护卫安排好任务,尸检和清洁工未到,办公室内只剩他和春月两人,他走到鵼的尸体旁蹲下,看看她的脸,再看看前辈的。

    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不仅是脸弄得和你一样,就连走路、声音、用刀的手法都和你很像,我刚才差点开不了枪的……”

    春月挑眉问:“为什么开不了枪?”

    “我、我……你……”阿九舌头突然打结,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目光从前辈闪着细碎光芒的黑眸逃开,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春月睨他一眼,也没再追问。

    少女身上没什么多余的配件,春月很快留意到那颗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裤扣”。

    两指轻捻,稍一用力她就把窃听器取了下来。

    嗯,如果是她,也会这样做。

    她朝阿九打了个响指,阿九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小跑出去门外,带回来一个铝箔袋。

    把“裤扣”装进铝箔袋里,春月再仔细检查了其他衣物。

    没其他发现,她才出声:“这东西我带回去让dot查信号接收端……”

    说一半,她突然顿住。

    忘了没多久之前,她刚跟窦任吵了架,窦任“离家出走”了。

    见她停下,阿九细声问:“怎么了?”

    “没事。”

    不管合不合规矩,春月直接把铝箔袋折成小块塞进口袋里,眼里忽地闪过一道狠戾:“这事多少和我有些关系,我会自己处理,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一向都是他们在暗处游走,结果现在冒出个比他们潜得更深的敵人。

    今天有一个鵼,明天可能就有另一个,后天呢?大后天呢?

    那条潜在深海里的巨怪,她必须揪出来。

    再过了五分钟,尸检和清洁工都到了。

    “那我先走了。”春月站起身,转过头,望了眼书架方向。

    “你要走了?你、你不留下来等他做完手术吗?”阿九惊诧道。

    “我又不是doctor,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春月弯腰拾起那把匕首,把上面的血在地毯上擦干净,再插进短靴靴筒内侧的匕首卡位。

    尺寸刚刚好,不多不少。

    “要是欧晏落这次没死成,就跟他说,匕首我带走了,”她朝阿九笑了笑,眼尾挑起的弧度自信又潇洒:“物归原主。”

    阿九皱眉,有些着急:“欧生醒来肯定希望第一时间能看到你的。”

    春月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他最不想见到的人,肯定是我。”

    刚刚可是“她”开的枪,欧晏落也把刀子捅进“她”的眼里,对方也是狠,让欧晏落以后每次看见她的脸,就要想起自己中过枪的耻辱。

    阿九一咬牙,猛地上前一步拉住春月的手,弯下背脊在她耳边坦白道:“欧生刚才选了「方案九」。”

    欧生出事后的应急方案里面第九号是最强硬的,这个方案要把明面上的“欧晏落”抹殺掉,他的婚姻,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像一部手机一键恢复原厂设定,把他所有的面具都抹了去。

    不是只有敵人们有死士,欧晏落也有一批可以随时为他死的属下,更有方便他假死用的「稻草人」替身。

    而这也意味着他们要离开这里了。

    他会离开有危险的海域,去另一片安全的海洋,潜下去,藏进只有他本人和极少数心腹才会知道的洞窟里。

    春月听后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不被任何事情所牵绊,无心无爱的欧生,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啊。

    她没再停留,无论阿九怎么唤他。

    大喜这儿她来来去去这么久,有些年岁的楼梯把手上刻着多少纹路,她都快摸得清楚通透,灯光总是那么昏黄,影子摇摇晃晃,将那些或好或坏的过去也摇得稀碎,叫人再也看不清。

    到一楼的时候良伯正在柜台后给谁打着电话,见她下来,抬头瞧她一眼。

    春月知道,这应该是她见良伯的最后一面了。

    这老头其实不是坏,只是愚罢了。

    好在他还算忠诚,在这一行里,算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最后,她还是朝他弯腰,鞠了个躬。

    推开玻璃门,春月走进夜色里。

    内街的红灯已经熄了,但周边防卫明显高了一个级别,有不少便衣护卫来回巡逻,哨岗高层房间的窗帘都放了下来,遮住了藏在后头一个个黑黝黝的枪口。

    春月敏感,她能感觉到几乎每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春月不在乎,她没和任何人对上眼,只走着她自己的路。

    就像她在贝尔松那样。

    快走到街口了,隔着老遠能瞧见大马路车来车往,街角婚纱店门口欢天喜地的情侣不知道换了第几拨。

    春月心想窦任的别墅是不能回去了,肯定有人盯着。

    而且她这次不想拖窦任他们下水,毕竟这水深,里头养了什么怪目前心里还没个底。

    就这样吧,反正这条路,以前只有她一人走,以后也是一个人,没什么不好。

    可刚出内街,一抬眸她就瞧见两个男人站在路灯下,手都插着兜,影子被拉得瘦又长。

    一个头毛红似火,一个刘海总长得遮眼,但不妨碍他们的脸和身材依然能吸引来不少途人目光。

    见她出来,乌韫急忙朝她挥挥手,一脸神秘兮兮,而旁边的窦任抿紧嘴,想上前又怕惹她厌。

    春月朝他们走了两步,这时发现,原来来的不止他们俩。

    路边停着辆红色的士,打着双闪,后视镜下有个金色物件闪着光。

    熊霁山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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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4700+)

    窦任这人对着春月就没法气超过三分钟,车子刚出别墅区大门,他已经后悔了。

    说是说要去跟欧晏落理论,指不定人刚站到那条内街街口,就要让欧晏落的护卫给轰出来,见一面都难。

    想着回去给春月认错吧,又觉得这趟“离家出走”未免时间太短了,丢脸,乌韫还在家里头呢,别给他看笑话了,于是就想在周围绕个几圈,去给她买点快乐的垃圾食品,再回去给她斟茶道歉。

    面子这玩意不值钱又吃不饱,别等会作得太过,春月真狠下心把他也斩断了,那就完蛋吧。

    只是这么一绕圈,让他发现了有辆车在不遠不近不紧不慢地吊着他尾巴。

    窦任警惕起来,不再绕着别墅区打圈,果然,后方的比亚迪也跟了过来。

    他没敢回别墅,担心对方是冲他来的,怕会给春月带来麻烦。

    看着后视镜里的车灯,他思索片刻,给熊霁山打了电话,毕竟在这方面他更有经验。

    简单说明情况,熊霁山让他试着看清对方的车牌号,窦任报过去,熊霁山很快确认,是辆套牌车,居心不良的人才用套牌车。

    熊霁山也不废话,知道窦任没太多线下摆脱追踪的经验,让他直接往城中村方向开。

    城中村巷弄狭长弯曲车辆进不去,窦任在指定的地方停下车,按熊霁山的指引在煲仔饭摊那打包了两份热气腾腾的腊味饭,再到斜对面的小超市拎了半打啤酒。

    从小超市出来时,眼角余光便看见那辆比亚迪停在了他的车后方,中间隔着三四辆小车,熄了火,车上司机也不见了。

    窦任不知那跟踪者去了哪,耳机里的熊霁山让他直接进内巷,装着听歌哼曲的模样。

    巷弄逼仄扭曲,这个钟点人不少,一开始熙熙攘攘,越往内人声渐弱,最后只剩凹凸不平地面上的两道影子。

    窦任知道这路线和平安夜去熊霁山住处那次不一样,可他没问熊霁山到底要他走去哪,在又一次拐弯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哼。

    赶紧回头,是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熊霁山冒出来,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把那“尾巴”给弄晕了。

    出租车尾灯哒哒哒地闪烁红光,映在春月侧颜,仿佛溅上了谁的鲜血,还是温的腥的,一股子铁锈味,让那双眸子也沾上血光,直勾勾盯着车尾箱里。

    和其他的士不同,熊霁山这红的士车尾箱干净无尘,新簇簇的,铺着方便处理的黑色防水布,里面只装一样东西,一个手脚被束、眼睛被蒙、口耳被堵住的男人。

    男人已经恢复意识了,知道自己处境危险,这会跟条想要挣脱丝茧的肥蚕似的不停扭动,口水从嘴角流到防水布上,好不容易挤出嗯嗯呜呜声却被快速经过的车辆掩盖过去。

    他像被困在沙漠中央,起了风,谁都听不见他的求救声。

    “老熊留活口了,说你可能用得上,打给你你关机,我就找乌韫了……你别生气啊。”

    离家出走加上先斩后奏,窦任这会眉眼低垂,利用那长了些的刘海造出一种可怜兮兮的模样。

    春月追出来了,是什么原因窦任不管,反正四舍五入等于她追他来了,光是这一点,窦任都能开心上个把礼拜。

    就差伸手去扯她的衣角,说他以后一定乖乖的。

    重重关上尾箱盖子,春月挑眉白他一眼。

    这个死皮赖脸的臭哥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能怎样?又不能像别的人那样真把他给殺喽。

    坐驾驶座的那位没下车,至今也没吱过一声,两人只在忽明忽暗的夜色里对视了一眼。

    她先移开的眼。

    乌韫凑在她身旁,手还挡在嘴巴前小声说:“我刚听说内街亮红灯了,欧生没事吧?”

    他跟了春月的这两个月里没回过家,老豆喊了他好几次他都装聋作哑,趁着这次送春月来婚纱街他才回了趟茶餐厅。

    挺起胸膛走得大摇大摆,好像个衣锦还乡的状元郎。

    但状元郎让亲爹拎进后厨骂了半天,骂他让个女人吃得死死的以后就知个死字怎么写,骂他好歹是个太子爷现在跑去给人当司机怎么看都不像话,到最后老头还是沉下声,问他钱够不够用,要是遇上事记得跟家里通透一声,老豆多少能护他周全。

    看着老爹耳上头发发白,乌韫鼻子有点泛酸,吸了吸鼻子说老豆我要打包个奶油猪,姐姐她还没吃晚饭,把他爹气得差点摸起旁边斩叉烧的大菜刀。

    奶油猪还没装盒,有探子来报,内街亮红灯了。

    两家算是半个同行,红色警戒乌韫打小就听说,但还没曾见过真的亮起过,同时又接到窦任电话,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

    “他能有什么事啊,就是让一只小虫子飞进去咯。”春月淡声说道。

    她说得轻松,但窦任察觉到,没见到她的这两小时里,她身上散出的气息明显有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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