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待与一队禁军擦肩而过,怀夕忍不住道:“姑娘,看来所有人都以为昨夜是阁主,阁主如今肯定也知道了,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想到沈涉川,怀夕愧责更甚,姜离低声道:“小师父应能猜到我们为何如此。”

    怀夕“嗯”一声不敢多言,待到了承天门外,等了两刻钟,等到了和公公来迎,入得宫门,和公公唏嘘道:“哎呀你们不知,昨夜禁中来刺客了……”

    怀夕轻咳一声,姜离镇定地应对,“皇后娘娘没有受惊吧?”

    和公公笑道:“没有,我们远着呢,何况因为修万寿楼,内宫北苑都加了守卫,一点儿事没有,只是禁中动静太大,陛下一早便发了好大的火,后来听说是那位小魔教阁主,陛下也有些紧张,如今内宫巡卫也增加了。”

    内宫比禁中的守卫更为紧要,姜离一路走来,的确见多了不少守卫,她心底暗叹一声,径直往宁安宫而去。

    到了宁安宫正殿,还未进殿,便听得里头传来佩兰的斥责,“怎么这么一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姜离看向和公公,和公公道:“是尚药局的医女,娘娘这两年手腕多有不适,下午手腕发痛便叫了医女来,可能又没扎好。”

    姜离心底微动,待通禀后入殿行礼,便见殿中果然跪了个瑟瑟发抖的年轻医女,萧皇后躺在西窗榻上,挽起袖口的手蜷缩在身侧,面上有几分愠怒。

    “奴婢学艺不精,奴婢有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医女看起来只比姜离年长三两岁,此刻伏地请罪,话音刚落,眼眶便红了,佩兰敛了怒容,先与姜离招呼,“让姑娘见笑了,这丫头来给皇后娘娘扎过两次针了,第一次就让娘娘好生吃痛,这第二次比第一次还不如。”

    姜离上前去,“让臣女给皇后娘娘看看?”

    佩兰便看向萧皇后,“皇后娘娘?”

    萧皇后容色稍晴,伸出了手腕,佩兰便道:“腕痛是小病,本想着不必等姑娘看,可不料她们下针远不比姑娘轻,哎,娘娘为了这点儿小病,真是吃了两年的苦头,汤液用过半年,泡的敷的药膏药包也用了不知多少,还试过民间的偏方,还有推拿的针灸的都在试,可偏偏就是治不好,每每有一两分缓解就谢天谢地了。”

    姜离上前检查萧皇后手腕,一边观察皇后面色,一边上下捏动,又一路按至皇后肩颈处,也不知按到了哪里,萧皇后吃痛地轻嘶了一声,姜离心中明了,便道:“人腕处经脉极多,下针极易生痛,一不留神,可能还会损伤经脉,这位姑娘多半是怕伤了娘娘,越怕越受掣肘,便是臣女下针,少不得也要吃痛。”

    萧皇后面色微变,“你施针也极痛?”

    姜离笑着点头,“不过娘娘放心,您手腕之痛症结不在腕上。”

    佩兰道:“不在腕上在哪里?娘娘手腕痛时,连茶盏都端不起来,握筷子也握不住,早前来的太医和医女,也查过娘娘臂肘与颈背,可都未查出不妥。”

    姜离便道:“那他们或许有所遗漏,娘娘手腕痛的症结就在后颈,娘娘这几年应常常久坐低头,极少起身活动,因颈椎牵引两臂与手肘气滞不通,最终痛点表现在手腕上,寻常的太医只觉哪里痛便是哪里病,这才辩错了症。”

    萧皇后忙问,“那可好治?”

    姜离点头,“三五日便可缓解七八分。”

    萧皇后大为惊喜,佩兰也连忙道:“奴婢说什么来着,还得是薛姑娘!好了好了,你退下吧”

    医女闻言如蒙大赦,姜离这时道:“慢着”

    她喊住医女,又对皇后道:“娘娘,这病症施针十分简单,只是这位姑娘于针灸一道尚有不精之地,不如留下她,我来教她如何施针,这样下次娘娘再有不适,随便请一位医女便可立时缓解,臣女在宫外总是不便。”

    萧皇后有些意外,见姜离一脸郑重,点头道:“也好,凭你的医术,应该远胜太医署那些针博士。”

    第095章

    不尽信

    “姑娘叫什么名字?学医多久了?”

    萧皇后手腕之疾施针并不难,

    待她俯趴在榻,姜离自天柱、肩井、下廉、少海四穴施针,等退针的功夫,与眼前这个面色清秀的医女说起话来。

    医女恭敬道:“奴婢姓柯,

    名唤芸蔓,

    学医已有五载,

    只是奴婢天份太差,所学不精,至今不能为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分忧。”

    当着皇后的面,

    芸蔓答话小心翼翼,姜离见萧皇后面无不快,便继续问道:“是如何进了尚药局?”

    芸蔓道:“家父本是临州长海县县令,后因些事获了罪,

    奴婢便被充为宫婢了,五年前遴选之时,听闻我母亲会些医理,

    便将奴婢选到了尚药局来,

    后跟着博士们习针道、推拿与孕产之事已有五年,

    只是奴婢手脚粗苯学的不好。”

    芸蔓大气儿不敢出,

    一段话说完,

    身子弯的更低,

    一副自惭形秽的模样。

    姜离便道:“《针经》上说,医道所兴其来已久,

    上古神农始尝草木而知百药,黄帝咨访岐伯、伯高、少俞之徒,

    内考五脏六腑,外综经络血气色候,

    参之天地,验之人物,本性命,穷神极变,而针道生焉,因此习针道,除牢记人身经络百穴,更需通明精神五脏、五脏变腧,阴阳表里、奇邪血络诸理,实在极不易,你虽说学了五年,可我听闻尚药局的医女比不上太医署的医学生们方便进学,你所学自然有限。”

    芸蔓轻声道:“多谢姑娘宽慰。”

    姜离道:“医理需积累,至于针灸手法除了勤练并无他法,捻捣提插,捻转进针捻转退针,皆是苦练方可利落”

    佩兰在旁笑道:“看来姑娘幼时吃了不少苦头。”

    姜离应是,“幼时练针,先是在纸卷布卷上,后来又在鲜猪肉上练,再往后便是自己身上,那时小臂与腿上都是针眼,常扎的自己泪如雨下,幸而师父在旁瞧着指点一二,但师傅领进门,修行便只能靠自己了,尤其是手上的功夫,没半点法子帮。”

    说了这么半天,芸蔓终于放松了不少,不由好奇地打量姜离,一旁佩兰道:“难怪姑娘年纪轻轻医术这样好,姑娘往后若收徒弟,想来也能教的很好。”

    姜离叹气,“若我没回长安那定是要收徒的,可如今回了家却是不成了。”

    待给皇后退了针,她活动了一番头颈,果然觉得轻松不少,休息片刻,姜离又为她施针治心疾,此番芸蔓仍然在旁候着,见姜离进针又快又轻,萧皇后几乎没有不适,她眼底敬服更甚。

    今日已是第五日施针,皇后明显轻松了不少,等针的功夫,姜离又与芸蔓说起心疾之痹,芸蔓呐呐应言,一个字也不敢错过,待仔细说完了,方才令她退下。

    她一走,佩兰在旁道:“姑娘当真好性儿,这些医女说是医女,却也和宫婢无二,尚药局那些老大夫也没几个人愿意好好带她们,说是在尚药局几年,可无论大病小病,还是老大夫们出诊,她们一个二个打打下手跑跑腿,也就是宫里的娘娘们贴身用药施针实在需要女医,否则哪里有她们的用武之地?”

    姜离自然明白,“女医艰难,宫内宫外都是同样的道理。”

    佩兰便道:“是啊,长安城多少年没出过有名望的女医了,如今也就是姑娘您。”

    皇后今日少言,只不时目光脉脉看着姜离,似兴致不高,待退了针,便又问她,“还在义诊吗?”

    “回娘娘的话,今日停了。”

    皇后穿衣起身,“三日义诊足够了,老百姓知晓你这里有好处可得,待你忽然不出诊了,便会惹来麻烦。”

    姜离应是,皇后又道:“今岁将二十一了?几月生辰?”

    姜离敛容道:“是将二十一了,是三月的生辰。”

    皇后朝她伸出手来,“陪本宫烹茶去。”

    待出了寝殿,二人在外殿窗前落座,佩兰送来茶具,皇后道:“自你说了不许饮浓茶,这几日本宫忍得厉害,今日煮茶总无碍吧?”

    姜离应是,皇后便指着跟前放着的茶料,“煮茶可会?”

    案几上放着颇多茶料,姜离应了声“会”,挽起袖子开始烹煮,她目光在一应小料之上扫过,心底迟疑一瞬,还是将花椒放了进去,皇后靠着迎枕打量着她,见状眼底似有失望一闪而过,很快,她又问道:“你父亲对你可有安排?”

    姜离愣了愣,“未听父亲说起过。”

    皇后失笑,“你这般年纪,又有如此声名,他们不会随意打发你,你母亲的病如何了?”

    “母亲病了多年,我暂无好的法子治,平日里还在翻看医书琢磨。”

    姜离一边答话,一边胆战心惊的,皇后不喜辛辣之物,往日煮茶绝不会放花椒,可如今茶料之中竟备了花椒,这分明是在试探她。

    说起简娴,皇后眼底也有了怅然,“都是为了女儿。”

    她叹了一句,又问起简娴这些年如何过活,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等第一壶茶饮完,外头天色已黑了下来,皇后不再多留她,命和公公送她出宫。

    待出了承天门,姜离才大松一口气,怀夕瞧出不对,“怎么了姑娘?”

    姜离低声道:“前次用药到底还是引得了娘娘怀疑,今日烹茶便是试探。”

    怀夕也紧张起来,“什么!那您没露出破绽吧?”

    姜离摇头,主仆二人一路往朱雀门行去,待到了门口,姜离脚步一顿。

    不远处的薛氏马车旁,正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姜离微微蹙眉,走过去福身见礼,“裴少卿。”

    裴晏已经等了一刻钟,见她终于出来容色微松,“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长恭站在马车另一侧,九思也满眼狐疑地看着二人,姜离犹豫一瞬,到底还是往旁里走去。

    “有何事?”走远了些,姜离语声沉沉。

    裴晏道:“秦耘死了。”

    姜离沉默片刻,叹道:“于他而言或许也算解脱。”

    裴晏大抵也觉秦耘命运多舛,跟着无言片刻,姜离便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裴晏遂道:“这么多年皇后娘娘虽偏安一隅,但有安国公府在外支应,她老人家仍是耳聪目明,当年她对你的医术也颇为熟悉。”

    “你这是担心我给皇后娘娘看病,许会暴露身份?”姜离语气有些古怪,又侧身看向不远处的宫门,“皇后娘娘的心疾可能致命,无论会不会暴露身份,这个病我都要看,你不必操心此事,若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她说着真抬步便走,裴晏跟上两步,“拱卫司的事可知道了?”

    姜离脚下不停,“动静这么大,自然。”

    “姚璋认定了我那师兄人在长安,后面只怕还有诸多花样,你若是听到了什么不必当真,也不必再冒险……”

    裴晏语速极快,姜离听得驻足,“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前夜裴晏并没有问怀夕因何入禁中,可显然他知道她们为何冒险,姜离狭眸盯着他,“你知道我们是为了沈家的案子?”

    裴晏道:“拱卫司设局的目的明确,没有引来我那位师兄,却引去了怀夕,并且我早就见过怀夕的身手,若我猜得不错,怀夕多半和沧浪阁有些关系,她奉你为主,你这几年行走江湖,或许也有其助力。”

    姜离听得心紧,又下意识看向宫门方向。

    裴晏道:“我看着的。”

    姜离回过头来,眉头拧成“川”字,“就算猜对了,你又待如何?”

    寒夜天穹无星无月,只有不远处城门楼上的灯火映出裴晏温润的眉眼,他无奈道:“我知道你如今不会尽信于我,但我若要如何,又怎会帮怀夕出宫?你如今在长安凭医术扬名,我也大抵猜到了你的打算,可还有许多事,只有医术、有薛氏大小姐的身份许还不够,你出入东宫数次,当知道东宫及药藏局已物是人非。”

    姜离定了定神,“说重点”

    裴晏道:“你想找当年人证,还想寻皇太孙的医案和进药底薄,但当年定案后,相关侍婢皆被杖杀,案发大半年后,药藏局又起过一场火,据我所知,和太孙殿下有关的医案已尽数被毁”

    姜离秀眉紧蹙起来,裴晏又道:“而当年出事后,陛下召见了一众太医共同查看那些底簿和医案,他们看后未发现明面上的错漏,”

    姜离冷静道:“那些底簿和医案应被做过手脚,当年事发之后所有人都人心惶惶,几个月的记录哪能两日便找出破绽?而我是医家,义父亦被冠上误医死人的罪名,找当年医药上的错处最直接有效,延医施药皆有章法,就算做手脚也不可能严丝合缝。”

    裴晏颔首:“是,确是如此,但从人证入手会否更快?”

    不等姜离答话,裴晏道:“亲历过当年之事的尚有两人在长安,你已经见过的那位白太医便有极大的嫌疑,且他私下里与段氏走得极近……”

    第096章

    石痈风

    姜离眼皮一跳,

    “白敬之?”

    裴晏颔首,姜离又不禁问:“你如何知晓白敬之的动静?”

    裴晏平声静气道:“这几年我在留意这些旧人。”

    姜离听得眉头扬起,定定看裴晏片刻,知他不会诓人,

    到底再板不起脸来。

    她拢了拢斗篷道:“白敬之,

    他父亲是太医署侍御医的出身,

    他们府上也算得上是医药世家,但比起魏氏到底差了些,他自幼与我义父结识,

    后来一起考入太医署,只是……无论哪一方面,他都比不上我义父,我义父最擅针,

    但妇人病与小儿病也不差,师父出嫁后医术长进极大,便是我义父的功劳,

    白敬之当年指证义父,

    我确实对他颇有怀疑。”

    微微一顿,

    姜离又道:“你说的与段氏走得极近,

    是何意?”

    裴晏道:“当年正月中定案,

    之后太医署官员变动,

    他一跃升为了太医丞,但四月时岭南平州生毒瘴,

    他自请南下治疫,一去便是半年,

    那之后,每年地方上有瘟疫灾祸,

    他都是第一个请求外任,他因此得了不少好名声,官位亦稳,但就在他第一年回长安过年后,便将满府家眷送回了老家,这些年长安宅邸等同一栋空宅,且他每年回来总要拜访段氏,他擅妇人病与小儿病,但段氏并无小孩子,国公夫人和段老夫人也身体康健,初得知此事时,我一直想不通,直到后来,我发现段国公夫人严氏的兄长严敏德,与茂安钱氏结了亲。”

    “茂安钱氏?”姜离听来只觉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处。

    裴晏便道:“茂安,就是那个产茂安五味的药材之乡,这个钱氏是当地望族,每年太医署收来的一半儿药材皆出自钱氏药材商行,说他们是皇商也不为过。”

    姜离登时恍然,茂安盛产白术、元胡、玄参、白芍、玉竹,这五味药材皆是常用之物,因茂安产量巨大,渐渐被世人称为茂安五味,她道:“严氏与茂安钱氏结亲,看重的自是茂安钱氏的财富”

    裴晏颔首:“严氏需要茂安钱氏的财富,但严敏德不过任礼部郎中,乃中等官宦之流,比严氏更需要的钱财,是段氏,以及段氏之后的肃王府。”

    姜离表情严肃起来,“肃王府,我想到了……”

    当年皇太孙李翊得景德帝万分宠爱,因有李翊,景德帝爱屋及乌对太子也颇多宽和,若说李翊死了有何人得利,那肃王还真是其中之一。

    裴晏道:“当年定案之后,陛下悲痛不已,这几年陛下年纪见涨,性情也愈发难测,太子于前岁办砸了工部的差事,被陛下当堂斥责,还被罚禁足一月,去岁徐州的水患太子也被陛下连下三道谕令责备,这在六年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太子李霂入朝多年,近几年主工部大小事宜,肃王则领礼部的差事,景德帝宝刀不老,帝王之位最终落于谁手还未可知,李翊死后二人的暗斗愈演愈烈。

    见姜离若有所思,裴晏又道:“茂安钱氏因药材生财,白敬之与段氏走得近,缘故颇多,而他恰好是当年旧案经手之人,且从中得了利,不得不令人怀疑。”

    姜离沉声道:“太医署每年采买药材,需得几位主官核验资质,白敬之正有可用之处,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回长安之后也在注意此人,只是并无证据不好打草惊蛇,不,也不能算没有‘打草’。”

    裴晏疑问陡生,“你做了什么?”

    姜离只好将为长乐县主看诊时故意用了伏羲九针针法之事道来,裴晏不赞成道,“当年登仙极乐楼那场火我查过,蹊跷之地颇多,你此番回来不愿暴露身份,不正是因为当年之事尚不分明?”

    姜离闻言又是一默,这几年她少有裴晏的消息,自也不知他做了这许多事。

    姜离再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宫门,语气松活两分,“当年之事我心中有数,我也不过是让白敬之多想一想旧年事罢了,你今日不提醒我也知道他与段氏多有牵扯。”

    说至此,姜离又看向他,“此事我会注意着,时辰也不早,若是没旁的话,我要回府了……”

    裴晏稍稍一停,问道:“今日是正月十二了,我祖母这几日很挂念你,想问你上元日可有时辰过府陪她老人家过节?”

    两日后便是上元节,若是别的日子也就罢了,可上元节是广安伯一家的忌日,她怎么可能去别家过节?

    姜离眸色暗了暗,“多谢老夫人了,我那日有事,只能改日了,告辞。”

    跟前只有他们二人,姜离也无需与他佯装虚礼,转身便走,裴晏欲言又止一瞬,到底没再多言。

    待上了马车,怀夕禁不住道:“裴大人说什么了?”

    姜离容色古怪道:“他竟也在注意白敬之这些年的动向。”

    怀夕讶然道:“那便是说,裴大人也明白魏伯爷当年是被冤枉,也和您一样怀疑那些得利之人?”

    姜离揉了揉额角,“他愿疑便疑吧。”

    怀夕已知晓了旧事,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马车直往平康坊而去。

    翌日清晨,天色刚刚大亮

    ,姜离便带着两大马车日常用度出了城。

    今日正月十三,城外官道之上车马不息,山棱四野仍是白茫茫一片,马车一路慢行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相国寺济病坊之外。

    长恭跳下马车叫门,慧能与惠明很快迎了出来。

    “薛施主……”

    姜离合手见礼,一边往院内走一边问起青生几人,慧能师傅和蔼道:“知道施主挂念青生,已经让阿朱去叫了,宋婆婆如今已能下地走动,您上次送来的药材足够,还是每日给她用两服,阿秀那孩子也好多了,您待会儿看了就知道。”

    说着话,几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巷道了跑了出来,当首的正是阿朱与青生。

    几日不见,青生仍看着瘦瘦小小的,但眉眼间已褪去了胆怯畏缩之感,一见姜离,连忙跑上前来,“薛姐姐,您终于来了”

    阿朱也迎上来见礼,阿秀与阿彩身旁跟着另几个孩童,也一并围了过来。

    姜离与几人招呼,又对青生道:“青生,我们借一步说话。”

    把青生拉到檐下,姜离不得已将杨子城之事道来,一听自己全心信赖的大哥竟然被害死,青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死了?杨大哥竟然死了?怎会如此?”

    他一脸的茫然无措,姜离叹道:“谋害他的人都已经被官府抓到了,也算给他报了仇,他此来长安……”

    姜离本想说杨子城存谋财之心,但见青生悲痛欲绝,也懒得说那般详细,“你哭吧,哭一场就好了,你们同来长安也不容易。”

    姜离等他猛哭片刻,又掏出巾帕帮他拭泪,“我会交代一声给他找个安葬的地方,往后逢年过节你想祭拜,也能自己去看看他,他虽没了,但你不必担心自己的生活,你这几日住在这里可好?”

    姜离压低了声问,青生吸了吸鼻子,神色倒无怪异,“好,两位师傅和其他人都待我很好,我是愿意留在这里的,只是想到杨大哥,我就……”

    姜离轻抚他的发顶,“这里的孩子许多都没了亲人,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努力活好些,这里还能读书识字,我每隔月余也会过来,你不必害怕。”

    青生恹恹道:“我知道,我知道的,姐姐放心,我会懂事。”

    姜离有些怜惜,又有些无力,转头一看,便见阿朱几姐妹也眼巴巴望着她,她朝几人招手,再一看,先瞧见阿朱一双手冻得通红,“怎么回事?这是刚洗衣服了?”

    阿朱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这里原来有两位大嫂做斋食,可近来有一位程大嫂病了,来不了,大过年的,师傅们也不好再请人,便由我们自己跟着吴大嫂做饭,我们帮着摘菜洗菜,冻了下手,但一点儿不疼,一会儿就好了。”

    “你们这样多人,还有那么多老人,一个大人带着几个孩子如何能行?那位程大嫂病况如何?若病的重,不若我帮你们找人来……”

    阿朱还未接话,慧能从后上前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好意了,但如今隆冬时节,济病坊的菜地无法耕种,这些孩子老人其实多数闲着,有病的也就罢了,没病的最好还是帮着自力更生,若全靠施主救济,便也失了济病坊的本意了,并且,那位程大嫂在济病坊帮了多年,每月只得一点儿微薄银钱,若换了人来,怕寒了她的心。”

    姜离笑道:“还是师傅想的周全,那便听您的,那位程大嫂是何病呢?”

    慧能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阿朱眨眨眼上前来,轻声道:“薛姐姐,程大嫂的病在胸膛上,她自己说叫什么石痈风,就是胸乳之地硬如石块,总是发疼……”

    姜离心头一惊,“石痈风不是小病,发作起来也极不好受,她可用药了?”

    阿朱瘪嘴道:“她说吃药可贵呢,这病也有几年了,早年她还用药,这两年已经不看了,她说咱们就在这相国寺之下,有天尊保佑呢,她每天都会做祷告,就这么硬挺了两年。”

    姜离略一犹豫,“她多久没来了?家在何处?”

    阿朱道:“已经半个月没来了,她家我去过一回,去给她家里秋收帮忙,就在不远处的小河对岸,走过去两刻钟功夫。”

    姜离略一思忖,“那你带路我去给她瞧瞧可好?”

    第097章

    病逝

    “程大嫂家离得近,

    我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帮工了,姐姐也看到了,我们这里人多,百多个人的斋饭可是极不易的,

    虽说也有其他人帮忙,

    可这里老幼病弱者居多,

    这份差事实在辛苦,但她夫君过世的早,膝下一双儿女还未长大,

    家里除了二亩山地的收成,也就只有这点儿帮工的钱,她的病自然没法子治的……”

    去往程大嫂家的马车上,阿朱、阿秀与阿彩三人与姜离对坐着,

    阿朱年纪最大,正一脸唏嘘地向姜离解释,姜离听得心紧,

    “前次我来时怎么没提起?”

    阿朱叹道:“我也是去岁秋天才知程大嫂病在何处呢,

    她往日发病时只说身上痛,

    也未说到底哪些地方痛,

    去岁秋天我才知道病在胸乳处,

    这自然不好到处说的,

    且她本就体弱,经常感染风寒。”

    姜离心中明白,

    “石痈风若是轻症还可调理。”

    阿朱摇头,“病情严不严重我也不明白,

    我就记得年前那会儿她咳嗽的厉害,人也瘦了一圈,

    脸色也发青,旧病好像也一同发了,腊月二十几便做不了活回去了,大过年的,济病坊内忙碌,慧能师父念我们都是半大孩子,也不让我们自己出门的,便也没机会过去看她,本想着她过了上元节应该能回来的。”

    阿秀也道,“程大嫂平日里勤苦心善,我此前喉咙老是肿痛,程大嫂自己通几分药理,还给我带过自己家里的野菜吃,吃了之后果真好了。”

    阿朱接着道:“她自己久病成医,知道许多偏方,若是大家谁病了便先找她问问。”

    姜离了然,“我上次来的时候,你们提到过的农家大嫂便是她。”

    三人齐齐点头,姜离便安慰道,“好,你们不必担心,待会儿给她看了,我来负责她的药材,无论何种病,都得用药才好,阿秀,慧能师父说你好多了,我瞧你气色也好了,你们两姐妹近来如何?”

    阿彩不会说话,只朝着姜离比划,姜离欣然道:“你也开始认字了?”

    阿彩腼腆地点头,阿秀揽着妹妹道:“阿彩比我们都聪明呢,她虽不会说话,记性却极好,惠明师父教我们写自己的名字,她记得比谁都快,后来教我们三字经,她也记得最快,惠明师父每天都夸她呢。”

    阿彩被姐姐说的更不好意思,阿秀又道:“大抵四五日前,济病坊来了一对夫妻,说是长安城城南做丝绸生意的商贾,因年老无子嗣,想收养一对儿女,当时我们正在学堂学写字,那位夫人看了半晌很喜欢阿彩的,可一听阿彩不会说话,登时失望至极,她本怜惜阿彩还有些举棋不定,可那位老爷是一定不会收个哑女的,这事便没了希望。”

    阿彩面上笑意散去,有些内疚起来,阿秀拍拍她的脑袋,“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阿朱在旁道:“想开些,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好些人想来收养孩子,可咱们这样的出身,真正成的并不多,且就算被收养走了,又知道过着什么日子?收养的孩子到底隔一层,这世上真正的大善人不多。”

    姜离也道:“阿彩不会说话,被收养去别处也令人担忧,除非诚心极足又知根知底,不然不好托付。”

    阿秀点头,“薛姐姐说的是,妹妹在我身边我才最放心,吃苦也没什么。”

    说着话,马车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越走越是偏僻,小道也愈发泥泞,待过了一座年久的石桥,便进了程大嫂家所在的村子。

    阿朱掀开帘络指路,又走了一刻钟,便见三五间村舍坐落在一片杉木林之间,阿朱指向其中一家,长恭马鞭起落,直奔程家而去。

    “程大嫂的夫君姓于,是七年前过世的,她如今养着年迈的公公婆婆,膝下一双儿女,长子今年十二岁,女儿才八岁,偶尔也帮相国寺做点儿跑腿的活儿。”

    随着阿朱所言,一户农家小院越来越近,小路自后绕向前,待马车到了院外,怀夕耳力极好,先面色一变,“怎么有人在哭?”

    正午时分,天上灰蒙蒙一片,寒意尤重,凛冽的寒风吹得杉木林哗哗作响,姜离和阿朱几人都听不分明,但怀夕肯定道:“真有人在哭。”

    姜离眉头皱起,下马车上前叫门,不多时门后传来急促脚步声,下一刻,一个眼眶通红的中年男子将门打了开,“你们是何人?”

    中年男子一脸茫然,姜离却一眼看到了他腰间的孝带,她一惊,“我们是来找程大嫂的,您这是……”

    一听此言,中年男子面上悲色更甚,“你们找阿桂?她……她两日前已经病逝了,你们来晚了”

    “什么?程大嫂病逝了?”

    阿朱从姜离身后探出身子来,阿彩和阿秀也吓了一跳,中年男子看了看几人,阿朱连忙道:“我是相国寺济病坊的,我们是来探望程大嫂的,这位是薛姐姐,她会医术,是想来看看程大嫂给她治病的……”

    中年男子明白过来,见姜离衣饰不凡,忙拱手道:“多谢好心了,可惜阿桂等不及,在前日半夜病逝了。”

    这时姜离几个才听到院子里的哭声,姜离越过男子肩头往后一看,便见正堂挂着缟素,堂内停着一口黑漆棺椁,是在给程大嫂办丧事。

    姜离忙道:“到底怎么回事?程大嫂不是回来养病吗?”

    中年男子抬手做请,“小姐请进院说话……”

    几人先后进门,便见灵堂内布置简单,程大嫂一对儿女正跪在棺材旁烧纸,灵堂角落里坐着一对鬓发花白的老夫妻,见有客人来,二人拄拐来迎。

    中年男子先道:“在下名唤程文智,阿桂是我妹妹,我是昨天早晨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我们家在二十里外的白河村,当年阿桂嫁过来的时候,妹夫人老实也有气力,后来,阿桂命苦……”

    “阿桂是腊月二十三便回来养病的,初二那日我们过来拜年,还来探望过她,当时她咳得厉害,人也昏昏沉沉没半点精神,我和她嫂子送了年货,又留了二两银子做她看病的银钱,走的时候还交代让她看大夫,可没想到她这几日并未用药。”

    说话间两位老人家迎了出来,姜离上前见礼,便见二人弓背弯腰,手脚多有不便,姜离寒暄两句,令二人歇着,先和程家大哥说话。

    她凝声问:“程大嫂为何不曾用药?走的时候是何症状?好好一个人,怎么会病危了都不看大夫?”

    许是她语气有些严肃,程文智反应了过来,苦涩道:“姑娘莫不是担心这家里有人故意不给阿桂看病?”

    他无奈摇头,“那倒没有的,他公公婆婆姑娘也看到了,身体不好,耳聋眼花的,也不是能坑害人的性子,我这侄子和侄女也都是老实性子,更何况病的是他们的亲娘,我来的时候我妹妹已经咽气多时,人只剩一点儿温热,是我外甥去叫的我,我只见阿桂吐了许多血,满屋子都是血气,已是救不回来了。”

    “至于为何不看大夫,我也不明白,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不愿浪费银钱,以为这一次也能和从前一样挺过去吧,她不看大夫,平日里就吃些野药材,想把银子留着让我侄儿侄女以后有个傍身……”

    姜离看一眼正堂的棺椁,“程大哥,我瞧着尚未封棺,不知能否让我瞻仰一下程大嫂遗容?”

    程文智一惊,姜离衣饰气度皆是不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寻常这样的小姑娘听说死了人,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可眼前这位,不仅不慌不乱,更还要亲眼看看已死了两日之人,他迟疑道:“我妹妹过世两日,只怕会吓到姑娘。”

    姜离摇头,“这个您不必担心。”

    阿朱几个孩子已经悲痛地哭起来,程文智看了众人一圈,终是点头,“也好,姑娘跟我来吧……”

    灵堂里两个孩子与阿朱认得,见姜离要开棺,面上多有不解,阿朱几个到底不敢看死人,只上来与他们说话。

    程文智一把推开棺盖,“妹妹,有位薛姑娘来看你了。”

    他说了一句,姜离已上前来,倾身一看,便见程大嫂面色青灰地躺在棺椁之中,身上是一件酱紫万字纹寿衣,她虽过世两日,但如今深冬天寒,尸变并不明显,她的发髻被整整齐齐梳好,寿衣领子也扣的严丝合缝,青白的双手交叠放于身前,面容透着安详之意,看得出遗体是被仔细装殓过的。

    姜离仔细观其面容,又细细看了看裸露在外的双手与腕子,片刻点头道:“我带着几个孩子给程大嫂上柱香吧。”

    程文智掩上棺椁,姜离果真带着阿朱几个上香,上完了香,姜离还是忍不住走到程大嫂长子跟前,“你母亲过世之前精神如何?是半点儿药材也没用?”

    这少年有些无措的看向程文智,“舅舅”

    “没事,阿铭,照实说吧。”

    于铭便道:“母亲过世之前精神不好,一日里半日都在昏睡,我说要去请大夫,母亲却不让,没有用药,只在吃早前自家制的丸药。”

    姜离和声道:“丸药在何处,可能让我看看?”

    于铭道:“您跟我来吧……”

    他抬脚往西屋走,姜离也跟了过去,进门便见屋子北面靠墙摆放着一张木架床,床上被褥血色还未清洗,已变作大片暗红,地上的青石砖虽被清理过,砖缝中也多有血色,床尾还叠放着几件沾了血的衣物,正如程文智所言程大嫂是吐血而死。

    西面靠墙摆着一组高低柜阁,于铭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罐,“就是这个,这是母亲得来的土方,自己制的丸药,是去岁初冬制好的。”

    姜离倒出一粒丸药,仔细闻了闻,心中了然,“只吃这个?再未看过大夫?”

    于铭点头,“母亲很执拗,说无需多看,有天尊菩萨保佑用这些就够了。”

    “这里头只有桑白皮和百合,以及少量的蜈蚣条和铁树叶,只几味药材是不够的,病的越来越重却不看大夫,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于铭苦涩道:“母亲大抵是为了省银钱吧,但其实我也不懂,家里如今有七八两存银呢,她却是一点儿舍不得用,整日整日的拜菩萨。”

    于铭说的泪眼朦胧,连银子数目都告知,更是个毫无心机的,姜离到底是外人,亦无法苛责一个半大孩子没有劝告母亲,她目光几扫,只见西面斗柜上摆着个香炉,香炉后的墙上挂着一张被烟气熏黄的尊者小像,小像一角印着泛黄的八卦图,只瞧那香炉内满满的香灰,也知程大嫂的确执迷神佛。

    姜离哀叹一声,留下五两银子的丧仪,带着阿朱几个离开了程家。

    回程的马车上,几个孩子悲哭不已,阿朱问道:“薛姐姐,程大嫂明明病在胸乳处,怎么会吐血而亡呢?”

    “是病邪由胸乳侵入肺脏了。”姜离答了一句,望着三个泪水涟涟的孩子,也不禁满心怅然。

    第098章

    好去处

    因还要入宫给皇后娘娘看诊,

    姜离于申时过半回了长安城。

    到了薛府门前,主仆二人刚下马车,一袭圆领武袍的薛沁和采薇也步出府门,见采薇做小厮打扮,

    姜离挑眉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薛沁面上闪过尴尬之色,

    轻咳一声道:“我们要去逛西市。”

    姜离上下打量她,

    “逛西市要换男装?”

    薛沁眉头拧起,想着这位长姐如今比初回来时更受薛琦与太子妃看重,便不情不愿道:“那有些地方,

    女子装扮容易引人瞩目,男装更方便些,姐姐若是想同行,姐姐也去换套男装,

    我带姐姐同去啊。”

    姜离笑了下,“不必了,待会儿还要去给皇后看诊,

    妹妹自己去玩吧。”

    姜离说完自入府门,

    薛沁哼了一声,

    爬上马车扬长而去。

    怀夕回头看了一眼,

    “三小姐这是要去风月之地吧?”

    姜离摇头,

    “不管她,

    准备准备该入宫了。”

    皇后此番病的凶险,施针七日更为稳妥,

    怀夕应是,待回盈月楼修整片刻,

    又往宫中去。

    入了禁中,禁军巡逻仍比往日森严,

    待与和公公一路到了宁安宫,正殿之外候着数十宫人,和公公意外道:“是淑妃娘娘来了,只怕要劳烦姑娘稍候一会儿。”

    怕姜离不知淑妃是谁,和公公压低声道:“淑妃娘娘闺名疏棠,出自永隆伯杜氏,今岁四十有三,按年纪来算,只比咱们宁阳长公主大了两岁,她二十五年前入宫,因永隆伯府式微,她入宫之后并无依仗,当初有了德王殿下,却差点保不住,幸而皇后娘娘仁慈帮了一把,这才平安把殿下生了下来,她念着娘娘恩德,这些年时而过来坐坐。”

    姜离心中有数,到了殿外并不急着入内觐见,却是殿内得了消息,佩兰开门道:“薛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进来说话”

    和公公连忙请她入内,姜离进门,便见皇后坐在西窗之下,正在和淑妃对弈。

    淑妃生的银盘脸儿柳叶眉,身形微丰,容色红润,因年纪轻保养也得宜,看起来未至不惑,再加上香妃色广袖绫缎宫裙,饰以满鬓珠翠,打眼一看与皇后真似母女一般。

    她与皇后对弈,德王李尧一袭鸦青圆领箭袖武袍侍立在她身后,姜离进门之时,母子二人都看了过来。

    姜离上前见礼,淑妃捏着棋子柔声道:“这便是教芸蔓施针的薛大小姐?”

    皇后含笑点头,“也不算教,就指点了几句。”

    淑妃招手,“过来近前,让本宫细细看看。”

    淑妃是个恬静谨慎的性子,因有腰疼的毛病,往日姜离替她看过两回,此刻姜离上前两步,淑妃仔仔细细看她,又对德王道:“尧儿,我记得你上次说,宜阳公主府出事那回就见过薛姑娘了?”

    李尧在旁应是,“当日薛姑娘是去给广宁伯府的郭姑娘看病的,还帮那假侯府小姐验了伤,当时儿臣印象极深,没想到她还来给皇后娘娘看诊。”

    皇后温声道:“这孩子医术是其次,主要是性子踏实可靠。”

    淑妃了然,“薛姑娘一看便是得娘娘喜爱的,再加上碧君兄妹,多几个人时不时陪着娘娘,也叫人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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