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院门口敲响了几声,紧跟着就传来雷妈妈的声音:“玉秀?”

    董玉秀牵着白子慕出去,应了一声,雷妈妈拿了一小筐菜过来,对她道:“你刚回来,冷锅冷灶的,也没个准备,我给你拿了点菜过来先吃两天。”

    董玉秀连声道谢,伸手要接,雷妈妈却没给她,径直抱着去了厨房,卷起袖子亲自给她们母子俩做了顿饭。

    雷妈妈高兴道:“我呀,一瞧见你回来就高兴,你到一边歇着别过来,这边油烟呛,小心熏着你眼睛……哎,医生怎么说,你这眼睛没事儿了吧?”

    董玉秀道:“没什么大碍了。”

    雷妈妈:“那这纱布是?”

    董玉秀道:“保护眼睛的,过几天再复查一下就没事了。”

    雷妈妈笑道:“那就好,这两天你别累着,有什么活计你喊我一声,我顺把手的事儿,还有你这几天吃饭,先别动火,去我们那吃吧。”

    “姐,那怎么行……”

    “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就让东川给你送来。”

    董玉秀哑然,只能答应下来。

    雷妈妈手脚利落,很快炒好了两道菜,还烙了一张葱油饼,切开四角,盛放在盘子里。她收拾好之后,又从兜里拿出一沓钱和一张存单,递给董玉秀道:“这是你之前放家里的钱,还有这张存单,子慕这小机灵鬼,抱着那个铁盒藏我衣柜底下了,你把钱收好,正是用钱的时候,不够再跟我说,我还存了点。”

    董玉秀回来就是找这份存单,现在拿在手里更加感激,留她中午一起吃饭。

    雷妈妈笑道:“不了,家里好几个小子等着呢,你不知道,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做多少饭都不够吃!”

    董玉秀笑了一声,真心实意道:“姐你照顾的好,子慕长高了,也胖了一点儿呢!”

    雷妈妈摸了摸小卷毛,笑道:“也就是小脸上有点肉,我这厨艺还得再进步,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

    第59章

    一元纸船

    董玉秀回到家吃的第一顿饭,是摸索着慢慢吃完的,她怕小孩看到她狼狈的一面,也怕孩子担心,故意不怎么夹菜。

    白子慕很快就察觉到,站起来帮她夹菜,小孩力气小,每次都夹一点点,但会先照顾她吃饱。

    董玉秀还是第一次这样依赖小孩,起初有些不适应,但是小朋友认真说“妈妈我照顾你”的时候,她都会心软下来。

    白子慕并不觉得辛苦,他只要跟妈妈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了。

    被妈妈夸奖一句,小孩就特别开心。

    吃过饭后,董玉秀找出家中的余钱,打算带去市场。

    白子慕瞧见了,就跑去窗下的木柜里翻找出一个饼干桶,也拿过来给了她。

    董玉秀晃了一下,里面沙沙作响,问道:“子慕,这是什么?”

    “我的小船,都给妈妈~”

    那是一个铝皮外壳的饼干桶,外面是圆柱形,顶上是一个圆形按下去的扁盖子,董玉秀费了些力气打开,里面全是一元钱,积攒了大半桶的模样,一大半被小朋友叠成了小纸船。

    小朋友爬上凳子,乖乖坐在那陪她把每一个小纸船都拆开,两个人拆了很久,弄平整了,厚厚的一沓一元钱放在那,有近百元的数目。

    董玉秀看向那一沓钱,心里有些发酸,那是她每次离开给儿子的补偿,有些是让他拿去吃饭的,有些则是给他留着买玩具的,小孩很乖,从来不乱花钱,全部积攒在这里。

    董玉秀低声对他道:“宝宝,就当妈妈借你的,赚了钱给你补上。”

    白子慕摇摇头,认真道:“妈妈,送给你。”

    董玉秀额头抵着他的,笑了一声,带了鼻音轻声道:“你攒了这么久,都给妈妈呀?”

    “嗯!”

    小朋友额头也抵着她的,轻轻往回蹭了一下,跟她很亲。

    不多时,金穗赶来家中,要接董玉秀去市场。

    董玉秀店铺里原本有六七个店员,自从她出事之后,就人心惶惶,现如今除了金穗,也只有两个还留在店里做事,其余的已经自己走了。即便是留下的,多少心里也是有所疑虑的,只有金穗,自始至终坚定的跟在董玉秀身后,认真听她吩咐,并把每一件事都确保做好。

    金穗骑了一辆自行车来,见了白子慕先给了他一块水果糖。

    白子慕认得她,喊了一声“姐姐”,把她给的水果糖放在衣服兜里,细心放好。

    金穗摸了摸小卷毛,一连几天绷着的脸上略微放松了一点,露出些许笑意。

    董玉秀要外出,白子慕就乖乖跟她说再见,然后在脖子上挂了一条细绳串起的小钥匙,去隔壁踮脚喊哥哥。

    他逐渐习惯了妈妈要离开自己身边,去工作的事。

    董玉秀看到,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好像小朋友在她不在的时候慢慢长大了,他已经可以照顾好自己,甚至可以照顾她。

    已经不是那个,完全依赖妈妈才可以活下去的小朋友。

    董玉秀站在那看了一会,等小孩推开隔壁的铁门走进去,才和金穗一起离开。

    酷暑盛夏,天气炎热。

    不止是气温让人心浮气躁,半年来接连几记次小幅度涨价,也让大街上的人们感到不安。

    菜价一天一个样,油条、豆腐一类日常吃的东西也是涨了几次,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小城里立刻就是一片兵荒马乱,物资越囤越涨,没完没了。

    市场里也是如此。

    有进了货赚钱的,自然也有进了卖不掉的。

    一家商铺的老板想趁机囤一些棉衣来卖,但这个天气显然卖不好,放在店铺里压着货,光是算着本金和涨价之后的钱,就每日忍不住唉声叹气。

    “现在真是,我早上买碗豆浆都快喝不起了,除了我这棉衣,其他都涨价,还一涨一大片,真叫人受不了!”老板抱怨道,拿了蒲扇坐在门口扇了几下,感受到粘腻的热风又忍不住拉开衣领,眉头都拧起来。

    旁边人附和道:“这天热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老板道:“别提了,前些天下雨,东市那边有人卖了一大批雨衣哪,我这也是倒霉,当初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进雨衣都行啊,怎么就弄了一批棉袄!”

    “你这还算好的,你没瞧见咱们这边的‘健美裤大王’,就那个董玉秀,她那铺子都让人拆啦!听说是交不出货,好几家都在找她。”

    “别是跑了吧?”

    “说不准,谁知道呢!”

    ……

    市场里,董玉秀的铺子前被人贴了大字,还有人夹着公文包站在她那边等着,不管天气多热,一定要等出一个说法。

    他们已经好长时间联系不上董玉秀,有的店家去省医院堵人,也有的消息不灵活,就跑来这里每日蹲守,希望能碰到董玉秀出现。

    这天和往常一样,这些人心里已经有些灰心了,猜着或许等不到董玉秀出现,拿不回钱。

    正在这时,有人喊道:“董老板!董老板来了!”

    一众人立刻来了精神,向市场门口那边看去,瞧见董玉秀之后更是一窝蜂围上去问道:“董老板,你上次说的货什么时候才到?我们可是小本经营,拖不起了!”

    “我们是潍水的,我来这里等了你好几天了,前两天金穗姑娘找老梁那几家结货款的时候,我没赶上,现在还能结货款吗?”

    “董老板,我们可是五家店一起来进的货,当初我作保,您可不能丢下我不管了啊!这其他四家闹翻了天,我今天拿不到货,绝对不走!”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些人想趁机闹事,嚷嚷了几声,一时把董玉秀和金穗围拢其中。

    金穗连喊了几遍,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董玉秀一只眼睛上还覆着纱布,人清减许多,但看着很镇定:“各位,我既然来这里,就是想要解决问题的,大家有话好好谈,这样闹,都做不成事。既然出了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我家就在这里,我不会离开,也不会躲着,请大家相信我——”她说的坚定,有一部分人的声音慢慢平息,但也有一些人不肯答应。

    “董老板,你让金穗姑娘给我们打电话,说退款,可现在退款,谁家吃得消?我们不要退款!”

    “对,这和你之前说好的差了太多,一半都买不回来!我们要衣服,要货!”

    物价涨得太多,很多人都急红了眼。

    董玉秀道:“我会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

    “物价上涨,这是谁都无法预料的事,我已记和南方制衣厂联络,货还是可以进到的,只是按一个月前的原价,怕是要再等一等,我争取在九月之前收拢货物。”董玉秀看向他们,给出了两个选择,“第一,如果有人想要退款,就去金穗那边登记一下,我愿意原款奉还,并由我个人赔偿一部分利息;这第二,若是大家还信得过我,愿意等一等,那就请给我三个月的宽限时间,到时一定将货物送到各位店里。”

    “你说的轻巧,两个月后要是再涨价……”

    “再涨价,也由我一律承担,不管差价多少,货物按合同上签订的给大家。”

    董玉秀的话落地有声,周围人一下都安静下来,大家互相看了彼此,只这一点就让不少人歇了闹事的心思,两个月后的物价,和现在比起来怕是要只高不低。

    金穗向前一步,对众人道:“大家来我这里登记一下,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坐下谈。”

    董玉秀坐在自己店铺前,她三家店铺门上都有被撬开的痕迹,场面看起来有些狼狈。但就在这样的店门前,她稳稳坐着,并且逐一回答所有人的问话,尽自己最大可能去谈,争取到了两个月的期限。

    她给每一家商户都写了欠条,签了自己名字。

    董玉秀有主心骨,她说话做事有条理,因为她态度强硬,因此众人也慢慢向她靠拢,周围的人声逐渐平息下来——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要钱要货,有了解决方案,总要比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瞎碰的好。

    董玉秀之前生意做的好,不少来讨货的人还是愿意再相信她一次的。

    只是她眼睛出了问题,多少也有人心里生出了其他心思,讨要了钱款,趁早溜走了。

    董玉秀手头的现钱不足以支付所有人,那些拿着欠条的,也只能摸摸鼻子,对她道:“董老板,那就两个月后见了,你可要记得,这钱要算利息的啊。”

    董玉秀点头应道:“好。”

    也有人拿了货物批条,虽然不满,但还是离开了。

    等众人走了之后,董玉秀和金穗她们又一起打扫了店铺。

    店里的店员只剩下了三人,金穗扶着董玉秀坐下,去拿了账册单子小声念给她听,董玉秀眼睛还未好,闭眼听着,在心里过了一遍账目。

    期间有人过来敲门,一个女店员走上前,期期艾艾道:“玉秀姐,我家里说让我要了这个月的工资,就先回家去,我其实很想留下来,就是家里实在是……对不住啊。”

    董玉秀睁开眼,对她道:“没事,金穗你去把她工资算一下,我这里还有点钱,给她付清。”

    金穗答应了一声,去办了。

    那个女店员走出去老远,还在回头去看董玉秀,看她凑近了去看账册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低声问道:“穗子,你还要留下来啊?要不跟我一起走吧,老板都这样了,眼瞎了能做成什么事?”

    金穗狠狠瞪她一眼,从腰包里翻出一沓钱数好,没搭理她。

    女店员接过来的时候,还抱怨了一声:“怎么都是一块钱呀,这皱巴巴的……”

    金穗压低了声音,气道:“皱了的也是钱!管好你自己吧,玉秀姐对你那么好,一出事儿就知道跑!”

    对方嘀咕道:“跑的又不是我一个,你说她们去呀,冲我发火记算什么本事。”

    金穗不跟她多讲,给了钱转身就走。

    女店员把那些一元钱收好,再回头看看那三家店铺,一时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但到底还是侥幸心理占了上风。董老板背了那么多债,还是她聪明,拿了最后一份工资连夜跑路,留下的那些人怕是一分钱也拿不到喽!

    第60章

    白长淮

    董玉秀眼睛看不到,但她心里没瞎,把周围人的那点小主意瞧得清清楚楚。

    这样的人即便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金穗和最后留下的那个手脚勤快,是死心塌地跟着她做事的。

    有这样两个人,就足够了。

    董玉秀回店铺的事很快就传开了,连家属大院里也有不少人听说了这事。

    只是比起市场上那些人,家属大院里更多的是吃稳定工资的矿区职工和家属,她们对做生意原本就有些疑虑,见了董玉秀如今这样,更多的是唏嘘感慨,觉得这么大一笔钱欠下来,当真是一辈子都还不清。

    还有人想巴结雷家,跑去跟雷妈妈那边念叨了几句闲话,劝她远离董玉秀母子。

    “方锦姐,依我说,董玉秀这辈子怕是都翻不了身了,我听说她欠了好几万呀!”来报信的女人啧了一声,连连摇头一副吓怕了的模样,“咱们东昌市才几个万元户?加起来都不够她还债的,她现在是不成了,你还是不要和她来往的好。”

    雷妈妈道:“我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没发达,我认的是这个人,不是她的钱。”

    “那她现在也欠了太多钱了呀……”

    “欠账怎么了?”雷妈妈不客气地顶回去,说得中气十足:“玉秀这人我信得过,你且看着吧,等她缓过来一口气,没准比之前飞得更高!”

    对方噎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小心要债的跑来你们家闹”,就灰溜溜走了。

    催债人没去雷家,倒是去找了董家。

    毕竟他们才是董玉秀名义上的亲人。

    吴金凤对此反应激烈,催债的闹,她也跟着闹,哭得比对方还凶。

    吴金凤是真的心疼啊,她就知道,当初给董玉秀做手术的那七百块钱就不该拿,现在好了,董玉秀欠了一屁股债,她这钱肯定打水漂了,还不回来了呀!

    那几个催债的也都自己开店,没见识过吴金凤这般泼辣不讲理的人,一时面面相觑,自己走了。

    吴金凤心里割肉一样疼,爬起来去找了妹妹吴金鹂,跟她诉苦。

    吴金鹂家里独门独户,是一个二层小楼,院子里还停了一辆货车,这会儿正在睡午觉,冷不丁被叫起来十分不爽,坐在那听她姐姐在那干嚎,更是忍不住翻白眼。

    吴金凤哭道:“金鹂呀,我可怎么活啊,我命怎么这么苦,家里攒点钱就遇上事儿,之前玉海住院用光了积蓄,这次又是玉秀出事,我辛辛苦苦,攒了那么久的钱,一分也没用呀。”

    吴金鹂道:“你怎么没用呀?你身上不是穿着新衣服,昨儿还看你割了两斤猪肉呢!”

    吴金凤:“……”

    吴金凤:“我说的不是小钱,是大钱。”

    “哎呀,你整天想着管钱干什么,你家中那样就挺好,钱都放在一处,有什么全家人一起商量着,你婆婆也不找你麻烦,丈夫也不在外头瞎胡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啊。”

    吴金凤没转过弯来,直愣愣问她:“怎么,妹夫在外头瞎胡闹了啊?”

    吴金鹂火冒三丈,掐腰道:“放屁,他敢!”

    吴金凤困惑道:“那你刚才说那些干什么?”

    吴金鹂:“……我那不是劝你吗!”

    吴金凤又心痛起来:“我记就是心疼那些钱,自打玉秀做生意之后我这眼皮子就直跳,她生意做的好,我没沾一点便宜,现在亏了钱,肯定还不上我那七百,不行,我得现在就跟她要去。”

    吴金鹂拦住她,劝道:“姐,你眼光放长远点,董玉秀做生意已经做出了名堂,她能做成一次,肯定就能做成第二次。这种人心眼活泛,你光跟在她身边学,就能学到不少。”

    吴金凤闷闷道:“我不学她,我就要我那七百块钱。”

    吴金鹂被她活生生气笑了,掏出钱包道:“不就是七百块钱吗,你缺钱,我先借给你用就是。”

    吴金鹂家里条件好,几百块钱拿出来也不觉得心疼,吴金凤高高兴兴揣着钱走了,临走还把董玉秀的借条给了妹妹——那是董姥姥凑医药费的时候替董玉秀写的,借条给了吴金鹂,以后这七百的债务就归吴金鹂了。

    吴金鹂倒是无所谓,拿着借条看了一会,又放到一边去了,打了个哈欠去翻衣柜里的新衣服,她丈夫刚跑完一趟长途,去大城市给她带回来几条新裙子,还未来得及细瞧。

    另一边,雷妈妈回家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个背着行囊的人。

    这几日确实有人来找董玉秀讨债,也有过这样打扮的人,雷妈妈心里有所警惕,一直看着对方在前头径直走进胡同,大步走向白子慕家小院拍了拍铁门的时候,这才敢确定下来。

    她也不作声,进自己家去,在客厅瞧见雷奶奶忙问道:“子慕呢,没在咱们家吗?”

    雷奶奶摇头:“没呀,刚才好像和东川出去玩儿了。”

    正说着,雷东川就从外头进来了,手里还提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放了好几根盐水冰棍和冰袋,雷妈妈忙问他:“东川哪,子慕没跟你在一起吗?”

    雷东川道:“没有啊,他说有个印章忘家里,刚回去找了,我俩说好了,我买了冰棍回来叫他,咋了?”

    雷妈妈急忙道:“你先把冰棍放下,过去把小碗接过来,他家门口有人,别走正门,翻墙过去啊。”

    雷东川问:“啥人啊?”

    “小孩别管。”

    雷东川摸了摸鼻子,把冰棍放下,他还是头一回得到允许翻墙,到了墙边熟练地找了几块砖头搭起来,三下五除二就翻过去了。

    隔着院墙,模糊听到雷妈妈小声跟奶奶说了一句“要债的”。

    雷东川听见了,往小院铁门那看了一眼,倒是正好和门口那人视线对上。

    那男人弯腰看他,喊了一声:“哎,干什么的——”

    雷东川没理他,转身往屋里跑,喊了白子慕一声:“小碗儿,快出来!”

    门口那人又喊了两声,大约是看到他翻墙,开口制止几句,见喊了不听,立刻把行囊扔下,身手利索地从小院铁门那翻了过来,呵斥道:“站住!你这是违法的知道吗!”

    雷东川捡起一块土坷垃扔他,恼怒道:“你才违法!”

    男人拧眉,几步上前就把雷东川按住了,他手下留了分寸,没使劲儿,但雷东川显然也没那么好制服,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翻身就爬出来,还趁机给了对方一脚。男人“咦”了一声,又去抓他,费了不小的劲儿才给制住,雷东川力气不小,被按在那还在大声喊:“妈,妈你快来啊——!!”

    男人挑眉:“这个时候知道喊妈了,学校老师没教过你吗,你知不知道翻墙有多危险,而且也不能随意翻墙去别人家里啊……”

    门口铁门哗啦啦响了几声,很快就被人推开了。

    男人扭头去看,就记看到了拿着竹竿的高个女人,他手下压着的小男孩又扯着嗓子喊:“妈,他打我——”

    雷妈妈拿竹竿驱赶对方,恼怒道:“还有没有王法了,青天白日的,翻墙进别人家里偷小孩!”

    男人立刻站起身,举高了手道:“误会,误会,我是看到这孩子他翻墙,以为他是来偷东西……”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封介绍信,递过去道,“同志你好,我是54集团军162师的张帆,这是我的介绍信,这次来是探亲。”

    雷妈妈将信将疑把信接过来,打开看了。

    雷东川等对方一松手,立刻就起身往房间里跑,白子慕手里握着一枚玉石印章,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迎头被雷东川抱起来又送回了房间里。

    白子慕:“??”

    雷东川伸手比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别说话,外头有坏人。”

    白子慕比他还要谨慎,扭头就要拽着他的手去里面卧室衣柜里躲着,听到雷东川说雷妈妈在外面,这才停下脚步,一起站在窗户边踮脚去看。

    白子慕看到雷妈妈和她手里的竹竿,心里就踏实下来。

    雷东川也在看院子里的人,那男的瞧着挺年轻,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不算太高,一米七几普通身量,长了张娃娃脸,笑起来还挺亲切,即便是一身常服穿在身上站姿也极其挺拔,像是军人出身。雷东川看了一会,低声问道:“小碗儿,他是你爸爸吗?”

    白子慕摇摇头,清脆道:“不是!”

    小院里。

    雷妈妈仔细看了对方的介绍信,又拿着他的军官证对比了照片上的人确认是同一人之后,疑惑道:“同志,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帆笑道:“是这样的,我这次是请了探亲假,来替我们老首长跑一趟,请问这里是白长淮家吗?”

    雷妈妈并不知道“白长淮”这个人是谁,去通知了董玉秀之后,对方匆匆赶来。

    董玉秀一进院子差点就被绊倒,还是一旁的金穗扶住了她,董玉秀眼睛看不清,越是激动的时候眼前越是影影倬倬,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人形在跟前,从身高勉强分辨出并非她的丈夫,董玉秀怔愣一下,问道:“你知道白长淮,是施工队的人吗,你们有白大哥的消息了是不是?”

    对方上前来,先给她敬了一个礼,然后道:“嫂子你好,我是白老首长的警卫员,这次前来,是得到消息特意赶来帮忙的。”

    董玉秀请人进去坐下,倒了杯水,聊了片刻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次找来的张帆是军区老首长的警卫员,而那位老首长,是白长淮的远房伯父。

    白长淮当兵多年,他的战友也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位厉害的伯父,不论困难与否,他都是靠自己撑过来,从未仰仗他人。

    张帆看了她的脸色,小心问道:“他也没跟你讲过吗?”

    董玉秀摇头。

    她和白大哥结婚的时候,只知道他叫白长淮,以前是工程兵出身,后部队转制,南下改编做了工程公司,接了一些修路的辛苦工作,其余的家人,白大哥并没有多提过,只说自己父母双亡,是部队抚养他长大。

    张帆顿了一下,道:“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得记到失踪人员名单报备,老首长知道的晚,十分心痛,想让我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家里什么忙,如果是经济方面,你可以尽管提,老首长特批过,会尽可能的帮助你和孩子。”

    董玉秀眼睛已经慢慢可以看清一点了,她看了对面规矩坐着的警卫员,缓缓摇头:“白大哥没有求过那位伯父,我也不能坏了他的规矩,谢谢你的好意,这钱我不能收。”

    雷妈妈在一旁急道:“玉秀,都什么时候了,先救急呀。”

    张帆问道:“家里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董玉秀道:“是遇上一点麻烦。”

    张帆是做警卫员的,一直跟在老首长身边,听见跟她商量道:“那不然这样吧,你再想想其他,不是钱物的话,其他事情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董玉秀思索片刻,道:“还真有一件,我想问一下,你能帮我借到几个人吗?我可以付双倍工钱。”

    “什么人?”

    “制衣厂的师傅,最好是熟练工。”

    第61章

    爷爷归来

    张帆认真记了她的要求,写好之后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帮你找到对口人才,大概需要几天时间,到时候去哪里找你?”

    董玉秀给了他市场上的一个电话号码,她们一般有什么需要联络的,都会由那家报刊亭的老板喊一声,过去接电话。她之前有个传呼机,但是为了尽快筹集现金已经变卖了,带了些歉意道:“只有这个电话,你到时候打这个电话,我在店铺那边等你。”

    雷妈妈也写了一个自家的电话号码给他,道:“要是有什么急事,打我家的也行,我家老太太一直在,你大点声跟她说一遍,也能把话带到。”

    张帆记下两个电话号码,应了一声,起身要走。

    雷妈妈和董玉秀一起把他送到门口,有些不好意思道:“同志,你看刚才我也不知道,还拿竹竿打你……”

    张帆认真道:“您处理的很好,遇到危险,是要保持一定距离。我才是要道歉,刚才看到那个小孩翻墙,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儿了,一着急我也翻墙进来了……”他到底年轻,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雷妈妈道:“刚才那是我家老三,叫雷东川,小孩调皮,让你笑话了。”

    “您家小孩挺厉害的,我刚才差点没按住呢!”

    张帆还夸了雷东川几句,倒也不是作假,他虽然刚开始没用劲儿,但是也想到会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挣脱开。

    客气几句,送走了张帆,雷妈妈又扶着董玉秀回来。

    她趁着身边没人,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玉秀,你刚才说要找制衣的师傅,是有什么打算了?”

    董玉秀道:“对,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单干这一个办法,姐,我在南方的时候去制衣厂看过,其他衣服我没什么把握,但是健美裤款式简单,只要有个熟练的老师傅把关,制作起来并不难。”

    国营制衣厂,即便是南方的厂子,也受到流通体制改革和资金周转各项问题的困扰,虽然现在没有配额限制,但是任何制衣款式、数量,都要层层申报,不是可以随意生产的。再加上时间耽搁,物价上涨,实在是等不起。

    董玉秀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回到房间,拿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过来,从里面翻找出一份写好的计划书,坐在那跟金穗和雷妈妈说了一下自己的大概计划,从住进医院开始,她就已经在思考出现了最困难的局面该如何解决,并非临时起意。

    雷妈妈听了之后,思索道:“只是租一个地方并不难,或者你都不用租,我记得咱们大院附近有个仓库,打扫出来就能用,闲置了好久,就是房顶漏雨,花个几十块钱修补一下就可以。”

    “姐,是哪个单位的仓库?”

    “不是什么单位的,以前这边有个棉纺厂设了点收购棉花,盖了个仓库,后来厂子搬走了,那边也就荒废下来,一直没人用。”

    金穗也记起来了,点头道:“对对,我读书的时候还跟家里去过一次,挺宽敞的。”

    董玉秀听了挺高兴,现在天气热,地方大一些、通风好,足够用了。

    金穗看了她写的,上面已经列出二手缝纫机和锁边机等机器的价格型号,略微犹豫了一下:“玉秀姐,咱们手里的钱,买这些机器都不太够,就算是勉强够用,那也只够置办机器的呀,布料可怎么办呢?”

    董玉秀问她:“上次让你去潍水的时候,沿路记下了厂子,那边不是有纺织厂?还有印染厂吧?”

    “是呀,那边有好几家,但是我们没有认识的人……”

    董玉秀目光转向桌面,看着桌上自己签字写下的单子,还有上面一位位债主的名字,道:“有认识的,而且他们一定会帮我们。金穗你回去收拾一下,跟我去一趟潍水,我们要赶在制衣师傅请回来之前找到布料。”

    *

    董玉秀离家几日,白子慕又住回了雷家。

    两家本就只隔着一道矮墙,小朋友一直在两边住着,倒是也有感觉出什么不对,他对“家”的概念产生了一定的混淆,甚至觉得那道矮墙和他家里的桌子、或者雷妈妈家里的沙发一样,只是一件摆设——或者玩具,毕竟雷东川每天都要翻来翻去好几遍,比走正门还溜。

    雷妈妈担心白子慕,这几天一直叮嘱雷东川去哪里都带着弟弟,尽量让小朋友不受外人干扰。

    家属大院里的闲言闲语,并没有波及到小朋友之间的友情,大家还是非常乐意跟白子慕一起玩耍的,毕竟谁要是跟白子慕分到一队,那雷东川铁定也跟过来,那一队不论做什么游戏,稳赢不输。

    董家。

    吴金凤在家里一边收拾出一摞旧报纸捆好,准备拿去卖掉,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道:“这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你奶奶也真是,去医院陪你小姑一个多月,咱们家都不管了。”

    董天硕正在夹着两支笔努力抄写语文作业,老师说了,暑假作业要写一百遍词汇,这是他能找到最偷懒的办法了。

    “……你奶奶这一走一个月,吃亏的还是咱们家,天硕,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董天硕随口答应了一声,盯着最后几个词写得龙飞凤舞,一气呵成写完之后立刻扔下笔:“妈,我出去玩儿了啊!”

    “你去哪?”

    “就院里,跟雷东川他们一块~”董天硕乐颠颠抓了一把瓜子塞衣兜里,玩也不耽误他吃东西。

    吴金凤一听更生气了,喊了几声也不见儿子听,恼怒道:“我跟你说多少遍,让你别跟雷东川玩儿!他把你卖了你还在那给他数钱呢,你个傻子!只有你妈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董天硕在门口穿鞋,迫不及待要出去了,兜里还鼓鼓囊囊的,头也不回道:“妈,你不用为我好,你为你自己好就行!”

    吴金凤气死,去门口抓儿子的时候,董天硕已经一溜烟跑出去了。

    董天硕跑到大院里那棵大柳树下,老远就看到一帮小孩聚在那里。

    雷东川拿了一个新足球,在脚上、膝盖上颠了几个球,随意道:“小碗儿你去手心手背,替我一块了,哎你们,老规矩啊,谁跟白子慕一组,我就在哪一组。”

    大家伙一听兴奋极了,都在喊白子慕,杜明脑子转得快,伸手护在前头立刻道:“弟弟,出手背!记住啊,一定是手背,咱们一帮的!”

    “子慕别听他的,你出手心儿!”

    “对,你跟我们一组,我一会给你买奶油冰棍吃!”

    ……

    一帮小孩哄抢起来。

    白子慕出了手心,杜明在一旁扼腕长叹,但还是认命去了对面一队。

    一帮人很快在地上用石块划分了区域,连球门都是画出来的,非常简陋,但玩儿起来特别开心。

    白子慕还小,踢球盯着球,不看路,就一直跑。

    后来球被抢了两次,就抱着去给雷东川。

    “哥哥!”

    雷东川乐得不行,喊他:“小碗儿,扔过来,往我这扔!”

    白子慕用劲儿扔过去,足球在地上滚了几下,雷东川跑得飞快,抢在前面用脚勾住,转身还做了一个假动作把后面跟着的俩人闪开,一脚就踢到对面球门里去了!

    守门的小孩都没反应过来,还在那蹲马步站着,球飞过去才“啊”一声想拦。

    杜明跑了几步,擦了脑门上的汗:“你‘啊’什么‘啊’,守的都没对面董天硕好!”

    守门小孩也委屈:“董天硕和球门一样大,他肯定比我好守呀!”

    周围小孩都笑起来,不过这次没带着取笑的意思,还有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觉得他们选的守门员特别厉害。

    白子慕体力一般,踢了一会球之后,很快就去一边树下的大石板下看他们玩。这次小朋友有了新职位,就是负责两队计分,升官做了小裁判。

    白子慕用粉笔认真写了两队的数字,他数字写得很漂亮,整整齐齐的记在那里。

    足球和其他运动不太一样,一局里进球很少,两边来回追着跑,偶尔进一个球都不用白子慕去看,一帮人嗷嗷喊着跑过来告诉白子慕,还盯着他写好。

    白子慕就坐在那里光明正大的偷懒,玩儿自己的手鞠球。

    那是大胡子爷爷之前送给他的玩具,手工编制的手鞠球非常精致,又很轻,抛起来可以抛得很高,但是完全不用担心它掉下来砸疼脑袋。白子慕自己抛着玩了一会,手鞠球一个没接住,滚到大柳树一侧的路面上,白子慕站起身去捡,就听到雷东川喊他。

    雷东川扔下那些踢球的人,跑过来把他抱到石板那,“小碗儿!怎么跟你说的啊,是不是不能自己去马路上玩儿?”

    白子慕点头,举起手里的小球给他看:“哥哥,我捡球。”

    “捡球也不可以!你喊我,我去给你拿。”

    雷东川把弟弟看护得很严,检查了一遍又严肃道:“现在路上是没有车,要是真有车来——”

    不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几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接连开过来,最后面还跟着一辆挺大的翻斗车,里面围栏加固过,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模糊看到一些木料和石料。

    家属大院路面挺宽,但对于翻斗车还是略小了一些,有些笨拙地跟在那些小轿车后面,往西边开过去。

    雷东川护着白子慕,小孩站在石板上扶着哥哥踮脚去看,想了一会,忽然道:“哥哥,那是爷爷家,爷爷是不是回来啦?”

    雷东川原本就看着那些露出来一角的石料眼熟,听他一提,立刻眼睛一亮:“对对,是去七号院那边,一定是爷爷回来了,小碗儿走,我带你去看!”他把足球扔给杜明他们,让他们自己玩儿,牵着白子慕的手就去了西边旧宅那里。

    第62章

    电动熊猫

    一向没有人来的旧宅门前,停了三四辆桑塔纳车,清一色的黑色轿车,这个时候的桑塔纳还是官车,只看那一串数字靠前的车牌号就能看出不是普通车。

    最前面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位戴金丝边眼镜的青年,穿着一身中山装,手腕戴了表,他下来之后立刻先去后面开了车门,请出了后面坐着的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都是七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起来头发斑白,一个慈眉善目,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另一位则跟怒目金刚似的,白发潦草,一把大胡子垂到胸口那,下车就急匆匆往自家院子里走。

    中山装青年见了,连忙道:“贺老先生,老先生慢些走,我来扶您——”

    老头推开他递过来的手,满脸不高兴:“你什么意思,瞧我年纪大?我跟你说,就你们这样整天坐办公室的,体力还不一定有我好呢,敢不敢跟我上山去,我爬一个来回,你也就刚摸到山顶那块石头!”

    青年十分谦逊,笑着点头:“您老当益壮……”

    “你才老呢!”

    马屁拍到马腿上,青年抬手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已经有些额头冒汗了。

    他来的时候省里领导可是再三叮嘱过,这两位大师都是国宝级的人物,那位拄着拐杖的是章老,是从京城请来做文物修复的大教授;而眼前这位大胡子老头看着不显山露水,名头并不比章老差,这位名叫贺延春,是全国顶级金银器大师,只要是和金银有关,没有他玩儿不转的,那一根根金丝银线,金属薄片,在他手里听话得像是排队列好,任由他捏成各种形态。

    这次省里有两样珍贵文物急需修复,特意请了章老前来,托章老的福,竟在最困难的时候找到了贺延春大师,当真是妙手回春,那两样珍宝被修好已经妥善保管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省里特批好生送贺大师回来。

    本来是给了一笔丰厚奖金,但是贺大师脾气古怪,东西修了,但也发了好大的火气,钱一分没要气呼呼就回来了。

    贺老头到了自家,开了铁门往里走,还在怄气。

    身后的青年不敢吭声,但被搀扶过来的章老却是笑呵呵的,还在劝他:“烧蜡灌注青铜,不算金银嘛,老贺,你别气啦,再说这是为国家服务,也不算坏了你规矩对不对?”

    贺老头恼怒地回身,拿手指着对方连着点了几下,到底对着多年好友没舍得说重话,气得道:“要不是你叫我,我才不去,我当年欠你的那二钱小米,算是还清了啊!以后这样的事儿少找我!”

    章老先生笑道:“你还清了,我可没有。当年在农场下放,你给我摘过柳树叶子、剥过榆树皮,还给我搓了一小碗野谷子……那会儿可真是,吃什么都香,现在还记得那点野谷子煮的粥,那一小碗,你全给我喝了。”

    “你少说这些,烦不烦人——”

    贺老头的话说了一半,原本拧起来的眉头在瞧见院子里之后,变成了一个挑眉的神态。

    跟在后头的章老先生走进院子,瞧见也有些惊讶:“哟,你这里打理得不错啊,比我想的要好多了。”

    院子里归纳整齐,窗明几净,院中也没有落叶杂草,甚至在墙边还用碎砖拼出一排小花坛,里面已经冒出了花草的嫩芽,还有几株不知名的野花一瞧就是特意移植过来的,枝叶随风摇曳,花朵开得蓬勃有力。

    章老看了一下,微笑夸道:“你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呢,不错,不错。”

    贺老头嘴硬,眉毛都扬起来了愣在那装出一副我也很困扰的样子,摆摆手道:“别提了,肯定是那俩小子,我怎么说都不听,非给我弄,哈哈哈!”

    章老先生:“……”

    这位显摆得太明显,都笑出声了,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接。

    贺老头这会儿也不急着赶人了,站在小花坛那,一脸的得意。

    章老从善如流,顺着问道:“哪两个小子?是不是你上次写信跟我提过的,那个特别漂亮的白子慕?”

    贺老头摆摆手,丝毫没谦虚:“不光漂亮,还聪明着呢!”他又指点了那小花坛,“你看这个,我敢打赌,就那俩小子给我弄的,这花啊草啊什么的,我那小孙子爱漂亮,肯定是他弄的,至于这些砖头,就是跟他一块那傻小子搬的,哦,叫雷东川,长挺高,吃得多力气大……”

    正在那说着,忽然听到门口有小孩的声音,隔着铁门就听到了清脆的一声“爷爷”。

    一个穿着小背带裤的小朋友推开大门,小脸白白嫩嫩,一头小卷毛,仰头瞧见院子里人多一时愣在那。

    贺老头招手哄他:“小碗儿,来啦?快来爷爷这!”

    白子慕不敢一个人过去,后面跟过来的雷东川牵起他的手,带着一起走过去。

    贺老头弯下腰,装作生气道:“怎么,一阵没见,不认识爷爷了?”

    白子慕笑了,他一点都不怕大胡子爷爷生气,爷爷平时就喜欢这样跟他闹着玩儿,小孩上前抱了他一下,那点生疏感一下就没有了。

    贺老头从省城带回了不少好东西,石料、木料卸下来送进后院,小轿车上也搬下来一些,除了给小孩买的玩具和一大袋零食,甚至还有一台彩色电视机。那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带着电工忙忙碌碌,不只把电视机和天线安装好,还顺便给这个老房子更换了电路,简单做了一下维护。

    白子慕视线落在那台电视机上,跟着一起动,他认得电视机,雷哥哥家里有,他们每天写完作业可以看一小会儿。

    小朋友非常喜欢看动画片,以前来爷爷这边的时候,还跟他讲过自己看的美猴王孙悟空。

    贺老头咳了一声,等小孩转过头来,就把背在身后拿着的一个玩具熊猫递给他,“拿着玩儿吧,我上街瞧见有卖这个的,顺手给你买了个。”大约还在记仇,老头干巴巴补了句,“回去自己上电池啊,这个能动。”

    白子慕看着那个熊猫玩具,圆滚滚的熊猫抱在怀里了还在一直看,小孩像是有点不敢相信似的,小心摸了好几下,然后就紧紧抱住了,仰头开心道:“谢谢爷爷,它和我的熊猫好像、好像!”

    贺老头乐了:“什么好像,就是一样的,全天下的熊猫都长一个样!”

    白子慕抱着熊猫,也不管电视机了,乖乖被贺老头牵着手带去打招呼。

    贺老头带着白子慕去见了章老,炫耀了一番小孙子,又抬了下巴把后面跟着的雷东川介绍给老友:“这个也是,东川,快喊人,叫章爷爷!”

    雷东川老实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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