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子慕人小,基本不走大门,从墙洞里穿梭自如,被困住的只有雷东川一个。

    雷东川站在铁门外面,问白子慕:“爷爷还生气呢?”

    白子慕道:“好像不生气,又开始砸石头了。”

    雷东川道:“那你问问,我现在能翻墙进去了吗?”

    白子慕点点头,又跑回去问了,没一会就瞧见小孩颠颠儿跑回来,开心道:“哥哥,可以进啦!”

    “爷爷怎么说的?”

    “他说‘进来试试’~”

    “……”

    雷东川放心不下弟弟,还是冒险试了试,翻墙进去了。

    院子里的老头还在砸石头,听见声响抬头看他一眼,哼了一声,倒也没真赶他出去。

    雷东川跟白子慕来的时候就商量过了,他们认为是爷爷的石头没雕刻好,心情才不好,想尽可能哄一下老头。两个小朋友也没有别的能力,雷东川就从墙角拿了竹扫把帮老头打扫后院,白子慕跟着一起去,他这次来的时候还背了小水壶,兜里装了一个小纸包。

    小纸包里是他跟雷妈妈要来的鸡冠花种子。

    他上次和哥哥们去动物园的时候,花坛里种的就是特别漂亮的鸡冠花,红艳艳的一个个开得又大又漂亮。家属大院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个小院子,所以每一家都会种一点花草,有精力的还会移植一棵小树种下,像是雷东川家里种的是石榴,白子慕家也有一棵小杏树,花草也栽了好些。

    老头这里是旧宅,也是大院里出了名的“凶宅”,门庭凋蔽,小院荒芜,院子里只有一点野草稀稀落落长着。

    雷东川捡了地上的碎砖,沿着墙边隔开,拼成了一个长条形的小花坛。

    白子慕就从小纸包里拿出鸡冠花的种子,撒在泥土里,还用自己的小水壶浇了水。

    老头在前面庭院里砸石头,也静不下心去,时不时停下听听后面的动静。

    听着后面院子太安静了,又忍不住犯嘀咕,那后面是他库房,乱七八糟堆了不少东西,他有点担心那俩小的玩儿起来碰到磕伤自己,正准备站起来过去看看的时候,就听到有哒哒的脚步声跑过来。

    老头立刻坐回板凳上去了,一本正经拿了凿子,吭哧吭哧地在那砸石头。

    白子慕跑过来找他,拽着老头胳膊往后走:“爷爷,有只猪,有只大猪——!!”

    老头愣了下,跟他起来:“什么猪?”他后头院子里就放了些碎料,没有活物啊。

    白子慕仰头看他,要带他过去看,老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小卷毛慌成这个样子,安抚道:“不怕啊,没事,可能是附近后勤农场里跑过来的,你等爷爷一下,我拿根绳子,拴上送回去就没事了。”

    老头在防雨布底下翻了翻,之前给他送石料过来的人卸货,还留了一捆粗麻绳在这里,他拿起来拽了拽,觉得还挺结实,就拎着绳子跟小孩去了后院。

    白子慕两只小手抱着爷爷胳膊,一边走一边往前看,给他带路。

    雷东川举着竹扫把,正在门口比划。

    老头怕他受伤,拎着绳子喊道:“哎,雷家那小子,别过去了,小心猪冲出来撞着你!”

    雷东川茫然回头:“啊?”

    老头大步走过去,哼道:“闪开点,我来捆它——”

    他到了门口,绳子卷在手腕上,架势都摆好了也没瞧见库房里的猪,里头空空荡荡的,除了之前放进去的石头料子,什么都没有。

    老头挑眉:“猪呢?不是说有只猪吗?”

    雷东川愣愣地用竹扫把往上举了举,“爷爷,这里,是蜘蛛。”

    “我知道是只猪……是蜘蛛啊?!”

    老头人都傻了,抬头瞧见那只灰白色的蜘蛛,确实挺大的,赶上小孩巴掌大小,他把绳子搁一边,接过雷东川手里的竹扫把道:“是只旯犽,吃虫的,别伤了它,挑下来放走就行了。”

    老头把蜘蛛放了,又去扫门上的蜘蛛网,弄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把扫把塞雷东川手里硬邦邦道:“谁让你们在这搞卫生了啊,我这里常年闲着,压根就不过来,多管闲事!”

    雷东川挠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子慕可怜巴巴站在那,还在探头张望,“爷爷——”

    老头招手:“爷爷把那个蜘蛛弄走啦,没事了。”

    白子慕这才跑过来,小卷毛一晃一晃的,刚才吓得不轻,卷毛都炸起来。

    老头这两天就是因为雕刻手艺的事儿面子上过不去,发现小孩早就忘了,心结已经去了大半,尤其是刚才成功解决了“大蛛”问题,小朋友仰头看他的时候满眼崇拜,老头心里美得很,那点脾气早就过去了。

    “爷爷,那只大猪——”

    老头牵着手领他去前头,一边走一边教育他:“你这口音也有问题,什么大猪,那叫大蜘蛛!走吧,去前面我教你写字画画儿,学得多了,就不会再出这种错了。”

    “可是哥哥……”

    “你哥没事,让他打扫一会吧,不信你问一声,他保管愿意在外面搬砖、扫院子!”

    老头领着白子慕去前头屋里,一边喂小孩吃烤花生,一边念书让小孩背诵。

    这次教的是诗词,白子慕学得很快,一首诗教个几遍就会了,老头教得也挺过瘾,问了一首前几天教过的诗,小孩也背诵出来,一点都没卡壳。

    老头夸他:“不错,记性好,下次来的时候爷爷教你写下来,咱们背一遍再写上一遍,就记得更牢靠了。”

    小朋友也不是一直都喜欢背诵,有的时候注意力会被分散,玻璃窗外阳光明媚,阳光照进来会在桌上形成一道小光束,可以看到粉尘在光下舞蹈。白子慕趴在桌上看这个,也能津津有味看上好一会,老头也不催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翻书看,翻上几页,抬头看一眼小孩,摇头笑一声。

    还是小孩子,瞧着什么都新鲜,也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呢。

    白子慕看了一会,又抬头去看窗外:“爷爷,院子里有只石狮子呀。”

    老头道:“是啊。”

    他一直对雕刻的石狮子不是特别满意,自己练习了挺长一段时间,试着把院子里的石头一点点凿成想要的样子,但这些石头太过蠢笨,不能熔炼塑形,硬邦邦的,一点都不灵活。

    老头觉得自己一身力气没处使,对着石头一肚子火。

    好在他的字画还不错,普通做一点碑文篆刻尚可,好歹能做出一点像样的东西。

    白子慕从背来的小书包里翻了翻,找出一罐健力宝,捧着送给老人。

    老头:“??”

    老头:“这给我喝?我可不喝这玩意,冰冰凉的,你哪弄来的啊?”

    白子慕道:“家里分的,每个人都有呀。”

    “你家?”

    “雷哥哥家。”

    “那是别人家里分的,跟你都不是一个姓。”

    “我们是一家人。”白子慕仰头认真道,“我们住在一起的。”

    老头被他逗乐了,捏他小脸一下,“行吧,行吧,你说了算。”

    白子慕指了指健力宝,又认真道:“爷爷,这个可厉害了,哥哥上次喝了它,考了90分,你也喝一罐吧,喝完了再砸石头,就不会被退回来了。”

    “什么退回来!我那是自己觉得不够完美,又搬了一块石头重新敲的!”老头脸红脖子粗地跟他争辩,指着外头道,“你没瞧出来吗,它耳朵都是好的,一点都没坏!”

    大约是不服气,老头决定从其他方面试着找回一点面子,摊开宣纸带白子慕画画。

    这次画的不是醒狮,而是他拿手的生肖图。

    十二生肖在金银器里经久不衰,各种造型千变万化,老头信手拈来,挥墨落笔,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猴子就跃然纸上。

    白子慕看得眼前一亮:“孙悟空!爷爷,你会画孙悟空啊!”

    老头得意道:“不止呢,瞧着啊,爷爷给你画一整套!”

    白子慕个子矮,被老头抱到椅子上,让他在椅子上站着看,他画了几个之后,干脆又拿了一支毛笔来给了白子慕,让小孩跟着他学。

    他先教白子慕画了最简单的小金鱼,几笔成型。

    白子慕一笔一划地跟着学,小朋友悟性不错,学起来很有几分样子,在画了一只小金鱼之后又提了要求:“爷爷,我想画大老虎!”

    老头乐呵呵道:“好好,咱们画大老虎,老虎威风对不对?“

    “嗯!我哥哥和老虎一样厉害!”

    “……”

    *

    雷东川扫完院子,过来接白子慕的时候,就看到偌大一张宣纸上画了两只老虎,大的那只踩着石头、在松下回首虎啸,身上的花纹和姿态都十分威风,画得十分大气,但是后面的小老虎就不太一样了,似乎是模仿着大老虎一笔一划画出来的,笔迹稚嫩,歪歪扭扭,尚且能看出是只老虎。

    小老虎也在扭头,嘴里的牙尖尖的只画了两颗,额头上也没有一个常见的“王”字,而是在正中央点了一枚朱砂红点。

    不伦不类,却也妙趣横生。

    老头乐得不行,一点都不嫌弃小朋友破坏了自己画面,还在那夸:“怎么样,头一回就画成这样!前头还有好几张呢,足足画了快一个小时,我就不用提悟性,光这耐性就少见!”

    雷东川凑过去看了一眼,他觉得爷爷画得挺好,他弟画得也不差。

    是只吃奶的漂亮小老虎。

    老头兴致不错,雷东川也被他抓着一起学书画。

    比起院子里用石头雕刻的狮子,老头随手在纸上画得活灵活现多了,雷东川觉得自己在这补了一下午劳动课,又开始上美术课,抓耳挠腮,十分痛苦。

    老头也瞧出来了,挥挥手对他道:“滚一边去写一百个大字去吧!”

    雷东川老老实实在一旁写字。

    白子慕看到跟着学,也推着椅子过去,站在椅子上跟哥哥并肩写字。

    老头拿了《千字文》教两个小孩写,白子慕从一开始跟着学就用毛笔,写得很快,反而是雷东川因为上过一年学,一直用铅笔和钢笔,写起来不适应,一个字一个字特别慢。

    老头要求严格,不是说写完一百个字就可以,而是他认可的一百个能叫“字”的东西,写完才可以放下笔。

    雷东川累得够呛。

    他觉得这比在院子里搬砖累多了,手腕子直哆嗦。

    白子慕早早写完,趴在旁边睡着了。小孩写的比他规整得多,小小的一个个字体横平竖直,通篇写满“凤鸣在竹”四个字,他每天都来这里学习一个新字,加上前几日学的,终于凑成了这一句。

    春日天暖,窗户打开着,老头院子里也开了一些不知名野花,在墙角、院子里,生命蓬勃有力。有蝴蝶飞过来,落在已经睡着的小朋友头发上,小卷毛睡得香甜,手里这次没有拿印章,而是一支毛笔,手里的毛笔掉在一边也没觉察,只指尖沾染了一点墨水痕迹。

    老头给白子慕盖了一件自己的外套。

    雷东川抬头,轻声问:“睡了?”

    “让他睡会,你写完了再带回去。”老头抬眼看了雷东川,哼了一声道:“有些人啊,不爱学习,有些人睡着了还在学习。”

    雷东川挠头,他确实尽力了。

    等雷东川写完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白子慕还未醒,雷东川就背着他慢慢走回家去,小孩趴在他背上睡了一路,快到家的时候才慢慢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软乎乎地喊了一声哥哥。

    雷东川应了一声,问他:“醒了?饿不饿,兜里有吃的,你自己拿。”

    白子慕摇摇头,小脸贴在他背上蹭了蹭,“哥哥,你作业写完啦?”

    雷东川:“……那不是我作业,你不说我都忘了,回去还要写一份题。”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个胡同,碎石铺的小路很长,两边都是或高或矮的砖墙。

    白子慕趴在哥哥背上,抬头看着墙那边,忽然道:“哥哥,是小猫。”

    雷东川抬头瞧了一眼,是一只黄白花纹的猫,它蹲坐在墙头正在优雅地舔爪爪,白子慕看它,它也在瞧着白子慕。

    白子慕认真看了一会,小声道:“哥哥,我喂过它。”

    小猫忽然甩了甩尾巴,“咪呜”了一声,很快砖墙上冒出毛茸茸的小尖耳朵,又有两三只小猫出现了,长得和这只很像,也是黄白相间的花纹,体型略小一点点,同样皮毛光滑,雪白一团。

    白子慕喂的那只小猫长大了,它顺利地度过了冬天,并且十分健康。

    像是来打个招呼似的,等人靠近,这些小猫就在砖墙上摆摆尾巴,跑远了。

    白子慕仰头看它们,好一会才腼腆笑了一下,揉了揉鼻尖小声道:“它有家了呀。”

    雷东川把白子慕往上托了托,哄道:“对啊,它们肯定是回家吃饭去了,一会咱们到家,你也好好吃饭,吃一满碗饭,明天肯定能长高!”

    “嗯!”

    学校要进行期中考试了,雷东川被两个哥哥抓着埋头学习,不能再跟之前一样跑出去疯玩。

    白子慕的学前班不需要考试,老师只会发小红花奖励表现优秀的小朋友,这个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每个人名字后面贴着属于自己的小红花。

    白子慕名字后面贴了最多。

    杨蒙蒙实在太喜欢他了,带头把属于自己的小红花全都贴到了白子慕名下,其他小朋友也贡献出了一两朵,弄得白子慕名字后面跟了一串小红花。

    杨蒙蒙最近也有了一个小烦恼,她长胖了。

    连续一个月每天在学校课间餐吃两个豆沙包,小姑娘小脸都圆了。

    第44章

    小朋友

    杨蒙蒙带了一个圆圆的小镜子,看着镜子苦恼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看呀?。”

    白子慕道:“好看。”

    “可是我胖了呀。”

    “不胖,你只是有一点点可爱。”

    杨蒙蒙很高兴小伙伴这么说,但今天看到豆沙包的时候还是犹豫一下,慢慢伸出纠结的小手。

    小姑娘快乐并痛苦着。

    白子慕拦住她,摇头道:“你可以不用吃。”

    “可是……”

    “我有办法。”

    白子慕把豆沙包放在干净的纸上,包裹起来,然后拿着去了二楼。

    他不是第一次去楼上,以前也上来过,他和雷东川的书包长得差不多,雷东川有的时候会放错东西,小孩给雷东川送过两次作业本。

    雷东川不在教室,白子慕站在门口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认识他,一帮小男生跑过来跟他说话。

    “子慕,你哥出去了!”

    “你找我们老大吧?他一会就回来了。”

    “要不你进来坐会,我去找他,肯定去小卖部给你买糖了!”

    白子慕摇摇头,踮脚看了看,喊道:“表哥!”

    董天硕左右看了一下,拿手指了指自己,瞧见白子慕在门口点头,更是一脸疑惑。

    他走出来,站在走廊里问道:“干啥?”

    白子慕给了他那只豆沙包。

    董天硕受宠若惊,“给,给我的?”

    白子慕点点头,想了下又补充道:“别告诉我妈妈呀。”

    董天硕已经开始咽口水了,他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听见白子慕这么说就点头答应下来,捧着豆沙包回去几口就吃完了,一颗颗红豆粒嚼起来微甜,包子蒸得也好,面皮带着麦香,越嚼越好吃,真香啊。

    白子慕从那天起,每天都给董天硕一只豆沙包。

    雷东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这事,二哥他们每天早上都会骑车过来喂小孩吃一个烤小饼,因此也不怕小家伙饿着。

    反倒是一直跟着雷东川的杜明有些不平衡,拧着眉头道:“老大,咱弟弟咋回事啊,有好吃的为啥不给你?”

    雷东川道:“我不爱吃那个。”

    杜明:“不是,就算你不爱吃,那也该先送给你……”

    雷东川得意道:“早就给过了啊,小碗儿头一吃豆沙包的时候,就咬了一小口,剩下的全给我带回来了,不止豆沙包,他吃什么都给我留。”连吃饺子的时候,都知道给他揣一个放兜里带回来。

    杜明恍然大悟,感慨道:“我就说吗,咱弟还得跟你最好。”

    雷东川低头在作业本上写字,哼了一声。

    他弟那必然是跟他第一好。

    教室里坐着的董天硕并不知道这些。

    他每天都收到白子慕的豆沙包,感动非常。

    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有一些碎了的饼干,扯下来一小块的棉花糖,还有掰开的三角糖包——董天硕发现只要跟着他这个小表弟总会有很多零食,而且他不开口去要,只是安静等待的话,对方才会给。

    随机掉落的频率不同,但总归是一项额外食物获得。

    董天硕有点顿悟了。

    原来这就是亲戚啊!

    他爸说的果然没错,有亲戚真的挺好。

    白子慕每天稳定获得零食的渠道有很多,大部分是离开家的时候,比如早上大哥和二哥会骑车过来送点吃,到了学校会有班上的小朋友分享零嘴儿,尤其是他的同桌周宇奇,小胖子简直对梦想中的黑花生痴迷了,每天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就常常给白子慕塞一些吃的,试图以此提醒他,他们俩还要交换小零食的事儿。周宇奇每天都会送一些饼干,而杨蒙蒙在失去“多吃一个豆沙包”的任务之后,生怕自己失宠,每天都会带一点小礼物送给白子慕,那个掰开的糖三角就是她送的,白子慕把糖多的给了雷东川,他哥吃不下的,给了董天硕。

    有的时候,白子慕早上跟雷奶奶出去买早点,路上也会有人给他送吃的。

    像是固定周三会来的做爆米花的叔叔,每回见到他都会多给他一碗爆米花,请他吃。

    还有国营饭店的老板夫妇,老板娘尤其喜欢白子慕,她自己刚怀了宝宝,可太喜欢这样白白嫩嫩的小朋友,每次见了都哄着白子慕用小手隔着围裙摸一下自己的肚子,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也生一个漂亮小宝贝。

    不管雷奶奶是买油条还是馒头,白子慕都会额外获得一只肉包。

    老板用油纸仔细包好,笑呵呵的递给他:“拿好了啊,小心烫。”

    白子慕接过来,一路捧着回家。

    雷奶奶道:“乖宝,要吃吗,奶奶现在给你打开啊。”

    白子慕摇摇头,他想带回去和哥哥一起吃。

    一只肉包,平均分成四份,白子慕给每个哥哥都留了一块。

    雷家的哥哥都喜欢吃肉,他记得的。

    *

    住在旧宅里的大胡子爷爷有事去了省城,连同院子里的那些石像雕刻也都被装上车,一起拉走。

    老头走的时候,白子慕他们还在学校,连告别都没有,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才回来。

    白子慕有的时候想他了,就会去看一眼。

    白子慕从那个小墙洞里钻过去,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又跑到灰墙那仰头喊:“哥哥!”

    雷东川就从墙那边探头过来,问他:“今天还是没人?”

    白子慕摇摇头,“爷爷不在家。”

    雷东川又问:“房间里关门了吗?”

    “关啦。”

    “那你等我会,我这就进去,闪开点,我跳下去别碰着你。”

    雷东川翻墙进来之后,和白子慕一起打扫了院子。

    老头这边的房门钥匙有一把备用的,放在窗台下面的一个空花盆底下,是小朋友一踮脚就能够到的位置。

    他们俩也没进去,就时不时过来帮着打理一下院子,等老人回来。

    雷东川在院角拿了竹扫把过来,他经常在学校里扫卫生区,打扫落叶杂草非常有经验,他扫地的时候,白子慕就在一旁给院子一角的野花浇水。等到雷东川去后院的时候,白子慕就躲得远远的,拎着小水壶站在斜对角,一直到雷东川喊他一声,说都弄好了,这才慢吞吞过去。

    雷东川道:“别怕,没有虫。”

    雷东川还用散落在墙角的碎砖,做了一个小花坛,长方形的,跟他们学校里的差不多。

    他动手能力很强,做的有模有样。

    然后把那些漂亮的野花和白子慕认为好看的小草移到花坛里,重新栽种好,野花野草生命力顽强,只是浇浇水,长得更好了。

    白子慕吃到一包特别好吃的酸话梅,果核都含了好久舍不得吐,雷东川就把他吃的话梅核也种到这个小花坛里,希望能长出酸话梅树。

    白子慕问他:“哥哥,爷爷还回来吗?”

    雷东川听见头也不回道:“肯定回来啊,这里是他家。”

    小孩听到安心许多,又跟在哥哥身后蹦蹦跳跳的了。

    雷东川为了哄小朋友,周末特意跟二哥请假,带他好好玩儿了半天。

    白子慕对家属大院已经很熟悉了,他在这里生活了半年,慢慢适应了北方小城的生活。

    比起冬天的雪和冰,春末夏初的时候,好东西最多。

    嫩叶,嫩芽,嫩苗,能吃的、能玩儿的,都被小朋友们拿来一起分享。

    这个年代大人给买玩具的还是少数,大半时间大家都在自己找东西玩,都是纯天然的,小姑娘们喜欢玩儿斗草,一人找一根细长的草枝,两个人凑在一处拧成十字花,然后角力一样拽,“啪”的一声总会有一根先断开,谁的草枝更坚固,谁就赢了。

    男孩们玩的东西就更多了。

    晚上钓金蝉,白天爬树摘柳枝做草帽,还可以去河边挖蚯蚓钓鱼。杜明找了几根嫩柳枝折成一截,柳树皮柔韧,揉一下就可以和里面的木心分离,掏空了之后能做成简易的柳笛,放在嘴边吹得呜呜响。

    他挺得意,拿过来给白子慕献宝,“弟弟,这个给你吹,我的最响!”

    白子慕背过手去摇头,不要他的。

    杜明疑惑。

    雷东川又折了一截嫩柳枝掏空了,重新做了一个新柳笛,试着吹了一下之后,吹响了就擦了擦,递给白子慕,“小碗儿,给,新的。”

    白子慕这才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吹柳笛。

    杜明奇怪:“为啥不要我的?”

    雷东川依靠着大树打了个哈欠,被太阳晒得眯起眼,“你刚吹了啊,他嫌你脏。”

    杜明更奇怪了:“可是老大,你刚才也吹了一下给咱弟啊。”

    “我跟你可不一样。”

    雷东川和白子慕的关系,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雷东川疼他,照顾他,会无意中做很多事,自己从石阶上蹦下来,不等回头,就下意识向后伸手,喊一声“小碗儿”,后面小孩就会把手搭上来,也不管前面的路平坦或者陡峭,牵着手,就都跟着去。

    杜明家里也有表弟,但全加起来也没有白子慕一个这么又乖又漂亮的。

    他心里很是羡慕,但也半点都不敢抢。

    有小猫叼了夏蝉在跑,灵活地蹦到院墙上,黄白花纹的短毛猫步态优雅,走在高墙上尾巴微微抬高扬起。

    有小孩看到了,指给大家瞧,雷东川也抬眼看了下,他瞧着眼熟,疑心是白子慕之前喂过的那只,但又拿不太准,干脆开口宣布:“都听着啊,以后这样的猫——就这个黄白花纹的,但凡瞧见都不许惹它,这是我们家养的听到没?”

    有小孩点头,但也有的提出疑问:“可是老大,要是它偷了我奶奶家的鱼怎么办啊?也不能追吗?”

    雷东川道:“你追它干啥,它那么小,能吃多少鱼。要真吃了你家的鱼,你就来找我,我赔给你!”他还有之前过生日剩下的五元钱,足够买很多很多小鱼了。

    小孩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夸赞起了雷东川家的小猫。

    “老大,你家小猫真漂亮啊!”

    “我还瞧见好几只这样的,也是可干净、可漂亮了!”

    “这样好看的猫以后生了猫崽,一定也特别可爱!”

    “和老大的弟弟一样,子慕这么漂亮,以后生的小娃娃肯定也特好看!”

    “他是男生吗,怎么会生小娃娃!”

    “他长大结婚就行了!”

    ……

    话题已经从小猫崽转移到漂亮小孩身上,大家争论起来,都有自己的想法,但总体来讲,所有人都认可白子慕以后肯定会生一个漂亮的小娃娃。

    “我弟弟才不需要小孩儿。”雷东川板着一张脸,“他还那么小,一辈子都长不大。”

    这是他的小朋友。

    第45章

    酷暑

    入夏之后,天气渐热。

    一身制服大盖帽的男人骑了自行车一路进胡同,匆匆放下车后座上的一袋面粉和两桶菜籽油,跟里面人喊了一声:“妈,大嫂,我把东西搁院子里,我先走了啊!”说着就推了车要走。

    雷妈妈从厨房里追出来两步,手里锅铲都没放下:“怎么这么快啊,都来家了,好歹吃口饭呀。”

    雷二叔道:“不用了大嫂,我也是赶着中午休息赶紧过来一趟,一会还得回去上班。”

    “中午也上班啊?”

    “是啊,最近太忙了,我们局有个大比武正在严抓治安,咱们这边不是新出了一个案子吗,财产纠纷差点闹出人命……下午我们还要去省厅那边一趟,事情太多了,这礼拜都去三趟了!”雷二叔走出去两步,骑上车又道,“对了,大嫂您帮我跟妈说一声,我这周末就不回家吃饭了啊。”

    雷妈妈在门口喊住他,给他塞了一个盒饭,里头是家里蒸的一些红枣糕,还热乎着。她比小叔子大了近十岁,拿他也当小辈似的叮嘱道:“这个是上午刚蒸出来的,你带过去吃,扛饿。在外头也自己注意点安全啊,别跟你哥似的,一忙起工作来就忘了吃饭,落下胃病!”

    雷二叔也没推辞,笑着道:“知道了,谢谢大嫂!”

    雷妈妈瞧着他走了,才转身回来。

    雷奶奶刚从房间里出来,推开纱门问了一声:“方锦呀,外头是谁来了?”

    雷妈妈道:“东川他二叔过来了,给咱们送了些东西。”

    雷妈妈把那袋面粉搬进去,雷奶奶身体还挺好,在后面拎了一小桶菜籽油一起帮着放好。老太太叹道:“哎,这物价又涨了,前些日子电视里还说不会涨价呢,甭说电视机那些大件了,早上起来去买斤油条,也一天一个价,还是囤点粮食心里踏实呀。”

    雷妈妈擦了额头上的薄汗,道:“可不是,妈,我下午打算去买个电冰箱回来,再给您那屋放个小电风扇,这天儿也太热了,刚入夏呢,比去年可厉害多了。”

    “也行,这钱放在手里,越来越不经花了。”雷奶奶又道:“你等东川他爸回来,让他去搬吧,你一个人可弄不动。”

    “矿上最近忙得厉害,方书记抓生产抓得严,他抽不开身,我在路上叫个三轮车给送回家来就行了。”

    婆媳俩商量了一会,雷妈妈就要起身去百货大楼抢购,雷奶奶从衣服内兜里拿了一小卷钱给她:“用我的,再多买个风扇吧,给孩子们用,一屋一个刚好。”

    雷妈妈摆摆手,道:“不用,您自己收着,我这还有呢。”

    雷奶奶送她出去,又叮嘱道:“你路上可小心点呀,别回来太晚,最近可不太平。”

    雷妈妈道:“您也听说了?”

    “可不是,我昨儿出门遛弯就听说了,后勤部那边负责送肉的一家,就是因为儿子赌钱闹的,跑去跟老子要钱,当爹的不给,一下竟然还动了刀……真是造孽呀。”

    雷妈妈听着也唏嘘,她们这个小城多年来一直都很太平,街里街坊的,说出名来都认识。

    万幸派出所已经戒严好几天,人也抓起来,没闹出大事。

    雷妈妈出门的时候,抬眼看了下天气,见闷热得厉害,怕下雨,又折返回去拿了一把雨伞。

    小学还没放假,但是学前班已经提前放暑假了,白子慕一个人在客厅正在乖乖写字,瞧见她进来找雨伞,立刻跑过去仰头喊了一声:“雷妈妈!”

    “哎,乖宝,我出去一会啊,回来记给你带麻花吃。”

    “雷妈妈,我不吃麻花。”

    “好好,那咱们乖宝今天想吃什么呀?”

    白子慕仰头看她,又看看门口,抱着她的腿撒娇。

    雷妈妈捏他小脸一下,笑道:“知道了,想跟着出去玩儿是吧,行!快去换衣服,我等着你啊。”

    “哎!”

    另一边,董家。

    吴金凤正在往家里收被子,她早上晾晒的时候还好,不过一上午就变了天,空中的乌云阴沉沉的,虽未打雷,但也瞧着要下一场大雨。

    她也不敢偷懒了,匆匆忙忙出来收棉被。

    董姥姥瞧见,忙过来帮了把手,“先拿那两床新被,剩下的慢慢收,不急啊。”

    吴金凤力气挺大,自己一人能扛得了两床厚被子,没一会把晾晒的全都搬到屋里去了。

    董姥姥没干什么体力活,就给她倒了杯水端过来,吴金凤接过咕咚咕咚喝了,握着杯子也没走,站在那跟老太太家长里短,说的也是最近大院里出的那件大事,嘘了一声道:“这老人养老,就应该全都给家里拿出来,一个家里的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呢?最后靠的还不是儿女,依我说,谁离着近肯定就管的多。”

    董姥姥道:“我怎么听着是他家儿子赌钱闹出人命的呀?”

    吴金凤噎了一下,“那,那不也有不赌钱的儿子吗?”

    董姥姥权当没听见,低头去叠棉被。

    吴金凤还想继续跟她讨论,但董姥姥不搭话,显然并不想聊下去。

    吴金凤眼睛转了下,又道:“妈,我听人说,你昨天又给子慕买油条吃了?”

    董姥姥心里也有气,闷声答应了:“是。”

    吴金凤不敢真惹她,但也嘀咕道:“我不管,玉秀可是不给咱们这边交菜钱了,多吃了一口,算谁的?”

    董姥姥赌气道:“算我的,用我养老的钱行了吧。”

    老太太说完走了出去,没再搭理她。

    吴金凤脸皮厚,站在那吹着客厅里的一个小风扇,半点没觉出自己错来。

    她之前被邻居笑话,说她们董家对孩子还没有雷家好,话里话外说她刻薄,出门买个油条都只舍得分出去一根。但吴金凤不这么想,她只听到了她想听的话,回来不过是借题发挥,不想让老人再给白子慕花钱了。

    董姥姥刚才说的,她也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那一句。

    吴金凤嘀咕一句:“我就知道,老爷子走的时候家里不可能没留钱,果然自己收起来了。”

    吴金凤谈的这件案子,是整个矿区最近人人都在谈的事。

    离着太近,又是凶杀案,实在引起一阵惶恐。

    市场那边也有治安队来巡逻,加强管理,虽然之前那案子是偶然性发生的案件,但也害怕再出什么重大事故。

    董玉秀的店铺已经开了三家,连起来占了市场的一个角落,雇了五六个人在帮忙打理。

    她这里人多,因此听到说起治安问题,也不是特别担心,但基于人人都在传这事儿,她还是让大家提前下班两个小时,毕竟都是女工,担心回去晚了路上出什么事。

    董玉秀忙了半下午,把接的单子都弄好,运的货也整理收拢好,额记头上的头发都汗湿了,一缕缕地贴在面颊上。

    她抬手擦了擦,瞧了店里几个女工都热得厉害,掏了两块钱出来给了身边人:“穗子,你去买十根奶油冰棍,拿回来大家分一下,这天儿太热了。”

    名叫金穗的女孩年纪二十岁出头,听见清脆答应一声,就去了。

    不多时冰棍买回来,包装纸上还冒着丝丝寒气,董玉秀给大家发了下,其他女工挺不好意思,接过来说了好些感谢的话。

    金穗念过书,也懂一点记账的事儿,董玉秀平时挺器重她,做事也喜欢带着她一起。若是董玉秀南下,小城店里的活计一般都交托给金穗,金穗年纪轻,但做事极有分寸,也足够稳重,接手之后还从未出过错。

    金穗又核对了一遍进账单子,低声和董玉秀交谈。

    “……玉秀姐,这一批货是要发去潍水的,那边要的急,咱们第一批到的还不够,先给他们一半吧?另外几个市的单子也要抓紧了,要不然这物价涨得,大家心里都发慌。”金穗道。

    “行,我知道了。”

    董玉秀拧了拧眉,这也是她担心的事,物价涨得太快,她昨天打电话去南边,说是布料一尺涨了一毛三,她们虽然付了定金,但这个价位要做成衣,怕是工厂要做一批白工了,只能慢慢发,急不来。

    金穗又拿了一个小包给她,“玉秀姐,这是这个月的进账,我把大家的工资发下去了,另外按你说的,去邮局寄了两千元钱。”

    董玉秀道:“好,下个月也照旧,要是生意好,就再加五百块。”

    金穗答应一声。

    她人机灵,十分懂得看人眼色,董玉秀不提,她就不多问,一次也没有追问过为何往南方那个账户上每月汇那么大一笔钱款。

    雷妈妈牵着白子慕的小手走进店里,正赶上她们在吃冰棍,笑着道:“哟,我来的赶巧了,有我们的没有?”

    董玉秀一瞧见儿子就笑,小孩更是进门就跑过去抱住她,仰头开心地喊了一声妈妈。

    “怎么没有,姐,这里呢,你自己拿!”董玉秀抱起白子慕,哪怕天热都没舍得放下,抱着去柜台那挑了一根奶油冰棍,撕开包装纸喂他吃。

    白子慕舔了一下,紧跟着双手捧高了给她:“妈妈,你也吃~”

    董玉秀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妈妈刚才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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