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清秋出声唤住王恒,见他转身,忙道:“明日我们去青山寺中?上香可好?”

    她看不清自己对王恒的心,那?究竟是何种感情,她心疼王恒等了她三年,却又在此刻无?法安然接受他满心欢喜的爱意。

    那?究竟如何才?能两全,谁又能给她这个准话,一时间清秋想?不到别人,她想?倘若空绝方丈祝他二人佳偶天?成,那?她便了却所有心结。

    或许王恒说的是对的,将来也会日久生?情,何必纠结一时的喜欢与不喜欢。

    清秋正胡乱想?着,王恒却毫不犹豫地应下,他望向清秋,道:“明日午时我来接你,顺道去看看元智。”

    清秋看着王恒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回过身进宅。回宅过后,清秋先去寻了韦南风说话,不多时便又去大嫂吕汀英的房中?闲坐片刻。

    吕汀英轻柔地环抱团圆,见清秋从外头来,她一时竟没瞧见,直至人走近屋内才?发觉。

    “嫂嫂哄着小团圆呢。”清秋轻撩珠帘,只刚一进屋便觉热腾腾的。

    见清秋来,吕汀英眉眼含笑,柔声道:“这会了,你来作甚?”

    清秋坐在榻上环视房内陈设布置,添了暖炉,连带着先前的屏风也都撤了,将摇椅放置摇篮旁,那?摇篮离床极近,只一伸手便可碰到。

    “天?渐凉了,我怕团圆冷着,早早的叫人把?炉子放进来,时时烧着些,不贪多,只怕孩子受凉不好。”吕汀英隐隐含忧,见着团圆笑方才?敛去愁绪。

    清秋笑而?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团圆,吕汀英见她心神不宁,黛眉似蹙非蹙,便让人将团圆送了出去。

    待人走后,吕汀英坐至清秋身旁,在榻上小几斟茶,笑问:“出了何事,叫你郁郁不得志?”

    出的事太多,清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捡了她觉得最要紧的,她将盛家一事道出,吕汀英听?罢,连连蹙眉。

    盛家在汴京本就难堪,出了这些事倒也不奇怪。

    吕汀英眸光忽沉,望向门外,随后低声道:“清秋别趟浑水,里头的门道多着呢,你可晓得如今官家病重,二大王和太子殿下争得水深火热,指不定那一日你就将自己搭了进去。”

    盛家背靠二大王杨岚,又曾是张氏门生?,如今盛家后院由张丽娘做主,盛婼又本是何元稹的孙女,那?何家又是一心向着太子杨岑。

    盛婼会被逐出盛家,吕汀英并不意外,她父亲往日也为?二大王做事,只不过她父亲年事已高?,早已致仕,不再参与党争。

    付远衡很少与吕汀英说朝堂上的事,可她往日耳濡目染早已洞悉,如今盛婼只不过是个幌子,人人都不敢要她,谁又敢怜悯她,也就只有她的舅舅念着亲情护着她。

    护得住一时,又护不了一世?。

    吕汀英忽地想?起?今日尹惜临走前,命冬月给了她一封信,信上说尹惜要回杭州,回杭州前大抵会和离,洋洋洒洒地写了两页纸,一句不提贺清,只说她如何来去,又说杭州宅子里埋了好酒。

    落款前的最后一句,尹惜祝她万事胜意,长命百岁。

    她与尹惜少?时相识,别的闺秀都不愿与尹惜说话,只她愿意听?尹惜絮絮叨叨,尹惜和别人不一样,在他人眼中?她或许是汴京最有才?的女子,又或许是贤良淑德的侍郎夫人,但她不止如此。

    尹惜是吕汀英见过最惊才?绝艳的姑娘,她不似汴京贵女那?般无?趣。

    吕汀英知她为?何要回杭州,可贺清进士及第,少?年得志,往后仕途无?量,如此一来他又愿意随尹惜归隐一方吗。

    房内寂静,好半晌清秋才?先回过神,“嫂嫂,今日多有打扰,来日我再来看嫂嫂。”

    吕汀英回过神来,忧道:“清秋,嫂嫂晓得你与盛家三姑娘交好,你可知如今你父亲,你哥哥都在为?太子殿下做事,你若执意要去管盛家的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烛台灯火倏然起?跃,火花飘摇,映得人影摇晃。

    清秋垂眸敛眉,悄然轻叹,而?后她轻声道:“嫂嫂,我不能这么自私,盛姐姐与我年少?相识,是我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她如今有难,我不能坐视不理,倘若涉及到付家我自会收手,嫂嫂放心。”

    语罢,清秋颔首离去,吕汀英知她心性,也不再劝。

    ——

    明月高?照,元丰楼内歌舞升平,雅间山水屏风后伶人水袖翩翩,白瓷香炉内漫出幽幽白烟,是时下最沁人的合香。

    付高?越蹙眉半晌,只坐了片刻便起?身,只刚出雅间便遇上匆匆离开的师无?涯,师无?涯着绛紫长衫,玉冠挽发,敛去眉间杀意,无?故添几分散漫之意。

    “师无?涯。”付高?越抬手喊住他,绿柳刚拿着杏仁脯上楼便瞧见眼前这幕。

    见是师无?涯,绿柳眸光一暗,幽幽望向付高?越,付高?越看她似有嗔怪之意,便道:“你且回府去,我与师无?涯有些话说。”

    闻言,绿柳攥紧杏仁脯,冷脸离开。

    师无?涯回身倚在扶栏边,沉声问:“二哥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我有好事与你说,你听?不听??”付高?越上前揽过他的肩,勾唇笑道,“这事你听?了保准拍案叫绝,你高?兴我也高?兴。”

    师无?涯狐疑地看他,似是不信有这样的事。

    还不等他脱身,付高?越便带着他进了雅间,师无?涯见他有几分醉意,不好推辞。

    “二哥想?说什么?”师无?涯临窗而?立,垂眸看街头闹市,满城彩灯,一眼望不到头。

    付高?越自顾自的斟茶,觑他一眼,打趣道:“你总这样怪,这桩事告诉了你,往后你我还是好兄弟。”

    师无?涯不语,付高?越沉吟半晌,笑道:“清秋已与王恒交换草贴,过两日便来下聘,想?来这两日是要合八字了。”

    “到底是放下你了,师无?涯过来喝两杯,你从前不喜欢清秋,也是了了你的心愿。”语罢,付高?越走到窗边,伸手递出一杯酒。

    师无?涯垂眸盯着那?杯清酒,迟迟未接,他倏地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他记得清秋对他说非他不嫁,t?对他说我们有一个家。

    清秋一直有家,没有家的那?个人始终是他。

    “二哥,我不在汴京的那?两年,清秋在做什么...”师无?涯接过银盏,一饮而?下,雅间里澄黄的灯火揉皱他眼眉,他再藏不住一丝情绪。

    付高?越见他如此作态,不由?得忆起?当年师无?涯退婚之事,他退婚过后,清秋几度病重,那?也是一个寒秋。

    “你还有脸说此事,你可晓得清秋因你险些病亡,清岁彻夜看顾,我和母亲守在她榻前只盼着她能好起?来。”付高?越气道,“你当年是真狠心,她是你十几年的妹妹,你不喜欢她,也不该如此伤她的心,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我付高?越只将你视作杀我妹妹的仇人!”

    语罢,付高?越胸膛剧烈起?伏,横眉瞪眼。

    师无?涯颤颤抬眸,漆黑的瞳眸似寂夜潭水落石,荡开一层层波澜。

    “后来呢......”师无?涯压低声音问。

    付高?越气急,恼道:“什么后来呢,后来自是好了,难不成要她死了你才?欢喜?”

    师无?涯摇摇头,眼尾勾起?红血丝,不知为?何他鼻酸眼乏,转而?背对着付高?越,又道:“是我对不住她...”

    听?他如此说,付高?越心头畅快,可一想?到这一切又是因师无?涯引起?,不由?得又闷着气。

    “你自是对不住她,你向来如此,无?人管的住你,大哥的话你不听?,我的话更是耳旁风,只清岁的话你还听?两句。师无?涯,清岁成婚了,你可晓得?倘若当年你不退婚,你还能娶清岁,你悔不悔?”付高?越眸光一沉,问道。

    “我不悔。”师无?涯眸光一凛,决然道。

    付高?越问他没娶到付清岁悔不悔,他从不为?此事后悔,他悔的是当年之事太过决绝,近乎断绝清秋一切念想?,仿佛掐灯熄烛,将一切都扼杀。

    第47章

    画地为囚

    明?月高照,

    清亮的月光攀上?窗檐,落在窗前,映出两?道长影。

    师无涯摩挲着手中银盏空杯,

    他迟迟不肯转身?,

    只望向窗外的繁华市井,

    付高越兀自坐下,气?消了一半。

    他幽幽叹气?,平声静气?地道:“方才的话我只了一半,

    你不是想?知道清秋后来做了什么吗,我且告诉你,

    也叫你和?她再无可能。”

    “两?年前你离开付家,

    清秋病重,恰逢深秋之际,国公夫人在青山寺设枫林宴邀京中贵女赏玩,

    那时清秋的病不过刚好,她应邀出门,

    那是她病后头?一次出了宅门,这一出叫她两?年不归家!她要入青山寺修行,此一去就是两?年,

    整整两?载,

    她身?边只云露一人,不曾让家中去人,亦不肯收家中信笺,

    她当真?就如你一般狠心肠,哥哥姐姐父母亲娘,在她眼?中俱是浮云。”忆起两?年前的旧事,付高越只觉历历在目,

    痛心疾首。

    师无涯岿然不动,他驻足在窗前,好似一杆未见血的长缨枪,周身?泛着冷冽的气?息,无人知晓他如今是何神情。

    付高越看他冷心冷情,恼道:“你如今仍这般,我只盼着你将来也这般,再别叫清秋生出旁的心思,师无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你可知清秋在青山寺那两?年是如何过的?她从小就是那样爱热闹的性子,竟在深山老?寺中修行两?年。”

    他替妹妹恨师无涯,恨师无涯铁石心肠,恨他对清秋无一丝怜惜,可到头?来,付高越只觉自个儿太过激越。

    清秋都不再怨恨他,而今他又扯出这些作甚。

    师无涯仍不着一言,付高越见他如此,气?得横眉甩袖,愤愤离去,临出门前,付高越瞧着桌上?好菜,哼声道:“你付钱。”

    待他走后,师无涯才觉心口闷着的那口气?提了上?来,原来他不在的那两?年,清秋亦过得如此艰难,他早该想?到的。

    清秋那样的性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犹如剔骨重生。

    原来这两?年,他们二人各自画地为囚,他远赴渭州只为博得功名?,而清秋山寺修行只为修身?改性。

    他曾觉得渭州的日子那样苦,可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前十八年,他恨付家平步青云,渐起高楼,而他只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无父无母何以配得上?清秋。

    现今他有功名?在身?,却和?清秋形同陌路。

    师无涯剑眉紧蹙,指节分明?的手旋紧银盏,他睫羽轻颤,感?受到心脏钝痛,战场上?的刀枪剑戟好似也不过如此。

    他离开两?年,清秋亦自囚两?年,她对他无怨无恨,师无涯情愿她恨他,由爱故生恨,他如今不得不去接受清秋待他已无任何情意。

    许多年前,师无涯曾幻想?过有朝一日马踏御街,手持银枪,威风凛凛地去娶他心爱的姑娘,如今都是镜花水月,徒增伤悲。

    这夜的秋风凄凄吹过,师无涯定定地站在原处,思绪早已飘远。

    ——

    翌日清晨,清秋与王恒一道出城去往青山寺,清秋一路无话,她见王恒在马车中观书,心底倒生出几分安心。

    马车宽大,绣幕香风,萦绕着轻浅的梅子香。

    清秋恍惚记起两?年前步行上?山时的情形,那时有一辆宝马香车从她身?旁驶过,清风撩开幕帘,在枫林里漫出合香,闻着清幽静心。

    时至深秋,漫山红枫,从一处绵延至另一处,犹如红霞落定,几片凋零的红枫落在山路间。

    “清秋,尝些百花糕。”王恒放下书卷,抬眸看向清秋。

    清秋正观赏帘外青山,忽听他出声唤她,她还未放下幕帘,忙回过头?,笑?道:“常也,我不爱...”

    她的话还未完,就见王恒抬手拈起一块白花花的糕点,糕点上?点有秋桂,又裹了一层蜜。

    王恒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他悄然垂眸,正欲将糕点放下。

    清秋不忍他如此伤心,凝眉道:“常也,我确实有些饿了。”

    清秋接过他手中百花糕,心头?涌起万千思绪,她无法忽视王恒那眼?中的落寞之态,亦无法对她产生别的情意。

    究竟是那一处出了错。

    马车行至青山寺前,王恒先行一步,伸手扶她,清秋疑了片刻,缓缓搭上?手,元智不知从哪儿听到的风声,竟一早就候在山门前。

    “付娘子!”清秋还未瞧见人,就听元智出声喊道。

    元智快步跑至清秋身?边,又对二人施礼,元智刚直起身?,元圣便?走至他身?后敲他一个爆栗,面上?仍笑?得慈悲。

    “没礼数,跟着付娘子回了一次杭州,往日的礼数都忘了。”语罢,元圣向王恒施礼。

    王恒眉眼?清俊,轻笑?道:“不妨事,今日是有喜事告知空绝大师,为你二人带了百花糕。”

    闻言,观墨上前将食盒递给元智,元智面盘圆润,笑?不见眼?,朗声道:“多谢王郎君,是什么喜事?我能否先师父一步知道?”

    王恒笑?而不语,元圣见罢,忙揪着元智退至一旁,“师父在大雄宝殿内诵经,昨日夜里来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郎君,跪在佛前垂首不语,师父劝了两?句,只见他一动不动,这会不知那郎君还在不在。”

    清秋疑道:“那郎君可是做了亏心事?趁夜上?山,叩首不起,我倒是头?一次听。”

    元智皱眉沉思,道:“我远远见那人似有些眼熟,却不想?起是在哪儿见过。”

    话落,方才还晴明?的长空忽地暗沉几分,阴云渐起,笼住一寸天光,天色愈发阴沉。

    元圣仰头?望天,道:“郎君娘子请先进去,秋雨寒凉,寺中本就冷,别在山中冻寒了。”

    清秋颔首,王恒见她答应便?随着他二人进寺,元圣道:“师父一直为付娘子留着客堂,只想?着付娘子会像贺夫人那般常来。”

    山中寒气?重,如今枫林簌簌作响,秋风卷起山门前零落的枫叶,随着薄薄秋风飘至山下。

    几人往大雄宝殿去,行至月台时,元智忽地一拍脑袋,道:“我今日忘记添香油了,师兄我便?不和?你们一道去了。”

    元圣一时无语,面上?依旧平和?,无奈道:“你先去,总这样不省心,我带付娘子和?王郎君去见师父。”

    元智只刚走,空绝便?从大雄宝殿走出,因上?了年岁,他目力不佳,并未认出月台前的一行人,元圣见此上?前去唤空绝。

    清秋同王恒快步上?前,齐齐做了个合十礼,空绝白眉弯弯,笑?问?:“二位可是好事将近?”

    清秋凝眉,疑道:“师父这都晓得?”

    空绝道:“前两?日贺夫人上?山来提过一二,而今又见二位便?知是何事,既是佳偶天成老?衲在此恭贺二位。”

    话落,元圣讶然地望向清秋和?王恒。

    “世上?夫妻多是百年修得同t?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皆是前世今生的缘,落到缘字头?上?,又能修得正果的少之又少,王郎君与付娘子瞧着便?是一方良缘。”空绝边走边道。

    清秋和?王恒从旁听着,王恒悄然侧目,见清秋心不在焉,原先那点欢愉的心思也消减下去。

    空绝引他们二人到大雄宝殿,将供香递出,空绝问?道:“付娘子可是要求些什么?”

    青山寺的大雄宝殿历经多次修缮,皆由国公府所出,大殿之中佛祖高坐,低眉垂首,观众生叩首,殿内香火气?浓重,烛台飘摇。

    殿外疾风乍起,吹卷月台落叶,大殿内的情形让清秋忆起两?年前的保神观,那时是师无涯在她身?边,要用她的命还她姐姐的命。

    风中夹杂着土腥气?,不多时便?淅淅沥沥地打湿月台,在大殿檐下挂起一方水帘。

    王恒侧步挡在清秋身?前,清秋眼?睫低垂,余光瞥见他衣袍一角,空绝他二人是良缘,清秋是信的。

    可良缘在侧,清秋却心乱如麻。

    她待王恒究竟是何种感?情,尹惜临行前那一番话又究竟是何意思。

    “清秋,冷吗。”王恒回身?问?她,清秋倏然抬眸,手中落下供香的火星子,火星烫在她的虎口处。

    王恒长眉紧蹙,夺过她手中三柱香,轻抚她手上?微不可见的伤口。

    “疼吗,清秋你在想?什么。”王恒关心则乱,急切地问?她。

    清秋鸦睫扑闪,抬眸看他,然后她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身?后的月台正中,有一墨袍青年高束马尾,红缨挽发,被?雨丝沾湿,在秋风中显得凝重。

    “不疼。”清秋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整颗心也如这场秋雨逐渐平歇。

    无论她待王恒是何感?情,到如今她应该做她的妻子,她前半生为师无涯所累,如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又何必临到头?生出些许悔意。

    纵使不能情深,却也有几分尊重和?体面,这不就是婚嫁要义吗。

    “常也,我上?完这炷香便?去看看后山红枫如何?”清秋抿唇轻笑?,道:“尹姐姐走了,后山里她还藏了书,想?来是要留给我的,师父可否带我去。”

    空绝眯眼?笑?道:“贺夫人正是如此想?,我已取了书放在禅房,恰巧我与王郎君也有几句话,不妨就让王郎君随我一道去取,也免付娘子来回奔波。”

    王恒见她眉眼?含笑?,好似愁绪散尽,便?不再问?她。王恒怕她在山中受寒,应下空绝,待到清秋上?完香他再回客堂去。

    清秋目送他二人,手中紧握的三柱香如同烫手烙铁。

    不多时,清秋上?完香随元圣去客堂,清秋见元圣与她待得无趣,便?让他回大殿。

    潇潇秋雨,犹如银丝细竹,若是有茶便?可添一分风雅,往日她在青山寺也常与王恒烹茶酿酒,她和?王恒所酿的酒从来都是尹惜喝完了。

    如今尹惜离开汴京,只剩她和?王恒常来青山清秋坐在凉亭下,痴痴地望着万山红叶,濛濛细雨为远山笼上?一层轻纱,空蒙深静。

    昔年旧景似乎无甚差别,可与清秋而言,这是她不喜欢师无涯的第三年。

    三年倒真?叫她对师无涯再无旁的心思,纵使再见,她也能如常应对。

    万籁俱寂,只余绵绵雨声。

    清秋不知坐了多久,仍不见王恒归来,只刚起身?,身?后便?有踏水声,清秋倏然回身?,脱口而出。

    “常也——”

    见来人墨袍红缨,腰佩红符,身?姿劲瘦,手执银灰罗伞,眉眼?之间仍如当年那般散漫无调。

    清秋冷下脸来,柳眉深蹙,疑道:“师无涯,你在这作甚。”

    师无涯立于雨幕中,不着一言,目光似燎原烈火,驱散她周遭寒凌的秋雨,那样炙热的目光,唬得清秋往后退了一步。

    清秋目力不佳,未曾瞧见师无涯眼?底氤氲的水雾,那是她曾经最想?要在师无涯眼?中所看到的动容。

    第48章

    和好如初

    今年的秋雨似要比往年的凉一些,

    雨丝淅淅沥沥地打在罗伞上,伞沿垂下雨帘。

    清秋见师无涯并未有动身上前的意思?,便又兀自坐下。

    良久,

    师无涯才沉声开口,

    “我来寺中修行。”

    他声如潭渊,

    仿佛有着?眼不?见底的愁绪,可那与她有何干系,清秋听他提及修行,

    想来师无涯是知道了些什么。

    那些旧事清秋本不?欲再说,岂料师无涯还?是晓得了。

    饶是他晓得了又如何,

    不?过是些往事,

    放到如今又有什么意思?。

    清秋勾唇冷然一笑,复又柔声问:“师无涯,你修的是身还?是心?师将军如今声名在外还?需修行么,

    未必心中对谁有愧?”

    清秋从不?指望师无涯对她心有愧疚,前十二?年那样薄情?的人,

    怎会生出愧疚之心,如今她说这?些不?过是逞口舌之快。

    师无涯究竟如何想,清秋不?甚在意,

    只这?片刻他见师无涯在此处陡生不?快,

    当年苦楚尽数涌上心头。

    曾几何时,她也在青山寺盼着?他忽然出现,而后?告诉她,

    他这?一辈子?最喜欢的姑娘就是她。到底是年少无知,把情?爱看得比生死重要。

    清秋静静地看着?他,师无涯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泪意,

    然而他不?肯落泪,只微微仰首,苦笑道:“我从前做了些蠢事,如今回?头看,只望神佛垂怜,能?有所转圜。”

    倘若当年他晓得会有这?一遭,断不?会如此狠绝,若他能?乞得她的原谅,是否还?能?和好如初。

    秋雨寒凉,清风携雨丝吹进小亭,惹得人身冷心寒。

    清秋冷笑一声,不?着?一言,她的目光凄然平静,眼底怆然只一瞬便散去。

    师无涯见她身着?天青色芙蓉折枝罗褙子?,素绢碧裙,是茫茫雨幕中唯一的一点碧色,恍惚间,清秋还?是那个尚未及笄的豆蔻少女。

    可他比谁都清楚,从杭州到汴京,清秋对他再无情?谊,从前十二?年的情?早已?在青山寺消磨殆尽。

    师无涯压低伞柄,声音沉闷,穿透雨幕,问她:“你应了王家的亲事?”

    清秋淡声道:“早就定?下的事,何必再问。”

    “你喜欢他什么?凭他的才学还?是他家世好?”师无涯攥紧伞柄,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她。

    “你以为呢?师无涯世上不?是只有你好,不?凭什么——”清秋问心无愧,弯唇道,“当真要论,只一点,凭我喜欢他,凭他陪在我身边两年,一次又一次地疏解我,师无涯这?与你又有何干系呢?”

    话落,亭外骤雨忽起?,雨如跳珠,溅起?青砖水坑,荡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清秋倏然起?身,虽有些冷风灌进袖口,沁得肌肤生寒,但清秋却不?觉得冷,眼前师无涯的落拓之态,竟叫清秋心头陡然畅快。

    往日师无涯何其高傲,见她动辄贬低,轻则讥嘲,如今也有求而不?得的失意。

    “师无涯,不?奉陪了。”语罢,清秋正欲离去,只刚转身往客堂外去,却见王恒站在客堂拐角的廊下。

    他一手握着?竹纹青罗伞,手臂上还?搭着?披风,一手抱着?半卷书。

    “常也...”清秋眸光忽闪,见他怔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王恒眸光温和,渐渐回?过神,他走至清秋身旁,放下书卷,轻柔地为她披上。

    “师将军,不?巧,又遇见了。”系好披风后?,王恒才转身朝师无涯见礼。

    清秋笑道:“师将军,时候不?早了,我与常也先行离开。”

    师无涯不?曾动一步,千言万语凝在喉间,他试图向清秋解释当年的事,可见到王恒的那刻,他不?愿让旁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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