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里喜欢的人将她推入悬崖,她险些丧命保神观。

    杨淮蔺有条不紊地处理保神观,命人押走黑衣人。

    付彰和付高越并几个家丁急急赶来,付彰老泪纵横,健步如飞。杨淮蔺望着这幕,心道有趣,朝堂上老成稳重的尚书大人,私底下竟还有这一面。

    付高越急得泪光扑闪,哑然道:“疼不疼,二哥哥看看。”

    付清秋眸光呆滞,一言不发,脑海混沌紊乱,如同今夜的疾风骤雨,吹倒遍地狼藉,她只觉心乱如杂草。见付清秋颈上一道红痕还在流血,付彰气得甩袖,忙道:“去请大夫来。”

    付清岁极力平复心绪,慢慢收好油纸伞,递还给站在身旁的杨淮蔺,“多谢。”

    她的声音轻细婉转,细雨之中,却显得凄凉落寞,付清岁颤颤抬眸,记下他的样貌,勉强一笑。

    杨淮蔺顺手接过,问:“你是谁?”付彰只和他说有幼女一人,却并未说付清岁的来历,他这一问让付清岁慌神。

    付彰护着付清秋离开,付高越刚踏出两步,似想起什么,回首朝付清岁道:“清岁,快回去。”

    话落,杨淮蔺轻咳一声,暗道自己唐突,旋即笑道:“付娘子,我送你回府罢。”

    杨淮蔺让人送师无涯去医馆,自己则送付清岁回付宅。

    这夜的冷雨沁人,付清岁冻得唇齿打颤,方才的事不止付清秋惊惧,她也吓得神魂失守,只是又有谁在意她呢,付清岁长舒一口气。

    金乌渐醒,荧星亮光自东边发散,蒙蒙晨雨,似清透薄纱,青石板路湿润油亮,汴河边垂柳落泪。

    “付娘子倒是坚韧,寻常女子遇着这些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付娘子这般镇定的我倒是头一次见。”杨淮蔺不自觉地弯唇。

    付清岁淡声道:“中郎将说笑了,哪有人不害怕的。”

    生死危难之际,她怎么不害怕,只是因为害怕无用,强撑着一口气罢了。

    杨淮蔺的夸赞她不敢当。

    “就送到这儿罢,多谢中郎将。”付清岁颔首福身,不愿再与他多走。

    “好。”

    见细雨如尘,杨淮蔺心念一动,将伞赠予付清岁,“姑娘家着凉了总归是不好的,赠伞与你,暂避风霜。”

    付清岁眸光泛起涟漪,怔在原地。

    他的青罗伞向她倾斜,伞上所绘青云栩栩如生,寥寥几笔勾勒出片片残云。

    “多谢中郎将。”

    付清岁接过伞,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长街小雨濛濛,佳人身影纤薄,杨淮蔺目送她消失,浑然不觉自己身在雨中。

    时至正午,乌云尽散,晴空如洗,庭中槐花压枝欲坠。

    付清岁并未回棠院,而是径直去正屋寻韦氏,保神观一事,韦氏定会寻她的错处,不如早些自己认下得个轻松。

    只是她扑了个空,韦氏如今正在杏院守着付清秋,直到亥时才与付彰回屋来。

    付清岁在正屋候着韦氏,她见韦氏眼下浮肿,面容憔悴,不复往日盛气富贵的模样。

    韦氏见她在此,长叹口气。

    “保神观一事,不怪你,你吓着了,也回去歇着罢。”韦氏愁眉不展,哑声道。

    闻言,付清岁垂首退下,她走时,正巧碰上付彰带着师无涯往正厅去。

    师无涯左臂上缠着绢布,依稀可见淡淡的血痕。付清岁暗暗垂眸,忽地想起那时师无涯在保神观内对她说的几句话。

    人倔至此,世无其二。

    思及此,付清岁兀自摇摇头,她倒忘了,付清秋便是其二。

    *

    暮色四合,长风吹彻汴京,雨后天青如碧。

    正厅里女使点起灯烛,付彰屏退众人,师无涯不解其意。

    房内烛火翩然,映出一张惆怅沧桑的面容。

    半晌,付彰沉声道:“无涯,这回幸好有你在,清岁才得以安然脱身,我也不同你绕弯子,只有一句话想问你。”

    师无涯轻声道:“伯父有话直说,不必与我周旋。”

    付彰听他如此说,直言其事:“既如此,那我便问你,你心中是否属意清岁。”

    保神观一事,付清岁毫发无伤,而付清秋颈上受剑伤,又因受惊过度至今还未醒来。

    昨夜师无涯始终护在付清岁身边,付彰一一看在眼里,师无涯不喜付清秋,那便成全他和付清岁,总归还是付家的女婿。

    这也正好遂了韦氏和他的心意。

    “伯父是要我悔婚娶清岁对吗?”师无涯语气生冷,眼中倒映飘摇的烛火。

    付彰闻言,解释道:“无涯,我并无悔婚之意,不过是见你与清岁情深意重,便想顺了你的意,总归还是我付家的女婿,只消你一句话,我便命人去合你们的八字。”

    “清岁自幼饱读诗书,温婉贤淑,与你年岁相合,若是能成自然是美事一桩,清秋自小散漫固执,与你恐怕不是良配,当年定亲之时也未曾想将清秋养成这个性子。”

    “若是你父亲在,应当也是愿意的,他这一生便是盼着你能平安顺遂——”

    谈及师远,师无涯眸光一凛,登时站起身,沉声道:“够了,我父亲如何,不用伯父来说,亦不必用我父亲压我。”

    “你与我父亲又有多深厚的情谊,字字句句不离他。”师无涯蓦然转身,烛光半掩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投射出一片阴影,他冷哼一声。

    “伯父,不过是想要回当年放在我这的青玉镯,您放心我绝不高攀付家。”

    这些年,付彰忙于政事,很少过问家事,将一切都交由韦氏打理,没承想竟然将师无涯放任成了这副桀骜散漫的样子。

    如今看来,实在不堪是个良配。

    师无涯并无嫡庶偏见,他如此顶撞付彰,只是恨付家背信弃义,用仁义道德将他高高架起。

    若不是十二年的抚养之恩,师无涯早已掀桌走人。

    自兄长过世后,他成了家中独子,师远唯恐师无涯早夭,悉心呵护,无微不至,时时命大夫把脉,又让其学武,只盼望他t?能平安康健。

    天不遂人意,师无涯保住了,可师远却先一步离世,师家独留师无涯一人。

    师家血脉单薄,师无涯亦无近亲好友,那时即使有人与师家沾亲带故,也不愿去抚养他,没人想要沾上孤煞的命运。

    那时,只有付彰将他带回了付宅。

    师无涯伤口绷出血痕,眸光逐渐晦暗,他这十二年,看着付家平步青云,在汴京风生水起,日后风光耀眼的付家,怎么会要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做女婿。

    当年恩义,不过如此。

    “无涯,你何故如此说,你若喜欢清秋,自然是好事,可你这么多年,何曾说过?”付彰忍着一口气,语重心长,“清秋亦没说过非你不嫁,往日也只将你当作哥哥,你二人既无此意,婚约就如此罢了。”

    师无涯眸光一冷,语气散漫道:“我自是配不上令嫒,伯父说得对,我和付清秋不过是因当年的一纸婚书绑在一起,自然是没有情意的。倒是辛苦伯父十二年的教养之恩,我师无涯这辈子永生难忘。”

    他语调轻松,恣意随性的声音,在空寂的正厅里格外清晰。

    付彰横眉怒目,拍桌起身,拿出长辈的架势,疾言厉色道:“你此话何意?这十二年,付家短过你衣食?又不曾薄待你,你如此说话,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你父亲当年从山寇手中救下我,此恩我用命偿都是使得的,你如此这般,是我未将你教养好,愧对你父亲!”

    师无涯咬紧牙关,目光狠厉,双手不自觉地紧攥成拳,伤口绷出触目惊心的血痕,撕裂结痂的刀痕,灯烛飘摇不定,晃动颀长的墨色身影。

    “别提我父亲!”

    付彰以恩相胁,却从未真心教养他,何来脸面提他父亲。

    师无涯不顾伤势,摔门而出,付彰望着师无涯的背影悲愤交加。

    月华倾照,荷花池边碧波荡漾,隐没蝉声。

    师无涯心烦意乱地扯断绢布,任由泊泊鲜血流出,他逐步往荷花亭去,寂寥无风的长夜,只一弯明月遥挂。

    离荷花池最近的杏院,灯烛未歇,院中那棵青梅树枝桠萧条,毫无生气。

    师无涯眸光平静,静静坐在荷花亭里,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针脚缭乱的平安符,绯色平安符上用金线绣着他的名字。

    清风明月,星子闪烁,师无涯沉静地看着平安符,指腹来回摩挲着上头的字。

    昔年旧景,一一盘旋在脑海中。

    ——

    付清秋醒来那日是一个明媚的午后,一家人都来她杏院看她,只是她尚未回过神来,心有余悸,不肯与人多说话。

    韦氏瞧着她这副消沉的模样,心疼得紧,亦不敢多说,她命人将杏院里的花全都撤走,换回往日布局。

    时至七月中旬,付清秋总算愿意与人交谈,韦氏每日守在她身边,与她说话。

    这日午后,天清气爽,日光犹如碎金,浮浮沉沉。

    杏院里难得平静,韦氏走后,付清秋拢了件薄衫,慢慢起身往外去,见院里的土翻新,便知付高越的花被摘走。

    但她如今不太想去管什么花,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只想一个人躲在房里。

    碧空晴风,正值盛夏,付清秋不觉炎热,反倒让这热风吹得舒坦。

    她已有大半个月未曾出门,绿柳正想服侍她梳妆,却见付清秋披着一头浓密乌发,环着膝盖,赤脚坐在檐下,痴痴地望着院门口,似在等什么,又似在发呆。

    这些天付清秋总会想起保神观前,师无涯护着付清岁时的决绝与担心,又会想起保神观里,师无涯将她推出去只是为了换姐姐。

    她是恨他的。

    只这一桩事,就够她恨师无涯一辈子。

    偏偏,不止这一件事。

    烈日当空,金乌灼热,天清云淡,付清秋仰头望去,门前青梅树都枯死了。

    刺眼的日光灼烧着她的双眸,眼泪簌簌滚落。

    十二年,好漫长。

    付清秋抿唇,环抱双膝,她细数这十二年,从杭州到汴京,师无涯似乎从未主动为她做过什么,只有她在苦苦追寻他的背影。

    那道颀长宽阔的墨色背影,正在走出她的视线,从杭州旧宅的初见逐渐消失。

    杭州旧宅里的那棵青梅树或许也枯死了。

    十二年痴情,换得一身负累。

    绿柳见付清秋坐在门前,赶忙放下手中点心,忧道:“姑娘这是作甚,快些进屋去,外头热。”

    付清秋摇头不肯进屋,绿柳取来蒲扇,劝道:“姑娘这是何必呢,夫人叮嘱过千万要照看好姑娘。”

    付清秋仍旧不说话,杏眼盈泪,良久,她开口。

    “无涯哥哥来看过吗?”

    绿柳心焦蹙眉,不敢去看付清秋期许的目光。

    “我知道他不会来的,我也不会再盼着她来了。”付清秋释然,“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愿对我说,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话了。”

    她知道的,知道师无涯不会再来了。

    付清秋暗暗垂眸,道:“绿柳,待会我们去看看姐姐罢,她也受了惊,肯定吓坏了。”

    绿柳愁道:“姑娘待到好些了再去罢,何苦折腾。”

    “罢了,那不去了。”付清秋起身回屋,绿柳正欲跟进去,却被她挡在门外。

    绿柳知她心绪不佳,不好跟进去,便将糕点拿回灶房。

    房内燃着安神香,雾气袅袅,冰鉴之中的冰块先前绿柳换了一轮,这会她觉得有些冷,起身去支开花窗,一时间热浪携风吹来。

    付清秋眸光一转,忽地看见书架与墙隙之间有一纸印花笺,正要去捡时,云露匆匆而来,急急叩门。

    “姑娘!姑娘!”

    云露扬声喊着,全然不顾她是否醒着,但她如此着急,付清秋心中有疑,忙回身开口问。

    “作甚?”

    云露候在门前,喘匀了气,急道:“师郎君要从付家搬出去了,这会正和夫人大人说这事,连同大朗君和二郎君都在正厅里说这事。”

    闻言,她三步并作两步至门前,柳眉紧蹙,问道:“他为何要搬出去?”

    云露深吸口气,正欲开口,忽见绿柳从院外来,绿柳看二人正说话,上前问:“发生了什么事,姑娘怎么又出来了。”

    “绿柳,你瞒着我。”

    付清秋忽地推开门,目光冷厉地望向绿柳,只这一眼,唬得绿柳心内惊惧。

    绿柳早知此事,但她不愿再让付清秋因师无涯伤神,保神观一事,绿柳已然将师无涯看清。

    那样的薄情的人,配不上一心赤忱的姑娘。

    付清秋心里明白师无涯将来如何,已经与她无关,可这偌大的汴京,师无涯又能去哪儿。

    他留在付家,至少有个栖身之所。

    思及此,付清秋顾不上梳洗换衣,转头赤脚狂奔,穿过光影明灭的曲折回廊,她跑得越来越快,热浪灌进口鼻,仿佛这样就能追上逐渐消失的那个背影。

    她不该为他这么着急,她没有理由再为他担心。

    十二年的朝夕相伴,付清秋知道师无涯在这汴京犹如池中浮萍,根本无处可去。

    天边霞光四散,庭中松柏恒恒长青,耳畔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凌乱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漾起墨色长河。

    云露和绿柳跟在付清秋身后,绿柳小声嗔怪道:“你为何要告诉姑娘这些。”

    “姑娘的病才刚好,你要让她在神魂失守你就安心了吗?”

    云露低眉垂首,顿生愧疚,她哪里想得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付清秋在意师无涯,她才来通禀,更何况往日绿柳也曾为师无涯说话。

    付清秋慢下步子,一步一顿,绿柳见她脚背上泥渍血痕混杂,心疼得直蹙眉。

    绿柳道:“姑娘何苦呢。”

    付清秋泪眼朦胧,她停在正厅门前,堂前韦氏和付彰端坐上首,付高越与付远衡分坐,师无涯一袭绀色长袍云纹劲装,以缨高束墨发,一身干净利索,一如当年他身无一物来到付家。

    如今他也要这样离开付家了。

    “师无涯。”

    付清秋鼻尖一酸,狼狈又可怜地出现在正堂,师无涯愕然回首,目光游移。

    第21章

    “师无涯,我不喜欢你了。”……

    月光皎暇,

    银辉遍地,凉薄夜风吹动柏叶,风声萧索寒凉,

    裹着淡淡的土腥气。

    正堂里的几支灯烛明灭扑朔,

    映照着堂外单薄纤弱的身?影,

    这几个月以?来,付清秋频繁生病,神思衰竭,

    如今她?站在门口,犹如春日残柳,

    一吹就倒,

    无枝可依。

    疾风乍起?,她?长发及腰,被风翩翩吹起?,

    一双红肿泪眼,无助可怜地望向?师无涯。

    韦氏骤然?一惊,

    滚烫的茶水打泼在身?上,打碎了建窑兔毫盏,李妈妈皱眉道:“夫人当心。”

    付高越急急起?身?,

    朝她?频频使眼色,

    “你做什么!你病好了吗,就跑出来,快回去!”

    “清秋!平日里的学的闺阁礼仪去哪儿了,

    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付彰指着她?,愤然?道:“我平日对你是不是太过纵容!让你在这个家?里无法无天。”t?

    付远衡长眉深蹙,厉声道:“清秋,你来见客作甚,

    快回去,衣衫不整,全然?不顾自己的名声了?”

    李妈妈见势上前?去拉住付清秋,低声劝道:“二姑娘,这会子不便?见人,快些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罢。”

    师无涯从?容坦然?地看着她?凌乱无措的模样,他蓦然?哼笑出声。

    “付二姑娘,你真可怜。”

    付清秋固然?知道她?此刻有多狼狈,但?这些都不重要,她?不管不顾地甩开李妈妈的手,忍着痛走到师无涯身?前?,仰头问他。

    “师无涯,你还有家?吗?”

    她?像从?前?一样,去窥探师无涯眼底的情绪,还是什么都没有。

    可今日,她?总觉得师无涯是松快高兴的。

    师无涯往后退,唇边含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付清秋,你为何跳金明池?”

    “我知道。”

    他说话的声音如此轻,却让付清秋心口一窒,顿感惊诧。

    师无涯懒懒地直起?身?,眉眼带笑,轻轻挑眉,戏谑道:“付二姑娘,你赖上我了不成?”

    “师无涯你诨说什么!你怎可如此诋毁清秋的名声。”韦氏怒从?中来,指着师无涯道,“清秋何须赖着你,你也?不瞧瞧——”

    李妈妈忙喊了韦氏一声,韦氏止住话头,哼了声。

    付彰眼见场面?混乱正要出声,却听付远衡平声静气地道:“无涯,有话便?坐下来好好说。”

    “是啊,师郎君先坐下罢。”李妈妈笑着打圆场,却见韦氏一个眼神过来,便?知是要人退出去。

    李妈妈将堂外的女使婆子支走,她?也?只守在门外。

    付清秋长舒几口气,轻声道:“师无涯,我不赖着你,你喜欢姐姐,我愿意?退婚,你留下来罢。”

    付远衡凝神看付清秋,无视她?的话,凛然?对师无涯道:“无涯,你若要搬出付家?,我们自然?不会拦着你,可若要论婚约之事,还请你说个清楚。”

    付清秋在等师无涯给?她?一个答案,她?可以?不再追着他,可以?放手把他让给?姐姐。

    师无涯没有家?了。

    这是付清秋自小便?知道的,即使师无涯不喜欢她?,她?也?不愿见他无家?可归,纵使那个家?不是她?。

    付清秋虽如此想,却从?未和他提过。

    师无涯眼中毫无波澜,漫上些许嘲讽,好似在说“付清秋,只有你有家?吗。”

    “付二姑娘,这婚我自然?是要退的。”师无涯不紧不慢地道,“大哥也?莫急,总得将事情说清楚不是?”

    付清秋腹背生寒,身?心俱疲,她?不明白师无涯究竟要做什么。

    师无涯从?怀中拿出当年在杭州时纳彩的草贴,时过境迁,十二年过去,那一封文书仍旧完好无缺,胜过昨日新纸。

    付彰见那帖子,眼前?一亮,师无涯既拿出了草贴,自然?也?会交换青玉镯,这样总算是了却了心头大事。

    韦氏见此气消了一半,直盯着那草贴。

    付高越面?色凝重,“你——”话还未说完,付高越摆摆头,上前?去扶着付清秋,这一扶才叫他知道,这个妹妹身?子骨有多单薄,心中不自觉地担忧起?来。

    前?些日子才受了惊,如今又要眼看着喜欢的人退婚。

    付清秋望着他,不着一言,她?没有话说了,师无涯把她?的话全都打了回去,退婚也?是迟早的事,她?早就想通了。

    只是当真见到这幕,还是会恍然?。

    追着跑十二年的人,一下子,就不是她?的未婚夫了。

    这十二年算什么,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白白让她?等十二年。

    付清秋声泪俱下,抬手就要去抓打他,“师无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清秋,清秋冷静些。”

    付高越心疼地扶着她?,他拦下妹妹起?伏的动作,她?一动起?来更是像风一般轻。

    师无涯垂眸看她?,眸光冷冽,漠然?道:“付二姑娘,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我不喜欢你,你我之间就如同这草贴。”

    师无涯当着她的面撕了草贴,草贴撕扯的声音,嘶啦嘶啦地划过耳畔,如钝刀磨肉,凌迟着付清秋。

    付高越横眉道:“师无涯,你作甚!何故当着清秋的面?做这事。”

    付远衡出声,冷声道:“行了,无涯你既已决心离开,便?去收拾罢,明日一早便离开付家。”

    “自然?,付家我一刻都不愿多留。”师无涯昂首,信步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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