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毕竟酒肆里刚才闹得动静那么大,不被吸引过来也不太科学是吧……

    沈清秋脚底一点,飞身上瓦,稳稳立在飞檐之上,深吸一口气,丹田发声:“柳——清——歌!”

    有人御剑而起,怒斥道:“沈清秋,你好歹毒的心,故意逃到此地,把诸派的人手都引过来,为的就是勾结魔族、在这里一网打尽,重演仙盟大会当初的惨剧?”

    反正现在就是什么帽子往他头上扣都不嫌多对吧?!沈清秋定睛一瞧,这不是刚才被他支使去撕衣服的那个什么……霸气宗的头头吗?正想跟他沟通一下,东边传来剑气锐啸,一人白衣御剑,风驰电掣而至。气势太过凌厉,无端带起一阵罡风,直把这人从自己剑上掀了下去。

    柳清歌稳稳踏在乘鸾剑上,道:“何事?”

    太可靠了柳巨巨!

    沈清秋诚恳道:“带我飞。”

    柳清歌:“……”

    沈清秋道:“我毒性又发作了,提不起气御剑。勉强御剑,只有从高空栽下来。”

    柳清歌叹了口气,道:“上来。”

    底下围观众人斥责不休,什么“苍穹山派藏污纳垢”、“百战峰清静峰同流合污”,两人权当听不见。乘鸾剑一天冲天,耳边风声猎猎,将身后御剑数十余人都远远甩下。

    柳清歌道:“去哪儿?”

    沈清秋道:“我得去城里最高的建筑的檐上。待会儿劳烦你帮我挡一挡这些人。”

    柳清歌道:“你究竟怎么回事?入水牢也是你,逃水牢也是你。”

    沈清秋道:“……没事儿,就是闲的。”

    突然,柳清歌喝道:“跳。”

    沈清秋:“啥?还没到呢。”

    柳清歌:“有东西在朝这边过来。”

    沈清秋二话不说,立马就跳,伏身定在一处屋檐上,柳清歌御剑在半空来了个眼花缭乱的倒连翻,刹住了冲劲极强的乘鸾,凝神望向某处。沈清秋也跟着他去看。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在看哪里?”

    沈清秋险些当场一个趔趄。

    那句“你等着!”,居然不是说说而已。

    也对,洛冰河什么时候是“说说而已”的人过?

    居然冒着被心魔剑反噬的风险也要来擒拿他……这是何等深重的怨念!

    洛冰河看上去彷如一尊内里裹着滔天怒火的冰雕,一点就开炸,一沾就结冰。

    他死死盯着两人,朝沈清秋缓缓伸出一只手,道:“跟我走。”

    沈清秋轻声道:“公仪萧死了。”

    洛冰河身体一僵。

    沈清秋继续道:“幻花宫水牢的守阵弟子也死了。”

    洛冰河瞳孔中似乎有赤色一闪而过。

    他冷冷地道:“反正我说什么你也是不会信的。废话少提,再问一次,你到底过不过来?”

    他执拗地不肯收回那只手。沈清秋还未回答,四面忽然空降十余人,御剑将他们团团包围在飞檐之上,为首的又是那名霸气宗的男子。他这次下盘微沉,似在剑上扎了个马步,防止又被掀下去,嚷嚷道:“沈清秋是我们的,其他人谁也别想动。交给我们霸气……”

    洛冰河猛地侧首,喝道:“滚!”

    他连剑都没从剑鞘拔出,周身却迸发出一层强劲的灵流,在场众人耳内仿佛有哨声尖鸣,这回,数十余人无一例外,连人带剑都被掀翻到数丈开外。

    霸气宗弟子们遇上了真正霸道蛮横的气势,全军覆没。余下观望者无不悚然。

    这黑衣青年修为如此了得,之前为何极少听说他名号?

    柳清歌一推沈清秋:“走!做你要做的事!”

    沈清秋道:“不必。他交给我就行!”5:2啊5:2,这个数据他可没忘,他叫柳清歌来只是想让他帮个忙打打杂鱼,顺便以防万一,可不让他送死的!

    可这两个都绝对不是战意冲天时肯好好听人说话的角色,一言不合,不对,是一言未发,便大打出手。乘鸾剑势如长虹,洛冰河却没拔剑,手中运集灵力,以掌为刃,直面应击!

    沈清秋知道他为何不能拔剑。高手对决容不得一丝松懈,这种时候最容易被趁虚而入。众目睽睽之下魔气侵脑、杀性大发,后果可不简单。洛冰河身体里其实有两套修炼系统,一套灵气,一套魔气,因为混血混的够成功,两套系统互不干扰,各自运作良好,必要时候还能左右手两种不同攻击方式合力发威。可现在第一,他不能拔剑,第二,他不便用魔气,杀伤力未免打个折扣,是以居然和柳清歌战成了平手。

    飞檐上巨响震天,白虹共灵光齐爆炸,斗得太厉害,下面各派修士都不敢贸然插入。

    再没见识没眼色的菜鸟新手也能看出来,被这两人的腾腾杀气擦中一点,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他们打得这么激烈,沈清秋其实倒有些心痒,要不是无可解这小贱人发作的太不是时候,他也真想上去打一打。奈何眼下太不是时候了。他眯眼望天,算着时辰将至,飞身跃上最高那一层。高空中疾风呼啸,仿佛能把他吹落一般。

    洛冰河远远望着,忽然一阵焦躁,无心恋战,眼底戾气陡升,反手覆上背后长剑剑柄。

    他居然敢在这里拔剑?!

    沈清秋道:“洛冰河,你别冲动!”

    洛冰河厉声道:“晚了!”手腕翻转,心魔剑挟着一股肉眼可见的腾腾黑气祭出!

    乘鸾剑直刺而来,洛冰河在心魔剑那薄如蝉翼的剑刃上轻轻一弹,仿佛战栗之意从中一波接一波漫出,乘鸾居然生生在半空中刹住。

    柳清歌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乘鸾不听使唤的情况,一时间错愕难掩。沈清秋却知道事态严重了。

    真要让洛冰河现在被心魔反噬了,这些都不用活了,他自己也别当什么男主了!

    他拔出修雅剑,道:“洛冰河,你过来,今天是该做一个了断了。”

    洛冰河抬头,阴沉沉望他一眼,下一刻,身形便闪现在他身前距离不到三尺处,再一举手,化开一个结界,罩住整个屋檐上方,把其他人都隔绝开来。

    见沈清秋退了一步,洛冰河神色扭曲地笑道:“了断?你要如何了断?你我二人,现在难道还断得清?”

    怎么断不清?

    沈清秋轻吸一口气,虽然握剑在手,却没有要交锋的意思。事实上,他现在拿着这把剑也做不了什么。

    他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一句,果真,天命难违。”

    天命=系统,系统→男主。

    洛冰河嗤笑:“天命?天命是什么?就是任一个四岁孩童被欺辱却无人施以援手?让一名无辜老妇被活活气死饿死?”

    他说一句,走近一步,咄咄逼人:“还是让我跟一条狗抢东西吃?还是让我真心付出、倾心相待的人欺骗我,抛弃我,背叛我,亲手把我推下炼狱不如的地方?!”

    他道:“师尊,你现在看我这样,可你知道我在地下那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在无间深渊里,三年之中,我每一时、每一刻,脑子里想的都是师尊。”

    “我了那么久,终于想明白了。”

    洛冰河笑容之中,竟有狰狞之意。

    “天命,要么根本就不存在,要么,就是该被践踏在脚底的东西!”

    烈日当空,最后一丝云气也消散无踪,阳光赤裸裸渡满整座城池,辉光灿烂,仿佛赤金遍洒。

    沈清秋把目光从天上收回。因为直视太阳,看起来竟有些泪光闪烁之感。

    说起来,洛冰河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真是有很大责任。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

    洛冰河见他神色忽然软和下来,不由怔了怔。可同时,头痛之感猛地剧烈起来。他咬牙攥紧了有挣脱之势的心魔剑。

    不行。至少不能在这里,被它反噬!

    沈清秋忽然柔声道:“别让它压制过你。”

    这一声听来,恍如尤置身当年清静峰上。

    洛冰河心神越发不稳,脑中似有利刃翻搅,心魔剑倏地黑焰大盛。这次来势凶猛,洛冰河正剧痛难忍,忽然感觉被人轻轻环住了。

    一股灵力如千里之堤倾塌,洪水席卷般灌入洛冰河体内,霎时将他强制压下的心魔戾气扑熄,仿佛久旱之后的暴雨甘霖。

    洛冰河气息平顺,运转无误,可心却瞬间凉了。

    自爆!

    在下众人有人已经骇然叫出了声:“沈清秋自爆了!”

    沈清秋放开洛冰河,慢慢往后退去,途中踉跄了一下。

    修雅剑先坠了下去。主人已自爆灵力,人在剑在,半空中就已断为数截。

    沈清秋总有把血往肚子里咽的习惯,此刻却任由鲜血狂涌。

    爆了灵力以后,他现在就是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一个,声音轻飘飘的,被风吹去了大半。洛冰河却依然听得真切。

    他说的是:“从前种种,今日一并还给你。”

    算是最后做件好事吧。

    然后,向后仰倒,从楼上坠了下去。

    洛冰河原先只是呆呆看着,一切事物在他此刻的眼中,都被放慢了无数倍。连沈清秋下坠的那一瞬间都慢得一举一动、清晰无比。在空中下落的躯体,仿佛一只染血的纸鸢。等到洛冰河身体自己先动了起来,抢在他落地之前将他接住时,他才发现,沈清秋的身体轻而薄,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力,真的就像一只纸鸢,一撕就坏。

    甚至不用撕,已经散了。

    他还没敢相信。

    师尊不是憎恶他血统的吗?

    为什么不惜自爆灵体也要帮他压制住心魔剑的反噬?

    四周似乎有人嚷嚷“魔头伏诛”、“大义灭亲”之类的东西。

    洛冰河脑子里混混沌沌,只是抱着沈清秋,喃喃叫道:“师尊?”

    清静峰弟子终于赶到,宁婴婴早已听说洛冰河未死之时,乍见又惊又喜,可再看已平静闭目的沈清秋。话到嘴头拐了个弯儿,颤颤巍巍道:“阿洛……师尊……他怎么了?”

    柳清歌走来,唇边还带着血迹,沉着脸道:“死透了!”

    众弟子呆若木鸡。

    突然,明帆大叫道:“是谁杀的?!”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洛冰河身上。

    虽然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洛冰河杀的,可沈清秋的确是在他面前自爆身亡的,这是实话。

    明帆和身后一众弟子拔剑就要送死,柳清歌道:“你们打不过他。”

    明帆双眼赤红:“柳师叔,那柳师叔总能杀了他,为师尊报仇吧?!”

    柳清歌淡淡地道:“我也打不过他。”

    明帆噎住了。

    柳清歌擦去血迹,道:“沈清秋也不是他杀的。”

    “只是,虽非为他所杀,却是为他而死。”柳清歌一字一句,犹如利剑出鞘:“此仇必报!”

    洛冰河充耳不闻,方寸大乱,手足无措,还抱着沈清秋迅速冷下去的身体,像是想大声叫、大力摇醒,却又不敢,怕被责骂一般,讷讷道:“师尊?”

    明帆喝道:“你别叫师尊了,清静峰担当不起!师弟们,咱们上,打不过怎么的,最多被他打死!”

    宁婴婴却扬手拦住他。明帆气急攻心,以为宁婴婴还念着旧情,斥道:“小师妹,都现在了,你怎么还拎不清呢?!”

    宁婴婴道:“你闭嘴。你这么上赶着送死,师尊他知道吗?他知道会怎么说?师尊宁可自己受染也不肯让我们吃亏受欺负,你就这样不惜命?”

    她忽然强硬起来,明帆愣住了,半晌,眼泪流下来。

    他涕泪齐流,凄凄惨惨地道:“可是……这样的话,师尊也太冤枉了……”

    “明明不是他做的,所有人都要说他勾结魔族,关他进水牢……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

    他哽咽道:“明明那么喜欢这小子……仙盟大会之后,不肯把正阳剑交还给万剑峰,非要自己留着在后山立剑冢……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就落到这种下场!”

    洛冰河恍恍惚惚听着,似幻似真。

    是这样吗?

    师尊其实也是……很伤心的?

    宁婴婴上前一步,眼眶通红,却语气平稳。她道:“阿洛,金兰城之事,我们虽然不在场,但也都听过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死却不回苍穹山,不回清静峰,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帮师尊说话,更不知道当时仙盟大会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尊多年养育栽培之恩,总不是假的。”

    顿了顿,她接道:“你要是觉得,师尊以往对你不好,也想想,你遗失玉佩那天的事。师兄他们莫名其妙被击退,你应该自己心里也想过有不对劲的地方。摘叶飞花能作武器,小施惩戒,清静峰上不会再有第二人。”

    摘叶飞花?摘叶飞花?

    洛冰河不由自主搂紧了沈清秋。

    他小声道:“我错了,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我没想杀你的……”

    宁婴婴大声道:“言尽于此。纵使师尊以往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真的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今天总能算是一并都还给你了吧?从今往后,你……”

    她说到这里,还是不忍,转过头去:“还是请你……不必叫他师尊了。”

    “还”?

    是。师尊刚才似乎是说过“还给你”。

    难道就是指……昔年将他打下深渊,今日就为他坠下高楼?

    洛冰河慌了起来。

    “我不要你还。我……我只是气不过,”他自言自语道:“我就是气不过你一见我就像见了鬼,跟别人谈笑自若,却连话都不愿和我多说,还老疑心我……我错了。”他结结巴巴,边说边去擦沈清秋脸上的血,

    “你不喜欢我是魔族,你是人界正道,我只是怕回苍穹山去,你会把我赶出来。我想把幻花宫拿到手,是不是就能让你高兴……”

    洛冰河颤声道:“师尊……我真的……”

    第44章

    手动重生

    边境之地。

    晚来风急,在屋丛疏落的小镇中呼啸而过。

    整条街上,居然只有一家小茶肆中透出些暖黄的灯光来,这才有了点人气。

    所谓的边境之地,并非国与国或城与城的接壤之地,而是魔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处。

    两族分属异界,原本中间还隔着一个撕裂空间的无间深渊,可总有那么一些地方,异界隔离结界薄弱,时空错乱,经常能见到两界居民互穿乱窜,恶意偷渡越界事件也时有发生。

    没有哪些正常人愿意生活在魔族神出鬼没、今天偷鸡摸狗明天杀人放火的地方,是以,边境之地人烟会越来越稀少。即便曾经是繁华之都,一旦异界空间泾渭不分明,最后多半会来一场大迁徙,只剩下修真界派来的弟子们孤守边境。

    卢六给新来的斟上一碗热酒,跟着几人围着炉子寒暄:“兄弟打哪儿过来?”

    “南边过来的。”

    “那边啊?”几人面面相觑,做个了然神色:“现在不好过吧。”

    新来的捧着酒碗,愁眉道:“谁说不是?三天两头就要打一场,谁也扛不住这么个折腾法儿啊。”

    角落里有人插嘴道:“苍穹山和幻花宫同属四大派之一,怎么这些年闹得这么厉害?两边弟子就没有一见面不大打出手的,这俩掌门,就不给管管?”

    卢六道:“你是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呆多少年了,不问事也太久了。正是两派掌门默许,弟子们才越发狠起来斗啊!”

    “这是为啥?六哥你给说说呗。”

    卢六清清嗓子,道:“这说起来可复杂得很了,你们知道现在幻花宫的头儿是谁?”

    “听说是个毛头小子。”

    卢六冷笑道:“洛冰河能被叫做毛头小子,你我都白活了。要说这洛冰河,可不简单,他出身苍穹山派,乃是清静峰沈清秋座下首徒。当年那一届仙盟大会,高居榜首,那叫一个风光。”

    旁人疑惑道:“苍穹山出身,那他怎么就能当上幻花宫的头儿?”

    “仙盟大会后,洛冰河失踪三年,三年里谁也不知道他去过哪儿、干过什么,沈清秋当时说他已身陨,于是,所有人都确信他已经死了。谁知,三年后,他卷土重来,还成了幻花宫举足轻重的人物,在金兰城逼得沈清秋当场自爆。”

    新来的道:“这事儿我一直弄不明白。这沈清秋,到底是冤枉的,还是该死的?”

    卢六道:“到现在也说不清。苍穹山派那肯定是一致对外的,谁提打谁。他们家一向都这幅姿态,连安定峰尚清华叛逃入魔界这板上钉钉的事儿,他们都不许旁人多嘴。金兰城之事后,幻花宫没多久就易主了,老宫主退隐,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换洛冰河把持大权,谁提杀谁。”

    有人咕哝道:“就因为个死人啊。”

    卢六道:“这死人搅出来的风波不小呢。沈清秋是苍穹山派的人,还是十二峰峰主之一,他的尸体,肯定要回清静峰跟历代峰主葬在一起的——可问题是,洛冰河不肯交还尸体啊。”

    众人都想到了鞭尸曝尸一类的东西,悚然:“不肯还,苍穹山派难道不会硬抢?百战峰峰主还在呢。”

    卢六摊手:“打不过。”

    “啥?!”众人三观毁灭。百战峰在他们心中的定位,那就是不败战神,实在不能接受。

    卢六道:“你们都不知道?百战峰柳清歌自从金兰城后,跟洛冰河交手无数次,就没一次赢过的!这还没完。洛冰河把沈清秋尸体带回幻花宫,没过几天,就亲自把千草峰的木清芳给截了。”

    有人道:“千草峰向来不问世事,救死扶伤,怎么就招惹这个混世魔王了?”

    卢六道:“洛冰河把人押到幻花宫,让他治活沈清秋。”他唏嘘道:“人都硬了,还治什么?”

    新来的道:“我看两边打架的时候,苍穹山派的总爱叫幻花宫魔族走狗,这又是什么典故?”

    卢六道:“这是因为苍穹山全派上下不知怎么回事,都一口咬定洛冰河是魔族血统。不过,昭华寺数位方丈亲鉴,洛冰河体内灵气运转正常。苍穹山派还是一直坚持这么叫……这你来我往冤冤相报的,两派梁子越结越大。我看,总有一天大船齐齐翻,谁都不用活,所以啊,”他说到最后,不忘自我安慰一下:“像我们这样被打发来守界的,自在清闲,倒也算是件好事。”

    角落里那人糊涂道:“我已经搞不清楚,这对师徒和这两派到底怎么回事了。”

    “仇深似海是一种解释,不过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卢六正要兴致勃勃地八卦下去,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扣扣之声。

    屋内众人立刻齐齐警觉,方才的惫懒倦怠一扫而光,各自备好兵刃法器。

    边境之地人烟罕至,荒凉异常,整个镇常驻的守界人只有他们一队,外出巡逻的不会这么快回来,而所剩无几的居民更不会大半夜作死出来闲逛。

    屋内无人应答,半晌,木门又被“扣、扣”敲了两下。

    卢六厉声道:“是谁!”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扑熄了桌上油灯与烛火,屋子霎时漆黑一片,只剩炉碳暗红的光幽幽燃烧。

    门窗纸上映出一个背剑男人的影子,那人朗声道:“六哥,是我啊。今天太冷了,我就先回来了,快开门让我进来喝杯酒暖暖。”

    其余人松了口气,骂道:“要死吗你老秦,光敲门不说话,不知道还以为你被鬼吃了!”

    门外那人嘿嘿一笑。卢六心里觉得不对劲,可也捉不住那根弦,嘴里道:“进来吧!”便打开了门。

    门外一阵冷风扑面吹入,空空如也。

    卢六啪的把门关上,沉声道:“点灯。”

    新来的手微微发抖,转身捏了个火诀,火光颤颤映出了几条人影,他还没点蜡烛上,又转了回来,吞吞吐吐道:“六哥,我……我想问问你。”

    卢六不耐烦道:“磨蹭什么?”

    新来的道:“咱们这屋里子,原先是只有六人对吧?”

    “可我怎么现在看着……像有七个?”

    死寂。

    突然,一声暴喝,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惨叫与兵刃相击声高低不一。卢六大喊“灯起!灯起!”众人连忙都施了火诀,但动作太乱,火光乱晃,人影狂摇,晃得人眼睛发昏,反而越发看不清谁是谁,众人怕伤到自己人,都不敢下狠手,叫摸进来的那个东西浑水摸鱼,这里一爪子那里一刀。卢六正恼恨,忽然被掐住了脖子。

    他白眼上翻,双脚渐渐离地,看不清掐自己的是什么。正当以为要命绝于此时。大门蓦地往两边弹开,狂风席卷而入。

    一条人影气势汹汹闯入。

    也不见他如何拳打脚踢,卢六耳边听到一声怪叫,似乎是掐自己的东西发出来的,随后喉咙一松。

    屋内六人惊魂未定,有的已经横躺在地。那人打个响指,屋内数盏油灯齐齐亮起。

    他低头察看片刻,起身道:“无碍。晕过去了。”

    这人浑身黑泥,活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而且满脸胡子,密密遮满五官,明明身形清癯,脸却搞得像个虬髯大汉。卢六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才一抱拳道:“多谢阁下相救!”

    那人一把搭在他肩膀上:“在下有一事相询。”

    卢六:“请讲。”

    对方道:“现在是什么年了?”

    沈清秋浑身泥土连滚带爬从山上栽下来时,真是想把向天打飞机爆个一万遍。爆灵体还是爆菊花都随便。

    当初他设想的最多的报名法子,其实是假死。

    但是假死有什么意思?

    傀儡假死金蝉脱壳,电视剧都玩儿的不要得了。

    所以他用的法子是真死。

    当日他可是实实在在自爆了,顺便把洛冰河身体里大部分暴走的魔气都引渡过来,灵脉说是粉身碎骨都不为过。

    置之死地,方可后生。

    日月露华芝被简称为“肉芝”,完全是字面意思。此芝虽然于修炼没啥大用,但好歹是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长成,如果将它的幼苗圈养在一处灵气充沛的土地,加以引导栽培,精心塑型,血气浇灌,成熟之时,就可以种出肉体活躯。肉身可以长成,但魂魄却无法用这种办法创造,也就是说,种出来的是一个没有魂魄的空壳子,拿来做容器再适合不过了。

    “春天种下一个小小沈,秋天就能收获一个大沈”,不再是梦想!

    露华芝不是大白菜,浇点粪水也能养活,沈清秋种废了好几株肉芝的幼苗,才种出了一棵没长歪的。

    尚清华与他早早算好了各地坐标,进行远程操作。于花月城最高建筑的地底,设下传送阵法,在日光最盛之时,尚清华在苍穹山上再设一个推送阵法,沈清秋一旦魂魄离体,就会被传送到早就埋在边境深山的成熟露芝之中。

    三个地点,三个法阵,直线连起来就是一个最稳定的等边三角形大循环,绝对稳定,绝对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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