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间难有绝对的公平,”燕度沉默了会儿,看着她道:“但我们可以努力去实现相对的公平。”

    “善有报,恶必诛。”

    少年将军浅眸如镜,明明澈澈,却似有星河闪耀,是人间罕有的绝色。

    他是一团火,一轮旭日,照亮黑白。

    三七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晰的看到他的颜色,他的温度。

    “我们?一起?”

    “嗯,一起。”

    少年人总是有满腔的热血,看不惯世间的不公。

    三七这顿饭用的很开心,哪怕大鸡腿子差点味道,她也能忽略不计了。

    燕度说起明日进宫的事情,“你给如华表姐的养容膏,还有多的吗?”

    那养容膏效果极好,许三娘子只用了这些天,脸上的‘刻字’就淡了不少。

    “有的。”三七一转念:“对了,之前说好帮你给皇后娘娘研制的养容膏还没给你呢,明儿你进宫,正好带上。”

    见她风风火火要去取,燕度干脆与她一道。

    等进了三七的屋子,燕度才察觉哪里不对,好像……她屋子里陈设也太简单了吧?

    陛下赏赐的和定北侯府送的那些,都被她丢进库房了。

    “库房里那些摆件,你不喜欢吗?”

    “喜欢啊,不过没什么生气,我现在身上阴气太重,摆那些玉啊、瓷器啊、字画啊之类的,都不太好。”三七将特制的养容膏递给他。

    那些东西都容易沾染阴物气息,三七怕在自己屋内摆久了,养出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来。

    到时候将军府就‘热闹’了。

    燕度接过,又随口问道:“那摆什么对你好?”

    三七想了想:“摆点花儿就挺好,不过这时节也没什么花儿开着了。”

    燕度嗯了声,记下这事,没再多说什么,让她早些休息,就离开了。

    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看了眼桌上那堆木头。

    三七好像……在练习雕刻?

    是要雕什么物件吗?

    这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翌日。

    燕度让人给京畿卫那边告了假,便入宫见皇后去了。

    长春宫内。

    燕皇后见着燕度便道:“说说吧,一大早进宫来,是又打了谁家的臭小子?”

    燕度:“侄儿长大了,不欺负小孩。”

    燕皇后瞪他:“你是打了哪位大臣不成?几品的?二品以上的话,你还是去你皇伯父那边挨板子吧。”

    燕度掩过笑意,将养容膏先呈上。

    “这养容膏效果极好,如华表姐脸上的伤都淡了不少,姑母且试试。”

    燕皇后闻言惊讶,她听说了许三娘脸上被‘刻字’的事,恼怒不已,也让人送了药膏过去。可这才多久,那伤痕就变淡了?

    这养容膏是什么神药不成?

    她后背处有一道瘢痕,很是难看,还会时不时发烫肿痒,让她苦恼许久。

    但燕皇后现在高兴不起来,脸色反而更沉重了:“看来你打的是一品重臣,说吧,是秦阁老,还是褚相国?总不能是严大学士吧?”

    燕度短暂沉默。

    他直接道明来意,说了博远侯老夫人隐瞒楚元若有私生子的事,想诓骗许三娘回去,好让私生子继承爵位。

    “混账!”

    “博远侯府欺人太甚!”

    燕皇后直接砸了茶盏。

    宫人们赶紧打扫,又端了新的茶来,燕度接过奉上。

    燕皇后一口给灌了,豪迈的不似皇后,倒是露出些将门虎女的做派来。

    她冷静几息后,目光锐利:“可有实证?”

    “楚元奇夫妇问斩之日,自有分晓。”燕度道:“侄儿想向姑母借个人,以作人证。”

    燕皇后倒是好奇了,楚元若已死,他娘那个死老太婆肯定不会承认还有个私生孙子的事儿,只怕知晓内情的人,甚至那私生子的生母都早被处置了。

    这混小子又能从哪儿找出实证来?

    总不能是那死老太婆会自己承认吧?

    “你小子找本宫借人,还敢卖关子?”

    “早知道,哪还有惊喜。”燕度补了一句:“看在养容膏的面子上,姑母就莫追问了。”

    燕皇后哼了声,边喝茶边嘀咕:“就糊弄我吧,谁知道你那养容膏是不是真有效。”

    话是这么说,也就是答应借人的意思了。

    旁边的蓝月嬷嬷都不禁抿唇偷笑,皇后娘娘也只有在少将军和陛下面前才会露出些真性情来。

    燕度看向桌上那几盆盛放的盆栽:“这几盆花开的倒是有生气。”

    蓝月嬷嬷道:“这是云锦杜鹃,苍干如松柏,花姿若牡丹,乃是杜鹃之王,是陛下特意让人给皇后娘娘送来的。”

    “好看。”燕度点头,看向了燕皇后。

    燕皇后进嘴的茶,咽不下去了,只觉得烫嘴!

    她脸沉了下去,警告道:“燕小九,你别得寸进尺啊……”

    燕度“噢”了声,垂眸:“真的不可以吗?”

    燕皇后:“……”

    这倒霉孩子!

    怎么就是自家的独苗呢!

    哪怕哥嫂当年再多生一个,她今儿都能打断这小子的腿!

    第38章

    燕度动凡心啦?!

    燕度抱走了一盆云锦杜鹃。

    还剩了五盆没抱走,走前很认真嘱咐蓝月嬷嬷,要好好照顾剩下的五盆。

    燕皇后肉疼的捂着心口,后知后觉,她起身指着门口:“小混球最后那话什么意思?他莫不是还在打剩下这几盆杜鹃的主意?”

    “不对。”燕皇后原地踱步:“他那小土狗儿似的审美,哪懂什么赏花,这是借花献佛啊。”

    蓝月嬷嬷忍俊不禁,这满京上下谁不夸少将军那长相堪比姑射仙人,早年间就因为这长相,许多人都觉得他不是个习武的料。

    京中那些勋贵子弟早年总以此取笑,后面被燕度一一吊在了树上,这才老实了。

    “奴婢想来,这花只能是送给那位明华郡主的了。”蓝月嬷嬷顿了顿,道:“娘娘,可需要奴婢再去打听下那位郡主的为人?”

    燕皇后摆手:“不必,那小混球上次进宫便说过了,那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救了燕度的命,便等于救了本宫的命,整个护国燕氏都记她的恩!”

    “再说了,该打听的,不早就打听清楚了。”

    “那虞家就是个虎狼窝,她一个小女娘有魄力断亲,此举虽有违孝道……”燕皇后顿了顿,翻了个白眼,“有那种家人讲个屁的孝道,也就是陛下现在奉行孝举,本宫这身份不便明着支持,否则朝中那些迂腐老狗又要上蹿下跳。”

    蓝月嬷嬷哭笑不得:“娘娘……”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一国之母要注意体统。”燕皇后坐回位置上,笑道:“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着去。”

    “我还盼着有人能让燕度那小混球动动凡心呢,燕家就剩他这根独苗,陛下想给他赐婚,一提赐婚他就跑去打仗剿匪!”

    “当年他偷跑去从军,本宫是日日难眠,生怕他就……”

    燕皇后说起这事,胸膛就一阵起伏。

    蓝月嬷嬷赶紧宽慰,“现在边关战事已平,国家安泰,少将军不用再上战场,定会安然无忧的。”

    “能无忧,自然是最好的……”

    燕皇后眉间染着愁绪,“翻了年,他就十九了啊……”

    蓝月嬷嬷也露出愁容来。

    是啊,十九了。

    当年云鹤道长曾说过,少将军逢九必劫,而十九岁这一年的劫最为凶险,若挺过去了,未来一片坦途,若挺不过,只怕……

    “云鹤道长的踪迹还没找到吗?”

    蓝月嬷嬷摇头。

    燕皇后叹息:“多派些人手,务必要在年关前找到道长。”

    “娘娘放心,陛下那边对此事也极为上心,一直让找着呢。”

    燕皇后点头,勉强露出个笑容:“楚元奇问斩那天,便由你去盯着吧,也看看那小混球能弄出什么‘惊喜’来。”

    “顺道替本宫瞧瞧那个叫三七的孩子。”

    燕皇后叮嘱道:“莫把人吓着了。”

    她咳了声,端坐起来,“本宫可是个温柔的长辈,朝野内外都知道的。”

    “是是是。”蓝月嬷嬷强忍着笑。

    皇后娘娘可不是‘温柔似水’嘛,谁敢说她不温柔呀?

    ……

    楚元奇夫妇问斩当日,午门外,早早就人满为患。

    寻常百姓在栅栏外观刑,达官显贵则分列于两侧的观刑台上。

    一辆马车停下,上面坐着的正是博远侯老夫人与那她的私生好大孙。

    “天宝,老天有眼,今日叫那对狗杂种被砍头,这是你爹他在天有灵,保佑咱们呢。”博远侯老夫人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意。

    楚天宝这些年对外虽宣称是嬷嬷的孙子,可一直跟在侯老夫人身边,被养的是膘肥体壮,才十岁,就生的肥头大耳,一双三角眼也不知随了谁,小小年纪那眼里就悴了毒光。

    “祖母你放心,孙儿特意带了几条野犬,等那两贼公贼婆被砍头,就让野犬吃了他们的尸体,叫他们死无全尸!”

    “好!”侯老夫人迫不及待的深吸了几口气,又爱怜的摸着他的大脑袋:“那两个贱人必死无疑,不过今儿他们不是重点。”

    “你那母亲今儿也要来观刑……”侯老夫人提起许三娘子时,颇为轻蔑:“陛下怜悯她,给了她恩典,让她拿捏了咱们侯府的爵位。”

    “等她回了侯府,你正式袭爵后,把她养在后院便是。”

    “你放心,有祖母替你看着她,她必定安分守己。”

    “祖母放心,等孙儿继承了爵位,她也没法子拿捏孙儿了。”楚天宝傲慢道:“我可听说她被毁了容,孟氏在她脸上刻了字,真不知道她今日还来抛头露面干什么,简直丢咱们侯府的脸。”

    侯老夫人对此也很不悦,她是见了许三娘子的,那脸上刻的‘娼妇’两字,她看的一清二楚!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这许三娘若非不守妇道,孟氏那毒妇作甚往她脸上刻这两个字?

    没准就是许三娘这个当长嫂的,勾搭了楚元奇,才引得那对贼公贼婆毒杀她的元若!

    否则,那贼公贼婆哪来的这胆子?

    既毒杀了她的元若,作甚又要留下许三娘,让她活到现在?

    在侯老夫人看来,楚元奇夫妇该死,许三娘这个不守妇道的儿媳妇同样该死!

    不过她不急着收拾许三娘,等对方回到博远侯府后,她有的是法子让对方生不如死!

    眼下的重点,还是爵位!

    博远侯老夫人由楚天宝搀着下了马车,上了观刑台。

    定北侯府的人是早就到了,许三娘子头戴帷幕整个人都被笼在白纱中,她与许老太君坐在一起,见博远侯老夫人来了,母女俩都没任何招呼的意思。

    许长留甚至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博远侯老夫人神情有些不快,身边的楚天宝更是挂了脸,但被老夫人拉了一下,他还是压住怒意,强装出笑脸,上前去和许三娘子见礼。

    “儿子见过母亲。”

    许三娘子身体轻轻颤抖着,纯纯是被恶心,被气的发抖。

    许老太君也恨不得立刻掐死这对贼婆孙。

    “我还未回侯府,还当不得你这句母亲。”许三娘子强忍怒意道。

    博远侯老夫人忙道:“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三娘,今日是元若大仇得报的日子,他若瞧见天宝这孩子,定是喜欢的,你就应了他这声母亲吧。”

    帷幕下,许三娘子银牙几乎咬碎。

    楚元若当然喜欢了,这就是他的私生子啊!

    想到三七的叮嘱,许三娘子怒火忍了又忍,“是啊,今日是大仇得报的日子,楚元若的鬼魂想必定会来看!”

    博远侯夫人皱眉,觉得定北侯府这一家子的反应都不太对劲。

    楚天宝也才十岁,知道自己马上要成侯爷了,心态早就膨胀成球了。

    他本就瞧不起许三娘,觉得这个所谓嫡母已经不洁,以后恐会成为自己的污点,见许三娘不愿搭理自己,他心里戾气一生,背过身时,低低吹了个口哨。

    被下人牵着的那几条野犬,立刻起身,作势要扑过来。

    少女的声音,冷幽幽的,似伴着霜雪而来。

    “哪来的狗仗人势的畜生。”

    这声音一出现,本要扑出去的几条野狗瞬间趴伏在地,两股战战,发出恐惧的嗷呜声。

    燕度先行走上观刑台,他伸出手,少女将手递入他掌心。

    两人立在一起,宛若画面绝美。

    三七睨了眼那群野犬,视线落在满脸戾气的胖球小子身上:“小畜生不听话,说明毒打挨少了。”

    燕度冷眸睥睨:“打人,我擅长。”

    第39章

    送博远侯府最后一程!

    燕度和三七一露面。

    熊孩子和狗瞬间安静如鸡,楚天宝在燕度面前就如一坨没脑子的叉烧,燕少将军一脚过去,这坨叉烧的命就能没了。

    博远侯老夫人瞬间也规矩起来了。

    下一刻,之前还坐定不动的许三娘子和许老太君都起了身,三七一过去,她们就亲昵的握着三七的手,招呼三七快坐下。

    博远侯老夫人见状脸上一僵,难看的脸色藏不住了。

    她狐疑的打量着三七,“虞家三姑娘?”

    三七睨她一眼,没搭理。

    博远侯老夫人顿感脸上无光,皮笑肉不笑道:“老身忘了,如今该叫你明华郡主了。”

    “倒不知明华郡主何时与定北侯府如此亲近了?说起来,你与楚月白有婚约在身,你今日来,莫不是来送你未来公婆最后一程的?”

    博远侯老夫人这会儿说这话就其心可诛了。

    三七按住许老太君欲发作的手,偏头看去:“的确是来送最后一程的,但不是送他们。”

    博远侯老夫人觉得三七话里藏锋,还想开口,旁边传来一声哀呜。

    她一扭头,心脏险些吓跳出来,“燕、燕少将军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燕度的手掐握着楚天宝的后脖颈,后者在他手里抖得像只肥鹌鹑。

    “燕某见他根骨清奇,”燕度语气不紧不慢,手的力度却没丝毫放松:“老夫人有话可以慢慢说,燕某也有耐心替令孙慢慢摸骨。”

    他指间略一用力,楚天宝一声惨叫,博远侯老夫人的命差点给叫没了。

    她几乎要冲上去和燕度拼命了,骤然一声咳嗽。

    却是蓝月嬷嬷奉皇后旨意来了,观刑台上众人与监斩官都纷纷见礼。

    蓝月嬷嬷与监斩官简单说了两句,就上了观刑台,博远侯老夫人也没想到皇后还会派人来,但这会儿蓝月嬷嬷在她眼里就如救星一般。

    “蓝月嬷嬷,你来的正好,快让燕少将军放了我孙儿吧!”

    蓝月嬷嬷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疑惑,“孙儿?许三娘子并无孩子啊?”

    “是、是要过继给三娘的孩子,不就是老身的孙儿嘛。”

    蓝月嬷嬷扫了眼那楚天宝,哦了声:“不还没过继嘛。”

    博远侯老夫人心揪住了,蓝月嬷嬷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马上行刑了,都安静观刑吧。”

    燕度也给面子的松了手,楚天宝立刻扑回博远侯老夫人怀里,小眼神怨毒的往燕度和三七身上剜。

    三七偷偷冲燕度比了个大拇指,又比了个拿捏的手势。

    燕少将军不出则已,一出手就掐人家命脉。

    燕度眼里藏着笑,两人的小动作,全都被蓝月嬷嬷看在眼里。

    蓝月嬷嬷:记下来记下来记下来!

    须臾后。

    楚元奇夫妇被戴着镣铐枷锁被拖上了断头台。

    曾经风光无限的博远侯和其夫人,死到临头时,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会哀嚎会害怕会哭喊求饶。

    三七对这对夫妻没丝毫好感,更不可能有怜悯。

    哪怕她和楚月白有所谓的娃娃亲,可这些在她看来都是狗屁。

    孟氏也看到了观刑台上,与定北侯府一家子亲密坐在一起的三七。

    或许是快死了,孟氏那脑子竟开光似的活泛了,明明头一天她还和儿子楚月白计划着要给燕度好看,要夺了虞三七的药方子。

    可结果呢?她和丈夫快死了!儿子还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自家的不幸,似乎就是招惹了这个小贱人后才开始的!

    “虞三七——”

    “是你对不对!!是你害的我们对不对——”

    “虞三七——”

    孟氏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博远侯老夫人面露惊疑,蓝月嬷嬷的也惊讶的看向三七,不止是他们,观刑台上的都望了过来。

    其实从三七和定北侯府之间的亲近,聪明的人就足以看出端倪了。

    如果只是看在燕度的面子上,定北侯府也不至于对一个空有封号的郡主如此抬举,没见这位明华郡主一来,许老太君都站着相迎嘛!

    要知道许老太君除了是一品诰命外,她还是整个大雍朝里,唯一一位女爵!

    有聪明人已猜到了真相。

    据说许三娘子被囚禁的秘室是在地下,入口还是孟氏睡觉的床榻下面,那等私密的地方,谁能找得到?

    该不会,许三娘子被囚的位置,是这位明华郡主提供的?

    这就说得通为何定北侯府会待她为上宾了!

    “时辰到!犯人楚元奇、孟明秋,罪大恶极,斩立决!”监斩官看了时辰,朱笔在亡命牌上画了个圈,牌子一丢。

    两个刽子手分列两侧,抡起大刀,直接斩下。

    鲜血喷溅,在尖叫声和叫好声中,楚元奇夫妇的人头骨碌落地。

    博远侯老夫人忽然悲从心来,她嘴里大喊起楚元若的名字。

    “大郎!元若!我的大郎啊!你看见没有!这对贼公贼婆死了,你的仇报了!他们下去陪你了!!”

    她装若癫狂,声音之大引来所有人侧目。

    有人可怜天下父母心,觉得这位老夫人还怪不容易的。

    三七目露讥诮,她缓缓勾起唇,背负在后的右手食指蜷曲,拇指与无名指相扣,结出一道手印。

    “风。”她低声敕令。

    除了她身边的燕度,旁人毫无察觉。

    忽然,狂风大作。

    呼啸的狂风几乎能把人吹得一个跟头,三七手印再度变幻,她脚下的影子飞出两团黑气,分别钻入博远侯老夫人和楚天宝的眼中。

    在博远侯老夫人的眼里,她竟真看到了死去的大儿子楚元若。

    楚元若在问她,可有照顾好她唯一的血脉。

    博远侯老夫人赶紧回话:“大郎你放心!天宝一直被我养在身边,他是你唯一的血脉,我自然拿他当心肝肉的疼!”

    “许三娘那个不守妇道的娼妇,定是她勾搭了楚元奇才害得你被毒杀,我苦命的儿啊……你放心!等她回了侯府,等天宝正式认祖归宗,继承爵位后,母亲就送那个贱人下去陪你!”

    “你死了,那贱人凭什么活!她也得下去伺候你才行!”

    博远侯老夫人又哭又骂,狰狞似恶鬼。

    那楚天宝却是嗷嗷的笑,一张胖脸挤成一团,“我是侯爷了!我是博远侯了!哈哈哈!”

    “什么许三娘,都是狗屁!”

    “还有你——你个死老太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派人杀了我生母吗?!”

    “我要弄死你们,把你们一个个都弄死,哈哈哈哈!!”

    观刑台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这对婆孙。

    博远侯老夫人是最先清醒的,楚天宝那句‘弄死你个老太婆’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下一刻,意识到身处何地后,彻骨的寒气涌上背脊,博远侯老夫人惊惧回头,迎面而来的就是许老太君的大耳刮子。

    “我抽死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许长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猪大肠,对准这死老太婆和楚天宝就是一顿乱抽。

    “定北侯府的都给本世子抄家伙!”

    “揍!给我把博远侯府的往死里揍!!”

    场面混乱的一发不可收拾,在许长留冲出去的前一刻,燕度就拉着三七退到了安全角落。

    三七被燕度挡在身后,安全感十足,她歪着脑袋欣赏着热闹。

    博远侯老夫人脑袋被死死摁地上,被锤的毫无反手之力,从她这个角度,正巧能与三七对上视线。

    周围吵吵闹闹,身上剧痛无比。

    可博远侯老夫人愣是听到了少女的那声嘲弄,惊雷般,清晰钻入她耳中:

    ——我今天啊,是来送博远侯府最后一程的。

    博远侯老夫人终于知道了答案。

    可惜,晚了!

    第40章

    燕度悄悄说:我们互相带坏,怎么样

    若非蓝月嬷嬷阻止,博远侯老夫人和楚天宝这对婆孙怕是要被当场打死。

    许老太君抓住那死老太婆的头发,拖死狗般揪住她,与女儿和孙子一起入宫讨一个说法!

    所有人今儿都大开眼界了。

    博远侯老夫人和楚天宝的下场可想而知,有蓝月嬷嬷和那么多人证在,这对婆孙想狡辩都不成。

    博远侯府这下是彻底凉凉了。

    这死老太婆和她的大胖孙,真要论罪的话,倒也能论个欺君之罪。

    但皇帝也是个损人,他下旨抄没博远侯府家产,一半归许三娘子,这对婆孙贬为庶人,且罚他们终生不得离京。

    并且还言明了,这死老太婆既这么疼爱这大孙子,那就养他一辈子好咯,这道旨意里还加了句,两人生死同命,谁若死了,另一个陪葬。

    死老太婆能有多少年活头?楚天宝那叉烧早给养废了,皇帝这一手损出生天了,就是要这对婆孙互相折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话归当下,蓝月嬷嬷回宫前,还是特意找了燕度。

    “少将军的这场‘惊喜’,快赶上‘惊吓’了。”蓝月嬷嬷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定要追问的,少将军记得进宫解释去。”

    “姑母聪明,一定猜得到。”

    蓝月嬷嬷:“……若猜不到呢?”

    燕度:“那就猜不到吧。”

    蓝月嬷嬷:“……”

    这个小魔头。

    她又一次感同身受了燕皇后想打孩子的心。

    蓝月嬷嬷也挺手痒的,但对上旁边那双圆溜溜又黑白分明的眼睛后,蓝月嬷嬷一下就端庄慈爱了,“这位就是明华郡主吧?”

    三七点头:“嬷嬷好。”

    蓝月嬷嬷今儿一直在观察,瞧出的东西可不少呢。

    不止是少将军对这位明华郡主的‘特别’,还有这位小郡主本身,就很‘特别’。

    蓝月嬷嬷在宫中待了多年,一双眼睛早就练出来了,她总觉得,这位小郡主身上有些神秘的东西,不管是定北侯府对她的态度,还是博远侯府那对婆孙的突然‘自曝’,好像……都和她息息相关?

    “皇后娘娘让老奴代为传话,郡主只管将将军府当自己家,若有需要的,便让少将军去置办,切莫客气。”

    三七点头,很实诚的道:“谢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真好!和燕少将军一样好!”

    “对了,娘娘的养容膏若是用完了,可以让少将军传个话,我再给娘娘准备。”

    蓝月嬷嬷笑容更深了几分,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燕度。

    燕少将军立在边上,一脸冷淡,端是那性若白玉烧犹冷的姑射之姿,若不是他耳根红的快滴血了,真要叫人信了他内心毫无波动呢~

    “嬷嬷,回宫吧。”燕度开口。

    “行,老奴这就回去复命。”蓝月嬷嬷也的确要回宫当人证去了,只是走之前,她还是问了句:“郡主喜欢杜鹃吗?”

    三七眨巴眼,“什么杜鹃?”

    蓝月嬷嬷看向燕度,眼神仿佛在问:不是吧?你颠颠的抢走一盆,到现在还没送出去?留在手里盘包浆了再送吗?

    燕度:“……”

    燕少将军认命般的上前,低声快语道:“我明天再进宫,当面和姑母解释。”

    蓝月嬷嬷满意的笑了。

    行吧,那就不继续拆台了,毕竟,皇后娘娘说的,要当个慈祥的长辈呀~

    终于送走了蓝月嬷嬷,燕度心里稍松一口气,一转身,迎面对上三七那双笑吟吟又好奇的漂亮眼睛。

    像是干坏事被抓包一般,燕度眸光略显心虚的颤了颤。

    “你与皇后娘娘和她身边人说话这么随意的吗?”三七忍不住感慨:“南浔果真没骗我,皇后娘娘一定脾气很好。”

    燕度:“嗯、好……”的吧?

    他默了会儿,见三七没有往下追问的意思了,心里松了口气,又不免失望。

    是一点都不好奇‘杜鹃’吗?

    三七和燕度回了将军府,而另一人则佩枷戴铐踏上了流放的路。

    曾经的楚世子此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人断肠,哪还有半分曾经的尊贵,他今天也被带去了刑场,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砍头,也看完了博远侯老夫人的那场精彩‘自曝’。

    楚月白恨定北侯府、恨燕度,当孟氏死前对着三七咆哮出那句‘是你害了我们全家’时,楚月白如醍醐灌顶!

    是啊,他的不幸,不就是从帮虞棠出手,准备对付虞三七开始的吗?

    那许三娘被关了那么多年都无人知晓,怎么虞三七一到燕度身边,人就被燕度找出来了?

    “虞三七,你害我家破人亡,我与你不共戴天!”

    楚月白双目充血,刚咆哮完,背后就挨了一鞭子,他立刻被打成了狗,呜呜哭着求饶。

    一边求饶,他一边恨,一边给自己打气。

    他要活下去!哪怕变成一条狗,他也要活着回来找虞三七报仇!呜呜呜~

    ……

    “啊秋——”三七打了个喷嚏。

    下一刻,燕度的手就贴上她额头了。

    “着凉了?”

    “没呢,我都快裹成粽子了。”三七捏了捏鼻子,躲开他的手,道:“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骂我,怨念还挺重的。”

    她说完,笑的见牙不见眼。

    “被人骂,还这么开心?”燕度忍俊不禁。

    “这说明有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啊。”三七耸肩:“我的仇人深陷水火,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我不得笑口常开,让他们更生气上火才行。”

    “有道理,”燕度深以为然。

    马车到了将军府,两人刚下去,傀一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人。

    “少将军,郡主,这小子跟了咱们半路,刚刚被我逮住了。”

    被傀一抓住的少年大约十四五出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袍子,挡着脸的手上满是冻疮,三七看到对方后,眸光动了动,无比冷淡道:“他没恶意,放他走吧。”

    燕度打量了少年几眼,若有所思。

    三七刚转过身,少年哑声唤了声:“虞三七……”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往傀一怀里一塞,丢下一句“小心柳氏和她娘家”后,便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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