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六儿,问你一个问题。”

    “诶?”

    “你觉得,我这个人,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别人图谋的?”

    “那可多了!”刘顺不假思索,“我这几天不是帮你找身边人嘛?啧,就今天这个,我给他看一眼你的照片,人一下就答应来了。你放心,今天这个我把关过的,私生活不乱,虽然想要钱,但不是一个一头扎进钱眼子里面的,绝对顺心!”

    赵嵘哭笑不得:“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他在知道乔南期今晚看了个全程之后,有那么片刻,觉得乔南期是不是为了他手中残留的资产来的。

    《归程》原著里面,贺南和陈家那些人狼狈为奸许多年,近几年陈家更是吸血了乔家许多。所以乔南期才会把陈家搞成现在这样,陈家明面上的资产也一网打尽。

    如果乔南期知道他手中还有些钱,是不是会觉得他还藏着些陈家的财产?亦或者……猜到了他和陈家那一半不知所踪的遗产有关?

    不应当。

    就连原著里,乔南期之所以会打脸他这个炮灰并且成功拿到那一半遗产,都是从陆星平那边知道的。

    如此一想,或许还是因为他从前实在是太傻了。

    傻到分手了之后,乔南期还是把他当成以前那个住在对方家里的见不得光的“情人”。

    傻到搬走之后,乔南期还想着他会继续照顾那个家里的一点一滴。

    也许乔南期是真的希望他回去。与其说乔南期喜欢的是他、想念的是他,不如说乔南期只是想念和喜欢过去一年多里的言听计从与无微不至。

    但这又算什么事呢?

    难不成他要搬回去,继续每一天揣测怎么样让乔南期开心,又怎么样才能不惹乔南期生气。每日思虑那些照顾人的细节,还随叫随到地满足乔大少那方面的需求,然后说不定等哪一天乔南期腻了,又被毫无尊严地扫地出门?

    那他才是真的犯贱。

    “所以乔大他……”刘顺挠了挠头,“我还是没懂,刚才在酒吧里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都不敢告诉我朋友那是乔大,不然他们今晚也睡不好觉了。”

    “没什么,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之前家里那个人是乔南期。”

    刘顺点头:“哦,原来是这样,这样一想就说得通——什么!?????”

    伴随着刘顺失控拔高的嗓音,地毯上,赵嵘的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连续弹出好几个提示消息。

    赵嵘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从被子底下探出手,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哈欠还没打完便顿住了。

    与此同时,消息提示还在不断地浮现。

    赵嵘眉头一皱。

    是乔南期发来的语音消息,足足有三四条,并且似乎还在增加。

    -

    回家之后,乔南期什么也没做,只是对着赵嵘给他的胃药看了半晌。

    他今天着实喝得有点多,即便到了家之后,也依然头疼得厉害,稍微晃上一晃便想吐。

    可他胃里早就吐干净了,此刻即便是吐,也只是仿佛翻江倒海的干呕,连带着胃也不舒服。

    他本该喝点水、吃点药去休息,可意识却格外清醒。

    因为他手中的胃药。

    如果单单只是一罐被开封过的、不知是谁随身携带的胃药,这也有可能是赵嵘从哪个朋友那里拿的,又或者是这个酒吧自备的,或许并没有多么让人多想。

    可他想到了当时赵嵘面前的那杯茶。

    他一直以为赵嵘是喜欢那样的场合的。当初陆星平第一次带着赵嵘来他们圈子里玩的时候,赵嵘便能在其中如鱼得水,玩得游刃有余,没少喝酒。之后他们在一起,他说了不喜欢赵嵘去,赵嵘便再也没去过,只不过有时候还是会和刘顺那些人去玩,有时身上带着酒味,还会被他抓个正着。

    怎么看都是能喝的。

    可如果赵嵘当真喜欢这些,怎么会在方才那样的场合,从始至终,面前都是一杯热茶呢?

    乔南期还想到了前两天宠物店的前台给赵嵘打电话的时候。

    那时候,赵嵘并没有马上处理猫的事情,而是让小姑娘把电话给他,让他之后在联系。

    当时前台说……赵嵘在做医院做检查。

    每一件事,单独拎出来看,似乎都只是平常。

    可若是串在一起,答案昭然若揭。

    乔南期抓着药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塑料的瓶身都被他按得陷下去了一些。

    他方才头疼胃疼的时候,也不及想通的这一刻疼。

    铺天盖地的烦闷突然包裹住了他,以至于他这么些年修养的风度与克制全都没了用处。他猛地站起,发泄一般,用力踢倒了面前的茶几。

    叮铃哐啷的声音刺破了空气。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思绪也如同这些碎裂的玻璃一般。

    赵嵘是什么时候需要到随身带胃药的程度的?

    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赵嵘有胃病。他连赵嵘去医院做检查,都不知道检查什么。

    什么时候有的毛病?

    又是……为什么有的?

    是在最近,还是在和他在一起之后,还是在更早以前,他以为赵嵘总是喜欢和他们喝酒作乐的时候?

    他们在同一片屋檐下、同一张床上相处了一年多,可他却从来不知道,赵嵘有这样的身体问题。

    他甚至是今天方才知道,为什么赵嵘当年三番四次去卫生间回来,脸上总是挂着些水珠。

    而赵嵘却在他起身离开之时,便知道他要去卫生间,知道他会头疼、会胃疼、会需要纸巾。

    这是细心周到的考虑,还是……曾经经历过的经验?

    “哒——哒——”

    “……”

    摆钟摇晃着。

    许久。

    乔南期从混乱的思绪中稍稍回过神来,看到了跟着茶几一同摔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同碎裂的玻璃混在一起,周遭都是茶几摔下之后的玻璃渣子。

    他没有理会,走上前,直接拿起了手机。

    指尖似乎被哪块玻璃渣刺到,渗出轻微的血迹。

    乔南期视若无睹。

    他打开了和赵嵘的聊天界面——赵嵘不接他的电话,如今他和赵嵘联系只能通过发消息。

    聊天界面的上一条,还停留在他发的那句“我不是不喜欢你”。

    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他踌躇又心急地在聊天框里输入又删除了许多话语,最终还是按下了语音键。

    “赵嵘,我……”

    “今天你给我的胃药,是你的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有些担心。”

    “我帮你找个权威的医生。”

    “我……”

    他顿了顿,看着一连发出去的那些语音,第一次体会到了惴惴不安的情绪。

    他又发了一条。

    “——对不起。”

    这一回,消息刚刚送出,语音条的尽头便立刻浮现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这句珍而重之、小心翼翼的道歉,根本没能发出去。

    赵嵘把他删了。

    第39章

    乔南期足足二十多年的人生,基本没有应对被人删除联系方式这样的场景的经验。

    以至于他看到这条消息发送失败的一瞬间,他甚至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屏幕上的失败提示。直到指尖被玻璃扎破的地方稍稍淌出了血,沾在屏幕上,同那失败提示一般刺眼。

    他手指一动,反应过来时,已经重新发送了添加申请。

    这一回,就像是他之前发的那条消息、他和赵嵘当面说的喜欢一样,连拒绝都没有。只有默然无声的沉默。

    什么回应都得不到。

    他握紧手机,看着屏幕缓缓暗下去。

    赵嵘……

    赵嵘当真没有一点动摇?

    即便他愿意如今晚一般迁就,可以从此以往做赵嵘喜欢的事情,要的也只是回到他们以前每日朝夕相伴的日子,赵嵘也没有一点动摇吗?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

    陈家已经倒了,陈泽和如今深陷调查,其他仰仗陈泽和鼻息过日子的人更是翻不起任何风浪。

    赵嵘在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依靠,剩下的那些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累赘与牵制。即便今晚赵嵘看上去手中还留着点东西,但现在,就算赵嵘手中拥有的是还没有倒台的整个陈家,他也不是对付不了。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需要和贺南虚与委蛇、连想图个清净都要自己搬出来的少年人了。

    要让一个人留在身边的方式有很多。

    他可以……

    乔南期眸光愈发晦涩,后槽牙紧咬。他攥紧了拳头,几乎用力到手背上青筋凸起。

    夜色幽然。

    老城区的旧别墅区人烟稀少,夜半时分,车辆与行人的声音渐渐寻不见踪迹。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透过窗户洒进的月色包裹着听不见的喧嚣。

    洒进人心里,冰凉凉的。

    骤然——

    两三声轻微的猫叫自卧室门口传来,戳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乔南期神色一顿,手中力道不自觉松了。

    手机自他手中突然滑落,撞到瓷砖上,发出连续几道碰撞声。

    那方才悄然间走到门口的两只小猫好不容易壮着胆子开始探索新的地方,又被手机坠地的声音惊吓到了,猛地转身,再度窜进了卧室内的床底下。

    乔南期看着小猫快速窜动的身影,方才胡乱游荡的思绪总算被拽回来了些许。

    ——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怎么会……

    乔南期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平缓着心情。

    片刻,他关上了卧室的门,将那几只猫和这满地玻璃渣隔开,回过神来捡起手机,给陆星平打了电话。

    “是我。夏远途和你说了今晚的事?”

    “……”

    “对,我本来……以为我能控制。”

    “……”

    “我收拾一下自己,去你家吧。应该聊一聊就好,不用太严肃,我只是刚才……产生了点不太对的想法。”

    “……”

    -

    赵嵘把乔南期删了以后,刘顺还处于当机状态。

    乔南期这个名字,在杨城这些个世家子弟中,对于有出息的来说,就是个仰望的追逐目标,对于没出息的来说,那可就是魔咒。像刘顺这样的,不是听到乔大平时又干了啥他们父母都望尘莫及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被长辈挂在嘴边当对比,要么就是避之不及的不敢招惹的对象——总之不是什么乐于听到的名字。

    赵嵘看上去更是个八杆子和乔南期打不着关系的。

    刘顺一度以为赵嵘是在编胡话。

    赵嵘哭笑不得地和刘顺解释了一些来龙去脉,好不容易才让刘顺接受了这个事实,又花了许久安抚对方放心。

    直到临走前,刘顺站在门口,看着裹着被子出来送他的赵嵘,恍惚地说:“三少,要不我今晚买机票出国吧。”

    赵嵘挑眉:“干嘛?”

    “知道太多了,在乔大杀我灭口之前先跑!”

    赵嵘:“……”

    他又解释了好一会,这才让刘顺放下心来走了。

    刘顺是他在那群狐朋狗友中难得走点心的朋友,此刻说清楚了,他在杨城的牵扯又划去了一件。

    送刘顺走之后,赵嵘洗漱完躺在床上,发了会呆。

    刘顺走之前那些话虽然不经大脑,但却让赵嵘想到了方才删掉乔南期之后,那边立刻再度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当时没有再理会。

    但这申请也足够说明,当时乔南期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删的。他不想再被干扰,看到好友申请后,把对方的账号拉黑了。

    幸好在这之后,乔南期便没有其他多余的动静,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想来,乔南期这样高傲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会继续了。

    有时候家里养的狗跑了,人会去找,却不会废寝忘食、连生活都不过地去日日夜夜地寻找。

    虽然他并不想这样比喻自己,但赵嵘不得不承认,在过去他们的关系中,他和乔南期养的宠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乔南期不可能喜欢他,更不可能爱他。

    这人从头到尾,甚至到了今晚,都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来对待过。

    但凡有喜与爱,谁会随意践踏呢?

    这人看中的不过是他无微不至照顾对方的价值、是他床上乖巧听话的价值、甚至可能是他和陈家有关系的价值——毕竟陈家出事以后,就连陈泽和都病急乱投医地询问过他剩下那一半遗产的事情,聪明如乔南期,就算不知道他和陆星平的婚约关系是遗产的关键,但猜测他和遗产有关系也不是不可能。

    他今晚已经完完全全下了一回乔南期的面子了。

    如果乔南期还反常地纠缠不清……

    或许他该好好想想,现在的他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太过疲惫,赵嵘今天其实没有多累,可他躺在床上,躺着躺着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一夜平稳。

    第二日赵嵘是自然醒的。

    昨晚的一切仿佛是在梦中发生的一般,一觉醒来,除了他的手机里删了个乔南期的联系方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赵嵘起床之后,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了一整天的书,一直看到傍晚和陆星平陆小月约定的时间。

    自从当年被陈泽和发现他私底下会看书之后,他许久没有这样畅快随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赵嵘这般自由自在地过了一天,本该对今天要主动提及婚约这件事情有些紧张,待他到了陆星平家门口,他却反倒放松了些许。

    反正到时候,找个时机提了,然后看陆星平的意愿吧。

    总归这个婚约其实也是当年陆家大不如前的时候,陈老夫人趁着陆星平需要助力的时候立下的婚约,想以陈家的助力为代价,换陆星平护持赵嵘后半生——其实还是有些趁人之危的。这也是这两年根本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个婚约的原因。

    之后陆家那些产业被陆星平力挽狂澜,现在维系得好好的,陆星平需要帮助也有自小一起长大的乔南期和夏远途,不愿意履行婚约也正常。

    赵嵘想着,陆星平已经给他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发呆的样子被陆星平看在眼里,这人说:“站门口不敲门,真来应聘保安?可别,你往我门口一站,也不知道是当保安还是招人惦记。”

    赵嵘回过神来,看到了陆星平双眼下侧,被眼镜框微微遮挡的黑眼圈,还有明显没睡好的脸色。

    “学长昨天没休息好?”

    陆星平领着他进去的时候就打了个哈欠:“嗯,半夜被狗叫吵醒了。”

    赵嵘:“?”

    他怎么没见到陆星平家附近有狗呢?

    “陆小姐呢?”赵嵘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隐约闻到了些许菜香。

    陆星平同先前几次一样,一手拿着一个马克杯在赵嵘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小月在厨房,说今晚她亲自下厨。”

    他把其中一杯水递给了赵嵘。

    赵嵘看也没看接过,“那我去厨房帮忙吧,本来就是我来做客了……”

    “不用,她难得有这个心情做这些,刚把我从厨房赶出来。”陆星平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你到时候演技好点,难吃别说出来,直接用吐的。这样她自信心受到打击,以后就不会想干这种累活了。”

    赵嵘:“。”

    这家伙真是连妹妹都不嘴软。

    他现下已经习惯了陆星平堵他,只是无奈笑了笑,思索着一会该怎么提婚约和财产的事情。

    他随手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味蕾传来意料之外的味道,赵嵘怔了怔,才发现这一回陆星平递给他的居然是咖啡。

    这一回赵嵘的表情同样没逃过陆星平的眼睛。

    陆星平说:“谈事情,精神点好。”

    “学长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不是你有事情要和我说吗?”

    陆星平也不知昨晚是不是没睡好,好像真的很困,他又打了个哈欠,才接着说:“我看上去像那种被人拐弯抹角接近了一个月还察觉不到的笨蛋?”

    赵嵘一愣。

    陆星平确实不可能是这样的笨蛋。

    他从发烧那天给陆星平打电话开始到今天,一直很清楚,陆星平一定能看得出来他有目的。但他们这个圈子,有几个人一开始相识是出自于本心?你情我愿的互相试探和利用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

    他清楚自己有目的,陆星平也很清楚他有目的,问题只在于他该怎么在双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缓缓抛出橄榄枝。

    他本以为今天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战场,却没想到他还没做好准备,反倒是陆星平先开启了话端。

    他只听陆星平慢悠悠道:“我们交集最多的时候,是在大学吧?那时候我们还有……”

    他这话只说了一半,但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那时候赵嵘和陆星平还有婚约在身,但赵嵘心里只有乔南期,根本没有打算履行婚约,也根本没把陈老夫人留给他的一半遗产放在眼里。而陆星平更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依靠过陈家,年纪轻轻就把日薄西山的陆家救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这个婚约当回事。

    两人都没有在意过,这婚约仿佛不存在。

    陆星平只是顿了顿,便继续道:“后来你找我,希望我带你去和南期远途他们一起玩,我们之后就没有什么私下联系。算下来,到今天差不多也四五年了,大多数见面的时候南期也在。”

    “我一开始确实以为,你是为了南期来找我。”

    “但是昨……”

    他又停顿了一下。

    这回赵嵘不清楚他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了。

    “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牵扯?大学的时候?南期的事情?我现在很清楚,你不可能是为了南期来的。”

    “那么……”

    陆星平突然压低了嗓音,像是琢磨着自己的一字一句一般,徐徐道:“——婚约?”

    第40章

    赵嵘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反应。

    他好不容易在这喝到了一口货真价实的咖啡,结果这咖啡差点没因为陆星平的话给喷出来。

    陆星平比他想得要聪明得多,也直白得多。

    他本来还想委婉地看一看陆星平的态度,没想到这饭还没开始吃,陆星平居然直接了当地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赵嵘双手捧着水杯,掌心感受着传递而来的温度,手指在杯壁上微微磨蹭着,过了几秒才压下这一瞬间的慌张。

    他抬眼,看了一眼陆星平的脸色。

    正撞上陆星平的目光。

    陆星平挑眉:“想揣测我的态度?”

    赵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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