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今日在城门盘查的乃是京律司的人,他们曾经见过叶无痕。人皆挎刀,在城门口来回走动,目光如炬的盯着来往人群,有百姓想出城,皆被赶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辆蓝顶马车忽然驶了过来,守卫见驾车的是一名年轻公子,立刻将他拦了下来:“京内戒严,若无手谕,不得外出,速速退回去!”

    驾车的正是公孙琢玉,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蒙面人正用匕首抵着他的后腰。

    公孙琢玉见车被拦下,看了眼紧闭的城门:“真的不让出去吗?”

    守卫拧眉:“没听见我说的话么,全城戒严,不得外出!”

    公孙琢玉放心了,他回头看向车内,压低声音对蒙面人道:“怎么办,我都说了出不去。”

    蒙面人冷笑:“少耍把戏,将你的腰牌给他们看!我若出不去,你也别想活。”

    公孙琢玉啧了一声,嘀嘀咕咕:“我又不是什么大官,他们不会放的。”

    他说完放下帘子,碍于后腰抵着的那把匕首,只能不情不愿的把自己的京兆尹腰牌给那守卫看:“本官要出城办事,尔等速速开门!”

    那守卫见状将腰牌拿过来看了眼,而后递还回去:“大人若有杜司公的手谕,自然可出城去,倘若没有,属下恕难从命。”

    公孙琢玉闻言满意点头,心想真是个尽忠职守的好侍卫,不放就对了,千万别放自己出去。他把腰牌揣进怀里,回头对着车厢里面压低声音道:“你看,我就说了,我只是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人家不会买我的面子。”

    蒙面人正欲说话,却见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名佩刀副使,连忙往马车里躲了躲,同时手中匕首贴紧公孙琢玉后背,无声威胁着。

    京律司有四大副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周熹便是其中之一。他见一辆马车堵在城门口迟迟不离去,皱眉走上前来询问,气势压人:“出了何事?”

    守卫见他过来,吓了一跳:“回副使,这位公孙大人想出城去办事,但因着没有杜司公的手谕,属下不敢放他出城。”

    周熹闻言一怔,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公孙琢玉,却见果真是他,连忙抱拳行礼:“原来是公孙大人。”

    周熹是吴越的师弟,当初叶无痕刺杀杜陵春时,京律司高手齐聚司公府,他曾经见过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心头莫名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还未等他说话,果不其然就听见周熹犹豫问道:“大人想出城?”

    公孙琢玉很想摇头,但碍于被人挟持,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尴尬咳了两声:“本官确实想出去……但如果你们为难的话,就算了……”

    他此言一出,只感觉后背抵着的匕首寸进了几分,扎得他肾疼。

    周熹却道:“不为难,大人若想出去,属下自然不敢阻拦。”

    公孙琢玉瞪眼,心想你们怎么一点原则都没有:“你们不是说没有杜司公的手谕不让出城吗?!”

    周熹不知他为什么如此激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旁人自然是要手谕的,可公孙大人若是想出城,便不需这些繁文缛节了。”

    语罢立刻挥手,命人打开了城门。

    公孙琢玉见状恨不得撞墙,他们怎么能放自己出去呢,怎么能放自己出去呢?!!

    蒙面人隔着车帘,不动声色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赶紧走。

    公孙琢玉心想难道真是天要亡他,一边盯着周熹疯狂抛眼神暗示,一边磨磨蹭蹭的驾驶着马车往外走,急的汗都冒出来了。

    周熹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忽然上前拦住了他:“大人且慢——”

    公孙琢玉闻言眼睛一亮,立刻停住马车:“怎么了?”

    是不是改主意了,不放自己出去了?

    周熹只是例行盘问:“敢问大人出城要做些什么,可需要属下帮忙?”

    公孙琢玉无声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啊,好气#

    周熹见他不说话,目露疑惑:“大人?”

    公孙琢玉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平淡的道:“哦,不做什么,本官听说河畔新开了一家楚馆,姑娘个个风姿绰约,想出城去嫖个妓,明天就回来。”

    周熹闻言一怔,说话都不利索了:“嫖……嫖妓?”

    公孙琢玉平静点头:“对,就是嫖妓。”

    语罢将马鞭一挥,驾驶着马车出了城。守卫见他离去,下意识看向周熹,犹犹豫豫问道:“副使,他没有手谕,就这么出了城,回头上面怪罪下来,会不会出事?”

    周熹无声咽了咽口水,心想当然会出事,而且是大事。他皱眉吩咐道:“快找几个人去报备杜司公,就说公孙大人出城嫖妓去了!”

    守卫震惊:“啊?!”

    周熹攥紧了腰间的刀,咬牙斥道:“还不快去!”

    公孙琢玉驾驶着马车出了城,大概一里地过后,蒙面人才从车帘后面现身。他一边用绳子把公孙琢玉捆上,一边冷笑道:“我倒真没看出来,你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面子还挺大。”

    公孙琢玉静默许久:“……我也没想到我面子这么大。”

    #是真的没想到#

    蒙面人将他推进马车里,驾驶着马车往官道驶去,中间拐了个弯,驶进林间小路,约摸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户农家小院门前。

    “下来!”

    蒙面人将公孙琢玉拽了下来,随后又看向里面坐着的莫静娴,意有所指的道:“不是想见叶无痕吗,还不赶紧进去。”

    莫静娴闻言下意识起身:“无痕在里面?!”

    蒙面人没说话,拉着公孙琢玉走进了院子里,莫静娴见状只得跟上。

    这是一户再普通不过的农户人家。推开木门,只见房间正中央放着一张木桌,旁边坐着一名身穿布衣的男子,在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下,面庞瘦削且失了血色,赫然是被人从大牢中劫走的叶无痕。

    莫静娴见状吃惊的捂住嘴,双目隐隐泛起泪光,她似乎想上前,但不知为何,身形颤抖,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过去。

    叶无痕一瘸一拐的起身,也是欲言又止。

    蒙面人将长剑当啷一声扔在桌上,打破了沉凝的气氛:“人给你救出来了,赶紧走吧,免得被官兵发现追上来。”

    公孙琢玉在旁边,闻言下意识出声:“你们是一伙的?”

    叶无痕这才发现公孙琢玉的存在,诧异看向蒙面人:“师弟,你怎么将他绑了过来?!”

    那蒙面人摘下面罩,竟也是个俊朗的汉子,他一脚踩上板凳道:“你非要救你的心上人,我不拿他做挟持,怎么出城?”

    公孙琢玉试探性动了动手,结果发现手腕上的绳结根本解不开,只能放弃挣扎:“你们都已经出了城,总该放了我吧?”

    蒙面人手腕一翻,将长剑抵在他脖颈上,故意道:“我瞧着你与那杜陵春是一伙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人,倒不如杀了你,为民除害。”

    “不可!”莫静娴闻言立刻上前拦住他,“公孙大人并不是那些贪官污吏!”

    叶无痕也道:“师弟,放他走吧。”

    公孙琢玉脖子上就抵着一把剑,压根没他吭声的份。

    蒙面人见状只得收回剑:“看你们紧张的,我不过吓吓他罢了,若真是狗官,我早在半路就杀了。”

    公孙琢玉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这二人真不愧是师兄弟,脾气都如出一辙。然而还未等说话,便听那蒙面人饶有兴趣的问道:“哎,对了,你的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公孙琢玉一愣:“什么案子?”

    蒙面人道:“就是洪府的那个人蜡。”

    公孙琢玉闻言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他说完又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蒙面人:“难不成那人蜡与你有关系?!”

    蒙面人随口道:“哦,我师兄的牢门钥匙在洪侍郎身上,我为了偷出来,曾经潜入他家中,结果发现洪府有一尊人蜡,刚好你当街收拾了洪文涛,我就把人蜡放到京兆府去了,想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听他语气好像还挺得意。

    公孙琢玉气得肝疼。他还以为是谁这么无聊,把尸体到处乱放,搞半天是面前这个挨千刀的。他就说嘛,洪家对奴仆施以酷刑,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送到京兆府挑衅。

    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

    叶无痕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听也能猜出来是师弟闯了祸,他看向公孙琢玉,正准备说些什么,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却见大队官兵策马而来,已经将小院团团围住。

    “不好!有官兵!”

    其余人也听见了动静,纷纷跑到窗前,公孙琢玉原本想趁乱溜走,结果被那蒙面人抓住揪了过去:“公孙大人,对不住,你现在还不能走。”

    公孙琢玉没说话,靠着门板从缝隙中往外看去,却见带队的都是京律司的玄衣卫:“不如这样,你放了我,我出去同他们说,让你们自行离去。”

    蒙面人拧眉:“你以为我傻么?”

    公孙琢玉已然看见了外间有杜陵春和石千秋的身影,他背靠着门板,忽然冷静下来,对蒙面人道:“你们若挟持我,绝对走不了多远,反而会身首异处,可若是放了我,我担保你们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第209章

    司公,我们要当好人

    外间风声迅疾,树枝沙沙作响。大队兵马将木屋团团围住,手中举着的火把明灭不定,周遭树影婆娑,有如鬼魅。神箭手占据高处,张弓搭箭,直直对准里面,只等一声令下,便立刻万箭齐发。

    杜陵春骑在马上,面色暗沉,一双狭长的眼阴鸷万分,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公孙琢玉被劫走时,他刚好在城门附近,听闻消息便立刻调兵出城,顺着车辙印一路追了过来。

    石千秋早在公孙琢玉给他使眼色的时候,就一直暗中跟在马车后面,只是被拦在了城门处,他见势不好,干脆直接找杜陵春报信了。

    蒙面人见外间局势紧张,扣住了公孙琢玉:“我们离开后,自然会放了你。”

    公孙琢玉却道:“你们带着我才跑不远。”

    杜陵春的性子他还是能猜到一二的,怎么可能任由这些人把自己劫走,就算假意放走,暗处必然也会有高手跟着,届时叶无痕等人只会难逃一死。

    蒙面人还欲再说,谁料却被叶无痕拦住:“师弟,不要误伤无辜!”

    他们在此处犹豫,外间的杜陵春却已经失了耐心。他恐公孙琢玉已经遭遇不测,内心万分焦躁,示意弓箭手准备,厉声道:“我数三下,倘若再看不见公孙琢玉,直接将他们杀无赦!”

    屋内众人一惊。

    公孙琢玉连忙隔着窗户喊了一声:“司公!我在这儿!”

    可千万别放箭,这种死法也太冤了。

    杜陵春听见他的声音,目光一凛,连忙示意弓箭手后撤。蒙面人见状只能挟持着公孙琢玉走了出去:“都别动,否则我杀了他!”

    石千秋不动声色从怀中取出一柄寸长的飞刀,暗自估量着打掉对方兵器且不伤了公孙琢玉的可能性有几分。

    杜陵春显然没少经历过这种对峙的场面,只是今日他不想多费功夫去谈什么条件,眯了眯眼,无声攥紧缰绳,冷冷说了一句话:“放了他,你们自行离去。”

    公孙琢玉不动声色挣脱着手腕上的绳子,对身后的蒙面人道:“你放了我,带着你师兄直接离去吧,我保证,绝不会有人阻拦。”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他的话,更何况杜陵春手段狠辣,名声在外。

    蒙面人扬声道:“带着兵马后退五里地,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了他!”

    杜陵春不动,漆黑的眼眸此时显露出了几分令人心惊的残忍,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放了他,要么死在这儿!”

    隐匿在远处的弓箭手齐齐拉紧弓弦,箭头正对着他们,闪过一抹寒芒。

    公孙琢玉手上的绳结已经解开了大半,他不着痕迹用袖子遮掩住,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颈间的剑刃。那蒙面人并未打算真的伤害他,故而一直用指腹挡住剑锋,轻易便可挣脱。

    一截绳子悄无声息掉落在地。

    公孙琢玉的视线在半空中与石千秋不着痕迹交汇,暗中递了个眼神。说时迟那时快,他忽然闪电般出手击中蒙面人肘部麻筋,劈手打落对方手中的长剑,只听当啷一声轻响,石千秋手中暗器飞快射出,直接没入了蒙面人的右肩。

    两道惊呼声同时响起——

    “琢玉!”

    “师弟!”

    杜陵春见状瞳孔骤缩,慌的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他不顾吴越等人的阻拦,直接冲了进去,却见公孙琢玉早已反手将蒙面人擒拿在地。外间的官兵呼啦啦一下子全围了上来。

    “唔——”

    蒙面人左肩中了暗器,不禁闷哼出声,挣扎间牵扯到伤口,面色愈发苍白,他目光惊诧的看向公孙琢玉:“你会武功?!”

    公孙琢玉将他移交给吴越等人,闻言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可从来没说我不会武功。”

    他语罢,看向一旁的杜陵春,后者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褪去的慌乱,显然被刚才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轻。

    公孙琢玉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走过去借着袖袍的遮掩,轻轻捏了捏杜陵春冰凉的手,低声道:“司公放心,我无事。”

    杜陵春闻言,心中吊着的一口气这才缓缓松懈,他仔细打量着公孙琢玉,见对方身上没什么损失,这才看向地上被擒住的叶无痕等人。

    吴越问道:“司公,这些人如何处置?”

    杜陵春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让人不敢直视,冷声道:“全都剁碎了喂狗!”

    因着是太监的缘故,他平日说话总是阴阴柔柔,不急不缓,刚才那一句声音堪称尖锐,可见是恨到了极致,连仪态都顾不上了。

    叶无痕无力闭眼,忽而心如死灰,深恨自己不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公孙琢玉见杜陵春眼中阴鸷未散,不着痕迹对吴越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别动。随后直接将杜陵春拉上了马车,将帘子严严实实的落下。

    “司公……”

    公孙琢玉低低出声,什么都没说,一把将杜陵春拉入怀中,而后狠狠吻了上去。怀抱用力收紧,仿佛要将人嵌入骨血。

    杜陵春愣了一瞬,本能回应着。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身体尚处于颤栗之中,未能从刚才的慌乱中抽离。而公孙琢玉的吻则很好的安抚了他的情绪。

    公孙琢玉抵着他的舌尖,而后轻轻扫过牙关,将那柔软的唇辗转研磨成深色,呼吸喷洒在颈间,低声问他:“司公是不是害怕了?”

    杜陵春闻言一怔,原来害怕的竟是自己么?

    公孙琢玉捧着他的脸,指尖在杜陵春细腻光洁的侧脸反复摩挲:“司公不必怕,他们只是想出城,并不会伤我。”

    杜陵春与公孙琢玉对视,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皱眉道:“斩草除根,不要给自己留祸患!”

    公孙琢玉就猜到他会这么说,笑了笑:“司公,倘若得罪小人,自然要除根,但外间的人虽算不上大善,却也说不上大恶,放了也无碍。”

    他蹲下身,将脸埋在杜陵春膝上,牵着他的手道:“司公全当替我积一些福可好?”

    杜陵春皱眉捏住他的下巴,觉得他烂好心:“要积也用不着从他们身上积!”

    公孙琢玉半真半假的道:“司公记不记得,案审当日,你曾经在朝堂上替莫静娴求情,今天我被那蒙面人挟持之时,她曾出言相救。可见留人一命,还是能积些福报的。”

    杜陵春面色铁青,只觉得他在砌词狡辩,并不言语。

    公孙琢玉见状起身,坐到了车位上,叹口气道:“司公若不愿便罢了,下次我再被人劫持,身首异处,记得替我寻一副好棺材,葬回江州去……”

    他话音未落,便被杜陵春捂着嘴一把抵到了车壁上。杜陵春听不得他说这个死字,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眼眶隐隐有些发红,恼怒斥道:“公孙琢玉,你再胡说——”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没说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杜陵春被刚才所发生的事吓坏了。

    “……”

    杜陵春当了一辈子太监,活到如今才真正遇上一个知心人,堪堪品到几分情爱滋味,第一次有了想跟一个人过完后半生的念头。阎王若真收了公孙琢玉去,真是叫他比死还难受。

    公孙琢玉睨着杜陵春微红的眼睛,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腹稿忽然就没了用处。他握住杜陵春的手腕,微微用力把人拉到怀里,而后用力揽紧,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道:“司公打我吧,是我乱说话。”

    杜陵春怎么舍得打他,心中却又实在恨的慌,只能阴沉着脸,兀自咬紧了牙关。

    公孙琢玉反将他抱的更紧:“司公,我刚才被劫持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如果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啊……”

    他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结局,难免抱憾惋惜,低声道:“司公,我想明白了,我这辈子就是为了找你来的,只怪我糊涂,若我聪明些,说不定咱们上辈子就能遇见了。”

    公孙琢玉其实不知道,上一世江州旧年,隆冬大雪时,他们早已遇见过一次……

    他幼年时给了他一个馒头。

    后来长大了,在永靖七年的诏狱中,他还他一具全尸。

    这人间,不过是个因果轮回。上辈子他们路走错了,所以没有好下场,这一世歪打正着,老天爷才将他们两个凑在了一起。

    公孙琢玉自己一个人神神叨叨的说话,模样认真又傻气。杜陵春闻言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心想这个傻子又在心里胡乱想些什么。

    公孙琢玉小声道:“司公,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日杀了他们,只怕还有人来寻仇,我以后想和你过安生日子,放了他们吧,咱们不杀人好不好?”

    杜陵春没说话,既不愿意应了他的话,却也不想反驳他的话。

    公孙琢玉知晓他的心思,便算作默认了,往杜陵春脸上亲了一下:“司公在车上等我,我一会儿便回来。”

    说完掀开帘子下了车。

    吴越将叶无痕等人押在一处,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置他们,却见公孙琢玉直接走过来,将莫静娴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吴越出声问道:“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却道:“无碍,司公同意了。”

    吴越闻言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马车,却见杜陵春将帘子掀了半边,正目光复杂的注视着这边,片刻后,面无表情的重重甩下了帘子。

    吴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官兵散开。

    公孙琢玉最后一个才给蒙面人解绑,他带着那么些报复性的将对方肩头的暗器拔出来,满意听见对方痛苦闷哼,这才给他解开身上的绳索。

    蒙面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做,面色诧异:“你要放我们走?”

    公孙琢玉不回答,只晃了晃手中沾血的暗器:“你挟持我一路,我也算报了仇,你们离开京城吧,以后不要再回来了,江湖人本不该卷入朝堂中。”

    蒙面人捂着伤处,面色苍白的看着他:“可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难不成让我们眼看着百姓任人鱼肉宰割吗?。”

    公孙琢玉摇头:“倘若你们自持武力,随意杀人,那么律法有何用?要我们这些当官的又有何用?江湖事要用江湖人的办法解决,官场的事自然也要用官场人的办法解决。”

    语罢从地上起身,对吴越道:“放他们走吧。”

    蒙面人闻言胸膛起伏不定,看的出来,他不怎么服气公孙琢玉的话,却也没有争辩。

    公孙琢玉只见那蒙面人与莫静娴搀扶着叶无痕离开,走至一半,忽然回头,蓦的出声:“公孙琢玉——”

    公孙抬眼看去:“阁下有何见教?”

    蒙面人顿了顿,才抬手抱拳:“……今日我欠你三条命,他日若有缘再聚,定还此恩。”

    公孙琢玉笑着抖了抖袖袍:“多谢阁下好意,只是我如今已身居高位,富贵荣华可期,日后定然也是一生顺遂,只怕用不上你还我的恩情。”

    蒙面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深深看了公孙琢玉一眼:“公孙琢玉,有一件事你还是说错了,倘若朝堂黑白对立,自然轮不到我们江湖人来解决问题,可如今的世道污浊一片,只见黑不见白,我们不出来,又哪里有人主持公道?”

    他语罢缓缓后退,带着叶无痕一行人离开了此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石千秋双手抱剑,靠在一旁的树上,见状不知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目光有些悠远,怔怔出神。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的往马车边走,经过石千秋身边,见他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父在想什么?”

    石千秋见状回神,反应过来,拧开腰间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叹口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大人越来越像老大人了。”

    老大人?

    公孙琢玉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早已经去世的父亲,讪笑两声,挠了挠头:“师父,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他依稀记得,石千秋曾经说过,欠公孙老大人一个恩情,故而才留在自己身边一直护卫。

    石千秋没说话,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甩开众人率先回府去了,他是江湖人,一向如此独来独往。

    公孙琢玉见状也跟着上了马车。他挤坐到杜陵春身边道:“司公,咱们回去吧。”

    杜陵春手中捏着一个茶盏,闻言掀了掀眼皮:“回去?回哪儿去?”

    公孙琢玉茫然道:“当然是回府啊。”

    杜陵春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早说,我还以为公孙大人要去嫖妓呢。”

    公孙琢玉:“……”

    作者有话要说:石千秋:他没那个胆子

    第210章

    你做我的来时路,我做你的身后名

    杜陵春本就身体残缺,平日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敏感多疑的。再则公孙琢玉经常在外办案行走,难保哪一日就被什么风月女子勾了去,对方如果真去嫖妓,那可是十足十戳了死穴。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全程都不敢吭声。等回到府上,关起门来,这才对杜陵春解释道:“司公可莫听旁人胡说八道,我最是洁身自好不过,怎么可能去青楼呢。”

    杜陵春心想你去的难道还少了么。他没有说话,解开衣带,褪了外裳,随手扔到一旁。而后上前,竟是一把将公孙琢玉推到了床上。

    公孙琢玉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有点懵,慢半拍的出声:“……司公?”

    杜陵春撑在他身侧,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声音沉凝:“还敢去嫖妓吗?”

    公孙琢玉心想我压根也没去过啊,老老实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杜陵春稍见满意。他缓缓俯身,亲了公孙琢玉一下,绯色的衣袖落在对方身上,带着丝绸特有的冰凉顺滑。

    公孙琢玉顺势搂住他的腰身,一个翻滚颠倒了上下位置。杜陵春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些放不开,平日甚少这样主动。

    公孙琢玉解开了他的衣带,在他耳边轻轻啄吻,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带起些许痒意:“司公今日是怎么了?”

    他故意磨蹭,惹得杜陵春有些难耐,轻轻踢了他一脚:“少废话,问那么多做什么。”

    公孙琢玉指尖绕着杜陵春的一缕墨发,心想真是不懂情趣。一把将他拉入怀中,而后在杜陵春的闷哼声中拥紧了他。

    杜陵春每到这个时候,就陡然无力起来。他眼神沾染了情欲,苍白的皮肤渐渐泛起红晕,妖冶惑人。声音也不似白日里阴沉沉的带着算计,哼哼唧唧,尾音柔腻。

    杜陵春情动时,懒洋洋低唤他的名字:“琢玉……”

    墨发绸缎似的倾泻下来,蛇一般蜿蜒缠绕。公孙琢玉抱着杜陵春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这样就够了”的念头,那些名利浮云一瞬间也远了开来似的,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他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总该求些什么东西,才能让自己有力气活下来,名利,或是富贵。

    公孙琢玉有时候也会怕,怕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梦。江州二十余年的人生是假的,官位是假的,杜陵春也是假的。一觉醒来,他仍然只是现代人。

    他用力吻着杜陵春,将对方弄得低泣呜咽。

    忽然想起李煜的诗……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大概公孙琢玉平日笑嘻嘻惯了,眼中陡然出现那么片刻的深思,便格外引人瞩目。杜陵春实在连动动手指都困难,他察觉自己身上的狼藉,飞快拉过锦被盖住,这才重新靠回公孙琢玉怀中。

    公孙琢玉知道他心底还是介意,但好在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也只当没看见,将杜陵春往怀中揽紧了些。

    杜陵春懒洋洋闭着眼,声音沙哑,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那几名刺客不是都放了么,又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公孙琢玉只是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执着于升官了,不自觉咬了咬指尖,叹气自言自语道:“司公,我以后想青史留名怕是难了。”

    真让人忧桑。

    杜陵春睁开眼,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你想青史留名?”

    公孙琢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想还是不想了,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想吧。”

    杜陵春用指尖摸了摸他下巴:“为什么?”

    公孙琢玉觉得如果能成为历史名人还是挺酷的:“嗯……能留名后世。”

    不过需得功绩显赫,身居高位者方能留名史册,公孙琢玉怕是不太行了。

    杜陵春倒不知道他还有这种想法,捏住了公孙琢玉的下巴,微微勾唇:“傻子,青史不能记你一辈子,”

    他倾身,缓缓吻住了公孙琢玉,唇瓣微凉,停顿那么片刻才低声道:“但是我能……”

    他可以记住公孙琢玉一辈子。记得他的模样,记得他的好,记得他的坏,记得他一切的一切。人生百年,直到死后带入棺中,随着尸体记忆一同腐朽。

    也记得他,曾经来这个陌生的朝代走过一遭……公孙琢玉黑亮的瞳仁静静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忽然抱紧了杜陵春,力道大得让人险些喘不过来气。

    杜陵春以为公孙琢玉会说些什么,但事实上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紧紧锢在怀中,密不可分。杜陵春挣扎不开,无奈斥了他一句:“又发什么疯。”

    公孙琢玉将脸埋在他颈间,轻轻的、轻轻的蹭了蹭,过了许久才抬头,慢吞吞道:“哦,就是没想到原来司公也会说这种没羞没臊的情话,是不是也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杜陵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多暧昧,耳根一热:“小混账,休得胡说八道!”

    他羞恼的想起身,却被公孙琢玉按住不得动弹,只听对方认真低声道:“司公说吧,我喜欢听。”

    公孙琢玉说完将锦被拉上来,牢牢裹住二人的身躯,挡住了夜间袭来的寒气,毫无芥蒂的紧贴着杜陵春的残缺,恍惚间抚平了对方难愈的旧疾。

    杜陵春仍旧难堪,却没有第一次难堪到近乎想死那么强烈,有的仅是微微的酸,些许的涩。最后徒然无力的抱住公孙琢玉,有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公孙琢玉垂眸,轻轻与他说话:“司公,若要在这个世道当一名好官,前路是否坎坷不平?”

    杜陵春心想他到底还是有了这种念头,一时竟也说不上讶异。静默片刻,闭眼道:“……你若想走,我护着你,自然一路平坦。”

    公孙琢玉闻言笑了笑,往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不行,司公做坏人,我也做坏人,咱们一个好一个坏,看着不像一对。”

    是了,一个公正廉洁的清官,一个声名狼藉的宦官,在外人眼中,怎么也牵扯不到一起,堪称云泥之别。

    杜陵春捂住公孙琢玉的嘴,不想再听他自言自语的神神叨叨:“安静些,睡觉。”

    池子里的翠羽鸭都没他吵。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只好乖乖闭眼睡觉,依旧是三秒入睡。杜陵春听得他呼吸沉稳了,这才缓缓放下手,借着朦胧的月光,在黑夜中打量公孙琢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这样也好……

    公孙琢玉有能力做一名清官,自己也有能力护着他。官场沉浮,又有几人能像他们如此。

    他做他的来时路,他全他的身后名……

    浅秋时节,枫叶已经渐渐的红了,枝叶伸展,险些染红天边一角。杜陵春翌日清早便进宫了,叶无痕等人被放走,自然需要有个交待,胡乱诌说他们坠崖而死又或者葬身火海,轻易便可蒙混过去,皇帝又不可能真的细查。

    只是杜陵春睚眦必报,在这个时候也不忘坑洪侍郎一把,言说他看管不力,让囚犯从刑部大牢逃了出去,自己听闻消息一路追至城外,也没能把人抓回来。

    他根基深厚,再则有贵妃这条裙带关系,皇帝自然不会把他怎么样,反而出言安抚,赏赐了不少东西,将洪侍郎好一顿斥责。

    杜陵春这边在朝堂上寻洪侍郎的晦气,那边公孙琢玉已然带着衙役去了洪府,当着围观百姓的面,亲自叩响了洪府大门。

    看门的家丁打着哈欠来开门,心想是谁这么可恨,大清早的便扰人睡梦。谁料开门一看,却见大队佩刀衙役威风凛凛的站在自家门口,不由得吓得后退了一步。

    公孙琢玉一身绯色官服,身长玉立,笑眯眯的样子压根不像来找茬的:“本官乃京兆尹公孙琢玉,前日发现一具被制成人蜡的女尸,经查验过后才知是洪府的丫鬟,现怀疑洪老夫人有杀人嫌疑,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洪家到底有官身,若换做平常人,公孙琢玉直接传唤到堂了,何须亲自上门。他声音不大不小,围观百姓刚好都能听见,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人蜡?什么是人蜡?”

    “这还不懂吗,将人活生生做成蜡烛,实在是阴毒至极!”

    “真的假的,没想到洪家居然也会做这种事儿,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瞧瞧他们怎么说吧。”

    大邺律法言明,不可私自打杀仆役,倘若奴婢真的犯了大错,也需主家呈报官府,获准后才可谒杀。女尸思云并未犯错,却被无故做成人蜡,真追究起来,洪家免不了要担上罪责。

    家丁一瞧见这种阵仗,慌不迭的跑进去通风报信了。洪老夫人因着时常念佛,清晨起得早些,陡然听闻仆役来报,说公孙琢玉要来捉她归案,手中的念珠都扯断了,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洪老夫人死死盯着前来通报的仆役:“你说什么?”

    仆役噗通跪地,头都不敢抬:“回老夫人,京兆尹带着大班衙役堵在了府门外,说……说您将思云做成了人蜡,枉害人命,要您过堂审讯。”

    “笑话!”

    洪老夫人重重拍桌,气得面色煞白:“区区一个奴婢,死了便死了,他竟真的敢查上门来,这是不把我洪家放在眼里,速去请老爷回来!”

    仆役欲哭无泪:“老夫人,老爷办差不力,今早就被陛下传召入宫了,现在还没出来呢。”

    洪老夫人闻言眼中精光乍现,拄着拐杖从座位上起身,冷笑连连,面容苍老,却不见半分慈祥:“公孙琢玉分明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过来的,也罢,我出去瞧瞧,看他要耍些什么花招。”

    公孙琢玉在门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洪老夫人在仆役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他笑了笑,先礼后兵:“见过老夫人,清早叨扰您了,还望勿怪。”

    周围的百姓瞧见这阵仗,在四周越围越多,形成了一个真空圈,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洪老夫人腿脚不便,丫鬟搬了把雕花木椅摆在门口,搀扶着她坐下。两边对峙,太阳高悬,一时竟是将这大街当做了公堂。

    洪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原来是公孙大人,老身不过妇道人家,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自然不敢怪罪。”

    她此言一出,分明是说公孙琢玉欺负老弱妇孺。

    公孙琢玉全当听不懂,挥手命人将思云的尸体抬上来,亲自掀开了盖尸的白布。伴随着他的动作,一具狰狞骇人的尸体赫然现于人前,将众人吓了大跳,人群肉眼可见的飞速退开了几米远。

    思云的尸体一直在冰窖中存放着,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气。她双腿不自然的弯曲着,脸上布满尸斑,嘴巴大张,那裂到耳后的伤痕堪称触目惊心。在烈阳的照射下,静静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洪老夫人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面色有些难看。

    公孙琢玉对着四方作揖,而后指着思云道:“诸位请看,此女子名叫思云,乃是洪府的一名绣娘,刚好双十年华,谁料却被人残忍杀害,做成了人蜡。”

    有人又是害怕,又是惋惜,心想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怎么好端端就死了。

    公孙琢玉走上台阶:“大家知道什么是人蜡吗?又知道这名女子是如何死的吗?本官验尸之时,她肚腹喉管满是凝固的蜡块,是被人从嘴里灌入滚烫的蜡油,活生生烫死的!”

    公孙琢玉哪怕在现代也从未见过这么残忍的死法,语气不自觉带着些许凌厉,所说的话更是引得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活生生烫死的?!”

    “阿弥陀佛,实在是造孽啊。”

    “谁这么狠毒!”

    洪老夫人面色愈发僵硬,手中新换的念珠也盘不动了。

    公孙琢玉抬手,缓缓指向她,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一处:“而做出此等恶行的,便是洪家老夫人!”

    第211章

    愿还她一个公道

    这件案子其实不难查,思云的身份水落石出之时,她的死因也就昭然若揭了。难的只是该如何定罪,毕竟私下打杀奴婢虽犯法,却没有谁会真正的闹到明面上。

    洪老夫人飞快盘弄着手中的念珠,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仍是—派平静:“公孙大人此言何解,我洪家虽不是什么名门贵胄,却也算书香世代,容不得旁人如此诋毁。”

    她乃深宅妇人,闭门不出,兼得鬓发枯白,倒让人心生怜悯。百姓不知其中缘由,不过听—句信—句,人云亦云,此时又窃窃私语起来。

    “这洪家老夫人瞧着也不像那狠毒的人,会不会是公孙大人弄错了。”

    “是呀,她—个官家命妇,何必跟奴婢过不去呢?”

    “八成是弄错了。”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公孙琢玉适时出声,对洪老夫人问道:“本官昨日曾经上门,询问思云—事,老夫人您却说府上丫鬟众多,不记得此女子了,是也不是?”

    洪老夫人不知他棺材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冷冰冰答道:“确实如此。”

    四周的百姓也觉得并无不妥,洪家这种富贵门第,丫鬟仆役成群,主子哪儿会挨个记住她们呢。

    公孙琢玉双手抱臂,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极其刺眼:“听闻府上小公子因病暴毙,老夫人悲痛欲绝,专门请了道士念经超度,是也不是?”

    洪老夫人愈发不知他想做些什么,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鸠杖,听他提及自己最疼爱的孙儿,语气终于有了些许波动,恼怒道:“是又如何?!”

    公孙琢玉直视着她:“不如何,只是本官听闻小公子暴毙当夜,在房中伺候的就是思云,您恼怒至极,责怪她伺候不周,还专门让人拖了她出去掌嘴。难不成老夫人记性真的差到如此地步,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这便忘了吗,更何况还牵扯到您爱孙的死?!”

    这是洪老夫人撒的第—个谎,拔出萝卜带出泥,她后面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有了可信度。围观人群看着她的目光已然奇怪起来。

    洪老夫人老神在在,丝毫不慌:“哦,公孙大人说的原来是那名贱婢,老身确实见过她,却并不知道名字,因着伺候不周,便让管事拖下去责罚了。”

    公孙琢玉点头,似是恍然:“可据府中下人所说,思云被拖出去后,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老夫人可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洪老夫人打定主意不漏口风:“自然不知。”

    公孙琢玉看向她身后的—干仆役,目光严肃:“管事何在?”

    管家心中暗道倒霉,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哆哆嗦嗦上前:“小人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公孙琢玉问道:“是你将思云拖下去责罚的?”

    管事汗如雨下:“正是,掌嘴二十后,又打了三十板子,便……便让人抬她回屋了。”

    公孙琢玉眼皮子都未抬,—听就知道他在撒谎:“什么时辰回去的?”

    管事结结巴巴道:“约摸……约摸是亥时回去的。”

    公孙琢玉不慌不忙:“哦?那与思云同屋居住的丫鬟是谁?”

    管事闻言下意识看向身后,唤了—名绿衣丫鬟过来:“回大人,与思云同住的丫鬟乃是思霞。”

    思霞也是怕的紧,头都不敢抬,唯唯诺诺行礼道:“奴婢见过大人。”

    公孙琢玉盯着她:“思云那晚可曾回去睡觉?”

    思霞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看向洪老夫人,却见对方正目光冰凉的看着自己,心头—慌,噗通—声跪倒在地,底气不足的道:“回……回了……”

    公孙琢玉嘶了—声,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既是同屋居住,你怎的连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思霞绞紧了手帕:“奴婢睡的熟,故而不曾察觉……”

    公孙琢玉瞧见她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可管事刚才说,思云是挨了三十板子才被送回去的,那必然是皮开肉绽,难以行走,只怕抬回去连床都下不来,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呢?”

    公孙琢玉蹲在思霞面前,故意道:“本官看你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想来定是心中有鬼,思云的死只怕和你脱不了关系,来人,将她带走押入大牢,给本官严刑拷打!”

    他声音沉厉,惊得人魂都没了,思霞本就害怕,听闻他要将自己押入大牢,连忙哭着在地上连连叩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婢撒谎了,奴婢撒谎了,思云那晚并未回来啊!”

    洪老夫人见状胸膛起伏—瞬,心中暗骂贱婢。

    公孙琢玉诈出来—个,第二个自然也就好诈了,他目光如炬的看向管事:“思云既然并未回去,你为何说让人抬她回屋了,到底是你在撒谎,还是那护送的人出了岔子?!”

    管家心头—慌,呐呐不知该如何言语,公孙琢玉见状上前—步,步步紧逼:“你那日让谁送思云回去的,给本官找出来,若找不出来,便是你蓄意欺瞒,直接押入大牢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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