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从里面探出了一颗脑袋,看样子是白府的下人。家丁揉了揉眼睛,原本还迷糊着,然而待发现外间站着一队玄衣卫时,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吓得后退了半步:“你你你……你们是谁?!”

    公孙琢玉懒得跟他解释,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左右环视一圈,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京律司奉旨查案,你家大人卧房在哪儿?”

    家丁懵了,一时忘了回答,石千秋是个急性子,直接用剑鞘抵住了他的肩膀:“快说,你家大人卧房在哪儿?”

    不等家丁回答,公孙琢玉忽然嗅到空气中飘散着的一股浅淡的血腥味,面色变了变。他顺着一路寻过去,最后发现血腥味是从一间书房里传来的,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砰——”

    镂花木门防君子不妨小人,轻易就可以损坏,更何况里面并未上锁。众人冲进书房,却见书桌后面静坐着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身上剑痕交错,头颅低垂,鲜血滴滴答答下落,浸湿了脚下的地砖。

    公孙琢玉赶忙上前查看,却发现人已经气绝。

    家丁在门口看见这一幕,吓的魂飞魄散,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一边惊慌喊出声:“不不不……不好了!老爷死了!老爷死了!”

    公孙琢玉摸了摸白丘的脖颈,立刻对石千秋道:“尸体还是热的,凶手没走远,大师父,劳烦你带人四处搜寻一下!”

    石千秋是老江湖,追人也有些心得,他走出书房,见右边白墙上有一处借力留下的鞋印,料想此人轻功平平,飞身跃出墙外追了出去,沉声道:“你们在此处等我!”

    追的人太多,反而误事。

    在夜幕背景之下,一抹黑影正在街巷中飞速穿行。石千秋走的是屋顶,居高临下,便于搜寻,他目光敏锐的发现右前方有一抹黑影闪过,长剑出鞘,直接飞身刺了过去:“拿命来!”

    石千秋不见得真要对方性命,只是喊习惯了。

    黑衣人耳畔听得一阵迅疾风声,本能侧身躲过,然而右臂还是中了一剑。他脸上蒙着黑布,大抵没想到衙门也有如此高手,低喝出声:“好快的剑法!”

    石千秋不与他废话,出手快如闪电,想将这人擒回去给公孙琢玉交差。那黑衣人同样使的是快剑,见状也不避让,直接与他打斗起来,速度竟只比石千秋逊色一点。

    黑衣人带伤,气力不敌,过招的时候他竟然认出了石千秋的剑术,冷冷讥笑出声:“外人皆说‘一剑无影’在江湖销声匿迹,不见踪影,原来竟是做了朝廷鹰犬!”

    石千秋快剑攻向他面门:“侠以武犯禁,阁下如此作为,只怕还不及我这个朝廷鹰犬!”

    他不想取了黑衣人性命,故而未尽全力,出招皆有保留。谁曾想对方直接搏命一击,拼着自伤的代价刺向石千秋,而后袖中撒出一把迷魂药,趁着石千秋躲避的时候闪身逃走了。

    白府这边,公孙琢玉正在验尸。

    前三具尸体身上除了剑伤外,多多少少都会被凶手施以其他的惩罚,而白丘身上竟没发现别的痕迹。公孙琢玉见白丘死状惊恐,下颌处全是流淌的血迹,若有所思的掰开他下巴一看,却见他口中一片血肉模糊,舌头被人用剑锋绞烂了。

    啧。

    公孙琢玉虽然会验尸,但也不代表他喜欢对着一堆烂肉,把白丘的嘴巴合上,起身去了外间。

    大半夜闹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可把白府上下都给惊动了。白丘的大老婆加三房姨太太在外间哭的梨花带雨,泪水把帕子都沾湿了,如果不是玄衣卫拦着,只怕立刻就要冲进去。

    “老爷,老爷,你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扔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老爷,你若走了,怎么不把妾身也带去,留在世上平白受苦……”

    公孙琢玉出来的时候,往外面看了眼,只见那几位夫人一个比一个哭的惨。心想白丘这小老头身子骨还挺好,娶这么多老婆,可惜死的早,齐人之福也难享。

    他走到外面探查了一圈,最后发现白墙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一面吩咐人去拿测量的软尺来,一面用指尖隔空虚量着墙面上的鞋印大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足长是和身高成比例的,大概一比七,一个人越是高大,鞋码自然也穿的越大,假设人的平面赤足长为x,那么身高=6.876X。

    凶手在墙上留下的鞋印纹路清晰,是集市上最普通的布鞋,薄厚都差不多,量一量普通鞋子的薄厚,再把足印长减去内外差,就可以得到赤足长度了。

    虽然这个方法不一定准确,但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算出来的答案相差不会太大。

    公孙琢玉用纸将墙上的鞋印描了下来,经过计算,最后粗略估计凶手的身高在一米八二左右。

    没过多久,石千秋就回来了。对于放跑凶手这件事,他显然感到十分气恼,将带血的长剑锵一声收入剑鞘中:“大人,在下无能,让他跑了。”

    公孙琢玉早有心理准备,凶手如果真那么好捉,也就不用自己查案了:“师父与他交过手了?”

    石千秋闻言点头:“他蒙着面,不过右臂被我所伤。”

    公孙琢玉眼睛亮了亮:“那人可曾说话,师父估摸着年岁几何?”

    石千秋回想了一下:“听声音是名年轻男子,对招之时,他用的是左手剑。”

    公孙琢玉微微挑眉:“嗯?左撇子?会不会是因为师父伤了他的右臂?”

    石千秋摇头:“不像,他左手剑法纯熟,且速度极快,显然是多年所练,倘若临时换手,必然不会这般得心应手。”

    公孙琢玉不禁嘶了一声。距今为止,已经死了四个人了,明日消息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风波。这案子倘若不是皇帝盯着,他真想随便糊弄过去算了,当做悬案拉倒。

    “罢了,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查吧。”

    公孙琢玉回到了司公府,沐浴更衣后,他本该睡觉的,但不知为何,却全无睡意。

    公孙琢玉在床上翻来覆去,见窗外月色皎洁,干脆起身走到了书房。他点燃一盏灯烛搁在桌角,提笔蘸墨,开始整理连日来收集到的信息。

    凶手是一名年轻男子,身高一米八二,左撇子,右臂有伤,擅使长剑,憎恨贪官污吏,完美主义者。

    唔……

    公孙琢玉想了想,其实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他们去查了。这几日城门严查,只准入不许出,那凶手受了伤,必然还在京城之内,明日带兵挨家挨户的搜寻,运气好说不定能直接找到。

    他搁下笔,不知想起什么,又拿起了那两张凶手送来的纸。一张《芙蓉楼送辛渐》,一张《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另外还有两首,《千秋岁.水边沙外》与《别董大》,应该在唐飞霜手中。

    纸是新纸,墨是新墨,显然是从同一本新书上撕下来的。

    公孙琢玉也曾经寒窗苦读,阅览百书,他仔细回想,依稀记得自己从前读过一本《杂诗集》,上面就同时收录了这四首朝代各异的诗。

    后面的书架虽摆满了书,但一看就是摆设,动都没动过。公孙琢玉拿着灯烛挨个找去,发现没有自己想要的,思及杜陵春书房那偌大一面墙的藏书,干脆转身出了屋子。

    万籁俱寂,小园寂静。然司公府却守卫森严,依旧有护卫巡逻。公孙琢玉一路寻到杜陵春房间门口,抬手想敲门,但又怕他睡了,迟迟落不下手。

    吴越抱剑守在暗处,听见有人过来,鹰一般睁开眼睛,谁曾想发现是公孙琢玉,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当没看见,不动声色背过了身。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如果睡了,自己岂不是扰人清梦。他几经犹豫,还是放下了手,准备回去,然而走到那菱花窗旁的时候,却瞧见些许微弱的烛火,用手推开一条缝,往里面看了眼。

    这扇窗户正对着书房,杜陵春坐在太师椅上,正提笔誊写着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账簿,厚厚的一大摞。他写完最后一页,终于收笔,却敏锐感觉身旁有一道视线,似有所觉的转头看去,恰好和公孙琢玉对了个正着:“……”

    公孙琢玉趴在窗台上,眼睛亮晶晶,像只探头探脑的猫,被发现的时候有些尴尬,慢半拍抬手打了个招呼:“嗨,司公。”

    杜陵春:“……”

    吴越终于发现不对劲,见状面色微变,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攥住了公孙琢玉:“公孙大人,你怎么能学采花贼扒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吴越(痛心疾首):你这个无耻败类!

    公孙琢玉:????

    第188章

    我教司公练字

    杜陵春一路走至高位,若说手上干干净净,那是假的,若说背地里没有阴司,也是假的。而这些诡秘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尽数藏在书房中,等闲不得擅闯。

    吴越本以为公孙琢玉离开了,再不济光明正大的敲门进去,没曾想他却在这里扒窗户,微用些力就将他拉了起来,同时隔着窗户向杜陵春请罪:“属下该死。”

    杜陵春见状动作一顿,笔尖沁出大片墨迹,随后搁下了笔:“无碍,让他进来。”

    吴越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开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理了理被拽皱的衣领,经过吴越身边时,对他竖了个中指,这才推门走进书房。

    吴越:“……”

    吴越看不明白那个手势是什么意思,悄无声息隐入暗处,继续守门。

    这个时辰已经是后半夜了,杜陵春见公孙琢玉进来,将账本放置一旁,随后懒懒倒入椅背,用手抵着下巴道:“公孙大人半夜不睡觉,怎么反倒做起了爬窗这种鬼祟行径?”

    倒没有白日那种阴阳怪气,只有似笑非笑的打趣。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往杜陵春身后的书架上看了眼:“在下深夜叨扰,实在不该,只是想找司公借一本书。”

    杜陵春显然不是爱读书的人,后面那些东西也都是摆设,闻言眉梢微挑:“什么书?”

    公孙琢玉:“《杂诗集》。”

    很好,没听说过也没读过。

    杜陵春睨着他,心想这人半夜前来就是为了借本破书:“自己找。”

    这个倒也不难,书架上的书摆放都是有规律的,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数术略、方技略。顺着找过去便是。

    公孙琢玉一边找,一边和杜陵春说话:“我今日赶去白府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人被绞烂舌头,死在了家中。”

    杜陵春嗯了一声,他听同去的玄衣卫汇报了。

    公孙琢玉道:“大师父追出去的时候,曾与那凶手过招,对方乃是一名年轻男子,他右臂受伤,司公明日倘若派人全城搜捕,说不得可以找到凶犯。”在科技不发达的古代,最好的寻找方式就是人力搜索。

    杜陵春心想公孙琢玉怎么就这么确定自己会听他的,嘴上却道:“这也不难,明日奏请陛下,调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查便是。”

    公孙琢玉心想这方法到底还是有些过笨了,只有五成的几率能把人抓到。说话间,目光忽然掠过一排书架,发现了什么似的,抽出一看,赫然是那本《杂诗集》。

    大邺的书没有页码,只能一张张往后翻。公孙琢玉翻了几页,最后找出对应的诗句,与凶手送来的做对比,印刷字体和版式都是一样的,且都是四周双边细栏。

    杜陵春掀了掀眼皮:“发现什么了?”

    公孙琢玉解释道:“凶手送来的诗俱都是从一本《杂诗集》中撕下来的,纸是新纸,墨是新墨,说明刚买不久,明日查查各大书肆哪家进了《杂诗集》的新货,说不得是个线索。”

    书肆里卖的最好的除了春宫图,再就是话本,这种杂诗集通常没什么人买,去问一问,老板说不定还有印象。

    公孙琢玉说完,不经意看向书桌,却见上面有一张纸,不知写着什么:“司公在练字么?”

    是写给皇上的奏疏。

    杜陵春字迹一般,不难看,但也不好看。他随手将那写了一半的奏疏扔到旁边:“瞎写的。”

    公孙琢玉笑了笑:“写的好看。”

    杜陵春闻言动作一顿。说实话,如果不是公孙琢玉语气真诚,他会觉得对方在讽刺自己:“哪里好看?”

    公孙琢玉殷勤凑过来:“哪里都好看。”

    杜陵春闻言,没忍住勾了勾唇,但又被他强行压下来了。目光投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山川日月图》,实话实说:“比不上你的。”

    公孙琢玉两世为人,练字比别人有基础些,不说登峰造极,但也足够碾压大部分人了。他听见杜陵春夸自己,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我教司公?”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心想练字怎么教。公孙琢玉却仿佛看穿他想法似的,从桌角旁边抽了张宣纸,然后铺在桌上,提笔沾墨,思索一瞬,写了“杜陵春”三个字。

    公孙琢玉的教学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司公照着写就可以了。”

    杜陵春:“……”

    公孙琢玉这个混账。

    宣纸平铺在桌面上,“杜陵春”三个字占了将近一半的面积,浓黑的墨,在微黄的烛火下却又减弱了三分冷硬。杜陵春犹豫着捏笔,然后在身旁人的注视下,在纸上落下一横……

    “太重了。”

    公孙琢玉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然后往上抬了抬,低声道:“轻一些。”

    他不碰则已,一碰杜陵春手都僵了,笔划一歪,斜斜扭扭,真是比三岁小孩写的都不如。

    杜陵春觉得丢脸,将纸三两下揉做一团扔到了角落:“不练了!”

    公孙琢玉心想练的好好的,为什么不练了。他重新抽了张纸,平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笑着道:“司公莫生气,刚才是我没教好,我重新教。”

    他说完,将毛笔蘸足墨水,看了杜陵春一眼,然后犹豫着把笔轻轻塞入对方手中,覆上他的手背,缓缓握紧。

    公孙琢玉道:“力在笔尖,不在手。”

    他说完,牵引着杜陵春的手在纸上落下一横,但因为视线受阻,只能略微站近了些,肩膀挨着杜陵春的后背,从前面看,像是将他整个人抱住了一样。

    杜陵春全副心神已经不在纸上了,他甚至能感受到公孙琢玉温热的呼吸倾洒在自己耳畔,连带着耳尖都有些微微发热,不自觉偏了偏头。

    “司公,眼睛看字。”

    公孙琢玉用另一只手将他的头轻轻掰正,而后顺着落在他肩上,指尖短暂停留片刻,又缓缓下滑,最后虚虚落在杜陵春的腰间。

    “……”

    杜陵春察觉到他的动作,垂眸看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右手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只是麻木且僵硬的被对方牵引着,在纸上落下一笔一划。

    第一个“杜”字写完时,公孙琢玉将下巴轻轻抵在了杜陵春的肩头上。

    第二个“陵”字写完时,公孙琢玉落在他腰间的手缓缓收紧,落到了实处。

    第三个“春”字,一笔将尽,他们已然形成一个暧昧的姿势,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

    “……”

    杜陵春大脑一片空白,心头狂跳,手心不自觉冒出了黏腻的冷汗,险些握不住笔杆子。

    “司公……”

    公孙琢玉在他身后低低出声,停了动作,没有再写,静静维持着那个姿势。他鼻翼间充斥着杜陵春身上浅淡的沉水香味,十分熟悉,尽管他们第一次挨得这样近。

    杜陵春不自觉攥紧指尖,有些害怕公孙琢玉会做些什么,内心说不出是害怕还是期待。只觉得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越收越紧,后背正好抵着对方灼热的胸膛。

    杜陵春本就生得雌雄莫辨,此刻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下,眉飞入鬓,愈发显得阴柔起来。

    公孙琢玉以前最讨厌太监,觉得他们个个都是娘娘腔,喜欢笑里藏刀,背后捅人。但不知为什么,看杜陵春哪儿哪儿都觉得顺眼。

    那根毛笔不知何时落在纸上,浸出了一大片墨痕,最后又轱辘一声滚到了角落,却是无人去管。

    公孙琢玉心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些话来说,维持着那个姿势,低声道:“已然夜半,司公每日这个时候都在书房吗?”

    诚如石千秋当初所判,杜陵春这样的人,头顶日日悬着刀剑,只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闻言,含糊的嗯了一声,嗓子有些发紧。

    公孙琢玉道:“该早点休息,熬晚了对身体不好。”

    他扣紧杜陵春的手,没忍住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才松缓力道,放了开来:“司公日后若是得空,只管来找我,在下虽不才,却也能教司公练练字。”

    杜陵春想起刚才吴越拦他的事,顿了顿道:“日后你想来便来,我吩咐一声,自不会有人拦你。”

    仿佛这间书房真的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书房,没藏一些见不得光的机密东西,可以任他自由来去。

    公孙琢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有些高兴,低低应了一声:“司公在的时候我才来,司公不在,我便不来了。”

    这句话听着暧昧又悱恻,须臾便能让人红了耳朵。

    杜陵春支吾嗯了一声,大脑依旧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公孙琢玉不想打扰他休息,又待了片刻,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那司公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明日再见。”

    杜陵春抿了抿唇:“知道了。”

    他大概也想对公孙琢玉说一句早点歇息,但几个字堵在喉咙口,就是没说出来,只能目送着公孙琢玉离开房间。

    吴越静静守在外间,双手抱剑,一动不动,就像一尊雕像。他听到门被打开的动静,抬眼看去,结果就见公孙琢玉从书房里面出来了。

    公孙琢玉也发现了吴越,打了声招呼:“吴侍卫。”

    吴越颔首:“公孙大人。”

    公孙琢玉对他竖起中指:“你才是采花贼!”

    他心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小。说完这句话,不顾吴越怔愣的神色,拍拍袖子,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公孙琢玉只等着明天天一亮,好去寻凶手的下落,然而没成想他一觉睡醒,就陡然听闻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唐飞霜抓到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第189章

    唐飞霜败了

    公孙琢玉习惯性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而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杜陵春已经入宫请了皇命,下令让禁军搜查全城,查找右臂有伤的男子。

    唐飞霜就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冒了出来,他清早策马入宫,在殿外等候求见,声称已经抓到了凶手。皇上大喜过望,命人传召公孙琢玉等一干人速速进宫,共同审查。

    丫鬟在外间轻轻叩门:“公孙大人,陛下已派了人传口谕,让您速速进宫,司公正在外间等着呢。”

    公孙琢玉闻言飞快套上衣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睡个觉的功夫,唐飞霜那根狗尾巴草就跑自己前面去了?!

    他匆匆洗漱完毕,出了屋子,结果就见杜陵春正在院中等自己,旁边还立着一名满脸陪笑的御前太监。

    “司公。”

    公孙琢玉快步走上前,因为起晚了,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没敢吭声,乖乖站在杜陵春身后。

    杜陵春原本为着唐飞霜的事而面色不虞,待瞧见公孙琢玉,神情终于稍有松缓,没好气的问道:“睡醒了?”

    公孙琢玉心想再不醒那就是猪了,低头嗯了一声,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杜陵春声音讥讽:“唐家那个蠢货说自己抓到了凶手,走吧,一起进宫瞧瞧热闹,看他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公孙琢玉心想唐飞霜昨夜并不在场,对凶手的体貌特征也完全不知情,是怎么做到短短一夜时间就抓到人的,其中必有蹊跷。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一同上了马车:“司公莫担心,咱们先去瞧瞧情况,他抓到的未必是真凶。”

    唐飞霜是严复举荐上来的,倘若他查出真相,必然会使杜陵春失了颜面。公孙琢玉一向懒惯了,这个时候也不免激起些许斗志来。

    皇帝正在太极殿中。他昨夜歇在贵妃处,不知听了什么枕头风,看唐飞霜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许打量与探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唐飞霜,你当真抓到了凶手?”

    唐飞霜立于堂下,拱手道:“不敢欺瞒陛下。”

    他语罢,挥手示意,便立刻有禁军押了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进殿来。看其穿着打扮,竟像是羽林卫的人。皇帝没忍住皱了皱眉头:“他就是凶手?”

    唐飞霜颔首:“草民这几日连夜翻阅案卷,想寻找出凶手杀人的规律,最后发现董千里、郭寒、楚连江、白丘这四人当年曾同在都察院共事,且私交甚密,好奇之下,多番寻访,这才发现背后还牵扯到一桩陈年旧案。”

    皇帝神情有些惊疑不定:“什么陈年旧案?”

    唐飞霜闻言,看向了那名被捆缚的羽林卫:“陛下有所不知,此人名叫骆剑鸣,早年曾是龙骧将军莫炎武麾下的亲兵,后来镇江一战失利,就被调入了京中。”

    提起镇江一战,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记忆。当年莫炎武率五万铁骑与敌国在镇江边界开战,但不知为何阵前失利,大败而归。先帝震怒,莫氏一族惨遭遇灭门之祸,早已死的死,散的散。

    而当初在旁边煽风点火,鼓动先帝严惩莫家的,正是以董千里为首的一群人。

    唐飞霜是世家出身,对朝中关系还算了解,查到这一点并不难。他对皇帝道:“草民查过,董千里回京述职途中,曾与骆剑鸣当街发生冲突,随后没多久便死于客栈。而羽林卫众人皆知,骆剑鸣剑术高超,绝对有躲开护卫行刺的能力。”

    说完顿了顿才道:“而这几人被杀当夜,骆剑鸣都不在宫中当值,也无同行人证。”

    皇帝闻言面色喜怒不定,睨着堂下跪着的骆剑鸣道:“这么说,你是为了替旧主报仇,故而暗杀朝臣的?”

    骆剑鸣是一名三十岁许的粗犷汉子,浓眉深目,只跪在地上,从头至尾一言不发。闻言缓缓抬头,却忽的哈哈大笑起来,胸膛起伏不定,眼眶通红:“陛下,末将一生行事无愧于心,没杀人就是没杀人,纵死也不会认。可董千里郭寒那种佞臣,真是死的好,若要我背着这种罪名去死,倒也无碍,千值万值!”

    他言外之意,竟是感谢起凶手来,甚至替对方背了这个黑锅也心甘情愿。

    公孙琢玉站在殿外,听完了全程,内心惊疑不定。他初来京城,还未来得及调查董千里等人的过往生平,但如果真按照唐飞霜所推理的那样说,倒也不算牵强。

    可那个叫骆剑鸣的羽林卫真是凶手吗?

    凶手是一个极度完美主义者,而且大概率受过高等教育,这样的人外貌暂且不谈,衣着打扮必然整洁干净。可骆剑鸣胡子拉碴,一双长靴满是新旧泥痕,显然不常打理,言语粗犷豪放,怎么都与凶手形象挨不上边。

    公孙琢玉轻轻拉了拉杜陵春的袖子:“司公,我们进去瞧瞧吧。”

    杜陵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次如果让唐飞霜抢了风头,要把公孙琢玉推上京兆尹之位只怕阻碍重重,怎么也不能让对方得了逞。袖袍一拂,步入了内殿:“微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公孙琢玉跟在他身后,拱手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皇帝见他们两个过来,抬手召至近前:“你们来的正好,唐飞霜说已然找到凶手,你们一同听听分辨。”

    杜陵春冷冷笑了笑:“陛下,微臣方才在外间已然全部听见,只是有一事不明,唐飞霜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仅凭一个莫须有的推测便想定罪,是否太过轻率了些?”

    唐飞霜最看不惯杜陵春这种阉党,面无表情道:“凶手武功神秘莫测,杀人不过仅凭一把刀剑,血迹拭去,了无痕迹,杜司公想让草民如何找证据?”

    公孙琢玉微微挑眉:“昨夜礼部官员白丘死于府中,我的人曾与凶手过招,伤其一臂……”

    “听说了,”唐飞霜看向他,意有所指的道,“杜司公清早便下令禁军搜城,将寻常百姓家闹了个天翻地覆,据说是为了寻找一名右臂有伤的男子?”

    公孙琢玉话还没说完,只能道:“算是吧。”

    心中却骂他狗尾巴草,乱插话。

    唐飞霜竟是笑了笑,抬手指向地上跪着的骆剑鸣道:“公孙大人要不要自己去瞧瞧,那人右臂是否有伤?”

    公孙琢玉闻言面色不变,心中却暗自嘀咕,该不会真让这个王八蛋走狗屎运捉到真凶了吧。他迈步走到骆剑鸣身边,与这名粗犷汉子的视线对上,而后抬手落在他右臂上,不动声色捏了一下——

    “唔!”

    骆剑鸣倒也是能忍,闷哼一声就没了动静。右臂的袖子却因为伤口崩裂,沁出了一小片暗色的血痕。

    公孙琢玉皱眉:“如何伤的?”

    骆剑鸣:“今早与同僚对剑所伤。”

    公孙琢玉问道:“你真的杀了人?”

    骆剑鸣冷笑:“杀与不杀,全凭那位唐公子一句话了,又有什么重要。”

    唐飞霜负手而立:“凶手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凶手,不知公孙大人可还有什么疑惑?”

    皇帝坐于高座,面上稍有可惜之色。其实他更看好公孙琢玉一些,毕竟唐飞霜志不在朝堂,而公孙琢玉却可以更好的为他所用,没成想到底还是差了些。

    皇帝正欲开口,却听公孙琢玉出声道:“自然有,而且疑惑还不少。”

    他说完,见骆剑鸣衣袖有被剑划破的痕迹,直接撕开了他的衣袖,却见上面有一道寸长的剑伤,指着伤口对唐飞霜道:“第一,昨日与凶手过招的乃是我师父,他练的是快剑,故而佩剑比常人轻巧些,剑身薄如蝉翼,倘若留伤,必定细弱游丝,极好辨认,而此人身上的剑痕分明不符。”

    唐飞霜眼神变了变。

    公孙琢玉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纸,恰好是昨天凶手留在墙上的鞋印:“第上,昨夜那凶手在白丘家中行刺之时,不慎留下了一个脚印,我方才进门时,粗略比对过骆剑鸣的鞋底大小,与纸上痕迹也并不符合,说明昨夜杀白丘的并不是他。”

    他说完,笑了笑:“第三,白丘身上的剑伤与前三具尸体一模一样,皆出自同一人之手,骆剑鸣倘若没有杀白丘,另外三人自然也不会是他杀的。如此,唐公子听明白了吗?”

    唐飞霜败就败在他太过自负,话都没让公孙琢玉说完就直接出声打断,现在明晃晃被打了脸,神色变幻,堪称精彩。

    皇帝已经为这件案子烦恼多日,好不容易抓到凶手,没想到还是个假的。他狠狠拧眉,声音微沉的问道:“唐飞霜,你如何解释?”

    唐飞霜顿了顿,拱手道:“是草民疏忽,不如公孙大人仔细,请陛下恕罪。”

    杜陵春肯放过这个踩他的机会就奇怪了,淡淡垂眸,语气凉凉的出声:“好一句恕罪,如果不是公孙琢玉机敏,察觉端倪,只怕平白冤枉了好人,白白害了一条性命。外间传闻唐公子机敏过人,曾破下不少疑难杂案,也不知背后有多少冤魂。”

    这话便有些诛心了,唐飞霜面色顿时煞白一片。

    杜陵春语罢,拱手行礼:“陛下,臣以为唐飞霜并不适合协查此案,更何况他并无官身,还请陛下三思,撤其查案之权。”

    唐飞霜是公孙琢玉升官路上最大的阻碍,对杜陵春来说,自然越早铲除越好。

    昨夜贵妃在皇帝枕边明里暗里吹了不少枕头风,言说唐飞霜此人轻狂无度,几次三番不愿做官,分明是不忠之举,未将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不见得会全听,但帝王生性多疑,定然会受到影响。闻言沉凝片刻,终于出声:“杜爱卿言之有理,此案便交由公孙琢玉全权接手,半月为期,若能查出真凶,朕重重有赏!”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剪刀手):耶!

    第190章

    司公……

    唐飞霜或有微才,只是这些年声名愈盛,背后有没有唐家的推波助澜就不知道了。说白了只是个在家族庇护下不知深浅的富贵公子,满腹文墨经纶,却未必能落到实处。

    出了太极殿,唐飞霜的脸色依旧苍白不好看,显然被杜陵春一番诛心之言打击得不轻。他默不作声步下台阶,不知为什么,忽然转身回头喊了一声:“公孙琢玉——”

    公孙琢玉在后面慢悠悠的走,闻言微微抬头:“唐公子有何见教?”

    唐飞霜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骆剑鸣或不是凶手,但他与此案绝脱不了干系,当年莫炎武待他恩重如山,莫家满门被斩,他岂会坐视不理?”

    语罢看了杜陵春一眼,拂袖而去,依旧轻狂。

    公孙琢玉就不一样了,他从出生起就很圆滑,轻轻拉了拉杜陵春的袖子,小声道:“司公莫生气。”

    杜陵春自然恼怒,但瞧见那只攥住自己袖子的手,莫名其妙就熄了火,冷笑道:“本司公从不与蠢货生气。”

    他是能动手就绝不废话的那种人,唇枪舌战再多,也不如一刀杀了来的痛快。

    公孙琢玉则在思考唐飞霜刚才所说的话,拉着杜陵春的袖袍,轻轻拽了两下:“能不能求司公一件事?”

    杜陵春斜睨着他,心想什么事值得他用“求”这个字,眉头微皱:“说。”

    公孙琢玉道:“骆剑鸣此人仍有嫌疑,不能放走,还请司公找个地方,将他暂时拘押起来。”

    杜陵春:“还以为是什么难事,怎么,你还真信了唐飞霜的鬼话?”

    对方说不定是在故意误导他的查案思路。

    公孙琢玉道:“巧合太多就未必是巧合了。骆剑鸣同时与这四人有仇,且这四人被杀当晚皆不在宫中轮值,又那么巧擅使快剑。他既然武功不俗,是羽林卫中的佼佼者,怎么今早会被人所伤,还那么巧合是右臂。”

    便如唐飞霜所说,就算不是凶手,也脱不了干系。

    杜陵春心想皇帝只给半月期限,倘若查不出凶手,也该有个替死鬼让公孙琢玉去交差,骆剑鸣或许有用:“既如此,将他押入京律司大牢,他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今早禁卫大肆搜查右臂带伤的男子,只怕已经打草惊蛇,一般情况下,凶手在伤养好之前,大概率不会再次作案,只会找一处地方藏身。

    大邺纸张金贵,故而书业不发达。公孙琢玉派人查过了,整个京城大大小小虽有上百书局,但只有六家书肆最近新入了一批《杂诗集》。

    他在地图上圈出四名死者的住处,就近选择,最后发现有一家万里书局离得最近。打扮打扮,又做起了“微服私访”的老行当。

    公孙琢玉扮读书人,乍看还是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他站在门口看了半晌,发现里面没什么人,而后摇着折扇走进了书局。

    掌柜原本在打瞌睡,听见动静立刻抬起了头,活像久旱之人逢甘霖,看公孙琢玉的眼神都带着光:“客官,您要买些什么书?”

    公孙琢玉摇着扇子,没吭声,内心思索着该怎么套话。熟料掌柜见状却误会了,从柜子底下偷偷摸摸拿了本书出来,偷笑着递给他:“公子,您要不要看看这个,刚出的美人图,绝对好看。”

    公孙琢玉闻言下意识瞥了眼,谁曾想发现是春宫图,还是画技相当粗糙的那种,皱眉扔开:“粗劣货色。”

    掌柜手忙脚乱捡了回来:“哎哎哎公子,您若不喜欢,还有别的呀,这本,这本您看怎么样?”

    公孙琢玉眼睛贱,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结果发现是龙阳图,眼睛一瞪,面上一臊,烫手山芋似的直接扔了回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掌柜见他发怒,也是没了法子:“这位客官,我问您要买什么,您不吭声,给您瞧瞧好货色,您反而要扔我的书,这是个什么道理。”

    公孙琢玉拧眉:“你家可有《杂诗集》?”

    掌柜闻言,嗨了一声,从上面的书架子抽了本蓝皮封面的书递给他:“我当您要什么呢,原来是诗集。”

    公孙琢玉拿过来看了眼,发现纸是新纸,墨是新墨,版式与凶手送来的那张也并无区别:“这本书你是多久前进的货?”

    掌柜对于这种无关的问题总是有些敏感,可能怀疑他是隔壁书局派来的人:“公子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公孙琢玉漫不经心道:“这种书你进了多少货,有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闻言面色一喜:“公子好眼光,这可是小人半月前入的新货,一共进了二十本,卖出去三本,还剩十七本。”

    他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四十页纸,共印诗八十首,算您十三两银子一本,共二百二十一两,您就给二百二十两吧。”

    公孙琢玉打断他:“你说这诗集卖了三本,可还记得卖给了谁?”

    掌柜是京城本地人,在这里住了十来年,闻言思索一瞬道:“西街的李书生,还有柳家的小娘子,再就是……”

    公孙琢玉追问:“谁?”

    掌柜挠了挠头,努力回忆:“嘶……是一名年轻公子,带着斗笠,背负长剑,瞧不清脸,应当是外地来的,拿了书就走了。”

    公孙琢玉:“哪边走的?”

    掌柜觉得公孙琢玉奇奇怪怪:“小人只是个卖书的,哪儿记得那么多呢。”

    公孙琢玉挑眉,往他桌上放了一锭碎银:“仔细想想,哪边走的?”

    掌柜下巴抬了抬,指着书肆对面的一条街道:“落花胡同,那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低等烟花女子,那位公子瞧着体面,大概不住那儿,说不得是去瞧粉头的。”

    说后面一句话时,眼中带了些下流神色。

    公孙琢玉心想你倒是挺了解,估计没少去,将那本《杂诗集》往袖子里一揣,转身出了书局:“知道了,多谢。”

    掌柜在后面急了:“公子,你不是说剩下的诗集您全要了么?!”

    公孙琢玉头也不回的朗声道:“骗你的!”

    这掌柜太单纯了,得给他上一课,让他知晓知晓什么叫人心险恶。

    公孙琢玉径直朝着落花胡同而去。现在是白日,家家门户紧闭,估摸着姑娘都还在睡觉。他顺着巷口一路寻过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走至一棵杨树边时,眼角余光忽的瞥过什么,顿住了脚步。

    公孙琢玉绕过树,走向右边的胡同墙壁,发现白色的墙面上有两个沾血的指印,经过时间的氧化,已经成了暗红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公孙琢玉若有所思,想象着自己是那名凶手,捂着右臂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因为体力不支,需要一些东西来支撑身体,所以会本能扶墙。

    墙上有血,地上必然也会有。

    公孙琢玉蹲在地上,小碎步一点点的往前挪。因为泥土颜色深,血痕不易被发现,他盯了好半天,才发现些许微末痕迹。一路寻至巷口最深处的一户人家面前,血迹这才消失。

    面前这扇门有些老旧,不似别的院门那么华丽,仅挂着一盏灯笼。公孙琢玉悄悄翻上墙头,发现院中并没有什么男子,只有一位身着素衣的姑娘在井边打水,浆洗衣裳。

    公孙琢玉怕打草惊蛇,没敢出声,观察片刻,静悄悄落地,转身离去了。

    他一路回到司公府,打算让杜陵春派几名高手暗中盯着此处,结果偶然经过抄手游廊,发现对方正在栏杆边喂鱼,而宋溪堂躬身立在旁边,低声汇报着什么事。

    公孙琢玉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杜陵春一抬头就发现了他,将手中的鱼食扔了一把进湖里,引得群鲤相争,挑眉道:“站在远处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过来。”

    公孙琢玉立刻小碎步跑了过来:“司公。”

    宋溪堂笑着问道:“琢玉兄这是从哪儿来啊?”

    公孙琢玉下意识道:“啊,刚刚去了趟落花胡同。”

    他这个时候忽然又显得缺心眼起来。

    宋溪堂闻言一愣,大抵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癖好,目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尴尬劝道:“琢玉兄正值壮年,还是应当保重身体为好。”

    杜陵春直直看着他,皱了皱眉,语气危险:“你去落花胡同了?”

    公孙琢玉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棒槌话,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我没去!绝对没去!”

    宋溪堂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琢玉兄,你刚才还说你去了。”

    公孙琢玉紧张道:“只是为着查案去的,并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只进去瞧了瞧,什么都没做!”

    他不解释还好,三番两次改口,越描越黑。反而让人觉得他心里有鬼。

    杜陵春胸膛起伏一瞬,心里忽然阴沉的紧,像是压了块石头,说不清的刺挠。他面无表情道:“公孙大人年少慕艾,倒也无错,想来不该让陛下赐你京兆尹之位,该赐几个绝色佳人才是。”

    语罢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扔进湖里,抖了抖袖袍,转身离去:“我还有事,宋先生自回吧,有事明日再谈。”

    宋溪堂只得应是,心想杜陵春怎么好端端又变了态度,就算喜怒无常,也该有个由头才是。正准备问问公孙琢玉,却见后者直接快步追上杜陵春,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司公!司公等等!”

    公孙琢玉生怕他误会,一路追了上来:“司公,我并未寻花问柳!真的只看了看,什么都没做!”

    杜陵春步伐飞快,冷冷拂袖:“你做不做的跟我解释什么。”

    公孙琢玉:QAQ。

    杜陵春一路步入书房,反手就要关上门,公孙琢玉眼疾手快拦住他,见缝插针的挤了进来,因为紧张,话都有些说不清:“司公……”

    他除了说这个,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眼巴巴的,无端让人觉得他委屈。

    公孙琢玉反手带上门,小声解释:“只是为着查案去的,有人瞧见那凶手去过胡同里面,我才跟进去的。”

    杜陵春心想那胡同里住的都是什么女子,若说公孙琢玉什么都没做,谁会信。他转身平息着心中没由来的怒火,思及自己的残缺之身,连一名正经男子都算不上,眸色愈发阴沉,指尖不自觉攥紧,险些陷入肉里。

    杜陵春冷声斥他:“出去!”

    公孙琢玉见他发怒,原本想出言解释,但不知反应过来什么,又愣了一瞬。

    自己去烟花之地,杜陵春生什么气……

    公孙琢玉见杜陵春背对着自己,犹豫一瞬,试探性伸手拉住了他,而后缓缓收紧指尖,低低出声:“司公……”

    作者有话要说:公孙琢玉(害羞):我还是处男呢。

    第191章

    司公,我喜欢你

    他声音低沉,听起来比往日少了几分笑眯眯的轻浮,一下子正经起来,反倒让人不适应。

    杜陵春的手垂在身侧,攥得死紧,关节隐隐泛出浅青,摸上去是一片失了温度的沁凉,能隐隐感受到骨骼的微突。

    公孙琢玉握住他的手,心忽然跳得有些快,静悄悄上前一步,在杜陵春耳畔犹豫问道:“司公……为什么生气?”

    生气?

    杜陵春闻言瞳孔收缩了一瞬,心想自己生气了么。公孙琢玉的话就像一把刀,猝不及防捅破了夹在二人中间的窗户纸,将一切都明晃晃袒露在太阳底下。

    杜陵春忽然有些慌,下意识转身,结果就猝不及防对上公孙琢玉带着深意的凝视——

    对方有一双含情眼,不动情时已然让人心悸三分,此刻含了真真正正的情意,便如桃花灼灼,妖妖冶冶,溺进去就抽身难出。

    杜陵春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脑子空白一片。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