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曲淳风虽不知鲛人身体有多强悍,却也能看出来失血过多必定有所损耗,他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临渊身上,不自觉将他揽紧,低声问他:“可有哪里难受?”

    生平第一次,语气和缓的不像话。

    临渊闻言费劲睁了睁眼,又重新闭上,思考一瞬后,把尾巴放在了曲淳风腿上,可怜巴巴的道:“难受。”

    要摸摸。

    曲淳风摸了摸他墨蓝色的长发,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减轻他的苦痛,避开有些刺目的烈阳,将他从岸边抱到了树荫底下。

    临渊扯住他的袖子不松,狭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看起来病恹恹的:“不许走。”

    曲淳风任由他攥着,声音低沉:“我不走。”

    临渊闻言似乎这才放心,枕在他腿上睡着了,仍像从前一般,习惯性蜷缩在一起,乖乖抱着自己的尾巴。

    曲淳风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思考过,世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条鲛人,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到自己的思绪,这对于曲淳风平静得如一滩死水般的前半生来说,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临渊……

    曲淳风内心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在舌尖翻来覆去,不知念了几个来回,末了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将怀中的鲛人揽紧了一些。

    明宣等人划船回来,就看见这一幕,曲淳风重礼数,从前就算与临渊亲近,但也不会太过明目张胆,现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实在不似从前作风。

    明宣犹犹豫豫上前:“大师兄……”

    曲淳风抬眼示意他噤声,看了眼身旁瓦罐里的药,让他们自己拿下去分喝,明宣见临渊似在熟睡,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将药取走了。

    一直到晚间的时候,临渊才终于苏醒,他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力气,动了动尾巴,想从地上起身,却被曲淳风按住了肩膀:“你伤还未好,别乱动。”

    临渊懒洋洋的伏在他膝上,轻轻蹭了蹭,一缕发丝落在肩头,衬着苍白泛青的皮肤,无端多了几分旖旎,有气无力道:“饿……”

    伤势本就未痊愈,怎么能下海。

    曲淳风闻言将他安置在一旁,看了眼夜色下平静的海面,取过身旁的剑道:“等我回来。”

    曲淳风虽不会水,但浅水区却无碍,他将过于宽大的袖子卷起,又将下摆扎入腰间,走进了海水中,现在是夜间,涨潮时不少螃蟹鱼儿都会游出,他耳力极佳,虽隔着漆黑的海面看不清什么,但仅凭动静也能听出几分门道。

    “唰!”

    曲淳风听见身侧有动静,长剑快如闪电般刺入水中,等再抬起时,上面已经穿了一条兀自挣扎不休的鱼,他见分量尚可,随手扔到岸边,继续去捉下一条。

    明宣倒是第一次见曲淳风捉鱼,见状跟着走入海中:“大师兄,我帮你。”

    曲淳风并不看他,只自顾自盯着海面:“有什么话就说吧。”

    明宣这才低声道:“大师兄,我和明义等人今日乔装成百姓出去打探消息了,楚国……”

    他顿了顿才道:“楚国已经亡了……”

    昭宁帝虽说昏庸,可他们到底也是楚国人,落到如今这个境地,难免心有戚戚。

    明宣道:“咱们入岛没多久,北地的军队便一路打入了京城,改立国号为周,泉州本地的官员也替换了人,新君还算贤明,免去贫苦之地三年赋税,以待休养生息,现在百姓安居乐业,都挺好的。”

    都挺好的……

    这四个字于战乱不休的天下来说,已经算是一种奢侈了。

    曲淳风又刺了一条鱼上来,他用衣服下摆裹着,想起洪观微的卦,忽而叹了口气:“楚国气数已尽,北有明君而替,都是命数。”

    明宣看向他:“大师兄,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待在岛上也不是个办法。

    曲淳风心中早有打算,转身朝着岸边走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再过一段时日,我们便回岸上去,届时我再告诉你们。”

    明宣看着他的背影,犹犹豫豫问道:“大师兄,你还想当官儿吗?”

    现如今新君刚立,正是用人之际,天一门等人精通堪舆数术,若想混个官当,倒也说不上难。

    曲淳风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你想让我当官?”

    谁料明宣摇了摇头:“大师兄,我怕你当官。”

    最是无情帝王家,再贤明的君王与大臣间也免不了猜忌嫌隙,当官或可得一时风光,但那种如履薄冰的日子谁过谁知道,他们如今好不容易逃离火坑,又何必跳进去,更何况还带着前朝旧臣的身份。

    明宣宁愿在这个小地方老老实实当一个普通的算命道士,一辈子也不回去,但他不知道曲淳风是怎么想的。

    洪观微死了,天一门的掌门便是曲淳风,按理说他们都得听掌门号令,再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总归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分开就分开的,志向相同还好,倘若不同,实在令人为难。

    曲淳风没说话,半晌,笑了笑:“师兄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拍了拍明宣的肩膀,然后走向了海岸边,一步一步,方向清晰且明确。

    曲淳风把鱼处理干净,然后放入了罐中熬煮,没过多久,汤汁就变成了奶白色,他倒了一碗出来,等吹凉之后,才略有些笨拙生疏的喂给临渊喝。

    虽然在岛上受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却足够鲜美,再则就算不好喝,临渊也不会嫌弃曲淳风煮的东西,全部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临渊舔了舔唇角,然后看着曲淳风,也不说话,指尖绕着一缕头发,过了许久,才忽然出声道:“你第一次给我抓鱼吃。”

    曲淳风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临渊既然这么说了,那可能就是第一次吧,他顿了顿,然后又犹豫着道:“那……以后我再给你抓。”

    临渊原本觉得流了那么多血是一件很亏的事,如果不是曲淳风,他大概率也不会管闲事,但现在忽然又觉得生病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有些欢快的动了动尾巴:“等我好了,给你摘果子吃。”

    他倒是挺懂得礼尚往来的。

    曲淳风又笑了笑,他抬手,在茫茫夜色中指给临渊看:“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岸边去。”

    临渊闻言尾巴顿了顿,心想他们是人类,自然不可能天天生活在海岛上,就像鲛人没办法生活在陆地上一样,有些失落,小声道:“那你别走远了……”

    走远了,他就找不到了。

    “不远,”曲淳风指着他之前住的那间渔屋的方向,遥遥道:“等回到岸边,我便在那里盖几间房子,然后住下来。”

    临渊闻言眼睛亮了亮:“你要当渔夫吗?”

    曲淳风听见他的问题,略微挑了挑眉,然后背靠在树下,将临渊也揽进了怀里,望着满天星辰,闭眼敛去了眸中的笑意,只觉心胸开阔:“好,你抓鱼,我卖鱼。”

    临渊怔怔看着他:“那你的师弟呢?”

    “他们?”曲淳风想了想,“他们可能去市集上算命吧。”

    上次他去市集的时候,东南西北四条街的算命摊子都让他们给包了。

    第121章

    番外之定居

    洪观微羽化后,尸身不知被昭宁帝如何处置,但到底,谁人都逃不过一捧黄土的宿命。曲淳风在靠海的一块山地处立了一座衣冠冢,石碑上无名无姓,连生平终卒年月也未刻上。

    洪观微这个名字,有太多人知晓,二百余年的寿数,说出来也太过惊世离奇,倒不如干干净净的,省的引来不必要的灾祸。

    曲淳风掀起衣袍下摆跪在墓前,身后是天一门众人,他们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林间鸟鸣幽远,于洪观微来说也是个清净去处。

    曲淳风磕完头后,直起身形,看着眼前的这块石碑道:“我曾应过师父,要忠君爱国,顾好师门上下,可昭宁帝昏庸,忠君二字到底难为,所幸你们身上毒蛊已解,也算了却我的一件心事。”

    众人都静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总觉得这话像是要告别,却见曲淳风直接取下了腰间御赐的鱼龙令牌:“师父羽化后,按照师门规矩,我便是下一任的掌门,可如今我无心涉足朝堂,亦不愿你们去沾染这些,但到底各人有命,你们士农工商,耕樵渔读,此后各安天命。”

    曲淳风语罢,微微松了指尖,一把白色的玉屑粉自他掌心缓缓落下,竟是将昭宁帝御赐的腰牌直接捏成了齑粉,只听他字句清晰的道:“日后我天一门弟子,永脱楚氏皇族,不可贪恋荣华,不可违背本心,门下弟子,皆需引以为戒。”

    众人齐齐抱剑,无任何异议:“是,大师兄!”

    那声音太齐,惊得枝上飞鸟纷纷振翅离去,曲淳风从地上起身,转头看向明宣等人,严肃冰冷的语气总算稍缓和了些许:“我日后便在此渔村安家落户,你们之中,有想云游者,想入朝为官者,自去便是,我亦不阻拦,只是有一点,不得把鲛人的行踪往外透露半个字,否则我便要代师父清理门户了。”

    他第一次对师弟说出清理门户这种重话,可见并不是在开玩笑,明义抱剑道:“大师兄,那些鲛人于我们有恩,几次三番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这个秘密只会被我咽进肚子,烂入棺材,定不会往外透露一个字,谁若背信弃义,我第一个不饶他!”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秉性纯良,但凡有一个心思歪邪的,曲淳风也不敢将他们带入岛上,闻言点了点头,静默不语,出声问道:“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明宣期期艾艾的道:“大师兄,你可以去卖鱼,反正有人帮你抓,我们可就不行了,都是旱鸭子,下水能淹死,我和师弟他们都商量过了,以后就去给人算命好了,乐得自在。”

    言外之意,就是不与他留在一起了。

    曲淳风心中虽有预料,却也难免感伤,算命术士游走江湖,四海为家,他们今日一别,却不知何年才会相见了,点了点头:“也好。”

    他除了这两个字,似乎不知该做何回应了。

    曲淳风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若无意外,我便定居于此了,你们日后若想寻我,来这里便是,师兄弟一起聚聚。”

    明宣心想他们的算命摊子就在市集上,离海边就上下一趟山的路,怎么曲淳风一副他们去了天涯海角就不回来的样子,挠了挠头道:“大师兄,你放心,咱们肯定能经常聚一起的。”

    他们还没找到房子呢,打算就在曲淳风屋子旁边挨着盖几座,到时候一出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天少说能聚好几十次,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下山搜罗几个好的摊位,然后找几个盖房子的木匠。

    明宣思及此处,对曲淳风抱拳道:“大师兄,时候不早,那我们就先下山了。”

    曲淳风……

    曲淳风原本还想留他们吃个饭,践个行,但见明宣他们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舍,顿了顿,只能点头答应:“那便去吧,江湖险恶,切记保全自身。”

    明宣心想大师兄怎么变啰嗦了,但没敢说出来,领着一众师弟蹦蹦跶跶的下山去了,显然在海岛上待太久,憋的有些厉害。

    眼见从小玩到大的师弟,就这么毫不留恋的拍拍屁股走人了,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但曲淳风自觉他们本就是江湖中人,何必儿女情长婆婆妈妈的,便也就释然了,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明宣他们的身影,这才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小渔屋。

    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名眉眼昳丽的青年男子,只是发色近乎墨蓝,看起来太过妖邪,此时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人类衣衫,松松垮垮,不成体统。

    曲淳风微微眯眼,有些诧异临渊把鱼尾变成了双腿,正欲上前,但不知为何,又在桌边顿住了脚步,他见临渊正没头没脑的研究那件衣服,轻轻叩了叩卓沿,引起他的注意力。

    临渊听见动静,抬眼看了过去,曲淳风见他研究那件衣裳,一副没头没脑的样子,出声问道:“尾巴呢?”

    临渊懒洋洋支着头:“没有了。”

    他想学走路,毕竟在海里没办法时时刻刻跟着曲淳风,不过双腿维持不了多久就是了。

    曲淳风见他躺在床上不动弹,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对临渊道:“过来。”

    临渊抬眼,心想他又不会走路,从床上坐起身,皱眉研究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迈腿,最后扶着床沿生疏的站起身,犹犹豫豫迈开腿,只听噗通一声,不出意料摔了个狗吃屎。

    “……”

    曲淳风也不上前去扶,他对临渊温声道:“走过来。”

    临渊磕的膝盖都青了,当然,青了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丢人,他坐在地上,嫌弃的准备脱了衣服换回尾巴,却听曲淳风道:“走过来,就三步。”

    临渊不乐意:“你扶我。”

    曲淳风饶有耐性:“走过来。”

    他对临渊伸出手,指尖修长有力,又缩短了一些距离,看起来很容易就能够到,临渊犹豫了一下,然后动作生疏的从地上起身,过了那么两三秒的时间,才重新迈出第二步。

    他习惯了摆动鱼尾,以腰身发力,像人类一样用双腿走路,总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就算想学走路,一时半刻也是学不会的,不出意料,身形一歪又摔了下去,这次却没跌在地上,而是被曲淳风稳稳接在了怀中。

    曲淳风见状垂眸,漆黑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还走吗?”

    临渊心想走呀,但不是今天,他蹬掉了那烦人又累赘的靴子,腰身一摆,修长的双腿就重新变成了尾巴,结果因为没有站立点,呲溜一声从曲淳风怀里滑了下去。

    临渊愣了一瞬。

    他反应过来,见地面有灰,不乐意坐在地上,怕弄脏了自己的尾巴,仰头看着曲淳风道:“抱我上去好不好。”

    曲淳风这次没再说你自己爬这种鬼话了,俯身将临渊从地上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正准备起身,却被那条鲛人紧紧搂住身躯不得动弹。

    曲淳风问:“做什么?”

    临渊是鲛人,思想直白,动了动尾巴尖,想什么就说出来了:“亲你。”

    他说完吻住曲淳风的喉结,然后顺着往上吻住了他的唇,身躯一滚,直接滚向了床里侧,白色的帐幔本就未勾严实,经此一晃,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曲淳风不知不觉已经从真正经变成了假正经,闷哼一声,想要告诉这条鲛人:“白日不可宣淫。”

    临渊烦躁甩尾:“听不懂。”

    就!是!听!不!懂!

    曲淳风……

    曲淳风还能怎么办呢。

    翌日清晨,一轮红日从海平线冉冉升起,将屋脊照得发亮,曲淳风还未睡足,外间就忽然传出一阵敲敲打打,乒里乓啷的响声,他睁开眼,皱眉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看看动静,谁料刚刚推开窗户,就见明宣等人你推我,我推你,笑嘻嘻的挤在窗户边,身上还沾着不少木屑。

    明宣没心没肺的道:“大师兄,我们就在你家附近建屋子了,日后比邻而居,师兄弟一起常聚,你高不高兴?”

    曲淳风:“……”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离开了想念,送到跟前又觉烦闹,曲淳风面无表情,正欲关上窗户,却见一颗蓝色的光球飘飘忽忽的飞了出来:【亲,先别关,给我留条缝缝~】

    曲淳风动作一顿:【阁下可有要事?】

    读过书的古人就是不一样,一口一个阁下,听着就让人舒心。

    系统用翅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走啦~】

    其实昨天就该走的,不过没好意思现身,怕打扰他们夫夫生活,多么善解人意的球啊。

    曲淳风疑惑:“阁下要走?何时归来?”

    系统憋出了两个文绉绉的字:【不归。】

    这里的每一方世界都独立存在,关闭之后不会开启了,换言之,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再也不会重逢。

    不归……曲淳风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便以为它要远游,缓缓抬手抱拳,行了一个江湖人的礼,认真道:“多谢阁下指点迷津,淳风感念不尽,我久居此地,日后若有需要相助的地方,尽管来此寻我。”

    系统心想客气了客气了,它又用小翅膀拍了拍曲淳风的肩膀:【世上不存在太过逆天而行的事,无论是长生还是成仙,以后要坚持本心,不要枉顾人命。】

    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曲淳风颔首:“阁下有理。”

    系统轻声道:【那我走啦~】

    它说完扑棱着翅膀,淡蓝色的身躯在阳光下几近透明,同时曲淳风耳畔也响起了系统解绑的声音,他目送着系统离去,想起自己还未知道系统的名字:“敢问阁下遵名?”

    系统语气轻快:【我叫009呀】

    曲淳风浅笑:“那便祝阁下一途风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系统心想以后可能是见不到面了,但还是道:【后会有期呀~】

    曲淳风抬眼,见着那一团蓝色的光球逐渐在阳光下淡去身形,飘出了窗外,最后散做星星点点的光亮,渐渐消失不见,仿佛在世间从未出现过。

    外间海浪翻涌,一次次的冲击崖壁,世人生生死死,朝代纷争,皆逃不过命数,唯有这山水不变,灵魂不灭,日月高悬,江河绵延。

    幸如洪观微,侥活二百余岁,最后也不过化作一捧坟前黄土,那些帝王若想长生,想来唯有爱民如子,留下赫赫的声名功绩,让子孙流传,载入史册,才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上的长生。

    曲淳风立于窗边,想起前世种种,只觉如梦初醒,好不容易回过神,却见明宣他们正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咣一声关上了窗户。

    非礼勿视。

    第122章

    这个宿主是疯批

    有人的十八岁熠熠生辉,有人的十八岁暗淡无光,有人还未来得及经历十八岁,便被过往埋葬,在污泥中腐烂发朽。

    靳珩和闻炎前半生唯一的交集,停留在他们18岁那年,像是两股绳子阴差阳错的拧在一起,短暂的打了一个死结,就又被强行扯开了,一头向左,一头向右,至此分道扬镳。

    是靳珩亲手扯开的。

    高中毕业那年,靳珩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而闻炎这个不良少年则因为过失伤人进了监狱,他们一个在繁华都市中心,一个在冰冷的铁栏里,确实没什么再交集的必要。

    确实没有……

    靳珩离开临城那个小地方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很多年后,他成了z市知名的企业家,衣着得体,光鲜亮丽,人前的风光足以压过他年少时那段肮脏不堪的回忆。

    毕竟谁能想象到,如今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高中时不过是个被不良少年欺负霸凌到连声都不敢吭的可怜虫。

    欠债外逃的父亲,早病去世的母亲,一间空荡简陋的出租屋,被贫穷和不幸两个字塞得满满当当,这是靳珩上学时所拥有的一切,他一度连学费都交不起,最后成为了班上众人霸凌的对象。

    如果现在问问当初的同学,提起靳珩两个字,他们大概会记忆模糊的道,哦,就是那个被闻炎罩着的小弟吧。

    这个不良少年的名声显然比靳珩要大的多。

    同样上学的年纪,别人最甚不过逃课抽烟,他却因为聚众斗殴已经进了几次少管所,次次都见血收场,虽说少年是最张扬肆意的时候,可他显然“乖张肆意”得过了头,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心肝都会颤两下的那种。

    闻炎和靳珩不在同一所学校,真论起来,八竿子打不着。这个外校的不良少年却偏偏护住了靳珩。

    众所周知,那些欺负过靳珩的人无一例外都被闻炎折腾的很惨——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

    还有更多暗地里的,不为人知的,例如靳珩上高中上大学的钱全都是闻炎这个小混混出的,例如闻炎和靳珩曾经在一起过,例如闻炎过失伤人是为了靳珩,再例如,他们其中一个坐了牢,另一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小地方。

    两股绳拧在一起打了个死结,最后被硬生生扯开了。

    靳珩三十五岁的时候,在医院病逝了,他心事太多,也太重,加上迫切的想出人头地,年轻时不要命的应酬工作已经严重熬垮了他的身体。

    靳珩那个时候已经拥有了很多财富,但死时却仍觉得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攥住,什么也都攥不住。

    没有原因,凉薄之人,大多如此。

    系统在显示光屏中看完了这名宿主短暂的一生,翅膀轻扇,然后飞入了时空隧道,在独属于靳珩的生命线中寻觅到一个缺口,从那个地方穿了出去。

    时间的齿轮缓缓倒转,一切重启。

    时至正午,烈阳刺目,阳光斜斜透过枝叶的缝隙间,形成大小不一的光斑,带着盛夏特有的燥意,让人不禁昏昏欲睡。老师在黑板前滔滔不绝的讲着今年的重点题型,粗哑的嗓门和外间不停歇的蝉鸣裹在一起,就像一团乱麻,教鞭冷不丁一敲,在课桌上发出闷响,吓醒了不少人。

    下课铃适时响起,叮叮当当的刺耳,这下那些没醒的学生也都纷纷醒了过来,老师把教案往腋下一夹,闲闲散散的叮嘱了一大通,消磨着所剩不多的课间时间,这才慢吞吞的离开。

    “艹他妈逼,磨磨唧唧的。”

    不知道是谁忽然骂了一句,就像一滴水落入油锅,原本安静的教室瞬间沸腾了起来,书本乱飞,夹杂着各种难以入耳的咒骂声。

    教室最后一排,靠近垃圾桶的位置,坐着一名穿校服的少年,他静静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直到耳边响起喧闹嘈杂的声音,这才艰难的动了动指尖,缓缓掀开沉重的眼皮。

    靳珩只觉得自己头疼的要炸了,他皱眉闭眼,五指贯穿发间,然后用力攥紧,那种近乎扯下皮肉的疼痛终于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教室……课桌……黑板……

    周遭的环境映入眼帘,像是开启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匣子,对靳珩来说,熟悉到了骨子里,他缓缓打开手边的书,待看清扉页上的姓名班级后,瞳孔骤缩,神情惊骇到了一种诡异的地步。

    高二,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靳珩忽然神经质的抖了一下,他缓缓抬眼,漆黑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整个人落在阳光与暗处的交界线处,被硬生生分割成了两半。

    憎恨,惊恐。

    冰冷,怯懦。

    种种矛盾且极端的情绪就这么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直到一个烫红头发的高个子男生走过来,一把攥住靳珩的衣领,将他从位置上揪起,这才打破了他的思绪。

    蒋少龙是班上最高最壮的男生,因为青春期,脸上还有几个痘痘,在这个小小的学校,算得上一号人物,他揪住靳珩的衣领,哗啦一声踢开椅子,揪小鸡似的把人拽出了教室,身后几个跟班也嘻嘻哈哈的走了出去,椅子咣一声倒在了地上。

    教室一切如常,喧嚣且吵闹,好像没有人看见刚才那一幕,尽管椅子倒地的动静那么刺耳。

    靳珩从高一开始,就一直被蒋少龙欺负,噩梦般的三年永远都脱不开面前这个人的手笔,以至于上辈子毕业后离开这个地方,也还是忘不掉那些污糟的记忆。

    那种恐惧渗入骨髓,潜藏在灵魂深处,只需稍稍拨撩,便如猛兽倾巢而出。

    靳珩喘着粗气,神思恍惚,陷入某种梦魇中难以自拔,他似乎想挣扎脱身,但又被一种莫名的惊惧给压了下来,以至于手脚僵硬,冰冷得连血液都开始凝固。

    蒋少龙把他拽进了男厕所,又狠狠推在门板上,发出咣的一声闷响:“艹你妈逼的,还敢告老师,我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

    他啪的扇了靳珩一巴掌,又觉不解气,照着他肚子踹了一脚,在同龄人中过于高大的身材压迫性极强,打人也是下了十足十的狠力道。

    几个跟班站在门口把风,以防教导主任突然袭击。

    靳珩捂着肚子,被接连而来的疼痛击得说不出话,耳边嗡嗡作响,侧脸密密麻麻针扎一样疼,还未回过神,就被按在了门板上:“长的他麻痹跟个娘们一样,听说你妈当鸡,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摆明故意侮辱,全班人都知道,靳珩的妈妈因为胃癌去世了。

    少年的爱不需要原因,恨也不需要原因,欺凌更不需要原因,弱就是原罪。

    蒋少龙这次的霸凌却罕见带了些原因:“再他妈的往唐果身边凑,老子弄死你!”

    靳珩大概是好看的,不然校花也不会总是和他说话。

    课间铃响了,蒋少龙终于罢手,搜走了靳珩身上仅剩的二十多块钱,走出了洗手间,原本人潮拥挤的教室走廊一下子空荡安静了下来。

    水龙头没有关好,滴滴答答的往下落着水,一滴,两滴……

    第三滴的时候,靳珩摇摇晃晃站起了身,他很瘦,身量却很高,只是在蒋少龙过于强壮的身躯面前,难免有些落了下风。

    靳珩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梦。

    他用冷水洗了把脸,久久都未抬起头,半晌后,终于直起腰身,靠在了水池边,厕所昏暗,将他大半身躯都裹了进去,眸色阴沉,晦暗不明。

    他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靳珩手里有一支黑色的水笔,他按下笔帽,一下一下的磕着水池边缘,在空荡无人的厕所显得怪诞且令人毛骨悚然。

    他仰头,神情病态,闭眼叹了口气,竟听出了几分遗憾。

    因为靳珩觉得自己手里应该握着一把刀,而不是笔。

    系统躲在暗处观察,用小本本记笔记,见状郑重写下了几个字:这个宿主是疯批。

    靳珩不算无害,起码不是表面上那种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尽管他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力,但心机太深,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利用闻炎,一步步把那些人全部都收拾了,最后还能全身而退。

    重来一世,要走老路吗?

    当然要走,因为靳珩发现,重来一世,他原来,还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恨那些人……

    “啪嗒。”

    厕所内响起的敲击声终于停了,黑色的水性笔扎入瓷砖,笔尖倏的断折,被扔进了角落里。

    六中门口经常有小混混扎堆,有泡妞的,有勒索保护费的,没人罩着就会沦为被欺负的对象,俨然形成了一个微型小社会。晚自习打铃后,不少学生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打算买点吃的垫肚子。

    盛夏的夜晚气候闷热,街道熙熙攘攘,摊贩叫卖声不绝,漆黑的巷口有人打架,路灯下有蝇虫飞来绕去,嘈杂且热闹,脏乱又放肆。

    六中门口今天多了一群人,为首的男生站在路边,身形带着少年独有的单薄料峭,骨节分明的手夹着一根烟,蓝白的职高校服外套搭在肩上,打着耳钉,手背有纹身,看起来不是善茬。

    烟雾散去,少年模糊的眉眼也清晰了起来,锐利分明,绝对称不上温和,却不妨周围的一些女生频频看过去,小声议论纷纷。

    “看,是闻炎。”

    “他来干什么,不会是打架的吧?”

    “八成是打架的,他们哪天不打架,等会儿躲远点吧。”

    前几天六中的骆明和闻炎他们发生了冲突,不知道原因,反正在这个地方,不良少年打架不需要原因,看你不顺眼都能按在地上揍一顿。

    闻炎是来找场子的,他的耐性只有一根烟,一根烟抽完了,还没等到人,把烟头随手一弹,砸在其中一个六中学生脚边,溅了四散的星火。

    闻炎一双眼黑少白多,看起来不似善类,他抬眼问道:“认识骆明吗?”

    声音没什么情绪,听了却让人后背发凉,头皮一麻。

    靳珩垂眸,看了眼脚边半熄的烟头,又看了看面前聚众的一堆外校混混,目光最后才落在闻炎身上,一寸一寸,像是要看透他的内心。

    那堆混混见他不说话,不知是谁,又弹了一个烟头过来,这次直接砸在了他肩膀上:“妈了个傻逼,问你话听不见吗?”

    靳珩不动,任由烟头掉落在自己脚边,他抬起头,五官暴露在路灯下,长的很干净,在夜幕的衬托下就更干净,那双眼却偏偏带着一种妖气,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两个字:“认识。”

    闻炎盯着他,五官线条凌厉,声音懒散:“把他叫出来。”

    靳珩:“不熟。”

    因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拽。

    闻炎眯了眯眼,因为心情不虞,直接攥住靳珩的衣领,把人拉到了自己面前,衣襟上满是烟味,冷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想挨打?”

    看起来太过狠戾。

    以至于谁也不知道闻炎喜欢男人,而且还是个纯0,在外面乖张桀骜的样子,和在床上红着眼睛被艹哭的样子,完全天差地别。

    靳珩以前也不知道,不过后来就知道了。

    靳珩看了眼他攥住自己衣领的手,骨节分明,因为角度问题,看不清手背上纹的什么,片刻后,竟是笑了笑:“我说了,不熟。”

    闻炎挑眉:“什么不熟?”

    靳珩:“跟他不熟。”

    跟你,却是很熟的……

    第123章

    谁的祸

    闻炎如果再了解靳珩一点,他会读懂对方眼中的未尽之言,可惜,他们现在不认识。

    靳珩太过无害,规规矩矩穿着全套的校服,墨色的头发未经烫染,留的有些长,快要扎到眼睛,怎么说呢,一看就是好学生。

    但那些不良少年就喜欢欺负好学生。

    离的近了,闻炎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但不多时又被自己身上极具攻击性的烟草味给压过,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矛盾不相容。

    周围的学生见闻炎欺负人,只当没看见,步履匆匆的低头走过了,连热闹也不敢瞧。

    闻炎面无表情,拍了拍靳珩的脸,声音很响,却不疼,威慑力却够了:“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小混混问这种话一般都是为了方便以后收拾寻仇,轻描淡写几个字能把这群还没步入社会的学生吓成软脚虾,聪明点的直接编瞎话混过去了,三班的阿猫,四班的阿狗,随便扯。

    靳珩因为闻炎的动作,迫不得已偏过了脸,他抬眼,眼尾上扬的那一抹弧度,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摄人心神,低不可闻的道:“高二六班,靳珩。”

    看起来怂弱的厉害。

    靳是哪个靳,珩又是哪个珩,闻炎不知道,他就那么随口一问,盯着靳珩的眼睛看了半晌,见对方像只瑟缩的白兔,然后嗤笑一声,随手把他推开了——

    骆明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说是走,也不恰当,更像是溜,步伐急促飞快,头也不敢抬,和平时在学校趾高气昂的样子大相径庭,活像只做贼心虚的老鼠。

    老鼠一出现,靳珩这只“兔子”就暂且被扔到了一边。

    闻炎不知是怎么踢的,原本在地上静静躺着的废弃易拉罐忽然咻的一声飞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骆明的后脑,将他砸的一激灵。

    “终于舍得出来了?”

    闻炎笑嘻嘻的跃上了路边花坛,然后点了根烟,得益于地势高度,看人的时候带着那么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他一点也不担心骆明会跑,那些不良少年已经三三两两围过去,你踢一脚,我推一把的把人堵住了。

    “跑什么,前几天不是很威风的说要我们好看吗,x你妈b,就这么点狗胆子?!”

    “跑啊,怎么不跑了!”

    那些读职高的混混下手显然更狠一些,劈头盖脸几个巴掌,直接把人扇出了血,骆明一米八的个子,硬是被扇得缩成了小鸡,连声都不敢吭。

    骆明是六中的校霸,但摆在这些人面前,似乎还是不够看,以前的那些跟班也没一个敢站出来帮忙。

    靳珩在旁边静静看着,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这才收回视线,他转身走进校门,不知想起什么,在夜幕背景下回头看了眼,不期然与站在花坛边上抽烟的桀骜少年对上了视线。

    靳珩的眼瞳太过漆黑,正常人只觉那是一双透着死气的眼睛,闻炎一眼望去,却只觉得野草离离,荣枯烧不尽。

    闻炎弹了弹烟灰,露出指尖一点猩红的火,饶有兴趣。

    靳珩跟着人群上了教学楼。

    还有一节晚自习就放学了,班主任杨老师在黑板上讲题,主要是给前排几个好学生听的,蒋少龙那群人要么传纸条,要么打瞌睡,显然是来混日子的。

    唐果既是班长也是校花,成绩也不错,无论是在男生眼中还是老师眼中,都属于占尽优势的一类人,她把上次测验的试卷发了下来,经过靳珩身边时,总是会多说两句话:“靳珩,你这次排名比上次进步了两名,继续加油啊。”

    她似乎很关注靳珩的成绩情况。

    靳珩上辈子的成绩并不算好,一直在中下游徘徊,毕竟很少有谁能在被全班排挤霸凌的时候稳住成绩,直到后来闻炎罩住了他,蒋少龙那些人不敢找麻烦,这才异军突起,冲进了全校前十。

    靳珩手里有一把美工刀,很薄,只能用来削铅笔,他捏着那一片冷铁,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唐果的话,这才回神说了两个字:“谢谢。”

    靳珩似乎在笑,温良无害,唐果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开了,蒋少龙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见状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靳珩仿佛没发现他的敌意,将那把美工刀藏进了袖子,柔软的布料裹着冷硬的利器,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桌上的答题卡大部分都是红叉,错了不少题,靳珩看一眼就放进了抽屉,指尖捏着一管黑笔,在老师的讲课声中,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桌面。

    “笃、”

    靳珩已经不大想的起来他当初是怎么和闻炎认识的了,但这辈子,他手里依旧需要一把刀……

    “笃、”

    闻炎就是最好的刀……

    “笃、”

    因为力道过重,笔尖陷了进去。

    班主任拉开桌子考试,让他们写了一套测验卷,考完了,也就放学了,她把那厚厚一摞卷子收起来,叮嘱学生早点回家,然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了。

    班上众人如脱笼的鸟儿,顿时一哄而散,偌大的教室很快就不剩几个人了,最后只剩下蒋少龙和靳珩。

    靳珩没有走,他静静坐在位置上,似乎在等着什么,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袖子里的东西,偌大的教室空空荡荡,头顶亮着惨淡的灯光。

    “咣——”

    蒋少龙忽然从位置上起身,一脚踹开了挡路的桌椅,重物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彰显着他的怒火升腾,粗犷的五官因为嫉妒而显得有些扭曲。

    “我他妈的让你少往唐果面前凑,你耳朵聋了是不是?!”

    其实,无论是唐果往靳珩身边凑,还是靳珩往唐果身边凑,都不重要,蒋少龙要收拾的只会是一个人,他走到靳珩身后,正欲把人从椅子上揪起来,谁料手背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触电般收了回去。

    蒋少龙下意识后退,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腹部就陡然被人施以重击,紧接着头皮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咣一声被人从身后抵在了门板上。

    现在所有人都走了,包括蒋少龙的那群跟班。

    靳珩目光暗沉,心中像是有一头野兽出笼,嗜血而残忍,他把蒋少龙的脸狠狠按在门上,然后攥紧他的头发,一次又一次的砰砰撞在门上,唇角缓缓勾起,低声问他:“怎么,你很嫉妒,嗯?”

    动作未停,接连十几次的重重撞击已经让蒋少龙头晕目眩,他内心惊骇异常,怎么也想不到平常怯懦沉默的靳珩敢做这种事。

    他疯了吗?!

    蒋少龙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他奋力挣扎着,涨的脸红脖子粗,声嘶力竭的吼道:“靳珩,艹你妈的!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没办法回头,如果他现在回头,就会发现身后的少年如恶鬼一般可怖。

    靳珩闻言低笑出声,病态且诡异:“那我就先弄死你。”

    他很轻易的就做下了这个决定,拿出了袖子里藏着的刀,一寸寸将刀身推出,咔咔的声音让蒋少龙头皮发麻,挣扎的愈发用力了:“靳珩!靳珩!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靳珩不语,刀尖对准了蒋少龙的后背,然而还未来得及出手,周身忽然袭来一阵电击般的刺痛,手腕一抖,那把美工刀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因为麻痹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身形。

    【叮,检测到宿主有违规行为,施行电击惩罚】

    因为这一插曲,蒋少龙终于得救,高大的身形滑落在地,犹如一滩烂泥,头上青紫一片,他大抵觉得靳珩已经失心疯了,甚至都顾不上报复,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拧开教室门,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靳珩见状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刀,起身追了出去,但就在即将迈出门的时候,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收敛了神情,慢慢的退了回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转身看向空荡荡的教室,想起刚才耳畔响起的一道诡异机械音,眯了眯眼。

    靳珩说了两个字:“出来。”

    系统很听话的飞出来了,经过前面几任宿主,它现在已经总结了一套自我介绍的台词,扇动着翅膀道:【亲爱的宿主,作为被星际执行官选中的人,你很幸运拥有了一次重生机会,但今后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在系统的监督下进行,不可以做任何违背改造手册的事,否则就会像刚才一样受到电击惩罚。】

    它末了总结道:【生命来之不易,请好好珍惜哦~】

    系统淡蓝色的身躯静静漂浮在空气中,就像是科幻电影中才会出现的场景,靳珩面无表情看着它,消化着刚才系统所说的一番话,许久后,才终于轻笑出声:“哦。”

    他说:“随便吧。”

    系统提醒他:【亲,如果改造失败,将会失去重生机会。】

    蒋少龙已经跑远了,靳珩当啷一声把美工刀扔在了地上,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良无害,甚至带着一丝怯懦的无辜,对系统缓缓道:“但是、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重生……”

    靳珩笑的奇怪:“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重生。”

    那噩梦般的三年,泥沼般的三年,为什么要让他再经历一遍?

    系统心想这是星际执行官的选择,跟它没关系啊:【因为……你需要改造。】

    系统说:【你做错过一件事,对不起一个人。】

    靳珩笑意淡了下去,目光阴沉:“从来只有别人对不起我。”

    系统犹豫一瞬,吐出了一个名字:【那闻炎呢?】

    上辈子的过失伤人,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到底是谁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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