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猫咪顿住的时间太久了,白郁也注意到了,他将医疗器材收入抽屉,随口问:“嗯?你知道我说你丑?你听得懂人话吗?”

    和宠物说话是宠物医生的职业病之一,白郁也不例外。

    伊缪尔:“!”

    他可不敢让医生察觉他的异常,将尾巴竖到身前遮住肚子上的斑秃,装作无事发生,从诊疗床上跳了下去。

    医生微微摇头,继续看书。

    他依旧在看那本《克索里尔诗集》,翻来覆去,简直要将书页翻出花来。

    伊缪尔在一楼诊所区徘徊了一会儿,见医生安静看书,并不搭理他,便嗒嗒嗒地跳上了楼。

    由于第一天的惨烈经历,伊缪尔很不喜欢一楼,比起冷冰冰的诊疗床,他还是更喜欢医生二楼有阳光的卧室。

    白郁坐在躺椅上,诧异地抬眼看小猫扑腾,点评道:“小短腿,跑的倒挺快。”

    “……”

    伊缪尔闻言,差点从楼梯上滑下来,他好不容易站好,用前爪揉了把脸,怒骂道:“该死的医生!”

    要不是寄人篱下,他已经让医生死了几百次了!

    *

    临近黄昏的时候,医生完成了今天的。

    白郁将书页摊开在书桌上,翻到有记号的页面,问66:“系统,能否将这些标注内容全部记录存档?”

    66:“当然。”

    系统飘道书页上,片刻间,整本书的图案都记录在了数据库中。

    白郁站起来,从衣架上取下烟灰风衣,整理好胸章,他扣上宽檐礼帽,再系好同色系的羊呢围巾,在穿衣镜前打量片刻。

    镜中人斯文儒雅,是伊比利亚最典型的医生形象。

    白郁走出门,跟着系统提示,他压低冒檐,半遮住眼睛,在集市前的岔路口转弯,汇入集市散场的人流。

    而后,白郁跟着人流穿过伊尔利亚繁华的主干道,穿过人烟稀少的街巷,穿过荒草丛生的岔路,最后,他停在了一栋破败的教堂前。

    今天是周六,那个貌美妇人口中集会的日子。

    66将情节翻来复去:“原主到底是什么鬼组织的?”

    白郁道:“看上去不是善茬。”

    教堂是典型的哥特风格,尖顶、玫瑰花窗,可所有的窗户后都蒙着黑布,像是在守护什么隐秘,唯有大门敞开着,黑洞洞透着不祥。

    白郁迈步进来,还没来得及看清程设,眼睛便被布条蒙住了。

    视线消失,黑布蒙上来,白郁顿了片刻,又很快恢复正常,他好整以暇地抱手而立,像是在经历过千百次同样的流程。

    旋即,什么东西抵住了脑袋,从形状和大小来看,那应该是把枪,口径不小,这么近的距离,足以让人的脑子像西瓜一样炸开。

    身边有人低声确认:“代号?”

    白郁:“渡鸦。”

    “住址?”

    “西克街335号”

    “职业。”

    “医生。”

    在白郁前方,有三四个人正进行着一样盘问流程,同样被问到代号,住址,职业,这似乎是进入教堂的必要流程。

    白郁对答如流,执枪人缓缓松了口气:“先生,愿我们如炬火。”

    “……”

    愿我们如炬火,这显然不是完整的句子,应该有下半句话,需要白郁对答。

    “嗯?”额头上的枪紧了紧,对方俯身靠近,意味不明地重复道:“渡鸦先生?”

    依然是沉默。

    “好吧,先生,希望您只是和我开玩笑,我再给您三个数的时间,三,二……”

    扳机压在指尖,白郁听见了手枪上膛的声音。

    他微笑:“抱歉,刚刚走神了,照亮来路坦途。”

    对面长长的松看一口气。

    枪放下了。

    “抱歉先生,公爵刚刚落水,最近伊尔利亚有些乱,我们需要提高警惕。”

    对方转过身,递过来一根手杖,他握住手杖一端,示意白郁握住另一边:“西克街335号的渡鸦先生,请跟着我,今天有新的命令要颁布。”

    白郁自然地接过手杖,迈步走入黑暗中。

    66飘在白郁身边,大气都不敢喘。

    在它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那句暗语“愿我们如炬火,照亮来路坦途。”

    这句话显然是组织的常用暗语,白郁的书籍密码中大概率有下半句,只是加密过。

    66是世界上最精密的计算机,但对于没有任何对照文字的密码,它同样一筹莫展。

    好在对暗语的这个人,直接给他送来了对照文字。

    “愿我们如炬火”就是密码的一句,而前面几个人的对答同样被66收录在册,在系统超强的算力面前,伊尔利亚所有的加密方式都不堪一击,瞬间就被破译。

    “我的天。”66的小屏幕上出现了硕大的流汗表情,它虚空擦汗,“回去我得投诉了,这么高难度的世界,居然还没有原文,谁抽签安排的啊,想害死我们吗?”

    它只是个小小的虐文NPC扮演系统,怎么还搞出间谍求生模式了?

    ——还好这把是白郁,要是抽中剧本的是谢某林某,后果不堪设想。

    白郁不置可否。

    他被人领着,来到了教堂中央,引路人为他解开黑布,请他在座椅上落座。

    在他身边,就是曾在街上和他讲话的貌美夫人。

    夫人穿着镶蕾丝的繁复长裙,执着羽扇,上下打量白郁,笑道:“渡鸦,别来无恙。”

    白郁:“别来无恙。”

    两人客气寒暄两句,白郁右侧的空座位也被领来个人,刀疤脸,肌肉虬结,像个使蛮力的莽夫。

    夫人打招呼:“锤头鲨,别来无恙。”

    白郁默记下他的代号。

    锤头鲨在白郁身边坐下,他似乎和原主很熟悉,随口道:“周日酒馆有好货,你来不来?”

    白郁还未说话,夫人掩唇笑道:“又是从哪儿弄来的漂亮男孩女孩?什么样子的姿色,你都要说一句好货?”

    锤头鲨嗨了一声:“公爵府流出来的,听说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身上有些稀奇,想见识见识。”

    夫人:“和普通人不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能怎么不一样?难道能多条猫尾巴?”

    锤头鲨:“我也不知道,听说而已,只是听说。”

    他们说话的间隙,侍者端来水,放在几人身边,夫人和锤头鲨都拿起润喉,66却道:“宿主,别喝。”

    他的屏幕上显示着液体分析结果:慢性成瘾毒剂。

    白郁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借着风衣遮掩,倾倒在了袖口,他的风衣内衬是防水的,而后手臂自然垂下,水便顺着指尖滚落余地。

    接着,陆续有纸片传递下来,写着此次会议的命令,白郁拿到手中一看,只有两条。

    第一:搜寻伊缪尔大公的下落,严查各家诊所,不得收留来历不明之人。

    第二:捕杀来历不明的流浪猫。

    白郁将纸片折好,收入大衣口袋。

    锤头鲨莫名其妙:“搜寻大公可以理解,捕杀流浪猫是个什么东西?”

    夫人道:“也许是头儿被哪只猫抓伤了。”

    锤头鲨耸肩:“也许他缺条猫毛围脖。”

    他们各自收好,再次系上黑布,被领着离开。

    *

    月上中天,等白郁穿过大半个城区回到诊所,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危险,但好在白郁并非原住民,系统也有保护措施,刚刚开会66全场都在骂骂咧咧,表示回去要投诉,同时保证,如果因为封禁而死亡,他会给白郁换一本书。

    虽然如此,白郁并不想尝试死亡的滋味,他打算明天让66破译书上的其他标记,再做打算。

    至于今天,夜色深沉,该睡觉了。

    白郁走上二楼,推开卧室,放轻脚步。

    这个点,团子应该已经睡着了。

    他怕光线惊扰到睡着的小猫,就没开灯,只是坐到了床铺边缘,用手在被子里轻轻摸索,确定小猫的位置。

    等下翻身上床,不能压到小猫。

    可当他手指摸到团子的瞬间,却不由一顿。

    小猫没有在睡觉,他藏在被子深处,蜷缩起来,姿势很不正常,似乎还瑟瑟发着抖。

    这种发抖不是冷或是害怕,而是规律的肌肉抽搐,是病理性的。

    被子里很冷,没了医生的体温,小猫很难将床榻捂热乎,伊缪尔感受到了医生的抚摸,他情不自禁地往医生的手掌心蹭了蹭。

    暖和的。

    白郁一顿,抬手打开了灯。

    他轻轻掀开被子,将团子从床榻上露出来。

    伊缪尔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白郁一眼,又很快埋了下去。

    ——希望医生快点睡觉,不要折腾他。

    他今天没力气和医生玩乖乖宠物的游戏了,从晚上开始,他已经疼了快4个小时。

    异变期总会有那么几天很难受,就像伊尔利亚的淑女们总有那么几天打不起精神,伊缪尔已经习惯了。

    人类骨骼和猫类差距巨大,频繁的变幻压迫着身体,带来撕裂般的痛楚,骨骼关节麻痒难受,无可避免,在伊缪尔曾经的那些日子里,每次异变期都会遭遇一遍,短则一天,长则五六天。

    但即使习惯,依然很痛。

    伊缪尔苦中作乐地想:“好在就快结束了。”

    剧痛一般发生在异变期的尾声,熬过这段时间,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变回人类了。

    公爵将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想:“等我回去,我就把医生的诊所拆了,把他押到公爵府。”

    可押到公爵府干什么呢?伊缪尔还没有想好,他可能会把医生关进牢里,并且在关押那日,公爵会盛装打扮,让这个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医生好好看清楚,然后居高临下地羞辱他,质问他,伊尔利亚的尊贵大公到底是美是丑。

    靠着天马行空又莫名其妙的想象,疼痛稍稍减缓了一些。

    而伊缪尔身边,白郁谨慎地观察着。

    这个世界没有前世宠物医院那么齐全的设备,他无法给小猫做全面分析诊断,但凭团子的表现,应该是肌肉或者骨骼疼。

    小猫的呼吸都放的很轻,身体轻微颤抖,肌肉抽搐着,姿势古怪,蓬松的大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拖在床铺上。

    白郁轻轻地把团子抱起来,放到了腿上。

    伊缪尔一顿,却没挣扎,顺从地趴到了医生的腿上,白金色的蓬松尾巴无处安放,从大腿边缘垂了下去。

    虽然有伤风化,可公爵无力计较,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医生做什么,他都没法反抗了。

    伊缪尔只希望医生前些日子的救治不是伪装,别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折腾。

    白郁将他抱成了坐着的姿势,轻轻揉了揉,观察着小猫的反应,试探他到底那里难受。

    “……”

    医生的大腿皮肤温度滚烫,和被子共同构建了暖呼呼的空间,抚摸他的手指试探着从上往下,似乎怕弄疼了他,指腹点在毛毛根部,很舒服。

    伊缪尔往医生怀里蹭了蹭。

    轻轻的按压没有反应,应该不是骨刺类的疾病,白郁微微用了点力,按压在肌肉上。

    伊缪尔又蹭了蹭。

    医生手法老道,像是在给猫做推拿或者spa,手掌揉搓着,热度和按摩的共同作用下,酸胀的肌肉居然缓和了些许。

    白郁松了口气,按摩有反应,不是骨骼出了问题,应该只是肌肉。

    他在脑中过了一遍猫咪肌肉出问题的病例,却没找到类似的,只是揉着团子的耳朵,问它:“有没有好一点。”

    伊缪尔甩了甩尾巴。

    他的尾巴毛茸茸蹭过医生的脸颊,妨碍到了医生按摩,于是被一把控住,按了下去。

    伊缪尔睁开眼睛看了看尾巴,任由医生拨到一边放好了。

    小猫就那么一点点大,蓬松的毛发像棉花一样绵软,白郁几下就能摸个完全,他轻轻揉着小猫,像揉着一只柔软的泡芙。

    在医生有规律的动作下,伊缪尔终于升起了一点迟来的困意。

    被子里的温度刚刚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医生的大腿也很舒服。

    这个时候,伊缪尔听见了白郁的自言自语。

    医生像是在回忆着病例,斟酌着:“……突然发病,肌肉抽搐,不规律的疼痛,按摩能够缓解,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病症……是基因遗传病吗?”

    猫科动物的遗传病并不少,比如折耳猫,就是一类有严重基因疾病的猫,而作为宠物医生,白郁面对有基因问题的猫咪,他的第一反应是:“——要绝育吗?”

    伊缪尔一顿。

    虽然没能完全理解这个词,但显然不是个好词。

    接着,医生的手摸索向下,放在了小猫屁股的地方。

    伊缪尔僵住。

    虽然团子刚刚受过伤,不能绝育,但还是可以早做打算。

    于是,那只手继续摸索,停在了小铃铛上。

    轻轻掂了掂大小。

    伊缪尔:“!!!”

    公爵气血上头,如果他现在是人形,脸色已经红成葡萄酒了。

    他瞬间理解了绝育的意思。

    该死的医生,居然要对他做这么变态的事情!

    一瞬间,伊缪尔甚至忘记了异变期的疼痛,他惊疑不定,从白郁大腿上弹跳而起,在白郁下意识来捧他时伸出了爪子——

    爪间擦过皮肉,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

    伊缪尔擦着床头落下,愣愣看着医生的手。

    医生……受伤了?

    他做了什么?

    伊缪尔还记得他如今的定位,一只乖顺的宠物,而乖顺的宠物是不该对主人伸出爪子的。

    好不容易停下颤抖的身体重新僵硬起来。

    一瞬间,伊缪尔想了很多,他想到医生“乖一点”的警告,想到茶话会上淑女们手里做过去爪手术的猫,甚至想到公爵府地下室里无数死去的少年男女,一瞬间,他的牙齿都微微磕碜起来。

    ……不应该,他不应该在寄人篱下的时候,对着医生伸出爪子的。

    不够乖顺的宠物,要不改造,要不死。

    白郁发现了团子的不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透着恐惧,似乎陷入了某种梦魇,他轻轻伸出手,将团子重新捧了起来。

    手上的伤并不疼,小猫的爪子能有多大力气,比白郁前世被任何一只猫抓过的痕迹都浅。

    可伊缪尔害怕了。

    他的身体眷恋着医生手掌的温暖,心中又惧怕着他的发难,于是拼命回想,该如何获得宽裕。

    作为一只宠物,该如何获得宽宥呢?

    伊缪尔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乖乖呆在白郁手中,伸出了粉红色的舌头,讨好的舔了舔伤口。

    白郁一顿,就见伊缪尔歪头,心虚地看着他。

    “喵~”

    ??[64]我的

    小猫的嗓音糯糯的,有点奶。

    白郁先是一愣,然后伸出手戳了戳猫脑袋,失笑道:“原来你是小夹子。”

    很多猫都会在主人面前装夹子,而白郁作为万猫丛中过,片毛不沾身的宠物医生,他见多了夹子音的小猫,但是他捡回来的这只白金团子,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夹的声音说话。

    也是第一次用舌头舔他。

    以白郁的经验来看,猫猫舔人,就是养熟了,亲近的表现。

    白郁心道:“这小白眼狼,可算是养熟了。”

    团子身体差,受了伤,白郁每天给他弄各式各样的肉,这时代养殖技术贫瘠,肉类价格昂贵,猫猫这么吃,要把原主吃穷了。

    可即使是这样,小猫每次见到他都绕道走,抱一下摸一下就害怕,好像他是什么恐怖的外星生物,再这样下去,白郁都要怀疑他作为宠物医生的亲和力了。

    前世,他可是很讨小猫小狗喜欢的。

    而现在,小猫端庄地揣着爪子,一眨不眨地定着他手背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心虚。

    白郁伸出手,把小猫重新放回腿上,撸了把猫脑袋上柔软的毛:“嗯?现在不怕我了?”

    伊缪尔缩了缩脑袋。

    ……怕。

    但他没敢说,只是安安静静呆在医生身上,再次软乎乎地“喵”了声。

    伊缪尔打量着医生的脸色。

    虽然被小猫抓了,但白郁脸色如常,抚摸着他的手指也依旧平稳,指腹轻轻顺着背上的毛毛,很舒服。

    医生应该没有生气。

    伊缪尔松了口气,在医生大腿上抱着尾巴睡了下来。

    他还在异变期,还很难受。

    白郁却不让他睡觉,扒拉开他的尾巴,伸出一根手指,停在了小猫眼前。

    从团子刚刚的表现,小猫可能生病了,白郁想看看舌苔,判断小猫的健康状态。

    医生诱哄道:“再舔舔。”

    “……”

    “?”

    “!”

    伊缪尔倏地睁开眼,蹭的后退,旋即从医生腿上四仰八叉地摔了下去。

    舔,舔什么!

    变,变态!

    主动舔伤口是一回事,但被人哄着舔手指,就是另一回事了。

    伊尔利亚的大公在床垫上滚了一圈,像一团化了的奶油,他重新直起身体,浑身燥热,漂亮的蓝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医生,像要将他剥皮凌迟。

    “该死的,我要把医生的诊所铲为平地,要把医生押出来游街!”

    然而再凶神恶煞,在白郁看来,也只是点点大的小奶猫罢了。

    白郁继续伸着手指,放在伊缪尔面前,诱哄:“再舔舔,记得露出舌头。”

    还,还要露出舌头!

    伊缪尔胸脯起伏,气到异变期的疼痛都消失了,他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寄人篱下,寄人篱下!是你先抓人的,有错在先,是你先抓人的,有错在先!不能忤逆医生,不能忤逆医生!”

    几句话反反复复来回说,公爵终于压下了心中的火气,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俯身凑近医生的手指,然后飞快地舔了舔。

    嫩粉的舌头碰到皮肤,一触即分。

    白郁:“。”

    太快了,他还是没看见舌苔。

    但小猫显然没有再配合的打算了,他一声不吭地滚到了床边,任由医生怎么呼唤,都不动了。

    白郁:“好吧。”

    从小猫的精神来看,应该不是很大的问题,他便也没有强求,只取下眼镜放在一边,抬手关了灯。

    黑暗笼罩下来,窗外漏来一点朦胧的月光。

    白郁轻声道:“,小猫。”

    伊缪尔晃了晃尾巴。

    医生的睡眠向来规律,闹钟一般精准,不多时,他便进入了梦乡,卧室中一片寂静,只剩下了医生绵长的呼吸。

    伊缪尔在床边摇着尾巴,没能睡着。

    肌肉骨骼间的疼痛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潮水般一波波蔓延上来,永无尽头。

    伊缪尔小口的吸着气,他已经蹭到了被子边缘,有点漏风,身体的热度下降,肌肉重新僵硬起来。

    伊缪尔往床里面蹭了蹭,竖起耳朵听医生的动静。

    医生还在睡。

    他又往里蹭了蹭,顿住,又蹭了蹭,又顿住,最后蹭回了医生身边。

    皮肤的温度传来,像个大型的人体暖炉,伊缪尔舒服地眯起眼睛,最后靠着白郁睡了过去。

    梦中,他回到了下雪天的公爵府,卧室中烧着暖和的壁炉,而他抱着毯子,靠着枕头,在午后小憩。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枕头有点硬。

    于是第二天一早,伊缪尔刚醒,就看见了医生放大的侧脸。

    医生依旧在读那本诗集,冷峻的眉眼微垂,鼻梁高而挺,而伊缪尔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得懵懂。

    看见小猫醒来,白郁抽回手臂:“早安,小猫。”

    这只猫不知道昨天几点才睡着,所以被他枕着手臂,白郁就没起,一直等小猫醒,他才合上书页,准备去赶早集。

    家里的肉吃完了,再不补充一点,他和团子都没有东西吃了。

    “……”

    一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伊缪尔才回神。

    他抬起两只爪子,用肉垫狠狠揉了把脸。

    居然枕着医生的手臂睡着了,短短几天,他就已经对医生失去了戒心。

    不过似乎也很正常,医生虽然经营着没有执照的黑诊所,医德看起来也不怎么样的样子,但对小猫确实还可以,顿顿有肉,让他睡床上,被抓了也不生气。

    伊缪尔修正自己的定位,心道:“……我现在应该是个,很得宠的宠物?”

    这个奇怪的想法让公爵冒出鸡皮疙瘩,因为在伊尔利亚,形容词“得宠”一般被用来描述老公爵的宠姬,那个满脑肥肠的恶心男人喜欢年轻娇嫩的少女,每当他大腹便便地挽着纤细姑娘们的手,伊缪尔都恶心的想吐。

    他一阵恶寒,尾巴毛节节炸起,最后强行止住念头,从床上跳了下来。

    白郁正在穿衣镜前整理大衣翻领,看见小猫,他随口告诫:“最近千万别跑出去了,我听说有人捕杀流浪猫。”

    医生当然知道小猫听不懂人话,但和宠物交流是他的职业病,就顺口一说。

    “万一被抓住,我就救不了你了。”

    伊缪尔迈腿的动作一顿,肉垫停在空中,在医生察觉之前,又若无其事地放下,哒哒哒地走了。

    作为一只小猫,他的腿确实有点短。

    等医生关好房门,伊缪尔迈着小短腿从二楼跑下来,而后跳上了诊疗床。

    这个高度,能透过临街的小窗户看到外面。

    医生住的街区是伊尔利亚城东较为混乱的一片,帮派黑帮林立,各方势力保持着脆弱而微妙的平衡,公爵府的守卫军数量有限,绝对听伊缪尔差遣的更有限,他暂时没办法插手这一块的生态。

    街市上人来人往,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伊缪尔敏锐地注意到,街上黑道打扮的人变多了。

    虽然他们试图穿得像普通市民,可不少人眉宇间带着掩饰不去的匪气,神态嚣张,他们在街头徘徊,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伊缪尔的视线落在一个肌肉虬结,脸上带疤的男人身上。

    这人的疤痕贯穿全脸,手上提着个麻布袋子,里面的物体似乎有点重,拽着袋子垂坠下去,伊缪尔透过袋子的形状,猜测那是个锤头。

    很重,敲在人后脑,一下能让人昏阙,两下致人死亡。

    男人似乎远远看见了熟人,打了个招呼,旋即走到了医生家门口。

    他和一位妇人在医生门口交谈起来。

    伊缪尔悄悄从诊疗床上跳了下来。

    他躲到了窗边,侧耳听窗外的动静。

    早市时间,街道繁忙,窗外人来人往吗,声音很是嘈杂,伊缪尔隐约听见男人说了几个词,大概是“流浪猫”“捕杀”“数量”

    更多的,就听不清了。

    窗边摆了一盆绿萝,花盆矮且厚,伊缪尔略略估计,轻巧地跳上窗台,借着花盆遮挡住身形,继续听男子说话。

    白郁给窗户留了道缝透气,透过这道缝隙,他总算能听清男人说话了。

    这男人声音沙哑难听,要是白郁在这,就能发现窗外的两人,正是锤头鲨和夫人。

    锤头鲨声音透过窗台缝隙,隐隐传了进来。

    “嘿,那天听说抓着流浪猫有奖励,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结果送了一只过去,真领了两枚银币,你说那倒霉催的要流浪猫干嘛?”

    昨日,本地最大的帮派黑袍会发出悬赏,本街区市民逮捕流浪猫送至帮派驻地,可以领取钱财。

    搜寻集中在霍顿河沿岸,以及附近的几个街区。

    在外头,锤头鲨和夫人自然而然隐去了帮派的绰号和细节,伪装成一般市民闲聊。

    夫人道:“黑帮做事,谁知道什么原因,我听说公爵的亲卫队那边也在找猫,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公爵落水,伊尔利亚风雨飘摇,结果两方势力同时盯上流浪猫,怎么看都不正常。

    锤头鲨:“他们黑帮一拍脑袋,可害死我了,他娘的还有数目要求,现在满大街别说猫了,老鼠都送到驻地去了,我上哪儿再去给他们逮两只?”

    和一般市民不同,黑袍会的直属成员需要上交一定数量,而白郁是医生,属于文职人员,夫人是女士,他们则不用。

    三人中唯一需要的,就是锤头鲨了。

    锤头鲨挠了挠脑袋,嘀咕:“两个银币一只,现在我都要吃不起饭了,搞两只交差,刚好伙食也有了着落……非要流浪的吗,我能不能去别人家里抓两只?”

    夫人:“抓吧。”

    她掩唇而笑:“这儿不就有一只?渡鸦冷心冷情,从来不喜欢小动物,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猫,他等会儿回来了你和他说说,他不会生气的。”

    “!”

    伊缪尔在听见“这儿”的时候便反应过来,后腿发力向房内跳去,他肾上腺素骤然飙升,以至于没听见渡鸦后面的句子,但锤头鲨动作更快,这窗本就是虚掩着,他反手一推,绿萝花盆轰然落地,而后探出手臂,揪住了伊缪尔的尾巴尖。

    小猫反应很快,但他的尾巴太长了,还没等脱离窗户,就被拽住了。

    “!”

    全身只有尾巴受力,疼痛从尾椎蔓延到全身,伊缪尔不由挣剧烈扎起来。

    该死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直接伸手进房子里抓猫。

    可锤头鲨是个魁梧的成年男子,小猫的这点挣扎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轻而易举地压制了,而后反手推开窗户,将伊缪尔从窗内带了出来。

    他攥着小猫的尾巴,将他拎到了面前。

    夫人:“白金色的猫啊,这毛色真的很漂亮。”

    锤头鲨打量:“把这猫的皮扒下来做围脖不错,你说毛色这么好,能不能多值两个银币?”

    夫人:“你好好问问是不是要找的那只,要不是就拿给我,白金色的围脖,我缺一条。”

    两人视线在小猫身上巡视,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才能完整扒下这一身漂亮的皮毛。

    伊缪尔死死咬住下唇。

    ……不,不行,不能被带去驻地。

    伊缪尔隐约知道是什么人找他,在锤头鲨手中剧烈挣扎起来,锤头鲨一惊,险些没控住,而就在这个间隙,伊缪尔张开嘴,一口咬在了锤头鲨的胳膊上。

    小猫全身上下只有牙齿还算尖利,一咬便是两个血洞,锤头鲨嘶了一声,起了七分火气,他揪着小猫卡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松嘴,而后伊缪尔拎到眼前,扬起了另一只手臂。

    在送到驻地之前,他要给这只胆大包天的猫一个教训。

    挣扎失败,伊缪尔满嘴的血,他呸了一口血沫,怒视着锤头鲨,虽然只是一只小猫,却硬生生搞出了坚贞不屈的架势。

    锤头鲨:“嘿,你在瞪我吗?”

    他颇为惊奇,活动活动手臂,露出夸张的肌肉,却在下一秒,被一袋青瓜砸中了脑袋。

    青瓜很重,锤头鲨头晕眼花,下意识松手,旋即被人制住了手臂,按成扭曲的姿势。

    锤头鲨:“草——”

    没等他叫完,白郁单手控着手臂,拧住关节,用了个巧劲,咔吧一声,便将那胳膊卸了下来。

    虽然是兽医,他也是学过关节构造的。

    关节脱臼,锤头鲨叫都叫不出来了。

    团子重新被拢回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医生怀里挤,像一只打洞的仓鼠。医生衣服的所有扣子都被他蹭散了,小猫钻到了衣服最里层,和医生之间只剩一件打底衬衣,可他犹嫌弃不够,依然死死地往里面拱,似乎只有和医生紧紧贴在一起,才算安全。

    小猫的表现像是又应激了,白郁用风衣外套罩住他,轻轻揉了揉脑袋,像是安抚:“没事了,我在呢。”

    这是个熟悉的动作,医生总这样安慰他,伊缪尔就像被欺负的小朋友骤然找到了家长,他用爪子揉揉脸,满腹都是委屈。

    夫人吃了一惊:“你?”

    白郁并不想搭理他们,只是抬起膝盖将挡路的锤头鲨踢到一边,掏出钥匙开门,而后侧过半张脸,冷淡道:“这是我的猫,你们不知道吗?”

    ??[65]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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