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但他半夜醒来,发现兰恩在发烧。

    不知道是伤口没处理好还是其他原因,少将昏昏沉沉,冷白的皮肤泛着熟粉,他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双眼紧绷,睫毛微微颤抖,额头一直渗着冷汗。

    林佑伸出手,发现少将的衣服也被冷汗浸透了。

    他尝试叫醒兰恩,可兰恩似乎被魇住了,无论如何呼唤都不醒,林佑束手无策,只能下床叫一声。

    可他还没有翻下去,就被扣住了。

    兰恩不知何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腕子,指尖极其用力,如同攥着什么即将失去的东西,细看之下,还隐隐发着抖。

    林佑于是坐回床上。

    少将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眸中还蕴着来不及隐藏的水色。

    他的视线艰难聚焦,先是扫过室内的程设——头顶是暖黄的隐藏式主灯,四周是象牙白的窗幔,是他熟悉的卧室。

    而后,他又将视线落在了林佑身上,虫皇陛下显然被攥得有点疼了,却好脾气地没有拨开他,只是附身撩了撩兰恩额前的碎发,又伸手试过温度,才轻声问:“兰恩?做噩梦了吗?”

    “……”

    眼前人表情担忧,正好言好语地询问,相贴处传来皮肤的热度,柑橘的清香萦绕在卧室中——小陛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放出了安抚的信息素。

    兰恩控制不住抬起手,将林佑拽过来,紧紧抱住了。

    他的下巴死死抵在林佑肩膀,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去,拥抱的姿势也过分用力,似乎想将对方融入骨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梦中的不安。

    林佑抬起手,也环抱了上去。

    他像抱住了什么毛茸茸的大号动物,动物还在发着抖,林佑轻声细语:“到底怎么了?”

    兰恩涩然:“我刚刚做了个梦。”

    这时,他才发现嗓音已经哑了。

    林佑拍拍他:“什么梦,可以和我说说吗?”

    虫皇的寝室随时随地保持着最佳温度和湿度,灯光也是柔和的,兰恩在这个暖和的拥抱中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丢脸。

    他执起林佑的手,看见上面的新鲜红痕:“……我去给您拿药。”

    ……第三军的将领大半夜被噩梦吓醒,把虫皇陛下扒拉起来抱着不放手,还哽咽着要人安慰,兰恩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怎么能如此智障,这事儿要是说出去被人知道了,他怕不是声誉扫地。

    林佑:“没关系,放着半个小时就好了,先说说你怎么了?”

    兰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佑拍拍他:“没关系,我想听。”

    梦境的描述颠三倒四,兰恩舒服地窝在林佑身边,隐去了不必要的细节,只讲了个大概,但林佑还是听懂了。

    这段剧情,他太熟悉了。

    如果他不曾穿过来,如果系统不曾选中他做任务,那么眼前的少将,就是这个结局。

    “……”

    林佑很轻地叹气,随后道:“其实刚刚,我也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是一个主播,玩一款名叫星际争霸的游戏,被一个自称为‘虐主文NPC扮演系统66号’的系统选中,穿进了一本报社……”

    兰恩安静的听着。

    这是个同样怪异荒诞的梦境,像是随口编出来的,漫无边际又缺乏逻辑,但兰恩听见系统承诺,扮演完成就可以返回世界时,心脏还是被攥紧了。

    他盯着林佑的眼睛,固执道:“那您会走吗?”

    林佑摇头,握住他的手:“我已经没法走了,兰恩。”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和系统道别了,我告诉他,我将自愿舍弃穿梭世界的机会,永远的留在世界,和我爱的人一起。”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专注认真,兰恩控制不住,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上去。

    少将半真半假的抱怨:“半夜了,您不知道您说这种话的时候多么迷人,在这样下去我明天没办法上班了。”

    林佑:“那就不上班。”

    反正无论是兰恩上将还是虫皇陛下,都有年假没有休完呢。

    一个绵长的吻过后,兰恩最后的那点不安也被抹去了,他轻声问:“那在您的那个梦境中,离开的系统会去哪里?”

    “66啊。”林佑抬头望向窗外,那是虫族的星空,而虫星上空,还有浩瀚的星海和无垠的宇宙。

    “它的话,大概是绑定绑定下一个宿主,做下一个任务吧。”

    说着,林佑双手合十,面露悲悯:“听说我和上一个宿主都分数垫底,他的阶段考评要过不去了……我只能说,祝他好运吧。”

    ??[58]公爵

    66再次走进了中央管理局大厅。

    就在刚刚,它计算了林佑的分数,结果是“63分。”

    66愁眉苦脸。

    凭心而论,比起偷工减料,骚操作不断的谢逾,林佑算乖的了,该说的台词一句不漏,该走的剧情原原本本的还原,可问题是……他还原不到位。

    谢逾天生臭脸,带着厌世神经病的气质,和原主不谋而合,走起剧情来别的不说,起码威慑力到了,沈辞最开始是真害怕。

    可林佑本来就乖,再装凶也装不出那个暴戾气质,还没演多久,就被兰恩看破了。

    更不用说他还喜欢胡乱加戏,把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氛围破坏地更厉害了,整个逻辑一塌糊涂,于情于理,没法给他加分。

    ……总而言之,这两宿主各有各的骚操作,到最后,两人都拿到了60分出头的‘绝好成绩’。

    大厅中央,主脑看着66,也悠悠地叹了口气。

    它将66两次的分数打在屏幕上,语调忧愁:“66,这是第二个60分了。”

    66:“QA条宽面条眼泪顺着屏幕流下了,66仰面哭泣:“主,主脑大人,我也不想的!”

    它控诉:“当时选林佑,我是看中它情人众多,花心滥情,可我只知道它老婆多,我不知道它是个主播啊!”

    主脑:“……”

    看着眼前哭唧唧的小系统,主脑默然许久:“那66,下个世界的宿主,你有想法吗?”

    聊到正事,66止住哭泣,握拳:“有的!”

    它坚定:“我总结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我识人不清,选错了宿主。林佑的花心滥情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依附于网络的,浮于表面的,缺乏根基的,而这种缺乏根基的滥情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

    说着说着,66越发自信。

    主系统:“。”

    它道:“你继续,我在听。”

    66:“我想了很久,要看某个人的某种品质,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比如林佑,要判断他是否滥情,不能看他叫多少人老婆,而要看他辗转在了多少张床上,和多少人亲吻,又害看多少人深夜寂寞流泪,这才是判断的依据。”

    主系统:“……”

    66经历两个世界,语言系统也丰富了呢。

    主系统沉默片刻:“我懂了,你希望以行为作为判断依据。”

    66道:“对。”

    它颇有些斗志昂扬:“让我们下一本吧,我会尽量挑选一个合适的宿主的!”

    主脑的闪烁片刻,文字显示在了屏幕上,66屏住呼吸,认真。

    但看见第一行字,它就挑起了眉头。

    大片的乱码。

    有乱码很正常,虐主文都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常常伴随着“口口”“**”和马赛克,但作为系统却看不见原文,这就很奇怪了。

    主系统咦了一声,也发现了问题:“稍等,我查询片刻。”

    它操纵数据流进行扫描,2秒后,扫描完成,主系统道:“我明白了,这是一本被封禁的。”

    虐主文由于属性特殊,可能涉及血腥暴力或是伦理之类的问题,经常被封禁。主系统已经见怪不怪了,而这类早就被封禁的,主系统也是无法随意查阅的。

    它告诉66:“我也没有办法完全解封,我只能给你提供关键剧情节点,你和宿主按照节点行事。”

    66:“好的,请您显示节点吧。”

    主脑屏幕悄然变化,乱码重新排列组合,变成可的文字。

    标题是——《如何折磨一只猫》。

    和前面两篇明显是的文字不同,这篇单看题目,像是一篇说明文。

    66:“?”

    它惊疑不定:“我们要折腾的主角是一只猫吗?”

    主脑:“是的……至少在我可的前期部分是,由于封禁缘故,我也看不见所有的内容,但这个世界含有奇幻因素,不排除后续的情节变化,后续节点会随着你们任务推进逐渐解锁。”

    虐主文是个大分类,只要主角饱受折磨,都可以是广泛意义上的虐主文,如果主角是一只猫,那虐猫当然可以是虐主文。

    主系统沉思片刻:“我会为你匹配一位宿主,按照你的要求,不考虑言语描述,而考虑实际行为。”

    主脑屏幕熄灭,开始专心查询数据库。

    五分钟后,屏幕重新亮起。

    主脑:“查询到了——白郁,男,家住在晋市花园小区3栋1607,根据系统显示,他经验丰富,手硬心黑,据不完全判断,他曾亲自摘去超过2000只猫的脏器,拔除它们的毛发,令它们陷入昏迷。”

    “……”

    根据要求,这确实是个完美符合要求的宿主。

    可66的小屏幕动了动,有点犹豫。

    它确实想要完成任务,可是之前两本再怎么过分,原文也就是鞭挞、羞辱、折磨,可是开膛破肚呢?摘去内脏呢?

    66从诞生开始,总共两任宿主,第一任谢逾,第二任林佑,以这两个人的处事风格,66甚至无法想象这些事情。

    主脑已经完成了所有数据的查询,它冷淡的电子音环绕在中央大厅上方:“系统检测,这是所有匹配宿主中行为模式最接近的一个,他刚刚由于加班过度而猝死了,现在是最佳绑定时机,去吧,66。”

    周围能量涌动,66像被看不见的手推着往前,中央管理局大厅的门在它身后关闭,数秒后,它已经出现在了晋市花园小区的正上方。

    *

    五个小时前,白郁切开了一只猫的腹部。

    无影灯开启,冰冷的手术刀稳步推进,血液沾染了橡胶手套,但白郁的手依旧很稳,他落刀的方式快且精准,如一台无情的机器。

    皮肉组织被准确切割,分离,不多时,一团硬质肉块被分离的出来,丢弃在手术托盘上。

    而后,白郁拿起了针。

    他冷静地对齐,缝合,将层层肌肉准确归位,等最后一针落下,他已经出了不少汗。

    这是一只患有腹壁皮下肿瘤的虎斑猫,肿瘤活体细胞穿刺结果呈恶性,直径达到了3.7cm*5cm,肿瘤压迫腹腔,异常凶险,到了非开刀不可的程度。

    这是白郁今天下午排的最后一场大手术。

    手术还算成功,实习生去通知虎斑猫的主人,白郁则摘下手套,脱去手术服,消毒过后,回到了办公室。

    临近黄昏,他还没吃晚饭。

    白郁的助理正在门口等他,见白郁出来,便迎上来:“这是今天晚上的手术安排,您过目一下。”

    国内能给宠物猫做开腹的医生并不多,白郁算其中翘楚,找他开刀的主人往往需要排队,而他的日程表也排的很满。

    白郁随手接过,这些手术都是早定下的,他确认无误,又交还给实助理,在办公室的靠椅上坐了下来。

    这是间装修朴素的办公室,四面白墙,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两盆绿萝和老旧台式电脑——是只能简单记录文档,玩个扫雷都卡的老年机,除此之外,在没有其他东西。

    唯有一张墙上,花花绿绿挂着几面锦旗。

    左边写着“医者仁心,救我狗命”,右边写着“大医精诚,喵手回春”,中间一面硕大垂流苏的,则赫然用潇洒的行书写着“拆蛋专家”。

    毫无疑问,这都是宠物家长送来的。

    助理给白郁汇报今日诊所的事项,又商议接下来的手术细节,等一切敲定,白郁捏了捏鼻梁,取下了眼镜。

    他有很严重的近视。

    用完晚饭后,他在靠椅上小憩了片刻,又随手翻开一本通俗杂志——这是他一天中罕见的闲暇时光,等约定的时间到了,他再次走进手术室。

    但这回不知道为什么,他轻微有点眩晕。

    白郁少见地感到了疲惫。

    手术结束后,他用了20分钟回家,10分钟洗澡,而后再次感觉心脏供血不畅,头晕目眩。

    在失去意识的前2分钟,他给医院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在失去意识的后30分钟里,听一颗自称为66的系统给他介绍和任务。

    66怂怂地飘在前方,它面前是一个摘除超过2000颗内脏的丧病医生,66还怕怕的的:“……总而言之,你刚刚猝死了,需要完成系统任务,扮演相应角色走完剧情,并获得一定的分数,才能换取重生的机会。”

    白郁微微挑眉,锐利的眉眼隐藏在细框眼镜之后,显得冷淡而锋利。

    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当他前一秒晕倒在家,后一秒就瞬移到某个破破烂烂的小诊所时,也由不得白郁不信了。

    这间诊所肮脏且破烂,没有单独的病房,只有几块布帘从天花板垂下,将诊所分成了几个隔间。

    这些布帘肮脏到看不清颜色,上头是大片的污渍,诊疗床斑驳生锈,手术刀和止血钳浸泡在酒精中,而酒精已经浑浊,里面是大片絮状沉淀。

    66:“我们现在在的城市名叫伊尔利亚,是伊缪尔公爵的领土,一座以暴力和荒蛮著称的城市。”

    白郁沉吟:“伊尔利亚,伊缪尔公爵?”

    “伊缪尔公爵是一位年轻的公爵,据说他容貌稠艳漂亮,比伊尔利亚怒放的玫瑰还要完美,可惜性格阴郁暴戾,他曾以绝对狠辣的方式镇压叔父的反叛,手段了得。”

    “但现在,他已经失踪了三个月,听说是被叔叔一刀插入内脏后落水,下落不明,如今伊尔利亚群龙无首,各方势力争相比斗,领土陷入了绝对的混乱中。”

    这些是主脑解析出来的背景,66顺嘴一提,但没详细介绍。

    白郁如今只是城市里一个小小的医生,开着黑诊所,甚至没有营业执照,他和伊尔利亚的上层贵族相差太远,66认为他不需要了解太多伊缪尔公爵的事情。

    “总之,我们先履行第一个剧情吧。”

    66查看剧情节点:“首先,我们需要去捡一只小猫咪,它正昏迷在霍顿河的浅滩上,特征是——腹部有一道感染的伤口。”

    ??[59]要乖

    霍顿河岸旁,伊缪尔艰难地爬上浅滩。

    他此时脸色惨白,容貌却过于稠艳,衣着也富丽至极,这几种属性组合在一起,简直像地狱爬出来的艳鬼。

    艳鬼浑身湿透,漆黑的长发也被水浸透,丝丝缕缕的粘在脸颊,腹部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渗出的血和组织液泅湿了华贵的袍服,每走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伊缪尔捂住腰腹,啐了一口:“该死。”

    这是伊尔利亚郊区的一处浅滩,霍顿河蜿蜒过主城区,在这里水流放缓流速,岸边形成了大片冲击平原,伊缪尔挣扎良久,终于爬上岸。

    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在寻找下一片浅滩了。

    但伊缪尔环顾四周,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这里实在是太郊区了。

    河岸上全是黑色的淤泥,岸边则是大片掉光叶子的白桦树,渡鸦停歇在上面,叫声嘶哑——这里了无人烟,没有活人居住的痕迹。

    但伊缪尔迫切的需要治疗,他的伤口很深,已经感染恶化,人也浑浑噩噩发着烧,如果无人治疗,他会死在这片寂静的河岸上。

    “……不,还不能死。”

    伊缪尔咬住下唇,他咬的极其用力,牙齿刺破下唇,口腔中溢满血腥味,只有这样,他才能勉强保持清醒。

    伊缪尔又爬了两步,他的手中还攥着一枚红宝石——如果有人捡到他,他会用这个作为交换,祈求一些治疗和药品;如果有人拿走了宝石却不提供治疗,他会用更大的利益引诱,许诺给百倍的报酬,等归位后在再回来报复,可是现在浅滩上空无一人,伊缪尔空有满腹的心计,却无法使用。

    这时,下腹涌现出熟悉的燥热,接着浑身的肌肉都开始抽搐、变形,尖锐疼痛蔓延全身,伊缪尔几乎咬碎牙齿,他哆嗦着嘴唇:“不,不行,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红宝石从指尖落下,滚到泥土中。

    伊缪尔更用力地咬着口腔软肉,可这点疼痛根本无法抵抗身体本能,他的手指无力垂下,接着,华贵袍服里的人形忽然变化,像是气球被抽去了空气,接着,一只浅金的长毛猫从衣服里钻了出来。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猫,瞳孔呈深邃的湖水蓝,毛发浓密,骨量匀称,在宠物市场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可他十分虚弱,两只爪子艰难挪动向前,在河岸拖拽出长长的血迹,又被河水冲刷干净。

    伊缪尔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眼前一黑,彻底晕死在了河岸边。

    *

    白郁越过堤岸,走到了霍顿河边。

    他刚刚和系统冷静地交流一番,初步了解了世界背景和他的身份。

    这的世界科学发展程度约等于十九世纪中后期的欧洲,而他是黑诊所的一名医生,主要从事非法行医,器官贩卖等操作,这些事情在伊尔利亚很常见,而他现在的任务,是在河岸上找一只猫。

    霍顿河蜿蜒流淌,河岸线绵长,白郁推了推眼镜:“你确定这里会出现一只猫?”

    66缩在一旁:“是的,我确定。”

    前两任宿主,66都喜欢趴在他们肩头,可白郁个性冷淡,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还是个变态杀猫魔,66有点怕他,只敢飘在旁边。

    66:“如果我定位没定错,应该就在你右手边的50米的地方。”

    白郁依言看去,果然模糊看见了一只趴着的猫。

    他快步走过去,旋即皱起了眉头。

    这只猫伤得很重。

    它趴在泥土上,呼吸微不可察,腹部的伤口狰狞吓人,似乎疼得狠了,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依照白郁的经验,如果不立刻救治,这只猫难逃一死。

    白郁蹙起了眉峰,66看在眼里,这宿主本来就长得冷,现在皱眉,更是冷厉如刀。

    系统打了个哆嗦,害怕道:“宿宿宿宿主,我提醒你,这只猫根据剧情是要带回去的,你不能现在把它玩死了,那样你的剧情分回直接归零的,宿主——!”

    它看见白郁向那只猫伸出了手。

    白郁避开伤口,将这只猫抱起来,冷静观察它的伤口:肌肉组织粘连错位,外部感染,流血化脓,体表温度偏高,正在发烧,应该是伤口引起的炎症反应。

    白郁平常就没有表情,观察宠物伤口的时候更没有表情,他盯着猫咪腹部观察的样子就像在琢磨如何下刀,如同那些恐怖游戏里做人体实验的变态医生。

    66魂飞魄散,声色俱厉:“宿主,宿主,这是任务对象,不能杀,现在不能杀!”

    白郁看它一眼,抱起猫,冷淡道:“回诊所去。”

    他迈步往回。

    白郁身量高,腿也修长,步履极快,66苦哈哈跟在后面,看着白郁进了小诊所。

    这诊所不是做什么正经生意的,利尔里亚这样混乱的城邦也没什么做正经生意的医生,各类药品随意摆放在柜子上,白郁清点查看后,将猫放在软垫上,固定露出柔软的腹部。

    伤口的情况不容乐观,必须尽快切除腐肉,引出脓液,清创缝合。

    他从药柜中拿出一瓶乙醚作为麻醉,打开照灯,对着系统伸手:“把注射针给我。”

    递医疗器械这些活一般是助手做的,现在没有助手,系统也能凑合用。

    66:“!!!”

    虽然文中的虐待确实涉及药物和针剂,但66怎么也没想到宿主变态到上来就玩这个,它紧张地缩在一旁,惊疑不定:“……这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啊,它甚至受了很严重的伤,这么可爱的生物,你居然用针?”

    白郁皱眉:“给我注射器。”

    语调偏冷,压迫力很强。

    66:“……”

    系统转身待在墙角,拒绝配合。

    白郁检视周围,终于在抽屉中找到了注射器——黑诊所的注射器显然不符合消毒要求,都是重复使用的,但现在也没有条件,白郁只能用干净的酒精简单浸泡冲洗,而后抽出乙醚,准备麻醉。

    这时,伊缪尔的眼皮颤了颤。

    他悠悠转醒,湖水蓝的眸子落在诊所破烂老旧的分隔帘上,微愣了片刻,看见了旁边的白郁。

    他瞳孔骤然一缩。

    黑诊所里什么也没有,白郁就凑合穿了件带血渍没洗干净的白大褂,他眼镜镜片反射着白炽灯惨白的光,手中还拿着针头,正从深棕色的试剂瓶中抽取不知名的药液。

    诊所空气中弥散着乙醚刺鼻的气味,针头寒光湛湛。

    伊缪尔剧烈挣扎。

    他知道伊尔利亚藏污纳垢,有很多不知名的诊所,里面的医生手黑心冷,游走黑白两道,甚至会做活体实验。

    而面前这个冷淡的医生,显然不是什么值得信赖的好人。

    “……不。”伊缪尔浑身颤抖起来,他尝试医生讨价还价,“我是伊尔利亚上层贵族,如果您停手,我将许诺您取之不尽的财富,将我作为实验材料未免太过浪费了,如果您愿意,完全可以从我身上获取更多的价值!”

    但是发出声音,只剩下了一连串凄厉的:“喵喵喵喵喵喵。”

    伊缪尔绝望了。

    作为一只猫,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人命在伊尔利亚尚且不值钱,更何况猫,这种随处可见的哺乳动物是黑心医生最好的实验品,它们可以被注射药剂,扒下皮毛,无人关心,无人在意。

    伊缪尔不知道医生想给他注射什么药液,有可能是实验性质的药品,有可能是虐待的辅助品,甚至有可能是腐蚀性质的溶剂。他听说有的溶剂注入身体,会让肌肉一寸寸融化腐烂,最后在腹腔中侵蚀出一个大洞,粉红色组织液会从洞口流淌出来。

    伊缪尔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崩裂了腹部的伤口,可医生绑缚的手法老到,他又过于虚弱,动作绵软无力,完全无法挣脱。

    在白郁看来,白金团子只是躺在诊疗床上瑟瑟发抖,试图将柔软的腹部蜷缩着保护起来。

    白郁伸出手,在团子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半是无奈半是警告:“不听话的小猫,乖一点。”

    “……”

    伊缪尔感到屈辱,伊尔利亚的公爵阴晴不定,性格暴虐,所有人对他都毕恭毕敬,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揉他的头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伊缪尔敏锐地察觉了医生话语中唯一可商讨的部分——乖一点。

    如果表现的乖一点,是不是有活下去的机会?

    伊缪尔于是展开腹部,力图表现乖顺。这个姿势让他有点羞耻,毕竟猫没有穿衣服,而公爵的服饰华贵且包裹紧实,领巾甚至会遮住脖子处的皮肤,事实上,伊缪尔很多年没有袒露过脸以外的身体部位了。

    白郁夸赞道:“乖孩子。”

    还不等伊缪尔庆幸逃过一劫,他微微推动针头,挤出多余药液,而后俯下身,缓缓推入麻醉。

    针头刺入皮肤,药液冰冷刺骨,伊缪尔的小腿无意识抽搐,他的瞳孔变为竖瞳,恨恨盯着医生,像是要把他的长相刻入灵魂。

    他咬牙切齿的想:“最好别让我活下来,否则我一定会将医生抽筋扒骨,放进公爵府的地牢凌虐一万遍,用带倒刺的鞭子,用火,用水刑,用我能想到的一切,让医生彻底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伊缪尔恶毒的诅咒着,但白郁可不知道这只猫在想什么,他熟练地完成注射,开始观察病患的反应。

    这个时代的麻醉制剂和现代差别不小,白郁也是第一次用纯乙醚麻醉,他回忆着教科书上的用量,第一次没敢给足量,而是斟酌着推入一点。

    小猫合上了眼睛,头歪在一边。

    白郁于是取出棉球,在酒精中过了一遍,附身清洁伤口。

    伊缪尔抽搐两下。

    他依旧维持着一点意识,腹部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像是有人在伤口上剜了一刀。

    白郁显然也发现了小猫的抽动,于是他再次拿起针,补了一点麻醉。

    伊缪尔感觉针头再次刺了进来。

    手术条件简陋,白郁用的是人的注射针,对猫来说太粗了,可现在也没有替代品,白郁只能尽量下手轻一些。

    可下手再轻,疼痛也是实打实的,伊缪尔近乎绝望的想:“刚刚那一针还不够吗?还要补吗?”

    上一针已经那么痛了,如穿肠烂肚一般,再补一针,就真的熬不过去了吧。

    ……居然要赤。身。裸体死在这种地方,真是可笑。

    麻醉缓缓生效,意识滑入深渊,在昏迷的最后一瞬,伊缪尔听见医生冷淡的音调:“手术刀在哪里?我需要一把手术刀。”

    ??[60]床榻

    66浑身一个机灵,警惕地盯着白郁:“你要刀干什么?它只是一只柔弱无辜的小猫咪啊!”

    针还不够吗?还要刀?

    白郁:“算了,我自己来。”

    他绕开66,从抽屉中准确找到了一把手术刀。

    这个年代手术刀的做工也粗糙,远没有后世林林总总那么多的品类,白郁手上这把是人用的,尺寸偏大,约等于12个小猫,刀口锋利,刀刃狭长。

    66不存在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了。

    用这把刀,只需要两下,就能将这只瑟瑟发抖的团子切成两半。

    它不由提高音量:“宿主,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任务对象死亡,你永远也无法回到过去的世界了!”

    这是系统能发出的最严重的警告。

    但是白郁面无表情,淡淡道:“吵死了。”,而后再次执起了手术刀。

    其实这把手术刀并不趁手,但小猫的感染已经严重到不得不手术切除的地步了,白郁只能执着这把刀,缓缓刺入皮肤。

    他冷静地切除感染部分,引出脓液,而后缝合,黑诊所的灯光昏暗,白郁又重度近视,他不得不微眯起眼睛,在条件恶劣的情况下完成清创。

    等伤口被妥善缝合,白郁的鼻尖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66蹭了过来。

    它在旁边围观全程,从心惊胆战到迷茫困惑,白郁的手极稳,步骤条理清晰,如果说这是场简单的虐待,他做的未免太精细了一点。

    66:“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白郁看它一眼,简略道:“清创,缝合。”

    66露出些许迷茫:“……”

    缝合,清创?

    “???”

    “等等!”66飞上来,电光火石间,它似乎抓住了什么灵感,“你的职业是什么?”

    白郁简单给手部做消毒,冷淡道:“我是个兽医,你看不出来吗?”

    66:“!!!”

    “我听说你曾经摘除过超过两千个猫器官,那是什么?”

    “两千个猫器官?”白郁推了推眼镜,略略回忆,“噢,你说的是猫咪的绝育手术吧,我摘除了超过一千只猫的卵巢和睾丸。”

    66:“……!”

    兽医,怎么会是兽医呀?

    兽医能下手虐猫吗?

    系统有点自闭了。

    66飞到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宿主不是杀猫魔,还是悲伤任务又搞砸了。

    白郁可不知道系统敏感细腻的小心思,他开始在房间翻找,最后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翻出来一片硬纸板,用炭笔画了条起伏的弧线,又取出剪刀,沿着弧线裁剪起来。

    66呆呆地看着它高冷精英的宿主开始做手工,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要剪纸板?”

    白郁:“给小猫做个伊丽莎白圈,醒来不能让他舔伤口。”

    伊丽莎白圈是用来防止小猫小狗手术后舔舐伤口照成感染的圈圈,类似于脖套,

    他很快将纸板裁剪出了合适的形状,围了一圈,而后套在了白金团子的脖子上。

    现代的伊丽莎白圈有各种各样的材质,可爱讨喜,现在材料受限,白郁做的这个丑不拉几的,和团子的颜值一点也不匹配。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颜值的时候,白郁解开小猫的捆绑,将他放好,用了点抗生素类药物,最后扯过一床小被子盖好,这才歇下来。

    然后他倒了一杯咖啡,开始看报纸。

    原主虽然只是黑诊所的医生,但也是伊尔利亚不多见的文化人,能读书看报,每天早晨有报童为他投递报纸,期期不落。

    白郁在一堆报纸中大概翻了翻,伊尔利亚如今无序且混乱,他所在的街区上明面上归公爵府直接管辖,暗中也有黑帮来收保护费,但得益于医生的身份,原主还算安全。

    除此之外,重要消息有两条。

    第一,伊缪尔公爵的叔叔提亚被指控联合本地黑帮,刺杀公爵,可提亚矢口否认。

    第二,伊缪尔公爵失踪消息确凿,归期不定,而公爵没有子嗣,只有几个表亲戚,贵族们为谁能继承爵位大打出手。

    这些消息和白郁暂时没有关系,他收集完有效信息,悠闲地将报纸放了回去。

    *

    黄昏的时候,伊缪尔醒来了。

    他惊讶于自己还活着,可腹部的伤口异常疼痛,像是被人硬生生切了一刀,让他恨不得立马死去。

    伊缪尔想知道医生对他做了什么,腹部的伤口情况如何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生命,可他他艰难地扭头,却被挡住了全部视野。

    是个挂在脖子上的丑东西。

    硬纸板有点硌,异物感很强,伊缪尔倒吸一口冷气,恨恨地想:“这是项圈吗?”

    该死的医生,居然给他带狗脖子上的项圈。

    他在心中将医生凌迟了一万次,可当医生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伊缪尔还是条件反射般发起抖来。

    熬过了上次的实验,这次又是什么?

    上次活下来,这次呢?

    ……好痛。

    白郁发现小猫醒了。

    白金团子的情况不妙,尾巴蜷缩着压在身下,毛发蓬松炸起,整个身体都瑟瑟发抖,像是因为陌生环境应激了。

    猫咪应激后果挺严重的,可能晕厥,发热,甚至死亡,平常在宠物医院一般有主人陪伴,即使应激也不会太剧烈,可对这只小猫而言,诊所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它的腹部还有伤。

    那么长的刀口,即使缝合了,也一定很痛。

    白郁脑海中过了一边猫咪应激的知识,伸出手,将团子抱了起来。

    小猫抖的更厉害了。

    医生的手指骨节修长,但体温常年偏低,他的衣服上有酒精和消毒水的气味,并不好闻。

    伊缪尔瞳孔放大,他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逃跑的路径,医生抱的很紧,他想,他或许可以尝试用牙和爪子攻击医生,强迫他松手……

    这个想法很快被否定了,以他的体型几乎没法对医生照成任何伤害,贸然攻击只会引来愤怒和更凶暴的对待,而且即使医生松手,他也没办法离开诊所,脖子上的项圈限制他的视野,腹部的剧痛让他无法活动,伊缪尔近乎绝望的发现,他除了靠乖顺获得医生的怜悯,几乎没有任何手段。

    ——可是黑诊所里的变态医生,真的会有怜悯这种东西吗?

    此时,白郁已经将猫抱到了臂弯里,他熟练托起小猫的屁股,让猫可以放松地躺着。

    伊缪尔一点也不放松,甚至不自在地踢了两下腿,结果被白郁轻松捞住,重新放在手臂上。

    伊缪尔竖起的瞳孔紧紧盯着地面,忍不住往白郁怀里蹭了一点,做出乖顺的姿态,爪子虚虚搭上胳膊。

    这个高度,如果白郁将他丢到地上,他的伤口一定会崩裂,搞不好肠子和内脏也会摔出来,那会没命的。

    好在白郁没有丢他的意思。

    医生稳稳拖着猫屁股上了二楼,从白大褂中摸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合页吱嘎一声,伊缪尔再次崩紧了身体。

    门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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