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毕竟是辅助器官,再好的技术都会带来疼痛和耳鸣,适应需要时间。

    可集训近在眼前,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他循序渐进。

    医生说长时间的声音刺激可能有效,凌野就愿意坚持,哪怕日夜不休,让被机械放大的尖锐杂音刺进他的耳朵——

    忍耐,适应。

    练习,无数次重复地练习。

    永不放弃。

    这是凌野选择的路。

    自那天后,温晚凝好像又忙了起来,和他之间少有联络。

    凌野没找到合适的人声材料,索性把床垫拖到了客厅,紧挨着电视,儿童频道二十四小时开着,强迫自己去听那些夸张的动画片对白。

    做俯卧撑锻炼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在梦里,他都在无意识地跟着复述。

    凌野怎么也没想到,温晚凝居然真的给他录了课文。

    每个长度在两分钟左右,噔噔噔发过来,从一到五排开。

    录制发送时的文件压缩,播放时的解码失真,再加上他的助听器。

    三层损耗之下,女人的声音带着闷闷的电流音,像是罩着一层不透明的纱。

    但播放键按下后,凌野还是听傻了。

    他捧着手机,脸颊无意识地贴紧了屏幕,如同新生的雏鸟,胸腔急剧起伏,眼睛一眨不眨。

    从这一刻起,动画片被取代,来自温晚凝的录音无限次地循环着。

    播放,暂停。

    播放。

    暂停。

    录音说一句,他说一句。

    直到凌野几乎被驯化,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能条件反射般对出下一句。

    “我是温晚凝。”她说。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他说。

    -

    集训前的一个半月,原本的听觉神经在逐渐恢复,凌野对助听器的适应力飞涨。

    几次重新调配下来,音频里温晚凝的声线也在随之变化,机械味一点一点褪淡,更清澈,也更真。

    她的声音是这样吗,好像是,也好像最多只是相似。

    想给她打电话,想要再见到她。

    这种念头越来越焦灼。

    长跑的时候会走神,在杨夏那里开模拟器的时候,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凌野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只好为温晚凝发来的那些声音文件设置了解禁条件:

    每周只能打开一个,不能贪。

    这天五点半,凌野照旧早早起床,飞快洗漱完换好衣服,蹲下身系鞋带,准备出去跑步。

    手机就放在鞋柜的台面上。

    入队前最后一个清晨,正好是星期一。

    主界面里,循环了上千遍的第四个音频播放完毕,终于得到了主人特赦,单曲循环结束,切到下一首。

    还是熟悉的电影对白腔,念的还是同一本中文教材。

    估计是随手翻的靠后面的课文,讲的是冬至,句子比之前复杂多了。

    北半球各地昼最短、夜最长的一天,太阳直射点由此开始南返,以后的每一天,阳光都会停留得更久。

    课文之后,是长达数秒的空白音。

    以为是播放器卡顿,凌野将指间的蝴蝶结系紧,起身拿好钥匙,准备将进度条拉回最开始,熄屏出门。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消散了。

    因他指尖轻触到屏幕的一瞬间,温晚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毫无上下文的两句话,很有她一贯跳脱的风格,随性而轻快,像只是一时兴起的鼓舞。

    但凌野确信,这是对他许久前那句自嘲的回应——

    【哪有世界冠军戴助听器。】

    他说。

    “你戴助听器,那世界冠军就戴过助听器。”

    “如果这世界需要一个奇迹,那你就是这个奇迹。”

    她说。

    【番外

    日常番外:玫瑰与桃(上)】

    凌野喜欢带香味的东西。

    或者更精确的说,不是香味本身,而是散发着香气的温晚凝。

    这个范围比她的想象要大上许多,并不局限于香水,仿佛藏了什么隐形开关,在嗅到的一瞬间发出咔哒一声,随时随地让那双沉静的黑眸染上异色。

    这一发现的起因,只是某天家里的护手霜用空了,她顺手发消息让凌野回家时补个货。

    温家家境殷实,母亲爱买又会保养,温晚凝从小耳濡目染,很多习惯都有些老派。

    当同龄人的审美启蒙是花边袜和亮片小背包时,温晚凝已经在长辈的影响下,提前二十年开始喜欢珍珠和羊绒。

    连护手霜这种小东西也跟着妈妈用,性价比低得离谱。

    直男买这种东西,一没基础知识二没准头,她只是想让小未婚夫在便利店随手扫一支救急,没想到凌野真给她带回了一模一样的。

    还是那个贵妇品牌,味道一样,冬季的特别包装挂着小雪花片,精致又可爱。

    温晚凝挺惊讶,挤了一点在手背,“你什么时候连这个都懂了?”

    膏体揉开,熟悉的味道让人放松,像连枝带叶的玫瑰,露水氤氲。

    沙发很明显地下陷,凌野在她身边坐下,“不算懂,只是记得。”

    “哦……”

    她茫然地应一声,倏地回忆起点别的,“不对,去年你说市中心买了房,友情让我借住,把我骗过来那次,茶几底下放的也是这个。”

    “好坏啊你,”温晚凝侧脸搭上抱枕,眼睛里带着狡黠,“十七岁的时候不好好训练,天天偷窥姐姐东西。”

    那段“同居”往事,放在当年能让她罪恶感爆棚,恨不得连夜把人送走。

    现在人都是她的了,心境自然就变了。

    温晚凝时不时就要想办法翻个旧账,只为了看他脸红——

    随着在一起的时间变长,这小子的脸皮肉眼可见地厚了起来,除了某些时刻偶尔会被勾到失态,她都记不清上次看他害羞是什么时候了。

    就还挺怀念的。

    屋里开了暖风,嗡嗡吹。

    温晚凝舒舒服服窝在沙发里,盯人盯了半天,见对方平静俊脸上毫无半分赧意,突然觉得挺没面子的。

    轻咳两声,她往旁边扭两下身子,刚想说点什么来转移话题,伸出毯子的那只脚就被男人给握住了。

    凌野天生体温高,就算刚从户外回来,掌心的皮肤还是热得发烫。

    温晚凝本能地动了动,脚腕瞬间被男人的大手牢牢攥住,没缩回去。

    被她惯得没个正形了,捋一捋捏一捏揉一揉,把人都快摸炸毛了,才拢在掌心里扣住。

    “没偷窥,你给我看的。”

    凌野唇角微微扬起,肉眼可见地心情不错,“也不只是看,姐姐当时还给我擦了护手霜。”

    温晚凝眨眼,努力忽视掉那点受制于人的不自在,“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凌野学她,薄薄的眼皮微敛,“可能你挤太多,顺手抹我手背上了。”

    怎么这人也爱翻旧账。

    温晚凝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却依然被他看得莫名心虚。

    可能是被戚酒酒发来的cp超话帖子毒害了,说除了身高放在那儿没办法,习惯了垂着眼睛看人的男人都最会装,表面怎么正经仅供参考,实际上强势又重欲。

    剪辑视频里是几段临旅节目里的同框:揽着她开模拟器,系着围裙做饭,让她踩着大腿过泥潭,抱着她下雪山……

    情境各不相同,唯一不变的是,凌野看她的神色。

    戚酒酒嗑得分外上头,恨不得连麦给她读热评。

    【晕了,什么猛兽看猎物的眼神……】

    【脑内了一下欧式大双,完全不是那个味,太多情反而就没有这种暗流涌动的张力了有人懂吗,呜呜呜呜单眼皮真的妙啊,代入了一下温老师已经浑身被看得乱七八糟了】

    【视频是昨天点的,大特写来回拖了五六遍,生理期提前半个月来了,

    【笑死,77那边都大火爆炒出汁了,温老师还在玛卡巴卡玩游戏,为了让大家吃一口热乎饭煞费苦心】

    【狠狠懂了,要不说哥这种格外传统的男人才是最香的……嘴上什么话都没说,心里什么都干了】

    【我好幸福呜呜呜,我是豹豹猫猫在爱里孕育的小孩】

    ……

    当时只是随手翻了翻就放下的东西,未料到了今天记忆仍旧清晰。

    温晚凝脸有点红,避开他的眼神,强行把注意力拉回他之前那句话上,“我那时候就是不想浪费,估计是把你当成温璟了。”

    “毕竟你跟他同岁,猛地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这么一捋,底气也回来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这种亲密程度也很正常的吧。”

    以自己当初的脾气,就算是搞错了人,肯定也是蒙混过关,根本不可能承认。

    凌野嗯了声,像是完全接受这个解释,“我想也是。”

    他半晌没再说话。

    客厅里灯光暖黄,将那张脸映得格外英挺,从眉骨到鼻梁的轮廓抓人得紧。

    温晚凝看得心软,凑近了观察他的表情,“你是不是有点伤心……还是吃醋了?”

    女人探头探脑,整个人都要贴进他怀里,柔软的发梢无意识蹭过他的耳朵。

    “都没有。”

    凌野任她打量,“那是你的家人,我不介意。”

    温晚凝喔一声,怕这小孩在意但闷在心里,翻身跨坐在凌野大腿上,搂住他的脖子。

    “以前搞混了是因为你那时候瘦,温璟现在还是那个样,你跟他较什么劲。”

    她抬眸看他,刚涂过护手霜的指腹滑腻腻的,刮过凌野的下唇,“他是我的家人,你也是我的家人呀。”

    凌野被她摸得抿了抿唇,明显被哄到了,嘴角微微扬起,“嗯。”

    “所以现在能说实话了吗,”温晚凝撅一下嘴,“突然提起这件事,在想什么。”

    凌野睫毛微垂,看了她一会,最终开口,“……好香。”

    “?”

    温晚凝茫然抬眸,完全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好香。

    什么东西就好香。

    这是他们现在正在讨论的事吗?

    “我在想,今天要是也挤多了就好了。”

    凌野喉结很轻地滚了滚,“还想让你再给我抹一次。”

    【番外

    日常番外:玫瑰与桃(下)】

    挺无害的一句话。

    但他眼神没变,直勾勾的黏糊,握在她脚踝的手也没动。

    指腹的薄茧粗糙,像是猫舌头在舔,痒里带着一点疼,一下一下,刮得温晚凝从腰到背麻了一片。

    偏偏躲又躲不掉。

    握惯了F1方向盘的赛车手,指节长而有力,反应速度又快到非人,不想放水的时候,她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小姑娘们理糙话更糙的评论又浮现在脑海,温晚凝强行把那些东西驱散了,把他的手拎到面前,佯做淡定,“……那你不早说。”

    凌野很轻地笑了声,乖乖任双手被她攥着,玫瑰味的膏体挤了堪称浪费的分量,从腕骨到指尖糊了满手。

    他一直不怎么爱惜自己。

    基地宿舍温晚凝后来也去突袭参观过,东西少到没什么人味儿,几乎像个样板间。

    网速再快也有玩腻的时候,她靠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就困了,刚一醒来,就被训练结束的凌野当做惊喜礼物拆了个彻底,折腾得浑身黏糊糊没法看。

    热水都放好了,才发现他连沐浴露都没有,一瓶液体肥皂搞定所有。

    手上也是。

    小时候生的冻疮,后来又被北欧的风雪巩固了几年,就算是养到现在,只要降温稍微厉害一点,就会有点复发的苗头。

    还好今年冬天有她提醒,看上去还好些,至少关节不会再红了。

    温晚凝还是心疼,柔软指腹探进他的指缝,每个缝隙和角落都没放过,动作轻得像抚触小baby,“这么漂亮的手。”

    她语气简直夸张。

    凌野完全没放在心上,只在温晚凝把他的手贴近脸颊,试图亲一亲的时候,亢奋地倒吸了一口气,翻身倾轧上来,将她反应不过来的惊呼堵住。

    也是个亲亲,但跟她完全不同的那种亲法。

    呼吸又急又热,低垂的长睫都在跟着颤,唇瓣从下巴碾到她耳垂,连脱了力的手指也不放过,咬进嘴里,含着第一节的小骨头轻嘬着舔。

    刚涂的护手霜还没吸收,又被烫化了,空气里都是玫瑰味。

    温晚凝从未觉得这个味道如此甜腻过,整个人都染成了桃粉色,也不知道是被香味熏的,还是被凌野的体重压得。

    “起来,”趁着呼吸的空挡,温晚凝另只手抵住他胸膛,连忙推了一把,“你压得好重。”

    “有吗?”

    男人的肩膀结实宽阔,罩在她身上时,轻而易举就将背后的灯光挡去了大半。

    看都不用看,温晚凝就能想象出他现在的表情,被他挤得声音都颤了,“再这样我生气了。”

    ……其实也不是讨厌。

    反而是一种很诡异的,被牢牢掌控住的安全感和舒服。

    沙发是她最近新换的。

    软乎乎的皮面,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人都快陷了进去,难受倒还好,就是太……羞耻了,再来多少次也很难习惯。

    仿佛成了任凭他搓弄的一块糖,再怎么虚张声势,被他这么又啃又舔的,该不该化的都化了,哪还有几分姐姐的面子。

    凌野一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薄唇泛着红,突然很轻地笑了声。

    余光里有亮光一闪,像是他胸口的吊坠晃了晃。

    未及她多想,那颗冰凉的钻石就落在了她颈间,被仔细护理过的那只手搂紧了她的腰,更重地往沙发软垫里压,声音很低,“你喜欢。”

    “我看得出来。”

    温晚凝脑袋里轰的一声,羞得抬手。

    凌野又笑,很驯服地俯下脸,凑过去让她打,等真的结结实实打上了,又抓住她虎口拎起来舔,连着腰胯都碾压下来,控着她后颈凶狠地亲。

    他好像有瘾,怎么就这么喜欢亲她。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身体都被禁锢得死死的,哪哪都动不了,最后连意识都像发了高烧的幻象,世界只剩下胸腔里怦怦跳的心,和耳边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

    “今天换唇膏了?”他吮了吮她的下唇,声音含混。

    从桃子味换成了葡萄味。

    是她接的新代言。

    但凡温晚凝神智还有几分清明,都能这样说出来,甚至还能打趣他两句,怎么这都能发现。

    可她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喉咙口都泛着酸麻,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你喜欢原来那个?”

    “都喜欢。”

    凌野垂眼看她,拇指把她唇边的水痕揩干,“之前那个更甜。”

    他后面好像又低念了一句什么,温晚凝没听清。

    只是突然被什么不容忽略的东西硌了下,又抵过来蹭蹭,意识缓慢回笼,她张了张嘴,嘴里闪过一万句话都咽了下去。

    前两天犯懒,让凌野帮忙涂身体乳时受的罪还历历在目。

    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先感叹自己恢复能力惊人,转眼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年轻真好,什么疾风骤雨都无需中场休息。

    -

    凌野的xp大概率是很甜的香味。

    隔天早晨再起,温晚凝恍惚的头脑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她这么想了,也问出口了。

    出乎意料的,这种触发机制的原理似乎并不是味道本身,而是顶级赛车手的好记性。

    温晚凝只是听他说了两个字,就忍不住喊停,怕再解释下去又要听见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用提问拿回主动权,“喜欢桃子味的润唇膏?”

    凌野嗯了声。

    还挺诚实的。

    “认罪态度良好,”温晚凝仰头,“现在可以自首原因了。”

    “澳洲站赛后,你来房车看我那次,就是这个味道。”

    她一怔。

    搞半天是这种初吻之类的理由。

    怎么……比她想得还要纯。

    温晚凝想笑,又觉得眼底莫名有点酸,侧脸往他臂弯里蹭蹭,“护手霜呢?”

    总不能是之前的哪次拉拉手……

    凌野顿了几秒,垂眼对上温晚凝好奇的眼神,她像是有所期待,又像是今天必须追问出个解释,不达目的不罢休。

    他看了温晚凝一会,“真的想知道?”

    温晚凝点点头。

    新换的被单温暖蓬松,凌野搂着她亲了亲,开口回答,“你捂过我的眼睛。”

    被点到的人毫无印象,一脸懵。

    她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比起她年纪轻轻就忘性大成这样,更令她在意的是,会有人的兴奋点是被捂眼睛吗。

    就算真的有,这个人能是凌野?

    “第一次主场夺冠那天。”他答。

    “不让我看。”

    凌野声线很低,语气也很平静,没有半点模仿谁的意思,“还不许说话,不许喘。”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