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陈曦就坐在高几旁边……锦朝来不及多想,忙一把搂她过去,高几一斜,滚烫还冒热气的茶就全泼在她手臂和肩背上。

    陈曦什么都没意识到,被放开的时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秦氏忙把陈曦抱过去安慰她‘别哭’,又检查她是不是哪里被烫着了。王氏拉住锦朝的手问:“三嫂,烫着没?”锦朝摇头称无碍。陈六爷则又惊又悔,谁把一杯滚烫的热茶放在高几上!还烫着新进门的三嫂了,他忙给锦朝道歉,一时间次间里十分混乱。

    那杯茶……是他顺手放的。但他不是故意的。陈玄青想到刚才顾锦朝护住陈曦的动作,握紧了手欲言又止。

    第二百一十七章

    询问

    外头动静太大,陈老夫人也被绿萝扶着走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陈六爷陈彦江嗫嚅着说:“母亲,是我不好,不小心烫着三嫂了……我,我也不知道谁把茶放在高几上了!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啊。”

    陈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忙走到锦朝身边:“老三媳妇,可烫得要紧?”

    锦朝摇摇头,烫伤处火辣辣的,却没有很疼。“也不是滚开的水,您别担心。”

    秦氏拍着陈曦的背,跟陈老夫人说:“……刚是是六爷和六弟妹争执,无意间撞了高几。正好三弟妹和曦姐儿正坐在旁边,三弟妹被烫了不说,曦姐儿也被吓哭了。”

    葛氏满脸愧疚,这事怎么说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娘,这事也要怪我,我不该和六爷起口角……”

    陈彦江站在旁边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老夫人却拿起拐杖狠狠打在陈彦江身上:“什么东西!你三嫂要是烫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办!”

    她又让锦朝跟着她进了里屋,脱了衣物看伤势,果然是烫红了一大片,却并没有很严重。丫头寻了一盒药膏过来替锦朝敷上,再拿了一件陈老夫人的褙子暂时换上。

    王氏跟陈老夫人说:“本来坐在高几旁边的是曦姐儿,多亏三嫂挡下来了……三嫂本来可以避开的。”

    秦氏刚才并没有说这事。陈老夫人柔声问锦朝:“是你挡下来的?”

    锦朝其实也没有仔细想,下意识就把陈曦揽过去了。可能只是她本能的反应吧,毕竟陈曦那么小,要真是被烫了,伤势肯定比她严重。锦朝就说:“这也没什么,我是她母亲。自然要护着她的。”

    陈老夫人爱惜地抚了抚她的手,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出去片刻,陈三爷就过来了。

    陈老夫人把事情经过给陈三爷说了一遍。他脸色骤的阴沉下来,陈彦江不由得心里一沉。三哥这样的人。别看平时好说话,要是真的生气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本来他就犯错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陈彦允没理会陈彦江,先走到锦朝身边低声问她:“烫得严重吗?”

    锦朝摇头说无事:“也不是滚烫的水……”

    她是想息事宁人……陈彦允点了点头说“你先回去歇息着,等我回来再看看。”吩咐青蒲送她先回木樨堂。又让陈老夫人等几个女眷先避去次间里。

    他冷冷地看了陈彦江一眼,声音清晰缓慢:“怎么烫着她的。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陈彦江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道:“……那杯茶怎么会在高几上面,我是真不知道。我、这些天也是把我气糊涂了,三哥,是我该死!”他小心地抬头,发现陈彦允仍旧沉默不语,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不由得背脊发寒。忙伸手打了自己两巴掌“我该打!三哥,你怎么罚我都行……”

    陈二爷远在陕西,长兄如父。府中但凡涉及大事都是陈三爷拿主意。是他在当家。

    陈彦允问他:“母亲怎么说?”

    陈彦江飞快答道:“让我到宝相寺住半年,为崔氏和……那孩子念经……”

    陈彦允道:“今天下午我让江严去了一趟崔家,说你许了崔家五十亩田。把崔氏的事平下来。那田产是从哪儿来的?”

    三哥果然派人跟了他!陈彦江也不敢隐瞒:“是我私房的银子置办的,您上次让我和郑国公的侄儿做生意,赚了几千两银子下来……”

    陈彦允神色微松:“你要是不这么混账,我也不想重罚你。谁知道你这么不知轻重……父亲要还在世,肯定要打断你的腿。”他作为兄长,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真的动手打他“从今晚开始,你罚跪五日祠堂,好好把心静下来。再搬去宝相寺住一年。宝相寺有我常住的一个院子,有武僧护卫。日常都参照修士来。不能饮酒食肉,更不能沾染女色。我会派人跟着你的。”

    别的都好说,不近女色……那还不如杀了他!而且他自己去宝相寺,和三哥的人送他过去简直是两码事,他自己还能钻空子,要是三哥那群侍卫守着他,恐怕真是要过和尚的日子了!

    陈彦江有些不甘心:“三哥,你也不能……”

    陈彦允道:“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就一辈子在那当和尚。”

    陈彦江顿时噤声了。

    陈彦允顿了顿,又说:“那杯茶是谁放在那里的,实在好说。屋子里没有人添水,茶就是新沏的……谁最后进来的?”

    站在旁的陈玄青嘴唇微动,他向来厌恶顾锦朝,但就是再怎么讨厌和疑心顾锦朝,他也不会这样去害她。不过是个过失……何况她还为陈曦挡了一下,要是曦姐儿被烫着了,他恐怕更要千百倍的自责。

    就算顾锦朝以前有千般不对,现在是他无意伤了她。

    “父亲,这是我的错。丫头沏了茶上来,我不想喝就搁在高几上……”他低声说。

    陈彦允走到他面前。

    父亲比他高了半个头,沉默的时候更显得严厉。陈玄青熟知父亲,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越是生气,他就越不会说话……

    父亲在陈玄青心里的地位很特殊,他是祖父、祖母带大的,和陈彦允父子之情并不深。但是周围的环境一向是让他耳濡目染的,小时候母亲也常教导他,做人做事都要像父亲一样。待人有礼,学识渊博,他心里很敬重父亲,觉得自己恐怕一辈子都难以达到他的成就。

    父亲就这么看重顾锦朝吗?他想续弦谁不能娶,非娶了顾锦朝……

    “刚才为何不说?”陈三爷问他。

    陈玄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苦笑一声:“是儿子考量不周到。”

    陈彦允看了陈玄青很久,才说:“既然是无心就罢了,你明日自己去赔礼道歉,她好歹也是你母亲。”

    陈玄青应诺。

    这一番问下来。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下午荷叶饭吃多了,现在倒是没什么胃口了。锦朝仅喝了一碗绿豆粥,梳洗后换了身衣裳。青蒲看了她的伤势,很是疼惜:“夫人这伤恐怕要好几日才能消肿了。幸好没有烫起水泡。”

    “无碍就好。”她穿好衣裳,说“还是让小厨房备下晚膳,三爷恐怕还没有吃……”

    正说着,屋外已经有小丫头通禀,说陈三爷回来了。

    青蒲退下去传话,陈彦允走进来之后就吩咐丫头放了幔帐,锦朝一时愣住。他叹了口气:“我是想看看你的伤。”

    锦朝摇摇头:“真的伤得不重……”

    他走到她面前,挥手让服侍的丫头退下去。不容拒绝地解开她褙子的系带。

    “三爷……您还没有吃晚膳……”锦朝抓住他的手。

    他沉默了一下,不理会她的拒绝,脱去她的褙子、中衣……鹅黄绣并蒂莲的潞绸肚兜,露出一片白皙的肩背。他把她的手轻轻扣在背后,仔细凝视着她的伤处。

    顾锦朝低垂着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屋子里刚点了烛火,照着他沉默的侧脸,没有丝毫笑容。

    她心里突然一跳。

    “怎么会不痛呢,都红成这样了”他低声说。不等她说什么。陈彦允就问“药膏在哪里?”

    陈彦允替她抹了药膏,问她吃过晚膳没有。她点了头。陈彦允就打横抱起她走向内室,把她放在床上盖了锦被,像照顾孩子一样掖了被角。柔声说了句:“你先睡,我等一会儿过来。”

    锦朝心想她伤的是肩背,又不是脚,还是能自己走的……

    不过她也确实累了,沾着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夜里顾锦朝是被疼醒的,不过不是背疼……

    小腹一抽一抽的疼,身下濡湿……不是吧。这个时候!锦朝闭着眼算了一下,她的小日子好像真是这个时候。她疼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但肯定要起来处理的。

    顾锦朝侧头看了一眼,陈三爷睡得正沉。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别惊动他吧。

    顾锦朝小心挪开他的手,喊了在西次间值房的采芙。

    陈彦允睡得不沉,她一出声他就醒了,但见她不想吵醒自己,便也没动。等她的丫头扶着她去了净房,他睁开眼睛看着承尘,听着净房里的动静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

    换了干净的亵裤整理好,绣渠又给她端了一碗红糖桂圆姜汤给她喝下。锦朝复躺下后,见陈彦允依旧闭着眼睛,小小地松了口气。

    身上两处都疼,锦朝有些睡不着,身子蜷缩着盯着床边放的落地灯罩。一会儿又觉得不舒服,转过身子对着陈彦允的方向,再一会儿又侧过来。

    身后却伸过一只大手揽她过去,顾锦朝浑身一僵:“三爷?”

    背后的人没有说话,揽过她的大手却温柔地替她揉着小腹,疼痛果然有所缓解。

    恐怕是刚才就把他吵醒了,锦朝低声说了句谢谢,身体渐渐柔软下来。她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觉得陈三爷可能有点不高兴,他今天也应该心情不好吧。陈六爷做了这样的事,还浑然不觉得自己错了。但他以前对自己也从来没有不理会过……

    “顾锦朝。”他突然叫了她一声。

    顾锦朝睁开眼,从来没有听到三爷这样叫她。

    “下次疼,记得跟我说。”三爷的声音淡淡的。

    “嗯。”她应了一声后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里一阵柔和。

    过了好久,她的手却轻轻覆上他的。

    陈彦允身子一僵,半晌再看她,却发现她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道歉

    小日子到了,顾锦朝就不太爱动弹了,早上去陈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就坐在罗汉床上绣给三爷做的斗篷。绣渠打帘进来,跟她说三位姨娘过来了。

    三位姨娘进来都携了贴身丫头,次第给她请了安。

    薛姨娘躬身笑道:“昨晚来给夫人请安,三爷说您已经睡下了。妾身就想着今儿早来补上。”

    丫头端了杌子过来给几位姨娘坐下,陆姨娘身后的丫头提了一个红漆的食盒,她接过后打开,从里面端了一个紫砂盅放在炕桌上,“三爷说夫人身体不适,妾身就熬了虫草老鸭汤,夫人尝个咸淡。”

    青蒲上来盛了一碗给锦朝,锦朝不爱喝补汤,尝了一口就放到一边。

    等她抬起头,却看到陆姨娘的神情很是惶恐。

    锦朝才说:“陆姨娘有心了,先坐下吧。”陆姨娘神色一松,屈身坐下。

    锦朝心想着,她给三位姨娘定下初一、十五定省的规矩,本来是不想麻烦。现在一到时候,她们却争先恐后献殷勤,无非是怕不被她看重罢了。几个身份不高的姨娘,是死是活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薛姨娘看了一眼她绣的斗篷,又笑道:“夫人女红真是好,样子栩栩如生的。妾身自觉得在几个姐妹里还是绣艺出挑的,一看还真是远不如夫人。”顾锦朝嫁到陈家小半月,从来是气定神闲没有理会过她们,好似根本没她们这几个人。这倒让薛姨娘心里不安。年纪这么小……竟然如此沉得住气,想来不是一般人。

    讨好一些总是没错的,她已经人老珠黄,不靠着夫人还能靠谁。

    余娴音一直没有说话,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绣石斛兰的褙子。肌肤莹白无暇。闻言才道:“夫人应该是做给三爷的吧,颜色花样都是男子用的。果然做得十分好看……”

    这话有点不符合她的身份,她说完后见没人搭话。心里也是一紧,又补充道:“妾身要是有夫人手艺万分之一都好。”

    说完又觉得更不是什么好话。只好喝茶不再开口。

    顾锦朝倒是不在意,余娴音前世就不怎么会说话。不知道的总觉得她心胸狭隘,不过是她不长心而已。

    锦朝想了想说:“羡鱼阁路远,几位姨娘往来不容易。要是有什么缺的,可要派人来和我说,平日若是无事,就多做些针线活计。我上次去羡鱼阁,看薛姨娘的屏风绣得好……”给她们找了事做。也免得在羡鱼阁里过得无聊,生出许多事端来。

    薛姨娘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一会儿采芙端了桂圆红糖水进来,薛姨娘接过后服侍她喝了。

    等三位姨娘退下了,王妈妈才屈身道:“夫人,您大可不必对她们和颜悦色的,姨娘就是要拿捏的。前夫人在的时候,姨娘们还有轮流来服侍,一站就是半天……”

    锦朝看了王妈妈一眼,说道:“我喜欢亲近的人伺候,拿捏倒是无所谓。别惹得自己不痛快就好。”

    王妈妈笑笑,“自然是以夫人的喜好为重。昨夜……夫人似乎是小日子来了?”

    顾锦朝不说话,低头喝茶。

    王妈妈继续道:“三老爷原先为太老爷守孝三年。又为前夫人守了两年。一直没有通房……现在夫人在小日子里伺候,难免会不周到,您不然也安排个通房。”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奴婢看余姨娘还不曾伺候过……”

    她这话一出,屋子里站的几个丫头未免不自在起来。

    顾锦朝一怔,突然想到陈三爷昨夜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他对自己这样的好……一般男子除了姨娘,自然还有通房,不然伺候着不方便。陈三爷不是重女色的人。他前世一个人住,清心寡欲的连女色都不近。也从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姨娘、通房之类的话……他会怎么想呢?

    王妈妈提起通房的事,恐怕也是怕她再这样下去。会早早的有孕,对江氏留下的孩子不善。顾锦朝淡淡地道:“这事自然不用你操心,上次说让管理田庄、铺面的陪房过来回话,人你可找过来了?”

    王妈妈道:“是奴婢多嘴了!奴婢已经派人去传过话了,想必再有两日就过来了。”

    想到陈三爷会对另一个女子这样好,她心里也不舒服。她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女子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这事不能她拒绝,应该问三爷的意思。

    不过一会儿,陈曦就由她的丫头秋棠陪着过来了。

    秋棠十四岁,人长得很秀气,穿了件蓝紫色的比甲,小心地护在陈曦身后,屈身给顾锦朝请了安。

    王妈妈看到陈曦却很高兴,喊了声:“四小姐!”

    陈曦却几步上前,睁大眼睛小声道:“母亲……你昨天要不要紧?”

    锦朝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想着这大热的天她过来,难免会热着了。又让青蒲去端冰镇的甘蔗汁过来,笑着摇摇头:“我不要紧。”

    陈曦松了口气,跟她说:“祖母说,要我谢谢你。”她人还小,并不太懂这些事,想了想,从袖子里掏了张帕子出来,“……这条手绢是我前几天绣的,送给你。”

    上面绣了一只红色的蜻蜓,眼睛绣得很大,和陈曦有点像。

    锦朝笑着摸她的头,“嗯,我们曦姐儿绣得真好看。”她当然不会用挑剔的眼光来看孩子的东西。

    陈曦就高兴起来,小小地笑:“那我多绣几条给你。”

    青蒲端了甘蔗汁过来,陈曦小口小口地喝,眼睛却不住的四处看。

    锦朝想起她说的那架荷池的围屏,就吩咐了婆子去库房里抬出来,陈曦从罗汉床上下来,围着围屏转了好几圈,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指着荷花跟她说:“安嬷嬷就绣不出这么好看的荷花,跟真长在荷池里的花一样……这真是您绣的吗?”

    锦朝点点头,笑着跟她说:“下午我就叫人给你抬过去,好不好?”

    陈曦嗯了一声,走过来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能跟您学吗?”

    ……

    锦朝让人搬了大绷放到院子的树荫下,丫头又搬了长几、笸箩、绣墩出来。锦朝学的是苏绣和蜀绣,丝线按色编在绣架上,十分漂亮。

    “荷花用套针绣花瓣,枝干用斜缠针……”锦朝让陈曦搬了杌子坐在她身边,她先绣给她看。

    丫头过来禀报,说七少爷过来了。

    顾锦朝皱了皱眉,他过来做什么?

    陈曦却很高兴,直起身子张望:“七哥过来了吗?”

    锦朝让香叶请陈玄青到花厅说话,上了杯香片。

    陈玄青穿着件云纹直裰,身姿挺拔,面容如画清秀。陈曦拉着他的手:“七哥,母亲在教我女红呢……她绣得可漂亮了,还有荷池的围屏。”

    陈玄青被幼妹拉着手,有些无奈。他刚从院子过来,已经看到摆在院子里的大绷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淡粉荷花,似有微风吹动,莲叶新嫩。

    她的绣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送他香囊的时候,不是还十分拙劣吗?

    青蒲带了陈曦去次间吃新做的豌豆黄。

    等回到花厅,顾锦朝请他坐下的时候,陈玄青却沉默了一下。

    “我来跟你道歉……”他淡淡地说,“那杯茶是我放在高几上的。”

    顾锦朝笑了笑,“高几旁边坐着曦姐儿,你就是想伤我,估计也不会连累曦姐儿。”不过是无心之举而已,她也不想和陈玄青计较。

    “我……没有想伤你。”陈玄青看也不看她,目光落在亭子外种的女贞上。

    顾锦朝想起他前世站在自己面前,低头看着她,目光冰冷漠然。她当时不知道,一贯温和的人狠心起来,竟然可以狠成这个样子。什么怜香惜玉,他是把自己当成了毒蝎,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我知道了,要是七少爷无事,我就先离开了。”别人对她没有好脸,她又何必热情,顾锦朝点点头,起身朝次间里去。

    陈玄青无数次这么无视她,不过他是第一次看到顾锦朝这么对她。

    陈玄青抿了抿唇,走到次间外听到陈曦小声和顾锦朝说话的声音。他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顾锦朝对陈曦真的很好。

    那就好,陈玄青松了口气。左手纳入袖中,她咬的那处留下疤痕,每次看到自己的左手,陈玄青都十分不自在。怎么会有女子这么不知礼数呢……但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这么大?顾锦朝是真的不喜欢他了,陈玄青也多少能够感觉到,一向巴着自己追着自己讨好自己的人变了,这种感觉很奇怪。

    晚膳时,锦朝携了陈曦一起去给陈老夫人请安。

    陈老夫人要请她喝冰镇的梅子汤,顾锦朝笑着拒绝,小声解释她是小日子到了。陈老夫人有些失望,让她坐下吃了晚饭,却也没有提过什么通房姨娘的事。

    等顾锦朝回来之后,陈彦允刚换了官服,穿了件藏青色的直裰。

    “在母亲那里吃过了?”陈彦允问她。

    锦朝让丫头把晚膳布置在西次间炕桌上,接了碗为他盛汤:“吃过了。”

    陈彦允笑了笑:“嗯,别饿着自己就好。我让小厨房给你炖了红枣乌鸡汤,一会儿你当夜宵喝吧。”

    又要喝补汤……锦朝只好点点头,“我还有一件事要问您。”

    陈彦允心情不错,嗯了一声,“要问什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玄越

    青蒲捧了杯君山银针上来,锦朝亲自接过放在他手边,斟酌了片刻道:“三爷如今在妾身这里常住,身边要不要添个伺候的人?如今妾身伺候不方便,也不知道几位姨娘您怎么打算……”

    陈彦允用茶盖轻轻撇去浮沫,低头喝了口茶。

    他什么都没说,表情都没变,锦朝却觉得心里紧绷起来。

    如前世一般,她还是摸不清这个人在想什么。她本来觉得,知道陈彦允不会害她就够了,但是两人是要相处一生的,自然也该心意相通。陈三爷这样强势的人是习惯了掌控,习惯拿行动来说话的。若不是必要,也不会做过多的解释,觉得自己做了别人就会看。

    顾锦朝心里苦笑,她自己又何不是有自己的心思,未完全向他袒露呢。

    她应该还是有些防备吧,不敢交心而已。

    “这话……是你想的?”陈三爷看也没看她,淡淡地问了句。

    锦朝就回答到:“上午三位姨娘来请安,王妈妈提了一句,余姨娘似乎还没有伺候过您。”

    陈三爷点点头:“江氏的陪嫁婆子,如今在管你房里的事吗?你的陪嫁婆子呢?”

    他为什么问起这个?顾锦朝有点拿不准,要是可以,她也不想用王妈妈,但王妈妈是江氏的陪房,也是陈老夫人亲自吩咐过给她用的。她要是立刻夺了王妈妈管事的权力,难免会让人垢语。何况王妈妈对江氏的陪嫁十分了解,换个人来反而会摸不着头脑了。

    “妾身还有个陪嫁的婆子,只是帮着妾身管嫁妆,府里的事务还没有完全熟悉。”

    顾锦朝说的是佟妈妈,佟妈妈如今在帮她管田庄的事,正是要收玉蜀黍和花生的时候,她忙得不可开交。府中的事务也一直没有上手,安排各房日常嚼用的事是她亲自管,有时候管不过来,王妈妈就要协助她,就常往她这儿走动。

    陈三爷点头说:“既然你陪嫁的婆子还不熟家中的事,我再让母亲给你安排一个吧。”

    那通房的事怎么办?

    顾锦朝看着他平和从容的眉眼,心里不自觉酸涩。

    她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

    陈三爷迁居前院之后,两人也不常见着。陈老夫人说了她两句,以为是两人不和睦。顾锦朝回来就挑了两个自己陪嫁的漂亮丫头送过去,她甚至没再过问后来的事。后来那两个丫头怎么样了……

    前世她就十分狠得下心,因为心里无所谓。

    陈彦允开始吃饭,碗箸之间听不到多余的声音。顾锦朝站在他身边越来越觉得僵硬,这样僵持着不是办法,等丫头再端菜进来的时候,她拿了一副筷子,亲自给他布菜。

    陈彦允也没有说什么,等吃完了饭,吩咐丫头把菜都撤下去,关上了门。

    他站起身看着顾锦朝,表情平静无波。过了会儿才叹了口气:“顾锦朝,你总是让我生气。”

    她怎么让他生气了……这事本就不该她来拿主意。

    每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这样无辜又沉默的表情。

    陈彦允伸出手捏住她的脸,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要是我说我要个通房,你是不是明日就把人给我找好了。或者等我回来,已经把余姨娘送到我床上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静,目光却十分犀利。顾锦朝不敢直视这双眼,低声道:“您要是说了,我就做。”

    “那你心里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要紧吗?

    顾锦朝不说话。过了片刻,陈三爷放开她,语气很淡漠:“今天在内阁拟了一上午的折子,我也累了。先歇息吧。”他起身径直去了净房。

    顾锦朝感觉到陈三爷对此事很不高兴,她默默的反思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想了一会儿觉得都没有问题,要真是哪里错了,就是她表现得太大度了。

    她这样得态度,会让陈三爷不高兴吗?

    但凡男子,不该都喜欢自己的妻子大度些,不理会自己一些眠花宿柳的事吗?

    顾锦朝过了会儿叫了采芙进来伺候她梳洗,拆了头饰梳了小攥,换了件碧色素缎的褙子。用茉莉花汁泡水洗了脸,再抹了香膏,她躺到床上去。

    陈三爷自然不是一般的男子,他要是重女色,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还会少吗。凭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侍妾没有。也许她真是错了,顾锦朝闭上眼觉得睡意渐浓……

    陈三爷从净房里出来,揭了薄衾躺在她身边。顾锦朝立刻清醒了,她闭着眼睛听了好久,直到听到陈三爷平稳的呼吸传来,才侧过头看他。朝堂里的事太累,他应该真是睡着了。

    他睡着了,顾锦朝反而胆子大了。她支起手肘看了他一会儿,浓而弯的眉毛,直挺的鼻梁,俊朗而儒雅的轮廓。她复躺回去,心事重重。

    第二日去给陈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陈老夫人就叫了一个婆子过来给她看。

    “老三今晨走的时候特地说过,让我多拨一个婆子给你使唤。这是孙妈妈,原是在针线局做事的婆子,她的儿子就在保定的田庄里做庄头,在陈家伺候了十多年。”陈老夫人跟她说。

    孙妈妈穿了件深蓝色的棉布褙子,头上戴了一只素银簪子,样子很是朴素。笑着向她屈身行礼,“奴婢孙氏,向三夫人请安。”

    锦朝谢过陈老夫人,“难得您这么快找了人出来。”不知道陈三爷有没有把情况说清楚,顾锦朝又说:“我陪嫁的婆子正忙着田庄上的事,府里面仅是王妈妈顾不太过来,母亲费心了。”

    陈老夫人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而已,你二嫂那里也是有三个管事婆子的。有时候到了春秋对账,忙不过来,还要到我这里来借人使唤。”

    一会儿二房过来请安,沈氏抱了四岁大的长孙献哥儿、庄氏牵着三岁的筝哥儿过来,两个孩子都嫩生嫩气地喊陈曦和陈昭四姑姑、五姑姑。沈氏和庄氏把两个孩子放在罗汉床上,剥炕桌盘中的糖炒栗子喂孩子吃。

    孙氏看着两位嫂嫂的孩子,不由得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也不知能不能再给祖母添个曾孙……”

    陈老夫人看着孩子玩乐,笑得很慈祥:“我倒是希望你再添个曾孙女,给献哥儿、筝哥儿添堂妹。”

    献哥儿要懂事一些,闻言睁大眼睛道:“献哥儿要妹妹!”

    秦氏就笑道:“那母亲说不定能偿愿呢,宜香肚子圆圆的。”她倒是无所谓孙氏生男生女,反正她已经有两个孙子了,在陈家的地位无比稳固。想想反倒是觉得孙氏生女好,免得她张狂了。

    孙氏自然高兴不起来,手里端的牛乳炖鸽汤滋味也不好了。却转而笑着和顾锦朝说话:“说不定三婶今年就要给祖母添个孙女呢……”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好,心里一紧,又忙补充道,“添个孙子也好。”

    陈三爷怎么看重顾锦朝,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在陈家的地位很超然,她们这些媳妇子不仅要看秦氏的脸色,讨好顾锦朝也很重要,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孙氏觉得手心汗津津的。

    陈老夫人就微笑着和顾锦朝说:“你生孙子孙女都好,我都喜欢。”

    顾锦朝自然不介意这样的话,但想到昨夜和陈三爷的疏远,就只是笑了笑。

    一会儿四房、六房过来了。

    葛氏显得很疲倦,但神情轻松了许多。陈老夫人问她陈六爷跪祠堂的事,叹了口气:“……不求他有什么出息,至少像他四哥一样安分守己就好。”

    葛氏道:“妾身昨夜去看过,六爷跪着跪着就睡着了。地上凉得很,不一会儿就醒了,靠着柱子打瞌睡……倒是不敢起来。”

    顾锦朝看着葛氏,心想她对陈六爷还真是情深意重,也不知道在祠堂守了多久。她笑着跟葛氏说:“六爷以后去宝相寺住了,六弟妹一个人无聊,就道我那里走动吧。”

    葛氏露出一个笑容:“就是怕扰了三嫂安静。”她心里却舒了口气,以后陈六爷有陈三爷的人看着,就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真是羡慕其他几个嫂嫂,至少在陈家都是说得上话的。

    陈老夫人很满意:“你性子太静了,就该多走动。”又侧身和秦氏说话,“六房的事你要多照应一些,你六弟妹压不住人,要是以后有丫头张狂,你尽管处置了。”

    秦氏笑着应诺。

    顾锦朝有些诧异,她竟然不知道,六房的事都是秦氏在管。

    难怪葛氏如此懦弱了。

    屋子里正热闹着,顾锦朝低头喝茶,抬头却撇见一个男孩,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身后似乎有人推搡了一下,他才踉跄着跌进来。

    顾锦朝发现在座的陈老夫人、秦氏、王氏都皱起眉来,那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后有些无措,身上穿着件半旧不新的短卦,吸着一条青鼻涕。他身后才出现一个嬷嬷,忙拿出手绢给他擦了鼻涕,拉着他到陈老夫人面前请安,笑着说:“九少爷跑得太快,奴婢都跟不上……给老夫人请安了。”

    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大热天的,他怎么感风寒了?”

    那嬷嬷人长得胖,一对吊梢眉,笑呵呵地解释道:“九少爷晚上睡觉踢了被子……是奴婢照顾不周。”

    秦氏站起来道:“那媳妇回去就请大夫来看。”

    陈老夫人才点点头,那孩子呆呆地看了周围一眼,在罗汉床上坐着的都是衣着光鲜的陈家孙辈、曾孙辈。吃的是糖炒栗子,他扯了扯嬷嬷的袖子,小声地道:“栗子……”

    秦氏立刻道:“含真,快给九少爷兜一把栗子。”她的贴身丫头含真福身,抓了栗子给那嬷嬷,嬷嬷又笑了笑,立刻领着这孩子退下了。

    顾锦朝有些发愣,过了会儿才低声问王氏:“那孩子是……九少爷陈玄越?”

    日后平定蒙古大乱,战功赫赫的左都督、甘肃总兵陈玄越?

    第二百二十章

    回话

    王氏笑了笑:“是咱们九少爷,他不常出来走动,难怪三嫂不认得。”

    前世她嫁到陈家五年,锦朝只是偶尔在筵席上见到这个孩子,却从来没有留意过。

    等到她再见陈玄越的时候,他已经是鼎鼎大名的都督府左都督了。那是回保定祭祖的时候,他由大批亲兵围拥着,人沉稳而凌厉,当日还是陈玄青接了他,兄弟二人进了祠堂说话。外面戒备森严,她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远远地望着站在祠堂外等兄长出来的陈玄麟。

    ……她还记得那年是万历十五年,她刚从偏院里挪出来两年。

    锦朝听伺候的下人们闲话过,说这位九少爷原来是个痴呆儿,后来随着赵总兵去了陕西,竟然把痴呆之症给治好了。赵总兵顾念陈二爷的情谊,对陈玄越多有照顾,后来陈玄越一步步做到都督同知。又在蒙古大乱的时候挂帅平定叛乱,进官为左都督,无限风光。

    王氏小声道:“他是二爷通房所出,小时候发过高烧,后来脑子就不好使了。一直寄养在二嫂名下,母亲觉得这孩子可怜,曾经想要过来自己养,结果这孩子十分不好管教。这也就罢了……原来母亲房里供的不是金佛,而是一尊和田玉佛,这孩子调皮把玉佛摔碎了,母亲才没了继续养他的心思。这不,现在就二嫂偶尔管管他,养了一声小家子气,糖炒栗子也要要来吃……”

    说完笑着摆摆手:“母亲都说了,他不用晨昏定省,就是偶尔有事,才过来给母亲请安。别说二嫂了,谁都不想见到他……”

    锦朝觉得王氏的笑容意味深长。她不过就是问了句九少爷的事,王氏却和她说了这么多。

    刚才陈玄越站在门口很踟蹰,有人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人也不拾掇干净,伺候的下人估计也不尽心。锦朝心里有些感叹,谁又知道这个人以后会是个官居一品的都督呢。

    前世要不是有他和陈玄青,陈家早就被叶限给生吞活剥了。

    等陈玄越退出去了,陈老夫人让婆子们带了孩子们出去玩,只留了几个媳妇和孙媳,说四房庶女陈容的亲事,问王氏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陈容虚岁十四,是陈四爷姨娘所生之女,正是议亲的好时候。王氏笑眯眯地同陈老夫人说:“媳妇还在看,葫芦巷子的赵大奶奶给我递过话,想为她侄儿说亲。”

    秦氏问道:“赵大奶奶的外甥,我怎么没听说过?是赵大奶奶嫁去良乡的那个妹妹所出?”

    王氏点点头:“正是,说是已经考中了秀才。家在良乡田产都是几千亩,也是很富庶的。”

    秦氏嘴边露出一丝笑容:“倒也配得上容姐儿了。”

    秀才的功名对于陈家来说自然什么都不算,反正陈容不过是个庶女,左右都没差。

    陈老夫人觉得还不错,“家中富庶还能下工夫读书,却也不容易,等有空了你就去找赵大奶奶过来,仔细把人家的情况说清楚。”

    王氏应诺,陈老夫人又问顾锦朝觉得如何。

    她能觉得如何,听都没有听说过。

    锦朝不好说好或是不好,只能说:“母亲说得对,问清楚总是好的。”

    陈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你可别打马虎,等把容姐儿的亲事定下来,玄青的婚事可要你操持。”

    陈玄青前世还没参加会试就成亲了,这世的却迟迟没有动静。

    锦朝推辞道:“我刚嫁进来,恐怕没有经验,办不好这事……”陈玄青的事她都不想插手。

    陈老夫人就笑着说她:“这孩子,怎么谦逊起来了,谁还能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不成。你尽管去做,还有我和你二嫂看着呢。玄青是早就和俞家小姐定亲了的,没这么麻烦……”

    秦氏也笑道:“七少爷都已经是探花郎,有翰林院的官职在身了。身边就该有个人伺候,三弟妹别怕操持不好,我刚嫁进来也是什么都不懂,还是娘手把手教的……”

    又说了一会儿俞家小姐的事,吃了午膳,顾锦朝才从陈老夫人那里回来。

    顾锦朝一路都在想俞晚雪的事。

    想得最多的竟然是有一日她病了,自己想去看她。却在俞晚雪院门口被婆子拦着,陈玄青过来看俞晚雪,匆匆瞥了她一眼,却深深皱起眉:“你过来做什么?”

    她应该像个活死人一样躺在了无人气的屋子里,等着死罢了。

    顾锦朝手里提着一盒栗子糕。她冷冷地看着陈玄青,什么都不想说。

    陈玄青不再理她,等他进去之后吩咐了婆子几句,婆子紧紧合上了院门。她拎着一盒栗子糕,听到里头陈玄青柔声安慰俞晚雪喝药的话,还有碗落在地上的声音,婆子、丫头的惊呼声,俞晚雪哭着说什么,她却怎么也听不清楚,垫高了脚也看不到。

    不知道陈玄青跟她说了什么,她气成这样。但是锦朝却丝毫没办法,想善待对自己好的人,却在人家生病的时候,连一盒糕点都递不进去。她那天在外头听了好久,才拖着僵硬的脚往回走。

    后来她才听说,七老爷的姨娘有身孕了。

    即使她重生了,对俞晚雪也充满了歉意。无论她是不是有意的,前世俞晚雪的孩子都是因为她才没有的。要是有孩子做依仗,即便陈玄青真的有了小妾姨娘,她也不会过得那么苦。

    她前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俞晚雪了。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嫁进来,要是没有她的干涉,俞晚雪会不会幸福一些。毕竟前世陈玄青还是喜欢俞晚雪的……她总要帮衬着俞晚雪才好。

    给陈三爷做的斗篷已经绣好花样了,锦朝展开看了觉得很满意。让青蒲去搬了炉子过来烧木熏香,等晚上他回来了就送给他。

    青蒲退下去之后,顾锦朝就和孙妈妈说起话来:“……孙妈妈在陈家服侍了十多年,也是老人了,不知道在针线房做什么,每月月例如何?”

    从针线房婆子到一房的掌事婆子,也算是一步登天了。但孙妈妈的样子却即不惶恐,也不谄媚。

    孙妈妈答道:“奴婢手底下四个小丫头,平时就管些府上的针线活计。每月有六钱银子,足够使唤。”

    顾锦朝又问了她一些陈家的事,孙妈妈都恭敬地一一作答,对陈家很是了解。

    陈家除了有陈二爷、陈三爷的俸禄收入,自己也有生意。但陈家的产业分了两份,田庄、作坊一类的产业是秦氏操持,而笔墨铺子、绸布庄子一类的东西就是陈四爷管着,他也是进士出身,却没有做官,就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依仗陈家的势力,陈四爷做生意很顺利,陈家家底也十分雄厚。

    孙妈妈对陈家生意上的事也知道一些。

    这时候外面有小丫头禀报,说王妈妈带了江氏的陪房过来见她。

    锦朝吩咐了在前一进的厅堂见客,让采芙先带孙妈妈去木樨堂各处看看。

    王妈妈带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穿着件灰色短衣,长得很老实,管保定山地的田庄。跪着给她请了大安,回话结结巴巴的:“小的温老五,是保定人。”

    王妈妈就站在他身后,忙道:“温老五说话不利索,夫人不要见怪,但他侍农的功夫好。”

    温老五匍匐着头不敢说话,实在是个老实人。

    还有个穿着件绸子衫,脸微胖黝黑,笑呵呵地跪下:“小的胡成,祖家在江苏。”

    锦朝多问了几句,温老五多半不敢答话,胡成则是油嘴滑舌,半天说不到要紧的地方上。

    顾锦朝把茶杯放在桌上,慢慢问王妈妈:“不是说陪嫁的有三房吗,还有一房呢?”

    王妈妈回答道:“是还有个徐兴,帮着前夫人管铺子的,最近生意太忙了,他脱不开身。特地让人带话过来,说是等香料铺子料理好就过来。”

    顾锦朝淡淡的笑,并不说话。

    胡成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王妈妈,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您也知道,几个大的香料铺子每日流水也多,他也不好脱身过来。奴婢已经让人催他了。”

    锦朝垂下眼:“王妈妈莫不是唬我的,一个大的铺子,掌柜每天什么都做,还养下头的人来做什么?要是每日都需要盯着,那他这个掌柜当得也没意思。”锦朝抬起头,盯着王妈妈笑道:“要是他有天真的出事了,铺子岂不是都要垮了?”

    看她年纪小,王妈妈还是不会放弃拿捏她的机会啊。

    当她好骗吗?不过是三间香料铺子,每个月进项才百两银子。罗永平和曹子衡现在管她万多两银子的产业,那每月也要给她回话,递账面上来。但凡她有事找到罗永平,他也不敢说半个忙字。现在一个陪房就管了三个香料铺子,跟她说没时间来见她,这不是在逗她玩吗?

    王妈妈勉强笑道:“夫人言重了,这香料铺子的事您是不清楚,复杂着呢。”

    顾锦朝还从来没在这些下人面前摆过脸,闻言笑容也收了:“我不清楚,那王妈妈就该给我说清楚才是。他究竟在忙什么?香料铺子每年进货都是散进,零卖也有小伙计看着,账面自然有账房先生管着。他要是再忙,那我就不明白了。王妈妈你去传话,让他明天就过来见我,他人要是不过来,我亲自去见他。”

    王妈妈不由得手心发汗,这新夫人年纪不大,说话一套一套的。她怎么知道铺子上的事?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降职

    她连忙跪到了地上:“夫人言重了。本就是徐兴不守规矩,您怎么能屈尊降贵去看个下人呢……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奴婢明儿就找了他过来,他有什么重要的事忙,夫人当面问他!”

    顾锦朝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王妈妈,反而开始问温老五:“既然你是管山地的,山地里种了什么果树,每年的收成如何,你和我说清楚。”温老五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夫人,小……小的结巴。”

    顾锦朝淡淡地笑:“没关系,说的慢一些就好。挑个重点说清楚,我也不想知道一年做了多少笔买卖,又和那些富贵人家攀上了关系,说些和田庄相关的事。”胡成在旁边听到一时讪讪,脸色涨红。刚才顾锦朝问他话,他就吹嘘了一堆他做庄头时和别人的交际。

    温老五人老实,虽然结巴,却几句话就把田庄的情况说清楚了。一千亩的山地,能种地的只有八百亩,还有两百亩用来养家禽了,种的就是苹果、梨、葡萄。收成好的年头,能赚五六百两。

    对于山地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收成了。

    顾锦朝听完了点点头,才看着胡成说:“看胡庄头是个机灵人,怎么回话是门学问,你要学着温老五才是。我陪嫁的五个田庄,最小的一个是五百亩在宣武,想来和胡庄头的田庄差不到哪儿去。这个庄子一年匀下来有七八百两银子的进项,种的是玉蜀黍和小麦、花生。不知道胡庄头那里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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