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老爷没有下令,两个婆子都不敢用重手,眼见着宋姨娘就挣脱了婆子的手,扑到顾德昭面前哭道:“老爷,品秀伺候你十六年啊!不过是因品秀犯了小错,您就要这样绝情吗?您对夫人已经绝情了,难不成还要对品秀如此绝情!”

    纪吴氏跨进门,刚好听了这话,冷笑道:“你倒真是会讨巧!对你绝情,那才是对晗儿的柔情!你伺候顾德昭十六年算情深意重,我的晗姐儿伺候顾郎中二十年算什么呢!”

    顾德昭挥手让两个婆子把宋姨娘拉过去,宋妙华哭得十分凄惨,她才不要去静妙庵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她才不要离了这荣华富贵!她更不要让澜姐儿离了母亲!

    第八十章

    有孕

    两个婆子毕竟是力气大,却也按不住宋妙华发疯的劲头,宋妙华挣了婆子的手,苦苦哀求着:“老爷,妾身帮你照看内院,帮你生育了澜姐儿,产后操劳,还落了病根!你不能这样绝情!”

    宋妙华生澜姐儿的时候落了头风,常会发作。她发作的时候,一向是顾德昭在旁陪着,素日也怜惜她身为嫡女,却要受妾室的苦。

    顾德昭不由得有些动摇,把宋妙华扔在临烟榭自生自灭就好了,又何必真逼她去做尼姑!她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怎么舍得剃了发!怪他当时在鞠柳阁苦苦思索,觉得要给纪吴氏一个交代,才带着人来了临烟榭,如今看宋姨娘如此不顾一切哀求他的样子,他又觉得有几分不忍……

    锦朝便走向前,笑着道:“姨娘管内院,倒真是管得好啊!管得和阖府上下都沟通了,还勾结了回事处害我母亲!生育澜姐儿,却把她教导得敢在背后嚼舌根,敢挑拨我和荣哥儿的关系。您产后操劳,怎么没想着当年母亲怀着孩子,还要办你和父亲的亲事,后来病得如此重!和母亲的病比,你又算什么?”

    宋姨娘从来不知道顾锦朝的口才这么好,堵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锦朝让绣渠过来,笑着问宋姨娘:“姨娘还记得绣渠吗?因她无意听了你和顾澜说话,你便让婆子把她绑去了偏院,打得她浑身是伤,幸而被我发现救了。”

    宋妙华冷冷地瞪着顾锦朝,脸色惨白,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竟然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若是平日,这点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自己现在被顾德昭厌弃,一点小事就能让她翻不了身!

    顾德昭听了,也十分惊讶地看着宋妙华。虽说丫头的性命不重要,但是如此行径,实在是和宋妙华温柔贤淑的形象不太符合!他忍不住问绣渠:“你真是原来伺候宋姨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绣渠挽起一截衣袖,她腕上有一道深深的鞭伤,早已经结痂脱落,却十分怵目惊心!

    绣渠放了衣袖,轻声道:“回老爷的话,奴婢本是宋姨娘屋里服侍的,无意听了宋姨娘和二小姐密谋着说大小姐的不是,才被宋姨娘绑去偏院打了半死,要不是大小姐救了奴婢,奴婢定是活不了了!”

    顾德昭十分震惊,再看宋妙华便没有了一丝的同情。

    他本来以为她是温柔娴淑的……却不想暗地里也是要吃人的蛇蝎毒妇!

    宋妙华听了大惊失色:“你……你胡说,你根本没听到我和澜姐儿密谋害顾锦朝!你和顾锦朝沆瀣一气,是想来报仇的!”这丫头虽然听到了她们密谈,但当时她可没说过顾锦朝什么!这些话肯定是顾锦朝教她的,要她来诬陷自己!

    顾德昭听了心里更冷:“报仇?也就是说确有其事了。”

    绣渠行了礼道:“老爷明鉴,奴婢说的绝无假话,要不是奴婢听了这些话,宋姨娘怎么会这样害奴婢。我和大小姐说了,大小姐却说还是算了,给宋姨娘一个改过的机会……谁知……谁知宋姨娘便做了后面那些事……”

    宋姨娘惯是会污蔑别人,哪里听过别人这样污蔑她!不由得怒从心中起,往绣渠扑过来喊道:“小贱人!是不是顾锦朝教你说谎的!你根本没听到什么顾锦朝的事,你怎么敢污蔑我!”

    见她要扑过来,纪吴氏使了一眼,她身后的婆子便迅速上前压住了宋妙华。纪家的粗使婆子都是学过几手功夫的,顿时把宋妙华压在大炕上动弹不得!宋妈妈立刻从袖中拿了剪刀出来,笑着道:“不如奴婢先把头发给姨娘剪了,免得姨娘生了别的心思出来。”

    宋姨娘见宋妈妈满脸的笑容,手上却早准备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剪刀,顿时又怕又恨,拼命挣扎!

    顾德昭看了看绣渠,便紧闭了嘴不说话。

    锦朝心中也有些诧异,望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绣渠。

    绣渠也算是懂人情世故了,这样的话随口就能说出……也许是因为她太恨宋姨娘了。

    不过这样的变化总是好的。

    那头宋妈妈手中的剪刀咔擦一声,宋妙华的一络头发掉了。宋妙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地看着头发落地,心里越来越惶恐,难不成她这一世真是要去尼姑庵熬到老?她不想,她一点都不想!突然有一股十分恶心的感觉涌上来,她忍不住俯身干呕着,不过这几日已经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吐不出来。

    宋妈妈的手停顿了一下,宋妙华一直在作呕,吐得脸煞白,根本止不住。

    旁的两个婆子看了许久,眉头都皱起来了。她们又看了看纪吴氏,似乎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走到顾德昭身边,说道:“回禀老爷,奴婢看姨娘这不像是一般的吐……似乎是……有孕之人作呕……”

    有孕?

    锦朝眉一皱,不会这么巧吧!她看了一眼外祖母,纪吴氏正皱着眉看宋姨娘的样子。

    顾德昭听了顿时睁大了眼:“这个时候……怎么会……”

    纪吴氏心中已经有几分确定了,叹了口气道:“既然看似有孕,不如请了大夫来诊断。今天这便算了,宋妈妈,你去请段掌柜过来。”她向顾德昭解释,“……是我药铺的掌柜,颇通医理。”

    顾德昭心中一跳,纪吴氏带一个药铺的掌柜过来,究竟是为了何?难不成她最开始就怀疑纪氏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他心里这个念头闪过,自然说都不敢说,点头道:“劳烦母亲了。”

    宋妙华劫后余生,却喘了很久的气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信迟了小半月,只是这几日哪有心思顾及这个……要是她真的怀孕,是不是就不用去尼姑庵了?那顾德昭呢……他会不会原谅自己,有朝一日,她还是可以东山再起的!

    见顾德昭依旧不看她,她心里却骤然一冷。

    段掌柜很快就过来了,给宋妙华把了脉,对纪吴氏回禀道:“……是有了身子,不过只有大半月,脉象不明显。近日怕是多有惊悸忧思,胎像不稳,得加以调理。”

    纪吴氏点了头,看向顾德昭。

    这是要他拿主意的事。

    顾德昭沉默了许久,他真没想到宋姨娘会在这个时候怀孕。但是即便知道她怀孕了,自己也没有什么欣喜的感觉,虽然他渴望孩子很久了。只是想到纪氏死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钝痛感。但那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无论怎么说,也要等宋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顾德昭看也不看宋姨娘,而是对两个婆子道:“既然有孕,那剃发就先算了。”又道,“我会派了婆子过来照顾你,澜姐儿的小厨房现也归你用。”却也不提宋妙华原来那些丫头、婆子的事,看样子是不打算松口了。

    宋妙华不由得黯然,但随即她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如果她能生下庶子,这些都是好说的……

    她轻轻吐了口气。

    锦朝却看到了,心里冷冷地想,宋妙华也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是她生下庶子又能怎样!她这样的德行,父亲再怎么样也不会把庶子放在她身边养,何况只要孩子一生下来,那就不是她的了!

    她却也没说破,跟在父亲和外祖母身后出了临烟榭。到了斜霄院,外祖母果然淡淡问起这孩子的事:“……不知你是想由谁来教养着。宋妙华可免了尼姑庵修行,却不能再抚育孩子了,她的德行,恐怕要再教出一个顾澜来!”

    顾德昭这倒是回答得快:“……自然不会给她养育,澜姐儿由她养大,我已经是十分自责了。只是湘君这一死,我想为她守制一年,是不会再娶继室的。”

    纪吴氏听了很是满意,又说:“宋妙华德行太差,肯定不能养育孩子。我看她还是没有心死的,你得想着这孩子的事,它一出生就要抱离宋妙华身边……”

    顾德昭略一思索,便点头道:“母亲放心,这事我不会再心软了。实在不行,孩子便由我亲自抚养。总不能让孩子跟着两个姨娘长大……”教养孩子,那是主母的事。但是过了纪氏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再娶继室了。只是这样一来,内院的大小事务又不知道谁能管了。

    锦朝沉默不语,她不赞成宋姨娘的孩子由父亲教养。

    父亲容易心软,现在言之凿凿,到时候被宋姨娘一求,又忍不住把孩子给了宋姨娘怎么办。要是个女孩也罢了,要还是个庶子,还不让宋妙华翻天了!而且父亲亲身养育了顾锦荣,顾锦荣又是什么个样子。这孩子虽然是宋妙华生的,但她不过是个妾,孩子自然是顾家的!要是教养得好,孩子与宋妙华疏离,更能让她心痛!

    倒不如把孩子放在她身边,反正自己是暂时不打算嫁人。

    锦朝想了想,和父亲说:“宋姨娘的孩子生下来,倒是可以先养在我这儿,帮您教养着。现如今宋姨娘不能管事了,几个姨娘身份也不够,父亲不如派了母亲院里的徐妈妈先管着内院,挂着我的名义。其他的事等日后再说。”

    纪吴氏听了,赞赏地看了锦朝一眼。把宋姨娘的孩子养在自己身边,这倒是个好主意,反正日后朝姐儿是要嫁给尧哥儿的,纪尧倒也不会介意这些。到时候若是不便,那孩子也可以在纪家长大,到一定年龄再回顾家就是了。

    顾德昭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你愿意就好!这样是最好的。”

    朝姐儿如今懂事明理,帮着看孩子自然最好。徐妈妈挂了她的名义管内院,倒也不错。现如今他要守制,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

    锦朝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母亲死了,徐妈妈就是自己的人了,这样就是把内院的事宜握在自己手中了,到时候看顾澜凭一己之力能不能翻起什么浪来。至于内院里宋姨娘的人,不服的现在敢来撞她试试?

    她原先手段太弱了,如今她是被激怒了。

    第八十一章

    入殓

    头七过后就是大殓。大殓之前纪家两个舅舅也从通州赶来上了香,纪氏的墓地选在西翠山,又请陈道士卜宅兆葬日,定了五月十七日出殡。出殡之前要谢孝,设酒宴招待前来送葬的亲朋好友。

    这些事也不能让二夫人操持,就是徐妈妈以锦朝的名义管着。顾锦荣穿着胸口缀了麻布的淡青色直裰,憔悴地到了席间答谢亲友。锦朝看了他一会儿,顾锦荣虽然憔悴不堪,倒也没有颓唐。

    ……那还是好的。

    锦朝望了望宴席中的父亲,独身一人往斜霄院去。

    灵堂撤去,母亲房里的东西都收走烧了,她毕竟是凶死的。锦被、大迎枕、帷幔,都已经没有了。房间里空落落的,锦朝坐在临窗大炕上,望着黑漆的家具,看着阳光一丝丝漏过槅扇,一丝丝斜着消失了。

    母亲是不是也这样一日日等着,和她前世在偏院的日子何其相似。

    锦朝看着自己的手,她忍不住十分黯然。以为自己重生了母亲就不会死,但是母亲还是死了,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在忙碌,甚至觉得自己也淡忘了母亲的死。

    锦朝叹了口气,起身往内室走去,内室连放在小几上的一个青釉白瓷的梅瓶都收走了,那是母亲最喜欢的梅瓶。床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结了络子的香囊还挂在床柱上。锦朝把香囊解下来捏着手里,这是那天除夕,她吃了两粒金豆子要给母亲祈福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母亲住过的内室,突然觉得心中发堵。

    母亲的死,其实也有自己的责任。明明知道宋姨娘一直居心叵测,还给了她那样的机会来伤害母亲。看到母亲死的样子,她除了对锦荣和父亲的怨恨,也有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锦朝深吸了口气,合上了内室的门。母亲的仇她慢慢来报,母亲生前自己不能保护好她,那也要好好惩治那些害死她的人!

    锦朝走出斜霄院,正好看到湖榭边开着母亲喜欢的玉簪花,玉一般细长的花朵掩在叶间,馨香淡淡。她走上前去看,小的时候母亲来纪家看她,总是摘了玉簪花穿了小串,放在她房间里生香。

    锦朝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只要她还活着,关于母亲的记忆就不会死亡,似乎母亲是没死的。

    她还思念着她,想着她们原来做的那些事。既然母亲已经不能复生,她总要活下去的,不仅要活,还要活得好好的,绘声绘色的。

    她看着花一时有些出神,猝不及防被人急急往后拉了一把。

    锦朝突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药香。

    母亲身上也有淡淡药香,十分相似又很温和的味道。

    她十分惊愕地转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是叶限,手正拉着她的衣袖,那股药香从他身上隐隐可闻。

    她瞬间就退后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叶限。这可是顾家的内院,他是远房,又是男子,怎么可以随便进来!而且还拉了她!

    叶限放开她的衣袖,皱着眉说:“你在这湖边干什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吗?”

    锦朝抿了抿嘴,又有些想笑,行了礼道:“表舅来做什么?”

    她往叶限身后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带着自己的书童,心里松了口气。要是旁人看见他们独自在内院见面……那可就说不清了!

    叶限在酒席上无聊,就想着来找顾锦朝,萧先生的事总要和她说清楚的。酒席上找不到他,他就带了书童往内院走来,这时候前院正忙着,垂花门也没个人看着。没想进来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湖边,他还以为顾锦朝要想不开呢……

    ……毕竟她母亲刚死。

    不过看她的样子,该是自己误会了。

    叶限把手拢到袖中,跟她说:“不过是来和你说一声……萧先生昨日到了真定内,你要是想见见他,那也是可以的……你母亲死得有些不寻常,让萧先生看一番也好。”

    锦朝摇摇头道:“倒是麻烦了萧先生一趟,如今却是不必了……不过还是多谢表舅了。”她行了礼,想告辞离开。

    叶限却懒懒地道:“他本来也是要来燕京一次的,还要向我祖父请教一些事,倒也不是麻烦。”话锋一转,叶限又好奇问她:“没想投湖,你刚才站在那儿做什么?”

    锦朝微微一愣,她抬头看叶限的脸。如玉的秀丽,眉眼十分细致。他总是穿着相似月白的斓衫,这种人一向是性格执拗的。她想起叶限前世做的那些事,不由得觉得还是离他远一些好……当年的叶限,人人闻风丧胆,手段狠辣,谁不小心得罪了他,一命呜呼那是轻的。

    只是叶限也是才气十足,他父亲当时已经不再了,外祖父又逝世。他一个人能撑起整个长兴候家,给长兴候家无限的繁荣昌盛。这样的人,她更不愿得罪。

    何况叶限在母亲的病上帮了自己良多。

    锦朝笑笑:“只是看这花罢了。花无百日红,趁着还开得好,也驻足欣赏一番。”

    锦朝还是行礼走了,叶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眉一挑对身后的书童说:“回去给顾家大小姐送一盆仙人掌去,她嫌花开得不久,那东西好养活,又活得久。”

    书童啊地愣了,这仙人掌是西域传来的,不过是柳叶胡同的长兴侯府种着几株而已,那可是十分罕见的!他还没来得及和大少爷说什么,叶限却又往外院走去了。

    书童乖巧地跟上去,送就送吧,反正只要大少爷高兴,让侯爷把整个长兴侯府翻过来他都愿意!

    锦朝并没有把此事记在心上。

    母亲下葬过后,她要处理斜霄院的事,除了里里外外打整好,母亲的两个贴身丫头墨玉和墨雪也到了年纪,要放出府去嫁人了。锦朝让佟妈妈给她们寻摸了良配,墨玉说的是母亲名下田庄的季管事的大儿子,墨雪说的是罗永平的侄子,去年中的秀才,家里也几亩富田。锦朝都给了两进的宅子,一百两银子的添箱。

    墨玉、墨雪离开顾家也是哭红了眼,她们是由纪氏提携起来的。不过总归还是嫁的纪氏手下的人,她们原是纪氏的贴身丫头,这些人自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徐妈妈是老人了,自然到了锦朝的清桐院上,佟妈妈管清桐院事宜,徐妈妈多注意内院琐事,倒也不冲突。别的小丫头婆子的都归了回事处分配。

    这时,纪吴氏也该带着大舅母和刘氏回通州了,毕竟在适安耽误了这么久,通州那边的事是堆叠如山,等着外祖母回去拿主意。外祖母临走再三说了要锦朝去通州住住。

    “……你院子旁的睡莲又开了,可不能不来。”

    锦朝笑着应了,送外祖母上了马车。母亲死后,外祖母看上去疲惫了不少,苍老了几岁的样子。

    再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锦朝明白外祖母。她虽然不说出来,也不表现出来。但是她如此疼爱母亲,怎么可能不悲恸。

    那头顾澜听说宋姨娘怀孕却十分的高兴,三天两头的往临烟榭走,搬了各式各样的补品过去。

    宋姨娘由两个刚留头的丫头伺候着,十分的不适,顾澜便把身边的半莲留在宋妙华那儿伺候着。这一日提了东西过来,又去摸宋姨娘的肚子,笑着和她说:“您是要给我生个弟弟的。”

    宋妙华听了不由得黯然,即便她有孕,顾德昭也一直没来看过她。她对顾澜说:“你日后也少来看我一些,别惹得你父亲不高兴。你如今和顾锦荣还说话吗?”

    顾澜摇了摇头,又和宋妙华说:“您不用担心。父亲反正也是厌恶我了,我来看您也没什么的。顾锦荣如今整日闷在书房抄金刚经……也没去七方胡同读书。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去找他才是自讨没趣……”

    如今纪氏刚死,顾家上下都还忙碌着,顾德昭给顾澜找了个先生教她馆阁体,顾澜几日都难得能出院子。她知道因为母亲的事,父亲更是不想见她了。

    顾澜倒没有十分的惊慌,母亲的肚里毕竟有孩子,纪氏一死,她又不用嫁给穆知翟了,反倒放松下来。事到如今反正什么也弥补不,还不如等母亲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到时候总是有办法的。

    顾锦荣是需要别人哄着的。等他气消了自己再去哄一哄、哭一哭,也应该能缓和些。

    宋妙华看女儿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没和她说顾德昭从不来看她的事。

    过了一会儿,半莲熬的虫草乳鸽汤拿上来了,宋妙华接了之后看了许久,问顾澜说:“虫草是你带来的?”

    顾澜点了头道:“您怀这胎底子弱,需得好好补补。”

    又说:“您如今被夺了势,但也不是十分要紧。您肚子有父亲的孩子,又操持内院这么长时间,那些管事也不敢怠慢了。这是我找回事处的管事拿的东西……父亲并没给这些东西,似乎也是不想给您的。倒是纪氏生前纪家送了许多名贵的滋补药材,都放外院的库房里没动,是没有入府上的册子的,他正好拿来孝敬您。”

    宋姨娘点了头,回事处的管事一向待她忠心。看了一眼站在旁的半莲,宋姨娘和顾澜说:“……你打听着巧薇的消息,我还是她伺候着最好。”

    顾澜笑着道:“您放心,我明儿就去找随侍处的管事问一声。”

    第八十二章

    收拾

    徐妈妈来找锦朝时,锦朝正由佟妈妈协助着,清理母亲嫁妆里头的田产房契。

    她没有嫁人,这些自然还轮不到她管,只是顾德昭如今是不会反对自己女儿做任何事的,宋妙华更是困在临烟榭什么都管不着。锦朝自然把母亲的嫁妆接过手管着。

    前世母亲的嫁妆是宋姨娘收去管了,没几年就把油水全部吃到自己腰包里。

    锦朝看着佟妈妈送来的东西,不觉有些头疼。母亲这些东西,以后也是分给自己和锦荣的。她出嫁的时候纪家给了许多陪嫁,这些年外祖母又时常补贴,母亲的私房那是相当丰厚的。

    各处的田庄有十数个之多,房契除了宝坻的一条街、三河的几个米铺、绸缎铺子,还有开在大兴和宛平的成衣铺、香料铺、酒楼茶家,几处宅子。除了这些,还有一个纸坊,两个酒坊……

    光凭着这些东西,每年的进益都是上万两银子!母亲除了赏人大方些,别的时候可看不出有如此多嫁妆的!而且估计母亲平日也是随意打理着,商铺的收益多年没有变过。

    锦朝拿着一叠田庄铺子下人的卖身契文书,一时陷入了沉寂。

    她也真是傻,原来竟然把这些东西白白交给宋姨娘!要是母亲的嫁妆当初能为自己傍身,也不至于后来如此落魄,还需要别人的接济才能活。

    锦朝前世管理这些东西的经验不够,当时她收过母亲的嫁妆的时候,早就被宋姨娘里里外外的啃空了,见罗永兴管绸缎铺子好,她就让罗永平做了大掌柜,也算是救了这些商铺。

    只是术业有专攻,罗永平管理丝绸铺子是不错,别的东西就欠佳了。

    别的不说,单说米铺,陈米和新米什么时候放好赚利,从江西、湖广、浙江来的米,怎么定价收购,怎么运粮储粮,非得要有经验的掌柜才做得好。

    锦朝叹了口气,她还是得抽空去通州,请教外祖母这些事才行。

    正是这个时候,徐妈妈拿了一本册子进到西次间。

    “……您让把夫人库房里头的东西清一遍理了册子,奴婢前几日去做了,拿来给您看看。”

    锦朝接过徐妈妈递上来的册子打开看。她库房里头的东西就多,母亲的金银珠钗这些到不是很多,多的是绸缎瓷器,或者是名家画作,还有些紫檀或者鸡翅木的家具。也都是值钱的东西……

    前世她没看到过母亲库房中的东西。锦朝突然想起来!

    那时候纪氏死,她忙着伤心落泪,别的什么都没注意到。这些库房的东西是谁收走了?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那也是几万两银子的!

    锦朝问徐妈妈:“这些东西,若是我不清点,父亲会过来收吗?”

    徐妈妈摇摇头道:“老爷倒是从来不管夫人的东西,估计会派了回事处管事过来点了,入前院的库房吧。等着您出嫁的时候,按理这些全是您的添箱。”

    她当年嫁到陈家,抬了一百二十担嫁妆,妆台、千工床、朱漆红橱都有,但绝对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那个回事处的孙管事,是宋姨娘的人……

    徐妈妈迟疑了一下,和锦朝说:“说到回事处……奴婢倒还有事想和大小姐说。”

    锦朝点头示意徐妈妈说下去。

    徐妈妈道:“太夫人常派了人送东西到府上来,有时候不会入夫人的私库,就直接收到回事处的库房里,奴婢想着这些东西也该收起来,就去回事处问。里头的孙管事却说,府上的东西早已和夫人的东西混了,他也说不出来哪样是哪样……奴婢说不如拿了册子出来对,孙管事却说册子已经找不到了……”

    “……但奴婢在回事处多时,分明看到二小姐来回事处拿了纪家送的药材走了,孙管事的册子就放在旁的柜子里,只是不愿理会奴婢罢了。奴婢后来打听了,那些药材送到了宋姨娘那里,说是宋姨娘身子虚,要好好的补。”

    锦朝听了有些气怒,手中的册子也合上了。

    母亲才死了多久,这些管事就敢不把徐妈妈放在眼里了,徐妈妈打着她的旗号去清点母亲的东西,他们竟然也敢搪塞她!

    母亲的滋补药材,凭什么顾澜想用就去取了用!宋姨娘害得母亲死了,还想用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她也不怕吃了遭报应?这孙管事莫不是想着宋姨娘肚子里还有个种,就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了吧!

    不过想想倒也是,阖府只知道宋姨娘有孕,主中馈都交给了大小姐代做,谁知道宋姨娘是失宠了。这些她原来的走狗,倒还是一门心思讨好她!

    锦朝倒是笑了:“我倒是想去回事处,看看他们怎么搪塞我的。”

    一帮狗仗欺人的奴才,她倒是有好几笔账没和他们算。

    她问徐妈妈:“宋姨娘院子里那些人,都分去什么地方了?”

    徐妈妈答道:“都是奴婢一手安排的,巧薇分到桐若楼洒扫浆洗,玉香分到罗姨娘屋里伺候,别的三等丫头和婆子多半分去随侍处了。”

    锦朝点头笑道:“您去把玉香找过来吧,我有事吩咐她。”

    母亲药里的大黄,是罗六加的。但是现在想想,那罗六要是没有上头人的同意,会胆子这么大?孙管事是宋姨娘的人,前世母亲库房里的东西,是不是也由他给了宋姨娘?

    她要是不惩办了这孙管事,以后还怎么让这府里的人服她!总要以儆效尤的。

    徐妈妈应诺去了,去罗姨娘的静安居找了玉香过来。

    玉香穿着三等丫头的青布上襦,素白的挑线裙,面色十分憔悴,头上只饰了一只简单的木笄。

    玉香跪下行了礼文案,锦朝看了她许久,才问:“玉香,静安居你觉得如何?”

    玉香咬了咬嘴唇,眼眶一红。

    她在静安居怎么讨得了好!都是徐妈妈故意把她安排到静安居的!那静安居里有一心想讨好顾锦朝的罗姨娘,两个对顾锦朝忠心耿耿的丫头,还有受了锦朝恩惠的马房的婆子!

    这些人都知道宋姨娘和顾锦朝的恩怨,又知道她是宋姨娘的心腹之一,怎么可能对她好!

    去静安居的第一日,她就被安排睡在最狭小潮湿的下房,她的首饰全被那两个马房的婆子拿走了,说这是她孝敬的。院子分明是马房的婆子打扫,却全部推给她做,要是她没做好,罗姨娘身边的晴衣、秋葵还要训斥她,说是她的错。

    这样的欺辱也就罢了,罗姨娘说想喝燕麦乳粥,让人买了皮燕麦回来,要她一粒粒地把燕麦都剥出来!两只手都剥得见血了才剥了小半袋,熬了粥端到姨娘面前,她又突然不想吃了,随手递给旁边伺候的婆子喝。她眼睁睁看着婆子喝燕麦乳粥,自己忙活了一整天,却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这样折腾下来,没几天她就耗不住了。

    玉香不说话,顾锦朝自然也什么都明白,她要是能在静安居呆得舒服就怪了!

    锦朝对她道:“你原是伺候宋姨娘的二等丫头,本不该做三等丫头的活计。到如今这地步,你心里应该明白,这不过是跟错了主子的事。现在想改还是来得及的……我会让你做一件事,你要是愿意,我就重新分你去随侍处,另还给你二等丫头的差事还有五十两银子,你愿意做吗?”

    玉香又疲惫又茫然,原先她是宋姨娘的心腹,谁敢欺辱她?现在罗姨娘院子里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敢随意使唤她,她们知道没有人会为她说话的。她本也是忠心护主的丫头……只是如今宋姨娘护不了她了,她总要活下去。

    人总是会变的,她想自己活得更好,想离开静安居那个鬼地方!

    只是对不起宋姨娘了……她心里有些愧疚,不过瞬息又没有了。

    这也不算什么,宋姨娘待巧薇可比待她好多了。宋姨娘有什么危险的事,可都是交给自己去做的,她从来都不会叫巧薇去。

    玉香小声问道:“只要大小姐能让奴婢离开静安居,奴婢定听从于大小姐!不知道大小姐想让我做什么……”

    锦朝笑笑:“徐妈妈,我先往回事处去,你去找薛十六,让他带了护院立刻就过去。”

    徐妈妈看了一眼玉香,明白大小姐想做什么,笑着应诺去了。

    锦朝淡淡地问她:“夫人还没死的时候,你在怪柳林里和罗六相会,是不是谋划着在夫人的药里动手脚。在药里加大黄,这大黄又是怎么来的,是宋姨娘给的,还是罗六弄来的。或者是有什么人帮罗姨娘……你可要一一说清楚。”

    玉香有些惊愕,大小姐竟然知道大黄的事!不过如今她既然已经打算帮助大小姐,自然不会再隐瞒。

    玉香想了想,向顾锦朝道:“大小姐猜得对,奴婢那个时候是奉了宋姨娘的命,和罗六说大黄的事。不过大黄并非宋姨娘拿出的,罗六平时又不出府,肯定弄不了大黄。奴婢估计是别人做的……只是奴婢也不知道此人是谁,罗六胆子丁点大,可不敢害夫人……说到底,奴婢和罗六都是奴才,做不了这事的!”

    锦朝心中一动,果然如此!大黄的事并不止宋姨娘和罗六勾结这么简单。

    那回事处的孙管事,应该才是真正和宋姨娘勾结的人。前世两人不仅密谋着害了母亲,还在母亲死后,把母亲私库的东西全部私吞了,一点都没有留下。这一世也是如此,不仅害母亲,还想吞了母亲留在外院的东西!

    锦朝想到这里,觉得心中异常的愤怒,但是她面色却十分平静,淡淡对玉香道:“既然如此,你和我一起去回事处吧……总要找人算账的。”

    第八十三章

    找茬

    锦朝带着玉香和青蒲去了回事处,说要找罗六。

    罗六听闻夫人逝世,已是十分惶恐。他心虚着,以为纪氏的死是因为换药的缘故,这段时候一直提心吊胆,睡觉都睡不踏实。见到大小姐亲自来找,罗六吓得跪在地上发抖,话都不敢说。

    锦朝一边喝茶一边吩咐孙管事:“……前几月的时候,罗六曾偷偷摸到内院里,戏弄了内院的一个丫头,这丫头自己闷了几个月,才哭哭啼啼来找我告状的。我听着实在觉得生气,罗六是留不得的,管事还是给他一顿板子,打出府去吧!”

    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罗六。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先不提大黄的事,免得引起孙管事的警觉,等她把罗六的话套出来,可直接发落了孙管事。说是罗六调戏了丫头,她就能找一个突破口把罗六和孙管事都拖下水。

    孙管事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大小姐……罗六在我手下做了数十年了,他的秉性本纯,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敢问那被戏弄的丫头是谁?又是何时何地发现的?大小姐又是如何知道,可是那丫头给您告了状。”

    他心里对顾锦朝有些不屑,顾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今日来指责罗六,不过是来闹腾的,难不成单凭丫头的几句话就能动了罗六?等日后宋姨娘的孩子出世了,扶正成了主母,那时候还有她顾大小姐什么事!

    他只当顾锦朝不懂事一样对待:“……这丫头如今在何处,大小姐也让我见见,免得平白冤枉了罗六不是。”

    罗六忙点头道:“大小姐可要信奴才,奴才没有进内院戏弄过丫头!”

    锦朝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而是点头道:“那丫头就在门外,她可是不敢见罗六了,管事要见,出门看看便是。”罗六肯定一眼就能认出玉香,但是孙管事在外院,他不可能见过宋姨娘的二等丫头。

    孙管事朝门外看了一眼,很快出去了一趟。外面果然有个丫头等着,看衣着并不是什么受宠的丫头,由大小姐身边的丫头采芙陪着。

    玉香向孙管事行了礼,孙管事颔首,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玉香便按照顾锦朝说的,哭哭啼啼地跟孙管事说了罗六是如何调戏她的:“……奴婢在垂花门旁的院子里当差,罗六那日从垂花门旁的怪柳林里出来,戏弄了奴婢。奴婢……觉得污了自己的名声,许久都没说。只是一直心中不安,终于忍不住了才说到大小姐那里……”

    孙管事面色微变,罗六几月前确实出入过内院,还是在怪柳林附近,这倒是有几分可信……但罗六看上去老实本分,竟然也会做这种事?

    孙管事寒着一张脸。

    不管怎么说,孙管事肯定是要保罗六的,罗六是为他做事的人。

    孙管事问了玉香进来,顾锦朝抬头含笑看着他。

    孙管事立刻拱手道:“您看这事闹得……要不我打罗六一顿,再罚两个月的月例。也算是为您惩戒他了,他日后定是不敢再犯的。”

    罗六一听,忙哭喊道:“孙管事,您可别信那丫头的话,我真是无辜的……”

    锦朝悠悠道:“那丫头说在怪柳林附近被你轻薄,时辰地点都清清楚楚,要是你没轻薄丫头,你去怪柳林做什么?难不成是去和别人密谋着要做什么了?”

    孙管事听了顾锦朝的话,更怕她会继续说下去。咬咬牙上前,立刻狠狠踢了罗六一脚道:“狗东西,你还敢辩解!”

    罗六吓得浑身发抖,一踢就扑在地上,孙管事又上来补了好几脚:“你竟然干出这样丢脸的事,简直丢了我的脸,还要大小姐来说你!”

    罗六疼得不停呻l吟,在地上缩成一团躲避孙管事的拳脚。

    锦朝看着便笑笑:“既然管事认定了这事,那就把罗六拉出去乱棍打死吧,免得以后府里没个规矩,得以儆效尤才行。”

    孙管事顿时愣住了,这顾大小姐有这么狠?

    罗六却吓得翻身坐起,连忙磕头求饶:“大小姐饶命啊!我……我真的没做过啊!我去内院,根本不是想去调戏丫头的,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啊!”

    孙管事更急,上来就扇嘴巴子斥他:“胡言乱语,你给我闭嘴!”

    罗六不明白他为何就翻脸了,他已经被顾锦朝的话吓住了。

    锦朝搁下茶杯道:“你倒也不用急,我并不是就想置你于死地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也是明白的。你犯了这样的事,除非你做了什么事抵了自己的过错,我才能饶了你不是……”

    罗六茫然了一瞬,他不懂顾锦朝是什么意思。

    顾锦朝端起茶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道:“你说你是冤枉的,我也是信你的……那丫头许是把你的事弄错了,你只要说是为什么进的内院,或者是谁让你去的,找人来对证了,就能洗脱你的罪名了。不然我可是帮不了你的。”

    罗六听了顾锦朝的话,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了,大小姐根本不是因为丫头被调戏来找他的。她那是发现了大黄之事的内幕,想来找主谋的!

    孙管事面色微变道:“大小姐这话是想说有人指使罗六进内院了?罗六是回事处的人,大小姐岂非在指我的不是?”

    锦朝笑着挑开茶水上的茶沫,道:“看孙管事急的,我又没说是你指使的,你急个什么劲儿呢。孙管事这样激动,我说不定会觉得你心虚啊。”

    罗六有些犹豫,看了一眼孙管事,却发现他正狠狠地盯着自己,顿时禁了声不敢说话。

    得罪大小姐不可怕,大小姐不过是个虚架子。他被大小姐这样说,孙管事说不定还能救他一命。要是得罪了孙管事,那他才算是真的没命了……

    罗六小声地道:“大……大小姐,奴才、奴才确实是戏弄了丫头几句。但没有动手,大小姐可以定要宽恕奴才啊!”

    孙管事也笑:“不过是言语戏弄丫头几句,大小姐要是如此就苛刻到打死下人。说出去于情于理也是不好的。倒不如奴才来打他一顿……”

    锦朝挑了挑眉,这样罗六都能认下来,可见孙管事平日的手段有多狠了!

    她凝望这孙管事,定定地笑道:“孙管事插什么话,我还有话要找你问呢。徐妈妈昨日过来问纪家送来的东西,你说东西早弄混了,册子也丢了。你平日做事就这么糊涂,这也能弄错了?”

    孙管事一听竟然是这事,便道:“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东西确实是弄混了,我不能辨认才这样说的。这也并非是我在记录的,您不能赖到我头上……大小姐这样的主中馈,说到老爷那里去,您可是讨不了好的!”

    他这次明白过来,顾锦朝这哪里是想追究罗六的事。分明是想来算账,论他的错处的!

    顾锦朝这样实在是胡闹!宋姨娘身怀有孕,她行事就该躲避些,这样的嚣张。恐怕日后也是个受欺压的!

    他心中正不屑着,就听到外面喧哗。似乎是有人正往回事处闯,还有小厮说话的声音:“……这是回事处,怎么各位带着刀往里面去……你们站住,谁准你们来的!”

    随后又传来薛十六冷冷的声音:“是大小姐吩咐的,滚开!”

    原来是徐妈妈带着薛十六来了!

    锦朝听到薛十六的声音,便说道:“薛护院既然来了,不妨带着人进来吧。这里有小厮不守规矩,我正想您把他乱棍打死,拖去乱坟岗呢!”

    罗六和孙管事均变了脸色,顾大小姐竟然是带着纪氏生前那队护院来的!

    她到底是想干什么!难不成真想把罗六打死?

    薛十六带头走进来,腰间还别着一把刀。他长得人高马大,手如蒲扇般,罗六一看吓得腿都软了……谁不知道薛十六是纪氏从通州的薛家武馆带出来的!顾家几个护卫都打不过他一个!

    薛十六沉声问道:“大小姐说的可是这个奴才?”他手指向罗六,好像就等着顾锦朝一声是,立刻就扑上去打死罗六一样。

    罗六惊恐地看了一眼薛十六,突然抱着孙管事的腿哭道:“孙管事,您可要救我啊!我不想被打死!”

    孙管事面色阴沉地看着顾锦朝,过了好久才淡淡地道:“大小姐,如今宋姨娘正是有孕的时候,您这样行径,岂不是要扰了姨娘和老爷的行径。您可得好好想想。”他想警告顾锦朝,她要是个聪明的,就知道不该动宋姨娘的人!

    锦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你还指望着宋姨娘替你撑腰不成?现在顾家哪里还有她宋姨娘说话的余地,孙管事也太不会审视夺度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阻拦你,你现在就派人去临烟榭说一声,看宋妙华敢不敢说半个字!”

    孙管事心里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宋姨娘虽然被罚……但是她有孕,那可是前途无限的!

    他不语许久,才叫了一个小厮去临烟榭通传宋姨娘。

    顾锦朝慢慢喝着茶,去临烟榭的小厮很快就回来了,面色惊恐地和孙管事说:“……临烟榭外面有婆子守着,根本进不去。我在旁看了一眼,里面竟然只有两个小丫头在,也不见人伺候,奴才看都没看到宋姨娘……”

    第八十四章

    惩罚

    孙管事面色大变!不可能啊,宋姨娘不是才身怀有孕,怎么会被看管起来,还没有人伺候!

    锦朝淡淡地道:“孙管事可能不知道吧,母亲并非简单的自缢,是宋姨娘害死了我母亲,被父亲禁足了。别说她现在怀着孩子……就是她真的把孩子生下来,那也是不能翻身的。”

    这事孙管事自然不知道!但他也拿不准是不是顾锦朝随口说的。

    但是罗六听了是真的怕了,又看到薛十六正虎视眈眈看着他,吓得忙爬到锦朝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大小姐,我说了!我都说!去内院不是我想去调戏丫头,是有人指使我去的!您可一定要饶了我啊,不要让薛十六打死我啊!”

    被这么一吓,罗六终于松口了!

    锦朝继续问他:“是谁指使的?他想让你去内院干什么,你一五一十给我好好说清楚。”

    孙管事听了就想扑上来捂住罗六的嘴,却牢牢被薛十六和另一个护院按住,他不停地挣扎,威胁罗六:“……你什么都不准说,你不想活了!”

    罗六瑟缩了一下,又飞快道:“是孙管事指使的!宋姨娘想害夫人,就派了自己的丫头玉香在怪柳林和我见面,要我传消息给孙管事,在夫人的药里添加大黄!奴才总共去了四次,孙管事前前后后在夫人的药里加了大半年大黄……奴才原本也是不忍的,这都是孙管事威胁的……”

    孙管事听得目瞪口呆,这狗东西竟然真的全说了!他全说了!

    罗六还没说完,他继续道:“大小姐说夫人册子的事,其实夫人的东西都是另外收起来的,册子也还在。是孙管事想……”

    锦朝却接到:“孙管事想私吞了母亲的东西,才对徐妈妈谎称东西弄混的,是不是?”

    罗六有些茫然,孙管事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着吞府里的东西。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顾锦朝的意思,忙应承着点头:“就是如此!孙管事想私吞夫人的东西,才说自己把东西弄混的!”

    孙管事听得额头青筋都跳出来,夫人的药他是动过手脚,但是这事是顾锦朝有心要污蔑他!

    孙管事怒斥:“罗六,你狗胆子可够大的!”他又向锦朝道,“大小姐,您这样歪曲事实,我从来没想过私吞府里的东西!您可要讲道理!”

    锦朝点点头道:“和讲道理的人自然要讲道理,孙管事都不讲了,我又能说什么呢。母亲的东西你敢收起来给宋姨娘,还对徐妈妈说找不到了。要不是我看着,是不是母亲私库的东西你都想吞了?讨好人也不是这样讨好的!你要是不惹恼了我,我怎么会不和你讲道理呢!”

    “便是我和你讲道理,你觉得你能讨得着好吗!勾结姨娘陷害主母,够你死好几次了!”

    孙管事听了她这番话,脸色苍白。顾锦朝说得很对,光是陷害主母这一条,他就该死了,再加上私吞府中的东西,几条命都不够他花的!

    他不甘地说:“大小姐就算要定我的罪,那也要通过老爷,我是回事处的管事,可不能凭大小姐一句话就论了罪!如此冤屈,我是不会认的!”

    谁管他认不认!

    锦朝淡淡说道:“薛护院,孙管事勾结姨娘陷害主母,又监守自盗,实在是品行低劣,你现在就绑了他,打断他的腿,什么都不准要,给我扔出去!”薛十六应了是就动手去绑孙管事,孙管事拳打脚踢,不住地喊着放手。旁又来一个护院,两人三两下揪住孙管事抬了出去,罗六见这架势,吓得不住在地上发抖。

    锦朝看向罗六,问他:“你想不想活命?”

    罗六十分惧怕,脸色苍白如纸:“大……大小姐,我都按照您说的做了,您可不能再杀我了。”

    “我不杀你。”锦朝倒是对他笑了笑,又道:“你把主使的人说出来了,算是有功的。我不仅饶你不死,还包你一百两银子让你离开顾家。但你也看到孙管事的下场了,我可以保证,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必定比他的下场惨烈百倍。”

    罗六急忙点头:“这是自然,大小姐说什么,我肯定照做!”

    锦朝笑了笑,“这样最好。你只管把和我说的话和老爷重复一遍就行了,我会找人帮你作证的。”她叫了徐妈妈进来,让她带罗六和玉香去找父亲,把孙管事和宋姨娘的事说清楚。这下有两个人证在,可谓是证据确凿了。

    徐妈妈应诺去了。

    顾德昭正在书房里抄经书,纪氏的死他心中有愧,这些天连罗姨娘那里都不去了,一个人在书房里抄《大悲心陀罗尼经》。前些日子他还在慈光寺捐了一千两银子,要为纪氏拓印经书,立功德碑。

    正抄完一卷,水莹前来敲门:“老爷,徐妈妈要见您。”

    顾德昭一听是徐妈妈,忙让水莹请进来。

    徐妈妈进来,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

    徐妈妈行了礼道:“老爷万安,奴婢是来向您说明一事的。此事事关夫人,还请老爷听我细说。”

    顾德昭道:“徐妈妈有话直说便是,可是湘君的丧事有问题?”

    徐妈妈摇头道:“却也不是如此……今儿大小姐去回事处清点夫人的东西,那孙管事非说夫人的东西已经和府上的弄混了,不愿给大小姐。许是看着大小姐失恃,才这样轻慢大小姐。大小姐正无奈气急,旁正有一个罗六来同大小姐说话,说他知道孙管事一些事,要告诉大小姐。”

    罗六连忙跪下道:“老爷,奴才就是罗六。”

    顾德昭听到孙管事轻慢朝姐儿,已经有些气怒了。纪氏才死多久,这些管事就敢欺负朝姐儿!当他是死的不成!还敢藏了纪氏的东西不给朝姐儿!

    他压了怒火,问罗六:“你和朝姐儿说了什么?”

    罗六忙道:“夫人逝了这些日子,罗六实在是心中惶恐不安,私以为夫人死得实在不寻常!奴才曾看到过宋姨娘身边的丫头玉香来找孙管事,给孙管事一些东西,要他加到夫人的药中去……奴才管夫人的药,后来才知道那东西竟然是大黄!宋姨娘竟然一直和孙管事密谋着,要害夫人性命……”

    “夫人死后,奴才一直觉得心中有愧!这事若是不说,奴才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今儿大小姐来,奴才才斗胆禀了大小姐……大小姐原来也知道此事,却不想还有孙管事勾结其中。还请老爷明察,还夫人一个公道。”

    玉香行礼道:“奴婢便是玉香,罗六说的话确实属实……奴婢原先在宋姨娘那里当差的,见了宋姨娘不少的事情,只是当时奴婢受制于宋姨娘,不敢把这些说出来。姨娘陷害夫人,奴婢也是万分的震惊,除了陷害夫人,姨娘还做了许多的事。细数起来真是不堪入目,往老爷听奴婢一一细禀……”

    顾德昭听了玉香的话,心中异常的愤怒。

    他当时听宋姨娘说大黄的事,觉得是纪氏想要争宠……

    朝姐儿和他说大黄的事,他只是以为宋姨娘和小厮勾结,没想到,她竟然是勾结了外院的管事,想谋害湘君,除此之外,她竟然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挑拨朝姐儿和荣哥儿的关系,抹黑朝姐儿的名声。她竟然如此恶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当他是死的吗!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才咬着牙道:“孙管事呢!把他给我找过来!”

    徐妈妈说道:“老爷,孙管事已经被大小姐下令,打了一顿扔出去了。”外院的管事一般没有签卖身契,他们是不能定管事的生死的,这已经是最重的惩罚了。

    顾德昭喘了口气,厉声说:“找回来,给我打断他的腿!我看他以后怎么活!”

    徐妈妈顿了顿,轻声道:“大小姐也是这么说的。”

    顾德昭听了抿嘴嘴唇,似乎十分着急,在房里转了几圈,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徐妈妈见顾德昭如此样子,又说:“还有一事奴婢要禀了老爷,二小姐来和我说,想找原来伺候宋姨娘的丫头回去……现在的两个丫头,宋姨娘似乎不是很满意。”

    顾德昭听了紧闭眼,随即怒道:“她还想要原来的丫头!一个都不准给,全都是一帮爱嚼舌根的下贱东西!她要是还闹着要下人,把剩下的两个也给我赶了!等生了孩子,给我送到尼姑庵去!别让她再呆在顾家!”

    他喘了几口气,又说:“不准顾澜去看她母亲!让她给我好好在书房里练字!她要是再敢去看,也一并打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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