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因前阵子府里上下全都忙活着裴云铮的婚事,府里往来物什颇多,如今一核对,有些便出了纰漏。

    明玥细细听着,发现了两个问题:一是权责还是不够明确,有的没能落实到人,难免出现推诿;二是裴府的这些奴仆现下大概分了两拨,一拨是跟着太夫人打洛阳来的,多是府里的老人儿了。而另一拨则是到了长安后才买进府里的,资历轻些,恐是不少地方受人压了一头,如今有了错处,经这些婆子一说,大半归咎到了她们头上。

    裴姝按例处理的并没错,但这些人心里多半会感到委屈。

    裴姝挨件裁定完,却还有一个管花房的婆子和一个阵线上的媳妇踌躇着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

    裴姝蹙眉道:“可还有事?若有回话便是。”

    二人各在堂上看了一眼,那婆子戳戳皮肤稍黑的阵线上的媳妇,示意她先说,那媳妇瞪了她一眼,倒是先开口说:“前日太夫人叫画了花样子给几位主子做云头履,今儿要领了对牌去库里对对,可是对牌在琳琅姑娘手里……但这会子没见着琳琅姑娘,咱们不知道急不急,是以问一句。”这媳妇一面说,一面觑了两眼明玥。

    明玥目光盈盈的瞧着外头,心里想琳琅真还管着不少事情。

    裴姝倒是淡淡的,吩咐道:“琳琅病了,倒是不急,明日在取也罢。”

    那媳妇应了个是,她旁边的婆子便呵呵笑说:“奴婢这也大抵是一样的事,便等明儿琳琅姑娘好了一并说。”

    太夫人挥挥手,示意她二人去吧,刚说完却见琳琅娇喘吁吁来了,脚步虚浮,果是一脸病容,过来给太夫人告了个罪,想是记挂着,专门跑过来。

    太夫人摆摆手,示意她先给堂下的二人交代事情。琳琅便把对牌取了,给那阵线媳妇说了哪几个花样最适合用甚么料子,又吩咐花房的婆子各房该送甚么花,从品种到颜色再到香味、效用,无一不仔细周到,明玥瞧着,觉得琳琅似有几分故意要给自己看的意思。

    她前后一想,心里头便透亮了。

    离了承方斋,太夫人问琳琅身子如何了,琳琅怯怯道:“没大碍的,多半是晚上睡觉时窗子没关严,有些头疼罢了,倒叫太夫人记挂。”

    太夫人和煦道:“那便好好歇一日,不必跑着一趟。”

    琳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底下人有时马虎,我哪放心的下。”

    太夫人摸摸她的额头,叫她回去好生躺着。

    琳琅乖巧的出门去,太夫人似乎也不避讳,拉着明玥道:“我这身子如今大不如前,后宅的事多是姝儿和琳琅那丫头在管,我费不动那许多心力啦!琳琅入府早,比姝儿还长了两岁,原有不少事是她操持着来着,如今你一来这便好了,往后怕有许多事要你操心了。”

    明玥避开琳琅,只道:“娘的身子慢慢养,且有好呢,姝妹妹分派事情条理清晰,我且得与她学,娘有事吩咐一声就成。”

    太夫人带着笑,又说:“你这孩子,瞧了一早上,瞧出甚么来了?”

    明玥想了想,略有点儿苦恼地说:“第一日,媳妇蠢笨,没瞧出甚么来。”

    太夫人乐了,说:“那打明儿起,你便跟着我一并去承方斋。”

    明玥应声,回院子时见春燕已经依照裴云铮的吩咐取了一摞账本出来,见明玥回来,便有些小心地禀说:“夫人,这是打前年到现今咱们院子里的账本,都在这里,还有些老账,用处不大,搬家的时候都是琳琅姑娘一并收着,春草过去取了。”

    明玥看了她一眼,说:“都搬到东边书房里吧,我在那看。”

    春燕咬咬唇,按吩咐去了。

    明玥喝了口茶,稍坐片刻,红兰却进来报说:“夫人,外头有人求见。”

    明玥心下一乐,暗道这性子也忒急了些,嘴上却问:“谁呀?”

    红兰说:“刘顺家的,就是早上那个找琳琅要对牌的针线上的高个媳妇。”

    明玥“唔”了一声,悠悠道:“跟她说我乏了,不见人。”

    “是”,红兰昂首挺胸的去了。

    明玥这几日实已将这院子里看了个大概,裴云铮似乎不喜有太多丫头,院里除了春草、春燕外另有一个嫫嫫一个婆子,两个二等丫头及两个粗使丫头,总共八个。

    而明玥不算邱养娘,自带的陪嫁丫头也有八个,她不禁微汗,不过这有另外一个好处,便是明玥可以全可以用自己的人,当然,裴云铮也可能是故意这么做。

    过了半晌,春草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忿,并没有抱回来账本。

    明玥问是怎么回事,春草打手势,春燕翻译说:“琳琅姑娘说旧账太多,她得找一找,晚些自己送过来。”

    明玥笑了笑,便让春草将手语又打了一遍,自己饶有兴趣的学了几个日常用的。

    又过了半晌,琳琅仍是没来,春燕说:“奴婢再去瞧瞧吧。”

    明玥道:“不急,等着吧,琳琅姑娘今儿身子不舒坦,今日不来明日总会来的。”

    春燕只得不说了,事实证明并不用等到明日,快到中午时琳琅领着个小丫头来了,怀里抱了几本账。

    明玥看一眼香钟,——裴云铮快回来用饭了。

    ☆、第158章

    琳琅进门时,明玥留心将她打量了一眼,见她已换了一件月白的交织绫襦裙,罩着粉蓝半臂,脸上略施粉黛,虽犹有淡淡病容,却是恰到好处的惹人心疼。

    “二夫人找琳琅有事?”她盈盈一礼,柔声问道。

    “要寻以往的账簿”,明玥吹了口茶,浅笑道:“劳烦姑娘跑一趟。”

    “二爷前阵子也与我说来着”,琳琅露出个腼腆的笑容,“只是前阵子太忙,一直没顾得上,搬来的时日又不久,不少东西混在一处还没来得及仔细收拾,我刚刚寻到了几本,二夫人先看看可用得上?”她打身后小丫头怀里接过那几册账簿便要进书房。

    春草在隔门处却是伸手拦了一下,明玥手里的茶盏在楠木桌上轻轻一顿,径自起身挽了披帛出来,走到外稍间方说:“琳琅姑娘将东西放这儿就成。”

    琳琅一转念登时明白过来明玥的意思,胸口起伏了几下,忍不住说:“我从前在二爷房里服侍时,原就是伴读的丫头,常在书房里伺候笔墨。”

    明玥心道果然是在裴云铮房里呆过的,只是唇角却勾了勾,不紧不慢道:“从前,还没有二夫人嫁进府里。”

    琳琅面色微微一变,略显僵硬地笑了笑,说到:“是,咱们一直盼着新夫人进门儿,二爷的不少习惯与旁个不同,如今有了夫人照料,太夫人也放心些。”

    明玥正瞧着青楸指挥几个小丫头搬了两盆吊兰和两盆水仙进来,闻言扫了她一眼,有些懒懒地问:“哦?有哪些不同?”

    琳琅心下底气一足,却是指着那两盆花苞欲绽的水仙蹙眉:“这花房的人也太不经心!我一早便交代过二爷房里从来只要白玉兰,若没有,是宁肯甚么都不摆,也不要旁的。”

    青楸在一旁闻言顿了顿,不由看向明玥,见自家主子定定坐着,眼皮都没多抬一下,遂只当甚么也没听见,指挥着小丫头摆得更显眼些。

    明玥自顾自地笑了两声,偏着头问琳琅:“还有旁的么?”

    她说话时挺诚恳的模样,可是做的事情却让琳琅觉得自己实际是完全被忽略的。明玥的态度不可谓不好,甚至还叫人给她上了盏茶,要她坐下慢慢说,可琳琅却渐渐感觉到,她这几天说的、做的,在明玥这也不过只是打眼一过,人家该怎样还怎样,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琳琅陡然有些泄气,嘴上却撑着道:“自然还有很多……”

    她正说着,春燕进来报:“夫人,二爷回来了。”

    她禀完,裴云铮已大步进来,见琳琅在这里,颇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二人,朝明玥道:“在说话?”

    明玥起身笑看了琳琅一眼,裴云铮已端过她面前的茶盏就着喝了一口,琳琅登时色变,转身也不知对谁说:“快拿痰盂过来!”

    屋子里的丫头被她一喊都怔了一下,一时不知所措地看着明玥,明玥只吩咐春燕道:“打盆热水来让你二爷擦擦脸。”

    春燕忙应声,一面又低叱小丫头:“都发甚么愣呢!仔细自己手里的活计!”

    丫头们回神,各干各的活儿去了。琳琅声音有点儿发紧,美目大睁,“二爷,那是夫人的茶盏!”

    裴云铮将最后一口茶也饮尽,语气自然:“我知道。”

    琳琅满脸不可置信:“那二爷没、没有不适么?”

    琳琅在裴云铮跟前伺候过,知道他其实打小有着挺重的洁癖,她一开始还以为这些是因着跟在裴云铮身边的都是些会出臭汗的小厮,是以曾偷偷的用自己吃过两口的茶斟给裴云铮,然而当日,裴云铮的唇刚刚要触上她留在杯口的浅浅唇印时便忍不住想要呕吐,后来竟惹得发了一夜的热,闹了场病,好几日才好利索。

    此事裴云铮虽是未在太夫人面前说,但之后便再不叫琳琅伺候了。

    可如今……竟然无碍?!琳琅当真是满心讶异,期间还夹杂着不为人知的难堪。

    这时,春燕已打水进来,明玥便亲手摆了帕子服侍裴云铮擦脸,又到屏风后帮他换了身衣裳,琳琅在外间甚至能听见他二人轻言细语的说笑。

    等换了衣裳出来裴云铮见琳琅竟还在,不由问:“可是母亲那里有事吩咐?”

    琳琅木然地摇摇头,说:“是二夫人叫我来的。”

    裴云铮便“嗯”了一声不管了。

    明玥道:“琳琅姑娘送从前的账簿过来。”

    裴云铮扫了眼,脸色一沉,问春燕:“不是前几日便叫你去取了,怎的现今才拿来?”

    春燕忙道:“奴婢去了两回,可琳琅姐姐事忙,都没顾得上。”

    裴云铮哼了一声:“怎的,东西太多,你一个人搬不动?”

    春燕背上一寒,慌忙跪下,摇头说:“奴婢不敢。”

    裴云铮不理,沉声道:“春草你去,若实在东西多,便叫上两个婆子。”说着又转向明玥:“叫你身边的丫头也跟着去一个?”

    明玥心说人家姑娘还想着每日送个三、五本过来,既能唤醒一下你们过去的回忆,又能给我普及普及“我所知道的而你不知道的那个男人的小秘密”呢,这下可好,没得听啦。

    红兰实际早憋了一口气,打新婚第二日一大早琳琅不顾阻拦在外头叫起,红兰便瞧着她不顺眼,只是初来乍到一时忍着,这会子便两眼冒火,想要跟去。

    明玥扫了她一眼,却是吩咐:“青楸,你与春草一并去,瞧瞧琳琅姑娘那儿有甚么要帮忙的。”

    琳琅已是满脸委屈,扭身便走。

    屋里,春燕还垂头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裴云铮微敛了方才的严肃,动动眉毛朝明玥抛了个飞眼儿。

    明玥:“……”

    屋里短暂的静默了片刻,明玥发了话:“先起来吧。给你二爷重新沏盏茶来,再叫外头摆饭。”

    春燕出了一背的冷汗,见裴云铮没多说甚么,赶忙磕了个头去了。

    早上如何?”裴云铮隔着矮桌捏了下明玥的手。

    明玥笑道:“二爷要问账么?可还没瞧完。”

    裴云铮自不是问这个,不过一听她的话,手上便使了个劲儿。

    明玥还算学乖了,立即意识到裴小白哥哥这是在计较称呼问题了,可让她现在突兀的改口她当真叫不出来,只得另一只手拍了他一下道:“要用饭了,不饿么?”

    裴云铮挑挑眉,明玥打窗子瞟见丫头们端着饭要进来了,左右刚才都秀了半天恩爱,当下一咬牙小小声说:“小白表哥小白哥哥小白夫君小白狼小白小白!”

    裴云铮笑得胸膛震荡,这才放开了她。

    他的笑声打窗子传出去,丫头们都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夫人厉害,几句话的功夫。

    午休的时间并不长,夫妻两个用过饭,裴云铮歇了两刻便走了。

    不久,青楸和春草两个各抱了一摞账本也回来了。

    春草打手势“说”:这下全拿回来了!

    明玥见两人额头都热出了细汗,便叫都去喝了口水,问:“可还顺利?”

    青楸笑道:“琳琅姑娘估么正在气头上,一股脑都扔给我们了。”

    红兰不忿道:“她气个劳什子!光这个折腾几趟了!”

    明玥道:“行了,春草和青楸都先去用饭,缓口气,红兰,把蜜桃给她们切一盘去。”

    三个姑娘一时都出去了,春燕咬着唇,扑通一下跪在了明玥跟前。

    明玥心知有此一出,不过还是不习惯旁人跪她,遂淡声道:“何事起来回话。”

    春燕却是不敢,伏着身子道:“方才多谢夫人。但是奴婢发誓,奴婢绝没有将咱们院子里的事给琳琅姐姐多说半句!”

    “嗯”,明玥点点头,情知她若是真多嘴了裴云铮午时恐不能饶了她,留着情面便是明玥施恩的机会。

    “那你怎又纵了她来?”明玥问:“你是二爷院里的一等丫头,倒也是不怕琳琅的。”

    春燕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会儿终是道:“前阵子奴婢的老子娘病了,奴婢手头紧,琳琅姐姐借了奴婢七两银子。奴婢碍着这个人情不好说硬话,这才两次三番的拖着。那日二爷和夫人新婚,奴婢也是被琳琅姐姐叫去来着,小丫头们伺候的不周到,夫人罚奴婢吧。”

    明玥叹了口气,“你家里人可好了?”

    春燕抹了把眼泪:“请了大夫了,正吃着药呢。”

    “起来吧”,明玥虚扶了她一下,春燕这才敢起,眼睛还是红红的。

    明玥道:“这事倒也不能全怪了你,你也是为孝。只是一家有一家的规矩,却不能不罚。”

    春燕白了脸,又要跪,说:“奴婢往后再也不敢犯这错了!求夫人不要把奴婢敢出去,求夫人了!”

    明玥摇摇头,示意她莫要跪,只是问:“我瞧着琳琅姑娘的穿戴倒不似一般丫头,与姝妹妹都有的一比了。”

    春燕想了一会儿说:“琳琅姑娘比奴婢进府早,中间细情奴婢并不清楚,只知道她原也是官家小姐,后来家里获罪,全家被贬为官奴,她这才进了裴府的。后来多半因着她能识文断字,太夫人便拨了她在二爷院子当了两年多伴读,再后来,她又回老太太跟前伺候了。再及至去年,换了新朝,以往的祸事都大赦了,琳琅姐姐也不再是官奴身份,不过仍留在了太夫人身边,当半个姑娘一般。”

    明玥微挑秀眉,怪不得……这心气儿与寻常丫头不一样。

    “之前府里的事都是她帮太夫人管着么?”

    “前两年姝姑娘年纪轻,太夫人身子也不大好,琳琅姐姐管得多些,现今倒不全是了。”

    明玥听她话里话外说得很是客观,并未因自己此刻要赶她走而说些琳琅的不堪来讨好她,心下点了点头,便又问:“你借的七两银子可还完了?”

    春燕羞赧的摇头:“奴婢每个月还一点儿,还欠着六两。”

    “嗯”,明玥面容一肃,说道:“在这院里当差,唯有两条:其一,起不得歪心思;其二,忠心。往后你可能谨记么?”

    春燕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忙福身道:“能!这也是二爷说过的,奴婢绝不敢忘!”

    明玥点点头,说:“我明日先叫红兰支七两银子与你,把欠琳琅姑娘的先还了,日后再在你月例里头慢慢扣。”

    “春燕多谢夫人!”随即反应过来道:“夫人只六两便够了。”

    明玥笑笑说:“支了七两去还吧,那一两算我赏的。”

    春燕转眼明白,——这一两算是利钱还给琳琅。人家肯出手帮忙,虽是有所图,但也算有个人情在,明玥这是帮她清了。

    春燕感激她体贴,又要谢,明玥却说:“但此事你有不妥也是要罚,要扣你半个月的月例,你可有话说么?”

    “没有”,春燕诚心道:“奴婢多谢夫人。”

    明玥这才道:“去罢。”

    ☆、第159章

    晚饭时明玥提早去了半个时辰,太夫人特意问了她爱吃什么,明玥便说了道这几日吃过的杂烩,太夫人笑说:“你点的是云哥儿爱吃的,咱甭管他,应着你自己个来。”

    明玥笑道:“今儿可真是媳妇嘴馋这个了。”

    “家里的两个厨娘有一个是打洛阳跟过来的”,太夫人说,“擅做这菜,也成,就加个杂烩,再加个炸藕盒。”

    太夫人吩咐完裴姝和裴云韬也到了,太夫人看了裴云韬两眼说:“练武了?怎满头是汗的。”

    裴云韬有些不好意思,微躬着身子道:“今日先生不在,我便练了半日骑射。”说完有点儿忐忑地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微微蹙了下眉,到底没说什么,又问他身后的婆子:“薄姨太太今儿怎的了?”

    那婆子道:“有些伤风,咳得厉害,怕过了病气,便叫与太夫人说一声。”

    太夫人点点头,便对裴云韬说:“你去瞧瞧吧,等会子叫人一并把饭送那去。”

    裴云韬神色微微一黯,不过转瞬便没,他抬起头,略带点儿感激的说:“是,母亲。”

    太夫人摆摆手,示意他且去吧。

    剩下娘三个在屋里说话,明玥猜着中午春草和青楸到琳琅那取东西,太夫人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不过太夫人只字未提,她也没言语,没多久,裴云铮便也回来了。

    他猜着明玥应是提早来了,便也没回院子,直接奔了这来。

    太夫人笑着嫌弃:“一股子较武场的土味儿,先去擦把脸吧。”

    裴姝也笑他一句:“哥哥今儿可是忍得衣裳也没换就到娘这里来了?

    裴云铮大言不惭:“我饿了,赶着到娘这儿来蹭饭。”

    裴姝便瞅着明玥笑,明玥只好“害羞”了一下,起身去帮裴云铮摆帕子。

    太夫人似乎也挺高兴,吩咐彭嫫嫫:“摆饭吧,将上回云哥儿带回来的枸杞酒也拿一些来。”

    自前朝伊始,因受胡风影响颇大,女子多善酒,席间吃了几杯,明玥发现太夫人和裴姝大抵都是酒量不俗,只因顾及着太夫人的身子,不敢叫她多饮。

    太夫人却是笑道:“你们不必管我,我自己个的身子心里有数。说起来我这大半辈子里喝的最多的恐还是药酒,不论是未出阁之前还是嫁与你们爹爹之后,家中最常备的,都是各样的药酒。”

    裴云铮和裴姝听母亲提起已故的父亲心头都有些难过,太夫人自己倒还好,只是不由多饮了几杯,明玥陪着,悄悄将酒盏换成了小的。

    用过饭后,彭嫫嫫叫丫头冲了槐花蜂蜜水,太夫人坐了一会儿,说:“你三弟如今也要大了。”

    裴云铮沉默了片刻,说:“是,他今年也十一了。”

    太夫人脸上现出些许矛盾的神色:“韬哥儿十分上进。”

    裴姝忽地轻声道:“他在学着哥哥。”

    裴云铮蹙了下眉,看一眼明玥,明玥知道裴云韬是庶出,但并不具体清楚个中情况,遂只是静静听着。

    太夫人坐着,不知为何烦躁起来,挥手说:“且都回去吧,我乏了。”

    裴姝不大放心,说:“娘方才饮了不少酒,半夜怕是要难受,我今儿便在这陪着罢,不回自个院子了。”

    裴云铮颔首:“也好,若是半夜娘身子不舒坦,立时叫人来禀一声。”

    多半是因着担心太夫人的身子,这晚裴云铮没好意思折腾明玥,明玥也恐得半夜要起来,心里一直想着不要睡得太沉,结果那枸杞酒后劲儿颇大,明玥再一睁眼时已是四更天了。

    她忙一面下床一面问:“娘那里可遣人来过?”

    裴云铮道:“不曾,夜里应是无碍,我刚叫春燕去瞧了,还好,你不必急。”

    明玥嘴里应着,却还是加快了洗漱更衣的速度,等过去一看,太夫人正在院子里散步,没有甚么不适,二人这才都放了心。

    吃过早饭后,太夫人照旧带着她和裴姝去承方斋,今儿琳琅也不发热了,跟在太夫人身后,明显规矩不少。

    如此过了一旬,明玥渐渐将府里的情形理出个大概来,太夫人带她也挺亲切,相比于王氏来说,明玥将她划分到了很好相处的一列。

    中间邓环娘身边的嫫嫫和莲衣来了一趟,给太夫人送些新鲜水果,明玥便问家里可好,又问前些天去崔家如何了?

    莲衣道:“家里好着,大老爷和夫人都好,叫姑奶奶不必惦记,只是十哥儿老念着找姐姐。”

    明玥眼圈一热,莲衣便赶紧说起去崔家的事,说:“夫人那日跟着老太太去了,只是,唉…还能如何?庶长子都满月了,难不成还能塞回那姨娘的肚子里去?一去了,那崔家老夫人也“病”着呢,当着老太太和夫人的面将大姑爷训斥了一通,让那姨娘禁足,那姨娘也拉得下脸,当着众人的面给大姑奶奶磕头认错,磕得头都破了,最后直接晕了过去,老太太这才罢休。”

    “孩子呢?”明玥问。

    “崔家老夫人抹着泪,说老来无事,孤俅得很,暂时养在自己身边了。”

    明玥已经没话可说了。

    莲衣等人回去时太夫人又叫给带了不少吃食,还说叫亲家母闲了也来坐坐。

    明玥让人送走了莲衣和嫫嫫便来太夫人处用晚饭,太夫人说起裴姝的亲事,裴姝红着脸说要在家里多留几年,太夫人道:“不必害羞,你嫂嫂也是才嫁了人的。等你哥哥回来,还要好好商量商量。”随即看了眼外头说:“到时辰了吧,今儿怎还没回来?”

    “偶尔晚些倒也是有的”,明玥回说:“我叫春兰到前院去问问。”

    太夫人正点头,彭嫫嫫进来道:“太夫人,刚刚二爷谴了小厮回来报说今儿晚饭不回来用了,叫太夫人、二夫人不必等他,宫里有宴。”

    太夫人笑道:“成,那咱们就不等了。”

    她们几人自用了晚饭,饭后无事明玥便与裴姝陪着太夫人打牌,直至过了戍正,才有丫头进来报说:“二爷、二爷回来了。”

    彭嫫嫫叱了一句:“结巴甚么!”

    那小丫头觑了明玥一眼,说:“二爷……领了两个、两个女子回来。”

    太夫人闻言一愣,也是看了明玥一眼,明玥心说看我做甚,那是你儿子啊!白日里还说郑明珠呢,随赶着自己这也来事儿了吧。

    不过她觉得裴云铮应该还不至于现在就纳妾吧,而且还是一下纳俩?遂道:“多半是醉酒了。二爷人呢?”

    小丫头忙道:“是是,是醉酒了,奴婢再去看看。”

    片刻,裴云铮歪着身子,一身酒气,被小厮架了进来。

    ——发自我的

    ☆、第160章

    “怎醉成这个样子?”太夫人皱眉,“快去煮碗醒酒汤来。”

    屋里的丫头婆子立即都动起来,打水的打水,煮汤的煮汤。

    小厮裴安将裴云铮扶到塌上,裴云铮闭着眼,却准确地一把抓住了明玥的衣袖,嘴里嘟囔:“内子……颇凶!”

    明玥正将热烫的巾子敷到他脸上,闻言恨不得直接上手狠掐他两把。

    太夫人沉吟片刻坐回炕边,问垂立一旁的裴安:“方才听小丫头说,你二爷还带了人回来?是怎一回事?”

    裴安忙躬着身子道:“回太夫人的话,是今儿下午宫中宴饮,听说太子殿下带了一行舞姬进宫献舞,末了说这些舞姬多来自已灭的南陈和前朝奸佞府中,在坐的将军俱有份功,遂以做赏赐。”

    太夫人诧道:“人人有份?”

    “小的在外头候着,见诸位武将出来时多半都是带了人的。”

    太夫人便望了明玥一眼,如今人是太子赏的,她一时也不好说甚么了,便问:“人在哪里?”

    裴安小心地指指外面:“都在院子里候着呢。”

    太夫人蹙着眉,打支开的窗子往外瞧了两眼,见堂前空地上果然站着两个彩衣少女,容貌看不清,但身段依旧能觉出美来。

    她犹豫着看了看明玥,明玥没说话,手上却暗自用劲儿,将某人的一张脸擦得通红,裴云铮大抵是被她揉醒了,眯缝着睁开眼,哑着嗓子说:“便是太子赐的也依旧需得见过太夫人和二夫人,暂且叫进来罢。”

    说这话的时候,明玥感觉到裴云铮在她手心挠了几下。

    裴安忙退出去叫人,片刻进来两个步履翩然的少女,二人跪下便拜。

    明玥上一刻还在琢磨裴云铮的意思,下一刻明白过来已是一扭身转扑到太夫人跟前抹眼泪,伤心地说:“媳妇这嫁进府里还不满一月,怎二爷便要纳妾?我不依!还请娘要给我做主!”

    太夫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瞥了裴云铮一眼,见自己儿子正半醉半醒地喝醒酒汤,只好先应道:“是这么个话,只是云哥儿醉成这样,明儿一早咱们再叫他细说。”

    裴云铮“唔”了一声,指着底下二人说:“夫人厉害!”

    二女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轻声说:“夫人切莫动气,奴婢们出自太子府,规矩是懂一些的,日后定会好好服侍二爷和二夫人,不敢有半点儿逾越。”

    “闭嘴!”明玥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冷声道:“我眼下还未准你们进府,哪里有你们插嘴的份儿?便是我准了,我是主母,你们是婢妾,我与太夫人说话,更不容你们多言。”

    此言一出,屋里全静了。

    二女对看一眼,想到裴云铮在宫里的百般推辞,原嫡妻当真这般善妒。

    太夫人皱着眉,掩袖一咳,说:“行了,你二人先到外头候着罢。”

    二女磕了个头,抬头看一眼,明玥使劲儿绞着帕子,“娘,我万万不依!”

    太夫人拍拍她,彭嫫嫫便将两个舞姬又领回院中,顺便将其他丫头也都支开。

    太夫人拿痒痒挠戳裴云铮,“酒可醒了么?”

    裴云铮一哂:“醒了一半。”

    “那便与我们娘几个说说罢”,太夫人安抚着明玥,“太子赏赐的?”

    “嗯”,裴云铮动了动肩膀,自塌上下来,说:“今日参加宴饮的武官多半都得了此赏。且因我成婚时太子未送贺礼,今儿这便算是了。”

    ——哪有人家成婚贺礼送姬妾的?!明玥心里头将太子鄙视了一番,不得不说,这么一来,她甚至比裴云铮还要闹心。

    太夫人面有忧色,这二女一时留不得赶不得,颇让人不好下手,只得先对明玥道:“今儿太晚了,你们先回去歇着,明日咱们再细论,好孩子。”

    明玥这下便没说甚么,点点头,一脸委屈的去了。

    两名舞姬跟在他们身后,路上无人敢说话,回了自己院子,明玥也没交代要二人住哪儿便进了屋,二女只好又站在院子里等。

    正房里,丫头婆子进进出出地抬热水,明玥一面帮裴云铮更衣,一面吩咐红兰:“将外头的两位姑娘先安排在西厢,不用送东西过去,看西厢里有甚么先叫她们将就着用吧。”

    “是”,红兰带着两个丫头退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裴云铮身上脱的只剩了条亵裤,黄色的烛光透过雾蒙蒙的热气照着他紧实的胸膛,他伸手捏住明玥的下颚,问:“你有法子了?”

    明玥去打他的手:“法子二爷不是早想好了么?连善妒的名声都替我传出去了。其实留下她二人也没甚,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裴云铮手指微微用力:“当真?”

    “自然是假的!”明玥道,她心里实也不痛快,太子这举动明显是有些故意,若还有旁的心思……她万不能将这二人留在府里。

    “事出突然,没来得及与你商量”,裴云铮歉意道:“我在路上曾借着酒意将她二人赶下车去,她二人却是徒步跟了过来。”

    明玥想了下说:“太子……可是还记恨着去年在他府上一事?”

    裴云铮扬了下眉,用拇指掐着小指肚,“太子殿下的心胸,不比这大多少,且十分多疑。”

    明玥便叹了一声。

    裴云铮道:“还有一事,你可是有个堂姐未嫁?”

    “嗯”,明玥伸手试水温,说:“我三姐姐,怎了?”

    “她大抵要嫁进越王府做侧妃。”

    明玥微怔:“越王府?我三姐姐?我怎还未听闻此事?”

    裴云铮点头,说:“大抵也快了。”明玥看着他半晌,忽地一下子明白了:郑明珠、郑明薇、她自己……

    忽地她想起出嫁时祖父的话,一瞬间有些心凉。裴云铮却展臂抱住了她,低声说:“怕不怕?”

    明玥无力道:“这话你应在提亲前问我。”——虽然说了她可能也没得选。

    裴云铮抱着她一并跨进热气腾腾的浴桶中,轻声说:“我定竭尽全力,护你安稳。”

    明玥沉默片刻倒想起一事来,说:“我四哥也得了一名舞姬么?”

    “自然”,裴云铮道:“瑞哥儿尚未成亲,想拒都拒不得。且太子知他心性,特意寻了一名会舞剑的。”

    明玥立即脑补了下郑泽瑞带着个美女练“情意绵绵剑”,最后练得不耐烦把人痛扁一顿的场景,自己想着,倒是忍不住乐了。

    裴云铮精神了手便开始乱动,明玥忙掐他一把说:“明日是个体力活儿,你不能折腾我。”

    裴云铮笑着蹭她:“此事有两个法子,不成也无碍。”

    “我倒不能妄担了善妒的名儿”,明玥说:“况且有著名的历史前辈给我们证明,这一招儿是可行的。”

    “历史……前辈?”

    “不不”,明玥忙说:“是我在话本子里看的。”

    裴云铮将信将疑,夫妻二人夜话至二更末方睡,然三更末明玥便又爬起来,带着带着昨日的两名舞姬已及一车的丫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在裴云铮之前乘车离开了裴府。

    ☆、第161章

    四更正点方过,长安城笼在一片浓浓的黑暗之中,街道安静,能清晰地听见马蹄踏在路上的声响。

    明玥拖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着四品官外命妇礼服,坐在马车里,一脸不善地瞅着对面两名舞姬。

    这二人昨日半夜入府,收了一通冷待训斥之后,被扔在无人过问的西厢房眯了不足一个时辰,然后有被叫起来撵上马车,现下被明玥这般盯着都有些心里发毛,犹疑地问:“夫人这是……?”

    明玥心里默叹一记,心道都是苦命的,然而裴府不能留你们,遂道:“安生坐着便是,不是出来杀人弃尸的。”

    马车行得颇快,大约两刻多钟的功夫,马蹄声渐缓,片刻,小厮在外头禀:“二夫人,到了。”

    明玥略一理鬓发,当先下了马车,前方不远处,灯笼高挂,石狮镇朱门,正是太子府。

    明玥捋一捋大衫的前襟,瞥着两名舞姬道:“走吧。”

    邱养娘在前面手执灯笼,小厮和车夫赶着马车退到街角,明玥带着太子昨日赏赐的两个美人,身后跟着彩环、彩佩等四个丫头,无一随从,只以几个柔弱女眷,当街而跪,扬声道:“裴门郑氏,求见太子殿下!”

    烛火朦胧,勾勒出她跪得笔直的身影。两名舞姬怔了一下,竟被她气势所染,跪也不是站也不是,然太子府朱门前,容不得她们立身,瞬时也在后头跟着跪了下去。

    正值丑时末,入宫上朝的官员有不少要打此经过,太子府门前亮着的灯笼,在凌晨的夜色中尤为显眼,明玥说完一遍,深吸口气,再度扬声重复:“裴门郑氏,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府的小门儿“吱”一声开了,一个青衣小厮一脸不耐地提灯出来,嘴里嘟囔着喝骂:“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

    明玥冷冷看过去,那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挑灯往前照,见明玥梳着妇人发髻,着四品官妻外命府服制,一时连忙闭嘴,躬身作了个揖说:“这位夫人……”

    明玥目视前方,并不看他,邱养娘提声道:“西街裴将军府,二夫人,裴郑氏。”

    小厮眼睛微睁,扫见在后头跪着的两个舞姬,又听见邱养娘报家门,忙哈了哈腰,回身进去禀报。

    一时,有车马行到近前,驻足而观。

    不多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管事模样的人快步出来,到得近前拱手一礼,问道:“这位可是裴府的二夫人?不知夫人一早到此,所谓何事?”

    明玥冷着脸看他,以一句应万句:“裴门郑氏,求见太子殿下。”

    管事有些为难道:“这时辰太子殿下已进宫去了,夫人有事可与在下一说,在下回头定将禀报。”

    明玥也不急,身子如定住一般,只提着气扬声道:“裴郑氏,请见太子殿下、太子妃,昨日,得太子殿下恩典,赏赐了两名美人入府,殿下的恩赏,妾身在此叩谢!然妾身与夫君相互爱重,实难看见他宠爱旁的女子,此种滋味生不如死!还请殿下看在妾身对自家夫君的一腔情意上,收回这两名美人,妾身定对殿下的恩典铭感五内!否则,日日看着夫君疼宠旁人,妾身必心痛如刀剜!不如此时便一死以处之,也不愿受那等煎熬!”

    明玥声音清泠酸楚,在这夜色中极为清晰地随风飘传,说到最后,她一个头叩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

    尼玛,好疼啊啊…………

    管家慌忙避开,明玥穿着外命妇礼服,他也不敢叫人上前拉扯,又见已有上朝的马车放慢速度闻声看来,忙一面朝着小厮使眼色一面劝道:“夫人这话是如何说,太子的恩赏可是好意!”

    明玥等得就是他这话,当即哀叹一声道:“罢了,若你说的便是殿下之意,那妾身便一头撞死在这里以图个了断罢。”

    说着,便踉跄着起身直接往府门前的柱子上扑去,管事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尚未发话,他可担不起这个责,忙叫到:“快上前拦住裴夫人!”

    然而跟着他出来的是门房的两个小厮,明玥跪的时候又专拣了离小门儿较远的一边,且男女有别一时又不敢当真拦腰去抱,错神儿的功夫,明玥已冲到朱红的柱子前咚地撞了一下,其中一个小厮只来得及抓住了她衣摆的一角,却也赶紧撒手,明玥已倒了下去。

    管家倒抽了口冷气。

    事出突然,几辆往宫里走的马车先前还只是慢行,这时只瞧一个人影撞到了柱子上,登时传来几声惊呼,马车都停了,其中一辆车上似有人下来,然此时却另有人打马经过,瞧见这情形奇怪道:“诸位怎都停留在此?莫不是候着殿下一同上朝?”

    他声音浑厚,邱养娘一时辩得,立即喊了一声:“四少爷!”

    ——————————

    与此同时,太子府内偏厅。

    太子葛从仪黑着一张脸在厅上来回踱步,听了门外的小厮复述明玥那番“夫妻爱重”的话,将茶杯重重一顿皱眉道:“裴云铮娶的也是个世家女子,世家女不是一向标榜“贤良淑德”?怎她竟拉得下脸面来闹?!倒不顾声名了不成!悍妇!”

    太子妃和太子一样,刚梳洗完便听人报了这事,当下将明玥冷言嘲弄了一番,说她竟学起那市井泼妇来了!然而嘲笑完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在一旁哼道:“她外祖邓家原不过是一介商贾,她也算不上甚世家贵女。”

    葛从仪瞥她:“你这话休要在四妹面前提。”

    “我晓得”,太子妃讪讪笑道。

    领着小厮来回话的小太监忙笑说:“奴才瞧着那裴二夫人也就是说说罢了,还能当真有胆?”

    “嗯”,太子妃也道:“殿下自去上朝便是,妾身来料理她,我倒不信她真能自断了。”

    葛从仪烦躁地点点头,刚起身又想起明玥还在门外跪守,遂道:“你叫她先进府,这会子正是进宫的时辰,恐又有……”话还没说完,又有小太监急急忙忙进来,葛从仪道:“慌甚!怎了?”

    小太监忙喘了口气,禀说:“裴、裴家夫人撞了门前的朱柱了!”

    太子妃一窒,先前说话的小太监赶忙跪下,抬手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人……死了没有?”葛从仪沉声问。

    他昨日送人之时,便是捏准了大多贵女顾及颜面名声,虽不乐意,但因着是太子所赏,定会将人留下。况且男子纳妾本就是小事,那两名舞姬是经过专门调教的,所擅颇多,只要使得二人进府,他不信时日一久撕不开裴云铮一丁点儿的口子!

    未想明玥今儿凌晨竟敢上门做如此之事!他心里头也是一沉,若当真出了人命,可是不好。

    小太监摇摇头,说:“奴才不知……”

    葛从仪大怒,一脚踹过去,“狗东西!不知死活还不去看看?!”

    小太监挣扎着爬起身,却战战兢兢地续回道:“方、方才,郑家的四公子上朝路过,瞧见了这一情形,如今正跪在府门外求见太子殿下!”小太监说完,一个头磕下去,不敢抬头了。

    葛从仪心下大骂,不禁迁怒崔婧:“太子妃不是曾言他们是异母兄妹,一向不合?!”

    崔婧道:“妾身瞧着之前家中大嫂郑氏确实与继母和妹妹不亲厚!”

    “罢了”,太子拍拍她,往外瞧了一眼说:“时辰不早,本宫要先去上朝,先让人进府,找大夫来瞧,万莫叫人死在这里。”

    太子妃一时有些怕郑泽瑞,说:“郑家四郎性子却是个浑的!”

    “这里是太子府!”葛从仪沉声道:“他敢如何?!”

    太子妃只好点点头,瞧着太子避出去了,这才坐在堂上吩咐让人请进来。

    半晌,明玥被人抬进得府来,郑泽瑞却是未进二门,直接走了。

    崔婧瞧他没来放下些心,然而太子心里却是皱眉,只叫人过去看了明玥还有气,忙也急匆匆地入宫了。

    这厢里,明玥闭眼躺了半晌,感觉有人伸指戳了戳她红肿的额头,明玥这会子其实不甚疼,昨晚裴云铮特意给了她一种药,抹上之后会显得红肿不堪,使得伤面看起来十分严重。方才天黑,她撞的时候趁势垫了下手指,是控制力道的。

    实际昨晚她本来说用匕首的,然而裴云铮担心她真伤了自己,死活不肯,今日就只好撞墙,幸而太子府外的柱子都是圆的,要是方柱恐还麻烦。

    明玥心知定是崔婧那货,遂生生忍了一会儿才扛不住疼睁眼,一瞧,先映入眼的果然是崔婧的脸。

    崔婧“哟”了一声道:“裴夫人可算醒了!我还以为夫人活不成了。”

    明玥再次眼一闭,凄声说:“太子妃救妾身作甚?妾身不能容了有妾室分得夫君,还请太子妃体谅臣妾爱重夫君的心。”

    崔婧腾一下起身,怒斥道:“你这个善妒的悍妇!你难道不知七出里便有善妒一条?!”

    明玥自然知道,只是这一条虽说的颇多,然真正以此为由休妻却少之又少,且多是得男子“宠妾灭妻”,妻子又常年无子嗣依靠的情况下。

    ——说破大天去,只要裴云铮不以此休妻,旁人再说也无法。

    况自前朝开始,因皇后有胡人血统十分善妒,这倒形成了一种风气。当今皇后与前朝先皇后还曾是两姨表姊妹,善妒之风不减,这也是缘何明玥今日敢用这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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