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黎容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李永石,常莉,言游中死心塌地了……

    第一次的高塔小组见面会,足足开了三个小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浓郁的黑色在窗口蠢蠢欲动,但屋内的灯光却如锋芒利刃,将黑暗逼退在外。

    黎容送走几位生化组的教授,才总算给了江维德一个眼神。

    不过他只是从江维德身上一扫而过,并没为江维德的焦虑停留分毫。

    他冲张昭和微笑,真心实意道:“老师,你说得对,高塔小组才是我的归宿。”

    张昭和皮笑肉不笑:“你知道就好。”

    黎容与张昭和慢悠悠的往楼下走,江维德却推说工作还没完成,转而走了另一个方向。

    黎容也没挽留,他出了红娑大院,转头望向天空,这才发现,今天乌云滚滚,没有月光,更没有星辰。

    黎容正望着如漩涡一般的黑色出神,刺耳的汽车鸣笛声却在不远处响起。

    他被打扰了思绪,只好低头看去,张昭和也眯着眼睛,一语不发的看向刺破黑暗的远光灯。

    借着光亮,可以看到纯黑的车体上,有九区的标志。

    那是九区办公的商务用车。

    黎容手指一紧,不由自主的攥起拳来,只是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他的紧张。

    张昭和自然也感受到了,所以他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

    车子缓缓起步,最终停在了黎容面前。

    车门打开,夜色里,能看到岑崤就坐在后面。

    只是他没转头,甚至都没看黎容一眼,而是沉声说了句:“上车。”

    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怒意。

    黎容没动,张昭和也没动。

    张昭和自然知道,自己在鬼眼组队长眼里,大概什么也不是,但他不急,更不说话,只是悠然看着。

    倒是司机下了车,小跑到黎容面前,友善的笑道:“黎先生,我们岑队长要跟你商量点事,已经等你很久了。”

    黎容喉结滚动,声音平淡:“他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司机一脸无辜:“黎先生,上车再谈吧。”

    黎容却嗤笑摇头:“简复啊,还真是大材小用。”

    张昭和终于开口:“看起来不像要好好说话的意思啊,需要我麻烦一下红娑的安保吗?”

    黎容深吸一口气,冷淡道:“不必,我确实有些话要跟岑队长说清楚。”

    说罢,他朝车门走去。

    他刚躬下腰,就被一只手粗鲁的扯了进去,在黑暗的掩映下,张昭和只能看到,黎容狼狈的撞到了岑崤的身上,羞愤的低骂了一声。

    下一秒,车门紧闭,头也不回的走了。

    车内,黎容就着被拉扯的姿势躺在岑崤怀里,手指不老实的抚摸着岑崤的腹肌。

    “等很久了吧,吃饭了没?”

    岑崤将黎容不老实的手指捉回来,包裹在掌心里:“不饿,你也不穿多点,手冻得这么凉。”

    司机是岑家自己人,自然对车后的动静视而不见。

    黎容一笑,懒洋洋直起身子来,一边蹙眉咳嗽一边撒娇:“你不饿我饿了,有没有水啊,哭的我嗓子都要哑了。”

    岑崤拧开杯盖,将水杯递给他,意味深长道:“哭的倒是比在床上努力。”

    第178章

    晚上黎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我父母当年的关注度到底有多大啊,我都不记得了。”

    太久远了,他的记忆真的有些模糊了。

    好像那几个月,有关他父母的新闻就没断过,甚至他偶尔刷一刷手机,推送里都能蹦出他父母所谓的科学语录。

    不管是出版社,餐馆还是大学,只要打出他父母的名号,就好像叠加了什么荣耀buff一样。

    为了律因絮,他们那段时间接受的采访也很多,几乎每周都有,那些采访内容还会被编成各式各样的软文,然后话锋一转,开始以黎教授里和昨晚出席会议的人探讨了这件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做。

    黎容站起身,朝江维德走过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是开会说的,还是网上说的?这个时间,有些人还有A大的公开课吧,大概率是网上说的,记录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江维德:“你……”

    不得不说,黎容实在是太聪明太敏锐了,他始终觉得黎容做出律因絮是天方夜谭,可每次他想用正常逻辑分析黎容,却总被黎容的举动震撼,继而被动摇。

    黎容伸出手来,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给我看看吧老师,这件事很重要。”

    江维德看着黎容的眼睛,总觉得那眼神中有种莫名的信赖。

    黎容其实是个很能伪装的人,比如他就一直没看出来,黎容有单独发表黎清立假说的本事。

    江维德不知道,这一刻的信赖,到底是不是黎容的伪装,但莫名其妙的,他居然不想拒绝。

    其实他一直不理解,黎容对他的感情。

    按理说,他曾经当众声称假说是红娑研究院发表的,就已经足够引起黎容的厌恶,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并没感觉到厌恶。

    黎容最开始一直刻意疏远他,保持表面的客气,不流露真正的感情,但真遇到事情,素禾生物盛气凌人时,黎容居然会来求他。

    黎容为什么觉得求他会有用,为什么觉得他有可能帮忙重启律因絮?

    很奇怪。

    江维德想着,却慢慢的将电脑屏幕转了过去,给黎容调出了红娑内部软件的开会记录。

    是的,高塔小组已经明目张胆的用着红娑的工作软件,来商讨组内的事情,而这一切,朱焱都不知情。

    黎容双手撑着桌面,目光落在屏幕上,也自然看清了全部的会议内容。

    【张昭和:我想了一晚上,重制律因絮的事情还是要冷静,凭一个孩子的记忆,想要做出来可能性并不大,但消息一旦传出去,就相当于把大家的名誉都架到了上面,大家已经是业内很有地位的教授了,你们用专业眼光分析一下,也能清楚利弊,大家昨天是看到黎容太激动了,我理解。】

    【常莉:嗯……我是想,我们可以先瞒着这个消息,试一试呢?】

    【言游中:也是黎教授顾教授的心愿,我看孩子确实很用心。】

    【李永石:昨天的确有些情绪上头,不过他能独立完成那篇假说,应该也是有些底气的。】

    【张昭和:我们大家肯定是为了科研事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主要还是担心黎容,他还年轻,以后更是前途无量,要是被这个失败打击了自信,或是因为大众期待值太高而重蹈黎兄的覆辙,那……唉,我们倒是可以,但黎容已经禁不起一次失败了,大家还是要为他考虑啊。】

    【常莉:如果消息瞒不住的话,大众的反应确实是个隐患,当初黎教授顾教授不就是……说实话我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言游中:这……我还是听大家的吧。】

    【李永石:这件事确实要慎重考虑。】

    【张昭和:高塔小组是不怕失败的,但我们仍有软肋,如果不能保护好黎兄的后代,我实在寝食难安。】

    ……

    黎容快速看完,冷笑了一声。

    张昭和真是恶心透顶,居然借着他的名义,给常莉等人戴上了沉重的道德枷锁,让常莉等人相信,这个项目一旦失败,他就会遭受到自己父母当年遭受的网络暴力。

    张昭和利用他几乎不会遇到的苦难来斩断他的希望,实在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几个科学家或许还在感叹自己的武断和张昭和的缜密心细。

    黎容看向江维德:“老师,我想你也不是很认同张昭和的话吧,不然昨晚,你不会一脸忧虑。”

    黎容可以肯定,江维德并不希望他加入高塔小组。

    江维德对这个尖锐的话题避而不谈,只是讪讪道:“也确实有这种可能,慎重一点并没有错。”

    黎容蹙起眉,眼神变得锋利许多:“没有错?是谁一直阻止律因絮出现?你们说是敌人,甚至差不多直接点朱焱的名字了,但张昭和现在做的事不也阻止了律因絮出现,为什么换种说法,你们反倒认可了呢?”

    “这……”江维德百口莫辩。

    黎容攥紧拳头,身子前倾,咄咄逼人道:“老师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张昭和吗?我父母死后,高塔小组显然是张昭和做主了,可到底为什么,他在你们一众科学家面前简直毫无优势!他掌管高塔小组后,究竟做过什么有利于我父母的事情?高塔小组整整两万人,没有一个挺身而出为我父母说句公道话,我不相信,难道两万人里,全都是明哲保身之辈,一个有热血骨气的都没有吗?你们又是怎么心安理得的来我父母葬礼上吊唁,你们事前事后,有一秒种,真正对他们施以援手过吗!”

    江维德被黎容指责的脸皮发烫,脖颈通红,太阳穴跳的更快了,他愤而辩驳道:“你根本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黎容危险的眯起眼,直接了当的怼了回去:“你又知道事情的全貌吗!”

    江维德僵住。

    黎容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愤怒:“我早就想问了,是什么让红娑对我父母的事情一语不发?如果说朱焱自私自利,性格懦弱,不想惹火上身,那你们呢,你们高塔小组呢,你们当初一起爬上塔山的人呢?你们之所以聚集在一起,不就是因为看到了徐唐慧的不公,不就是想为不公说句话吗?为什么时过境迁,你们也成了闭嘴的人!”

    江维德头晕眼花,直接跌坐在靠椅上。

    他一夜未睡,脸色本就不好,如今被黎容逼问,更加心急如焚,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视力。

    江维德目光疲惫,垂着松弛的眼皮,伸手摸过桌面上的老花镜,挂在了鼻梁上。

    “事情一开始,所有人都懵了,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律因絮被人掉包,大家都以为是真的吃死了孩子。说实话,原则上新药出问题是科学发展所允许的,但情理上,我们也心疼那些死去的孤儿,觉得网民有些情绪是可以理解的。最初新闻也没有很离谱,我们觉得很快就会过去了,然后一切按流程,分析突破,再接再厉。

    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怎么,乱七八糟的谣言都来了,世界也彻底变了,这时候我们再说话,已经晚了,任何解释都被淹没在人海中,根本掀不起浪花,好像那股情绪的巨浪不彻底过去,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后来……后来你父母没有挺到那股巨浪过去,他们去世之后,我们想着,这下情绪过去了,我们可以为你父母说句公道话了,但张昭和说,你父母不希望我们被牵连,他们一直是太善良的人了,哪怕走入绝境,也不肯给大家带来麻烦。

    再后来就是律因絮被彻底封存,一切尘埃落定。你不要有太多误解,我们并不是为了那点虚名而不敢说话,实在是,尊重逝者意愿,不想让他们在天上还担忧思虑。”

    黎容一边听一边摇头,最后忍不住嗤笑:“尊重逝者意愿?所以你们任由我父母背负莫须有的骂名,死后也不得安生,你们眼睁睁看着律因絮研究终止,甚至连他的假说立项都翻来覆去研究了几个月才敢公布!你们这是哪门子的尊重?这尊重恕我们家承受不起!”

    “我曾经怀疑过!”江维德拍着桌子低吼,“可我有什么办法,张昭和是最后见过你父母的人,他说那是你父母的想法,那些话也确实像你父母能说出口的!”

    黎容摇头,淡淡道:“不,我才是最后见我父母的人。”

    江维德愣住,继而恍然。

    是的,真正最后见过黎清立顾浓的,不是张昭和,而是同样煤气中毒住院的黎容。

    可没有一个人,想过去问问黎容,当夜究竟是怎样。

    因为在他们眼里,黎容只是个孩子罢了。

    黎容冷笑:“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张昭和能爬到这个位置,为什么他能指挥整个高塔小组,他不需要优秀过你们所有人,他只要能打着我父母的旗号就够了,只要你们认为那些话是我父母能说出来的,你们就会听。”

    江维德脸色苍白。

    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黎容说的是实话。

    只要张昭和声称是黎清立顾浓交代的遗言,高塔小组就会照做,一旦有人反对,会很快被大多数人用尊重逝者的言论打压下去。

    后来渐渐的,没人再质疑张昭和,毕竟完成逝者的愿望更加重要,也更符合大家的道德需求。

    黎容:“我父母的事情,是我一步步查证推进的,我只是个学生,你应该可以想象到最初有多难,可你们,你们拥有那么多资源,人脉,却从未想过查找真相,如果我不做,你觉得我父母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罪名?张昭和让你们做的事情,哪一件,真的对我父母有利了?

    这两年,高塔小组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架空朱焱,而这件事,是为了我父母吗?我父母早就说过对院长的位置不感兴趣,他们有必要与朱焱为敌吗?

    只要你仔细想一想,就该知道,这一切都是张昭和的私欲,并非我父母的意思,张昭和本名张西海,研究生时期被朱焱霸占过科研成果,后来被找个由头赶出了A大,他根本就是想报复朱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朱焱失去权力!”

    江维德满脸震惊,震惊之余,他喃喃道:“当初说你父亲的假说是红娑研究院发表,是张昭和的意思。”

    黎容却并不意外:“果然。”

    江维德轻轻摇头,眼神颤抖,陷入了慌乱的回忆,“当时在七星酒店联谊会,突然爆出新闻,大家措手不及,我作为红娑研究院的…下任院长,理应立刻表态,但是朱焱在群里说,红娑研究院暂不知情,应该是黎清立出事前投稿的,我刚准备这么回复,可张昭和却……”

    黎容补充道:“张昭和让你说,是红娑研究院投的稿。他这么做并非是什么思虑周全的应急措施,而是在公然挑衅朱焱的权威,他需要的,只是你忽略朱焱的话,听从他的吩咐。后来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事情暴露,你惹了一身腥,可张昭和并没有下一步计划,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江维德艰难的点了点头,这件事,的确给他带来了非常不好的影响,虽然很多同事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对他也颇有微词。

    他百口莫辩,有苦难言,还因此憋闷了好久。

    黎容平静的戳破张昭和最后一层面纱:“你是红娑研究院的下任院长,又历来有口皆碑,张昭和这一下,倒是一石二鸟,将你和朱焱都拉下了神坛。”

    如果有天朱焱退休,江维德成了院长,也不至于威胁到张昭和的地位。

    “我从不贪恋权力,他为什么非得……唉!”江维德这才恍然,自己小心谨慎,心存怀疑,可还是被张昭和给利用了。

    黎容乘胜追击,一口气将所有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GT200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说重要,可没见成果出来?”

    江维德:“GT200不是科研项目,而是张昭和提出的,一个针对律因絮事件的高塔小组自救及扩张计划,我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非得挂上GT的编号,张昭和只说是为了掩人耳目。事到如今,GT200大概算是圆满成功了。”

    黎容嗤笑:“原来如此,掩人耳目是假,为自己造势是真,他科研水平有限,如果拼实力,他的名字不可能挂在GT编号的项目里。”

    江维德闭着眼,疲惫不堪的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张昭和的?”

    黎容垂眸看着日渐苍老的江维德,心中升起一丝怜悯,一个一心投身科研事业的古板科学家,却不得不卷入权力的纷争中,牵扯精力。

    “我从来就没相信过张昭和,老师,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阻止律因絮。张昭和不可能永远打着我父母的旗号,他必须要把高塔小组的精神领袖变成他自己,所以他不希望律因絮再加深我父母的影响力,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江维德沉默了良久,才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他当着黎容的面,在已经结束的内部研讨中留言——

    【刚才给学生开会,没有看到。我认为,黎容的想法是可行的,律因絮封存后,我曾经去档案馆看过完整的资料,至今尚能记忆一些,重制的过程有任何不妥,我也可以给参考意见,最重要的,我们还有当初跟着黎顾两位教授一起研究的助手们,成功的概率应是极高的,黎容有其父母的风骨,不会轻易被击溃,各位不必有负担,请大胆一试。】

    江维德直言道:“我会尽力推动,但毕竟高塔小组是张昭和做主,况且这么庞大的组织,推动任何一件事都是很艰难的,结果是否如你所愿,我就不能保证了。”

    黎容郑重点头:“我知道,谢谢老师,那我先走了。”

    “哎!”江维德赶紧拦住黎容,犹犹豫豫道,“你……你父母是否给你留下了什么话?”

    黎容笑了笑,笑容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当然,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江维德欲言又止,见黎容没有细说的意思,也不好逼问。

    “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这方面我不如你。”

    黎容转身要走,江维德却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刚打印好的文件:“你以为我是诓他们的?唉这个你拿着,我昨晚尽力回忆起来的,怕你有遗漏,多少能给你些参考。”

    昨天听了黎容的豪言壮志,江维德其实也怕他步他父母的后尘,所以一整晚,都在回忆自己看过的有关律因絮的内容,一夜未睡,倒确实有些心得。

    黎容怔了一瞬,但很快将眼中的情绪隐藏起来,低着头接过来,临走之前轻声道:“师母做的蔬菜煎饼确实挺好吃的。”

    “嗯?”江维德现在思维很迟钝,黎容已经走出他的办公室,他也没想起来,黎容什么时候吃过他夫人的蔬菜煎饼了。

    一切都如黎容所料,江维德的话让常莉等人犹豫了。

    黎容或许会一时冲动,但江维德是绝对不会的,没人能否认江维德的科研能力,如果江维德说可能性很大,基本等同于为黎容做保证。

    既然可能性很大,就没有不做尝试的道理。

    可张昭和似乎是反对的意思。

    就在他们还没有彻底做好决定时,《科学时报》发布了一段采访视频。

    这段视频刚发布时并没有太多人关注,但架不住如今炙手可热的流量明星林溱转发,一时间,这段采访传遍了网络。

    视频的标题也足够吸睛,直接挂着黎清立顾浓以及律因絮的大名,采访的,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如今A大的高材生黎容。

    在采访中,黎容简明的向公众说明了几个问题。

    “很感谢大家为我父母正名,为律因絮发声。”

    “治愈患者是我父母生前愿望,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遗憾。”

    “其实重启律因絮当天,律因絮的原始材料在档案馆被意外烧毁。”

    “不过不用担心,我父母生前曾经为我讲解过律因絮的全部研究流程,我会在红娑研究院常莉,言游中,李永石的帮助下,在江维德教授的指导下,尽快重制律因絮。”

    “这次的项目,就定名为GT201。”

    ……

    采访一出来,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不管是高塔小组还未开启的重制计划,还是调查组和红娑研究院想要压下去的律因絮被毁真相,都是绝不可以泄露的机密。

    但是黎容的采访一出,一切都变得透明了。

    “律因絮被毁了?!”

    “是不是素禾生物的余党还在挣扎?这么重要的资料居然被烧毁了,简直太可笑了!”

    “调查组是吃软饭的吗?是不把民意当回事吗?”

    “幸好黎顾两位教授把知识教给了儿子,不然大家就没希望了!”

    “请求即刻调查,严惩毁坏律因絮的凶手!”

    “说明郑竹潘还有同党,至少调查组不干净!大家想一想,律因絮没了最大受益者就是素禾生物的甲可亭,他们这是想逼着患者给甲可亭生路!”

    “我还以为已经搭生产线了呢,可笑!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还想愚弄我们吗?”

    “哈哈哈当时居然那么多人言之凿凿的感谢,相信。”

    “原来黎顾两位教授还有个儿子,不知道孩子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当初过的一定很艰难吧。”

    “一定要重制成功啊,希望最终还是来自黎家,黎家真的功德无量。”

    “嗯…有没有人觉得,两个教授的儿子看起来莫名靠得住啊,虽然还那么年轻。”

    “A大的,果然长得又好看又厉害,要是没有这件冤情,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啊!”

    ……

    这段采访晚间出来,剪辑制作怎么也要数个小时,这说明,黎容在很早就已经确定好要说的内容了。

    江维德的话加上这个信息量十足的采访,确实打了高塔小组一个措手不及。

    常莉等人根本没想到,黎容会这么快向公众公布,但他们也实在没有话说,因为昨晚他们刚刚答应了黎容,现在已经是无路可退了。

    张昭和知道高塔小组在等他的意思,但他一直没有再出面说话,显然还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朱焱那边正因律因絮被毁的消息连夜开大会,商讨如何降低影响,如何将红娑研究院从舆论风波中摘出去。

    黎容接受采访时岑崤就在书房躲着,如今看舆论完全照黎容的想法发展,他捏了捏黎容光滑的脚踝:“满意了?”

    黎容顺势凑过来,将小腿搭在岑崤膝盖上,用食指挑起岑崤的下巴,狡黠道:“还不够,还需要翻脸无情的岑队长陪我演一出戏。”

    第179章

    黎容等待一天后,终于收到了来自张昭和的消息。

    张昭和还是和颜悦色的:“怎么突然想接受采访了呢?”

    黎容也很心平气和:“一直有人约我,我想着也是时候了,就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媒体,也算是我们家给大众的答复。”

    他知道,虽然他并不是很受控制,但张昭和现在仍然没有放弃招揽他。

    毕竟假借黎清立顾浓的名义早晚有装不下去的一天,但是把黎家唯一的孩子掌控在手里,就不一样了。

    张昭和叹了口气:“你也是太心急了,重制律因絮这么大的事,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你就随便向大众公布了,我担心会有人横加阻拦。”

    黎容用颇为诧异和无辜的语气回:“我可是孤注一掷加入了高塔小组,我相信两万人的高塔小组有解决阻碍的实力。”

    他更知道,所谓’准备工作‘其实是拖延时间的手段,只不过张昭和披着道德高尚的外衣掌控高塔小组,还不敢把手段表现的太过明显。

    张昭和苦口婆心:“敌暗我明,不能不小心,俗话说闷声发大财,还是有道理的。”

    黎容笑呵呵道:“我倒觉得,我是在敲山震虎呢。”

    张昭和皮笑肉不笑,手里不自觉的把玩着那只朱焱送给他的钢笔:“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这里面的难处。”

    每次他有些忧虑不安,觉得事情隐约超出自己的掌控,就会捏着那只钢笔端详一会儿。

    只要想起当年发生的一切,他就能立刻冷静下来,狠下心去做任何事。

    黎容刚想说话,发现江维德正巧发了一个图片给他,于是他顿了一下,把话收了回去。

    他先把张昭和晾在一点,点开了江维德发的图片。

    图片里,是高塔小组的内部消息。

    张昭和说:“黎容这孩子到底是太冲动了,据我所知,朱焱那里已经在商量对策了,我们可能会面对比较强烈的反扑。”

    常莉:“我也没想到他就直接跟媒体说了,还有个明星转发,现在全网都传遍了。”

    言游中:“是啊,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大的关注,我有点惶恐哈哈。”

    李永石:“已经有人来跟我亲戚朋友打听了,问我是不是真的。”

    张昭和:“现在并不是声张的好时机,他这么做,等于直接将你们推到了朱焱的对立面,恐怕明面上,你们要受些针对了。”

    常莉:“哎,针对什么的,早就有过准备了。”

    言游中:“我看朱焱最近身体不太好,或许也没有那个精力了。”

    李永石:“在没出成果之前,确实不是向大众公布的好时机,黎容有些唐突了,还是不比黎教授顾教授成熟稳重。”

    张昭和:“你用黎兄要求他是不是太严格了,他今年才二十岁,知道大家迫切希望他继承黎兄的衣钵,但也不要太过心急了。”

    李永石:“嗯,组长说的有道理,我太急了。”

    常莉:“要不把黎容叫过来商量一下,看看如何补救吧。”

    言游中:“……”

    张昭和:“补救恐怕很难了,孩子嘛,也只能慢慢成长了。”

    常莉:“嗯……”

    黎容看着看着,眼睛眯了起来。

    张昭和看似是时刻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说话,实则,是在降低他的可信度,把他塑造成一个看不清局势,辨不清轻重,冲动莽撞,为所欲为的毛头小子。

    这个形象显然是和他本人截然不同的,但常莉等人并不了解他,张昭和稍加引导,这个形象就会深入人心。

    以后无论他说什么,这些人会下意识在心里打个问号,判断他是不是冲动,是不是会引起不好的后果。

    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哪怕将来他真的做出了根治性药物,在他们心里他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张昭和很聪明,知道他的劣势就是与科研水平完全不相符的年龄,所以便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

    张昭和疑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黎容收回思绪,轻笑一声:“没什么,我在思考我不懂的难处。”

    张昭和:“以后做事不要那么冲动了,几位教授那里我去帮你解释。”

    黎容:“这多不合适,干脆大家见一面,直接说清楚好了。”

    张昭和犹豫了一下。

    可这么短的时间,黎容完全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高塔小组的第二次组内会议约在周三,但这次受邀的只有生化组的几个人。

    与以往不同,这次的会议是由江维德沟通敲定的,他直接去了那几人在红娑研究院的办公室,进而略过了张昭和。

    不知江维德是否是故意的,反正黎容本也没想与张昭和沟通,他要争取的是常莉等人。

    黎容还要上课,老师因为特殊原因拖堂几分钟,所以他到的最晚。

    车停在红娑研究院门口,黎容深吸一口气,抓了一下岑崤的手:“我上去了,一会儿好好演。”

    岑崤回握他一下:“去吧。”

    黎容下了车,低调的压着帽子,对门卫交代了几句,就被放行进去了。

    这段时间他来红娑研究院很频繁,门卫已经眼熟他了,还当他是江教授的亲戚。

    黎容来到江维德的办公室,果然没看到张昭和,但常莉等人都在,显然已经在他之前讨论过重制律因絮的事情了。

    黎容露出一丝充满歉意的笑:“抱歉,我学校还有课,来晚了。”

    常莉面露忧色,但说话仍然柔声细语:“黎容啊,你怎么把这件事跟媒体说了呢,是不是有些冲动了,我们才刚有个念头……现在宣扬出去,我怕有心人阻碍。”

    李永石:“哎,说都说了,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刚刚江教授也帮大家分析了一下,觉得成功率还是相当高的。”

    言游中:“……”

    这次言游中没说话,他其实是几个人中胆子比较大的,也没有常莉那么操心,他并不认为提前透露是多么大不了的事,相反,有大众舆论监督,背后的人也不敢欺人太甚。

    黎容只是耐心的听着,也不着急解释反驳,反倒江维德先操心起来:“诸位,我认为此时已经过了畏缩不前的时刻,律因絮万众期盼,民心所向,我们不必太过顾虑。”

    江维德话音刚落,办公电话响了起来,显示是门卫所。

    江维德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喂?”

    听了一段话后,江维德迟疑的挂断电话,深深看了黎容一眼。

    常莉不明所以:“怎么了江教授?”

    江维德只好坦白:“九区的……岑崤说要来见我,他拿着九区的工作证,门卫不好拦,所以通知我一声。”

    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黎容与岑崤的关系如何,不过黎容既然想和高塔小组合作,那必然与蓝枢决裂了,而岑崤可是蓝枢三区会长的儿子。

    九区是中立的,但是岑崤不是。

    黎容稍怔了一下,便垂下眼,眼底氤氲着隐忍的神色。

    常莉等人虽然把精力都放在学术上,可也对红娑和蓝枢的矛盾清清楚楚。

    常莉迷糊道:“九区来找你做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引起九区注意了?”

    李永石提醒道:“你没听到是岑吗,岑擎的岑,打着九区的名义,其实是蓝枢的人。”

    常莉:“蓝枢的人怎么突然到这儿来?是不是也来给我们使绊子的?”

    言游中缓缓摇头:“江教授,你怎么看?”

    张昭和不在,他们自然要问问江维德的意见。

    江维德急躁道:“我找个说辞把他挡回去吧,又不是韩江,我还非得接待他不成。”

    黎容淡淡道:“还是我把他挡回去吧,毕竟他是来找我的。”

    江维德差不多也这么想,但他又怕黎容解决不了。

    可还没等黎容出去解决,岑崤已经找上来了。

    他只是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便毫不客气的推门走了进来。

    九区的人一向有种眼高于顶的傲劲儿,岑崤也不例外,他环视了一圈,谁也没放在眼里,最终将目光投向了浑身紧绷的黎容。

    他向前两步,靠近黎容,露出一个并不善意的微笑:“不错啊,GT201已经立项了?”

    黎容眼睑颤动了一下,似乎对他的靠近非常不适,但他已经站在门边,退无可退,况且一旦退了,就显得自己心虚气短了。

    黎容抬起眼,与岑崤对视,面色冷冽,一语不发。

    江维德不客气道:“岑队长,红娑立项与九区无关吧?”

    岑崤没分给江维德半点注意力,他只是歪了下头,上下打量黎容,眼神十分轻佻:“你们立你们的,我只是来带我的人走。”

    黎容终于开口,语气有些愠怒,他凝着眉,低声斥道:“谁是你的人!”

    岑崤听闻挑了下眉,没有动怒,反而抬起手臂,看似亲切的抚上黎容的后背:“你利用蓝枢报了仇,总不能用完之后就一脚踢开,是吧?”

    他的手掌沿着黎容的脊椎缓慢下滑,一寸寸的拂过骨节,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力。

    黎容只感到脊椎被他摩擦过的地方微微发烫,他不自在的绷紧了肌肉,透过轻薄的单衣,可以看到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没有一脚踢开,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明白了。”

    岑崤嗤笑,在黎容的尾椎处轻拍了两下:“我怎么觉得你头脑不清醒呢,黎家破产,你身负重债的时候,是谁帮你做的担保?学校里红娑后代排挤你,你没吃没喝的时候,是谁向你施以援手?素禾生物树大根深,你孤立无援,又是谁向你伸出橄榄枝?你面前的红娑人那时候在哪儿呢?”

    黎容睫毛抖了一下,轻轻咬着下唇,沉默不语。

    他垂着头,脖颈颀长白皙,颈脉快速跳动,看起来脆弱又美丽,就好像他被岑崤的目光注视的心虚气短,被岑崤的逼问迫的哑口无言。

    常莉等人正因岑崤的嚣张跋扈而气愤,已经打算叫安保来处理了,可听了岑崤的话,她却愣住了。

    忽略里面的嘲讽成分,这句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常莉疑惑的看向江维德:“怎么回事?什么身负重债?什么没吃没喝?”

    江维德表情严肃,显然也被岑崤直白的言论给刺痛了,但他还是要比常莉冷静,没有当着岑崤的面把疑问问出口。

    常莉此刻却被感性驱使了一切,她又转向言游中和李永石:“你们听到他说的了吗?这是真的吗?”

    言游中也一脸错愕,但李永石看到黎容的反应,已经全部明白了。

    常莉立刻拉住黎容的手:“什么叫身负重债?不是申请了公司破产吗?其余的不是拍卖后还清了吗?不是说你父母还给你留了一大笔钱,你不缺钱吗?”

    黎容对此却苦笑一下,含糊道:“都过去了。”

    岑崤却不依不饶:“这位…教授是听谁说的胡话?黎家背的巨额债务,可是我们三区担保的,黎容自己是靠给人补课完成的高三课程,要不是有我们护着,恐怕你们红娑的人都要把他撵出A中了吧。”

    岑崤又将目光转向黎容,手掌顺势环住黎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一下:“我的好同桌低声下气的求我,我才于心不忍,决定帮他的,没想到现在,他打算背叛我。”

    黎容被他扯的踉跄了一下,跌在他的怀里,满脸羞愤,却又克制着不能发作。

    利用三区一区这件事,的确是他的错。

    常莉难以接受这个现实,她松开黎容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仿佛想找支撑,就扭回头去看自己的同僚:“怎么是这样,他不是说没有负债吗?不是说黎容很有钱吗?不是说不要我们打扰,让他平静一段日子吗?”

    她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张昭和,当初出事后,他们惦念着住院的黎容,还曾经去看望过,只是黎容昏迷不醒。

    后来张昭和说,黎容情绪非常不稳定,已经被舅舅领走了,现在有亲人照顾,他们这些人,就不要出现刺激黎容了。

    毕竟黎容看见他们有可能会想起去世的父母。

    他们那时候想偷偷给黎家捐点钱,怕房屋拍卖了,黎容没有住的地方。

    可张昭和说,黎容外婆是开贸易公司的,非常有钱,舅舅是给A大校长做司机的,家里也有几套房,有时候怜悯对当事人也是一种伤害。

    他们都信了。

    可怎么到了现在,变成黎容负债累累,要靠补课维持生活了呢?

    李永石和言游中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自己曾经接收的真相有问题。

    江维德却已经彻底明白,张昭和口中,大概没有一句真话。

    常莉没有获得想要的支撑,反而像是被一棒子给打醒了。

    她震惊,懊悔,惭愧,疼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指责岑崤,岑崤说得对,在黎家最困难的时候,红娑研究院躲了,高塔小组冷眼旁观,真正施以援手的是蓝枢。

    可现在他们却还希望黎容回到高塔小组,继承父母的遗志,这实在是和道德绑架没什么两样。

    黎容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攥住岑崤搭在自己腰上的手,不容置喙的将他的手推开,淡淡道:“高塔小组是我父亲的心血,我是一定要回来的,我欠你的,以后会慢慢还。”

    岑崤眯着眼,冷声道:“我偏要你现在还。”

    黎容蹙眉:“你别逼我了。”

    岑崤勾起唇,从包里取出一个戳着印泥的邀请函,他直接将邀请函怼在了黎容眼前:“你不是要做律因絮吗?红娑研究院做得了蓝枢四区同样做得了,这是四区会长胡育明亲手写的邀请函,你要的助手,实验室,生产线都可以立刻配齐,只要律因絮是属于蓝枢的。”

    江维德指着岑崤的鼻子,气恼道:“你们蓝枢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些!”

    黎容的目光落在那封邀请函上,手指不由得攥紧,自嘲的笑笑:“我何德何能,能让胡会长亲自邀请。”

    岑崤却直接将邀请函沿着黎容的衣领塞进了胸口,动作暧昧又充满压迫感,他看着不慎被邀请函锋利的边角擦红的锁骨,低笑道:“当然是因为你能造出律因絮了。”

    有时候,对手的肯定比朋友的赞许更有说服力,胡育明直接要给黎容开实验室,造生产线,说明胡育明笃信黎容能够造出律因絮。

    这两年,黎容都跟着蓝枢的人,蓝枢对他的实力应该是最清楚的。

    常莉难免心中一震,说实话,他们其实对黎容的能力还是有些怀疑的,毕竟黎容太年轻了。

    可没想到,胡育明都能这么认可黎容,这说明他们对黎容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说明黎容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强,更优秀。

    江维德本就和胡育明不合,如今一听他的名字,更是气的青筋都蹦起来了,他直接不客气道:“告诉胡育明不必了,红娑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这周就可以开始实验了。贪多嚼不烂,胡育明也不怕闪了舌头。”

    黎容有些屈辱的将邀请函从领口取出来,紧紧捏在手里,捏的皱皱巴巴。

    但听了江维德的话,他却充满希望的抬起眼,小心翼翼的问:“真的吗,这周就可以开始试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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