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杜溟立见韩江沉默,就知道韩江已经体会到他的感受了。

    他也曾小看过岑崤,觉得一个高中生不可能如何,但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况且不止岑崤,还有岑崤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也是格外难以捉摸,试探不出深浅。

    但这些情况,杜溟立不打算告诉韩江。

    韩江清了清嗓子,避开了岑崤的目光:“总之,这次需要你们全力以赴,时间紧迫,分秒必争。”说罢,韩江朝助理挥了挥手,“把分队情况和资料给他们发下去。”

    九区并非没有岑擎的人。

    韩江的任务一派发,岑擎就收到了通知。

    他听说这次队长任命变成了两位,而且刚一进来就要搞竞争,调查的还是据说严丝合缝的梅江药业。

    岑擎真有点动怒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胡闹!韩江哪是在给岑崤下马威,这是给我下马威呢!”

    到底是他的亲儿子,岑擎虽然对待岑崤苛刻,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护着的。

    徐风站在一旁低声安慰:“会长您消消气,岑崤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鬼眼组,韩江觉得受到威胁也情有可原,况且岑崤的回答天衣无缝,还让咱们三区立于不败之地。”

    岑擎冷笑:“韩江高枕无忧了这么些年,脑子都躺废了,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压迫感了吧。”

    他愠怒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幸好他将岑崤送去了九区对付韩江,要是像简昌沥建议的,将儿子放在自己身边,他觉得自己能少活几年。

    徐风:“不得不说,岑崤让我刮目相看,居然在韩江面前也没落下风。我这就去找六区的熟人,挖也要把梅江药业的底给挖出来!”

    岑擎古怪的看了徐风一眼:“你要去干什么?”

    徐风一怔:“当然是帮岑崤办成这件事了。”

    岑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坐在办公椅上,深吸一口气:“不用,让他自己来,我也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况且这个梅江药业,他去查也不是坏事。”

    徐风跟了岑擎很多年,已经十分了解岑擎的心思,他小心试探:“您是说,这个梅江药业另有猫腻?”

    岑擎缓缓摇头:“你知道素禾生物吧?几年前梅江药业被处罚的快要倒闭的时候,素禾生物向梅江药业注入了一笔资金,直接挽救了梅江药业。”

    徐风疑惑不解:“可这跟岑崤有什么关系?”

    岑擎:“素禾生物研发的甲可亭是唯一治疗细菌性早衰症的药物,这款药只能抑制,不能根治,患者需要长期用药。素禾生物凭借这款药,每年占据数亿的市场份额,他们的研究报告显示,成年后,患者自身免疫力可以抑制早衰,不必再用药,但这病爆发以来不过十年,谁也不知道停药后会怎么样。去年,黎清立声称律因絮可以根治细菌性早衰症,但是很快,律因絮一期实验失败了。”

    徐风突然觉得背后浮起一层冷汗:“您是说,素禾生物会……”

    岑擎沉了沉气:“我不知道,要不是我夫人,我根本就不会注意这件事。况且药物研究失败也很正常,多的是几亿几十亿的资金打水漂,黎清立不一定那么好运,一次就成功了。只是无利不起早,黎清立意外弄出律因絮,素禾生物一定很担心,岑崤要给黎家翻案,除了找利益相关方,他还能怎么查呢?”

    -

    面包店里,黎容正趴在桌面上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轻捏着他的脖颈。

    他懒倦的睁开眼,左脸被压出了一圈红痕,眼角蓄满生理性的眼泪。

    看到岑崤,他直接一歪脖颈,枕着岑崤的小臂,温热的侧脸和耳根紧紧贴着岑崤的腕骨。

    “开完会了?”

    岑崤在手臂上加了些力气,让黎容枕的更舒服。

    他知道,黎容还没彻底从睡意里清醒过来,在他手臂上磨蹭是为了清扫睡意,就像每天早晨起床,黎容会把脸在枕头上蹭一样。

    岑崤像抚摸勿忘我的皮毛一样抚摸黎容的发梢和耳根。

    “这么困,昨天晚上没睡好?”

    黎容缓了几分钟,总算清醒过来,他松开岑崤的手臂,懒洋洋的挺了挺背,揉着自己的肩膀,小声嘟囔:“我睡没睡好你不知道?”

    岑崤:“……我记得昨晚是你一直要。”

    黎容瞥了岑崤一眼,轻飘飘道:“我是担心你的业务水平有所下降。”

    毕竟岑崤现在次次点到为止,难免让他怀疑,上辈子的水平没继承下来。

    岑崤觉得好笑:“下降了吗?”

    黎容轻咳一声,移开目光,也丝毫不觉得羞耻,只是忿忿道:“以后不这么折腾了,累死了。”

    岑崤无奈摇头:“跟你说点正事。”

    他把在纳新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跟黎容讲了一遍。

    黎容听完冷笑:“韩江还真是个老狐狸。”

    不知道韩江被杜溟立扳倒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一开始对杜溟立的信任。

    岑崤:“我对生物制药一知半解,所以这件事还得拜托……”

    岑崤话音戛然而止,朝黎容意味深长的笑笑。

    他虽然一知半解,可黎容是未来红娑研究院最年轻的研究组长。

    这件事,他们心照不宣。

    黎容抿唇轻笑,算是默认了。

    第89章

    九区工作证,工作合同还没办好,岑崤暂时没有相关权限,无法动弹。

    如今只能尽快收集资料,等权限打通了,再去梅江药业‘拜访’。

    简复:“我还没正式拿到一区的实习身份呢,你们那儿进展也太快了吧?”

    他缩在被窝,蒙着被子,瓮声瓮气的跟岑崤打电话。

    岑崤:“不是进展,是九区的事。韩江让我调查梅江药业,你从一区弄点信息出来。”

    简复:“嗯……你等我明天,再去偷一下管理组的授权。”

    岑崤叮嘱他:“被发现了就往岑擎身上甩锅,他总能找到说辞。”

    简复:“啧,哥你对亲爹是真不客气。”

    不过简昌沥也不傻,知道简复肯定是给岑崤办事,提岑擎的名字,不过是堵简昌沥的嘴罢了。

    第二天下午,也不知道简复使了什么手段,给岑崤抱过来一沓资料。

    这些资料没有存电子版,看过之后要及时碎掉,不然会给一区带来麻烦。

    黎容把资料拉到自己面前,语气轻松的问:“授权好偷吗?”

    简复耸耸肩,翘着二郎腿,懒洋洋道:“明目张胆偷呗,一看监控就能找到我,但我只查梅江药业,又不涉及重大机密,他们基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告诉我爸妈。”

    黎容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赞许道:“有出息。”

    简复:“违法处罚信息,年报之类的,网上都可以查到,既然披露了应该问题不大。梅江药业前几年犯事被罚了很多,资金链断裂,差点就要破产,但素禾生物及时注入了一笔钱,算是把梅江药业给救活了。

    素禾生物可真是个财力雄厚的大资本,我买他们股票还赚了不少钱,虽然披露资料显示梅江药业的法人代表和执行董事还是何大勇,但根据我从一区找的未披露消息,梅江药业如今赚的钱,大部分都流入了素禾生物的腰包,他们私底下应该另有合同,梅江药业就是素禾生物向外延伸的一个触手罢了。”

    岑崤轻皱了下眉:“真正的获利者,确实很少自己当法人代表。也就是说,在几年前,梅江药业就是素禾生物的傀儡了?”

    简复:“可以这么说,素禾生物的野心挺大的,他们注资的也不止梅江药业一家小药企,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抢占市场,实现行业垄断。”说着,简复神秘的一笑,朝黎容和岑崤勾了勾手指,“我这儿还有个小道消息,说六区的会长蒋钟以前就是素禾生物的高层,出走之后进入蓝枢联合商会,一路爬到会长的位置,如果是真的,他能不给素禾生物行方便嘛?”

    岑崤低声道:“这种小道消息你在外面谨慎点,六区被取缔,原因很复杂,但蒋钟算是平安落地,如果他真有问题,不至于九区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江既然让他们来查梅江药业,就不怕牵扯到梅江药业身后的素禾生物。

    这至少说明,九区鬼眼组和素禾生物没有利益往来。

    韩江这个人,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这些年也拒绝过不少金钱上的诱惑,算是禁得起考验的。

    不过当权久了,难免落入权力制衡的怪圈。

    岑崤唯一想不明白的是,韩江为什么要和刘檀芝一起掺和到黎清立事件里,这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好处。

    杜溟立抓住的韩江的小辫子,或许就是黎清立事件里韩江掺和的那一脚。

    可惜他没来得及把所有真相从杜溟立口中撬出来。

    简复:“也对也对,别跑题,继续说梅江药业,这个何大勇社交平台上的小号我都扒出来了,早些年他还立志把梅江药业搞成享誉国际的第一大药企,后来大概被现实捶打的太厉害了,就完全以赚钱为主,才铤而走险打擦边球做了清汭。

    现在梅江药业被素禾生物架空,我看他也没什么追求了,整天逗猫遛狗,要不就是操心儿子学业和恋爱。哎他儿子今年也考上A大了,好像叫什么……何长峰!何大勇天天在小号上吐槽,一堆网红小姑娘往他儿子身边凑,根本就是看上他家的钱之类的。”

    黎容翻资料的动作一停,稍稍抬了下眸:“何长峰,是我的室友。”

    简复瞠目结舌:“卧槽!卧槽这也太巧了吧?”

    他去搜何大勇的小号纯粹是八卦,何大勇这个人,虽然为了赚钱打过擦边球,但整体上还是挺正常的,小号完全就像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会因为别人遛狗不牵绳生气,因为车位被占生气,因为儿子被网红纠缠生气,而且何大勇这个人身材臃肿,眼球微凸,在简复眼里,就像一只气的溜圆的河豚。

    黎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轻声道:“是啊,是很巧。”

    他一直对两个室友漠不关心,表现出的善意也只停留在脸上。

    他居然不知道,何长峰就是梅江药业何大勇的儿子。

    看何长峰的姿态,家里应该是吃喝不愁家财万贯了,但从简复的形容中,何大勇的事业心应该也被素禾生物给摧毁了。

    自己没了奔头,所以才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他让何长峰学生化,不希望乱七八糟的网红牵扯何长峰的精力,大概是想何长峰能做出一番事业。

    黎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看过的资料递给岑崤:“我今晚不去你的公寓了,看看能不能从何长峰那里套出点东西来。”

    岑崤接过资料的同时,轻轻磨牙:“我会把这笔账记在韩江身上。”

    黎容忍俊不禁,扭头避开他的目光。

    简复:“啊?你去我哥的公寓住了?你不是声称你能住得惯宿舍吗?”

    黎容瞥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有更好的条件我为什么要吃苦?我又没有自虐倾向。”

    简复竟然无言以对。

    他也想住更好的环境,他也不习惯跟两个男生共用卫生间。

    A大规定,大一新生必须住宿,等大二了有特殊需求才可以搬出去住。

    岑崤是为了去九区工作,由九区那边给A大开了条,特批可以出去住公寓,而且那公寓在九区和A大之间,去两边都方便。

    他得想个办法,也早早搬出去住,A大和电影学院之间有什么小区不错啊?

    简复想着想着,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要想A大和电影学院之间的小区?

    他又不去电影学院上班!

    -

    当晚,黎容回了宿舍,才听说张昭和的动员会只有他没去。

    毕竟刚开学,绝大部分人还是会给带班老师面子的。

    不过张昭和沿袭了一贯的好脾气,知道也当作不知道,甚至还表扬了一下到场的同学都有好的精神面貌。

    何长峰手里捧着一桶鸡腿,正边吃边看球赛:“你两天没回来,刚开学就夜不归宿?”

    大概没考上一班给他的打击有点大,何长峰这段时间情绪很差,吃的垃圾食品更多了。

    黎容总算真正把何长峰放在眼里了。

    他静静端详何长峰一会儿,扯了扯唇,语气平和道:“你家里送来的电视?”

    何长峰一口吃掉一个鸡翅,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含糊不清道:“啊,屏幕小看着难受。”

    光是他一个人带来的东西,都快把客厅给塞满了。

    当然,何长峰都是说大家一起用,不过暂时还没人碰。

    黎容刚想问点别的什么,宋赫突然推门出来了。

    宋赫的头发很乱,卧室里也暗,似乎他刚刚睡醒。

    他看见黎容,不由得搓了搓掌心,勉强笑了一下:“你这两天都不在,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黎容看向他,却没有立刻回答。

    很奇怪。

    不像是何长峰那种有没有回答无所谓的态度,宋赫倒像是真的很关心他的去向。

    但明明之前宋赫非常特立独行,每天早出晚归,恨不得跟他们都没有交集。

    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起来了?

    宋赫一瞬间变得局促,嘴唇绷的很紧,手指死死攥着门把手。

    何长峰眼睛还没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却忍不住插话:“你也挺怪的啊,之前不是天天出去泡自习室吗,怎么这两天不去了?”

    他是真希望宿舍里没人,把空间都腾给他。

    要不是学校不让出去住,他肯定不在这小地方憋屈着。

    宋赫立刻解释道:“之前是以为要考分班考试,而且大四的学长们都开始备战考研了,图书馆五点半开门,六点半座位就占满了,不早去不行的。”

    黎容轻挑了下眉,表情略微诧异。

    这下连何长峰都转过脸来看着宋赫。

    宋赫的反应太夸张了,就像被踩到了心虚的点,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能解释的都解释完,让两个室友完全相信自己。

    但何长峰本不在意他的答案,如果他只是随口说两个字‘备考’,大家也就听进去了。

    宋赫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常。

    大概是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脑袋还不太清醒,他用掌心狠狠揉了一把脸,这才镇定一些:“对了黎容,你知道咱们要有统一的公开课了吧,以后上学可以一起走了。”

    这消息黎容真不知道,他早就把班级群给屏蔽了。

    黎容:“什么公开课?”

    宋赫:“萧沐然教授的《艺术史》,全系一起上的,今天刚刚填进教务系统里。”

    第90章

    (二更)

    “艺术史?我们专业为什么会上艺术史?”黎容疑惑道。

    宋赫怔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他只是为了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从没想过为什么要临时加课。

    何长峰轻哼一声,显然也对突然多了一门课很不满意:“你不知道萧沐然是客座教授?人家开课很随机的,想来上课了学校就立马给安排,反正是年级大课,你不去可以逃,又没人管。”

    宋赫干巴巴道:“我们上学期的课也不多,而且这位教授很出名,到时候……咱们可以一起去。”

    光是邀请室友一起去上课,宋赫就臊的面红耳赤,紧攥的拳头都在微微发抖。

    黎容一看就知道,宋赫别有目的。

    他太紧张了,而且内心根本不认可自己的行为,所以做的格格不入。

    黎容意味深长的瞥了宋赫一眼,却转过头去问何长峰:“随机开课也应该开到文科那边,怎么到我们理工科了?”

    他并不是想问这个无聊的问题,只是为了略过宋赫的邀请。

    何长峰耸了耸肩,把鸡翅桶往小餐桌一放,抽了张纸擦了擦手上的油:“那谁知道,反正就四节公开课,又不考试。”

    黎容一皱眉:“好烦啊,我只对生化感兴趣,对艺术没兴趣。”

    何长峰瞥了他一眼,表情一言难尽,幽幽道:“呵呵,我对生化都没兴趣。”

    他心道,黎容还好意思说自己对生化感兴趣?感兴趣就进了张昭和的班,那这兴趣基本上算是掐断了。

    黎容挑了挑眉:“哦,你们省的保送限制专业?”

    何长峰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自在的抖着膝盖:“不是,我爸非让我报这个。”

    黎容目光微垂,不动声色的循循善诱:“你家里那么有钱,为什么选个门槛高又苦的专业?”

    宋赫发现自己又插不上话了,他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放弃强硬开口。

    不过他也没回房间,而是默默听着。

    何长峰撇撇嘴:“我们家开药厂的啊,我不学这个,将来怎么继承我爸的公司?”

    他提起自己家的公司,言语间还是充满自豪的。

    显然何大勇给他创造的生活条件让他很满意。

    何长峰似乎还不知道何大勇的苦闷,以为自己学生化是为了子承父业,接管何大勇的公司,殊不知何大勇是想让他自己闯一片天地。

    黎容:“药企……我好像只听说过素禾生物。”

    何长峰皱了下眉:“素禾啊,跟我们家很熟,我爸经常跟他们老总一起吃饭。”

    他也知道自己家的梅江药业可能没那么出名,但又自尊心作祟,不肯失了身份,所以赶紧抛出了和素禾生物的亲密关系。

    黎容若有所思,笑容中略带羡慕:“那你将来实习应该不用愁了,素禾生物的实习名额很难拿。”

    何长峰很喜欢这种不经意的吹捧:“去素禾实习也没那么难吧,我去玩的时候见过不少实习生,但是转正比较难。”

    其实实习名额也很难得,素禾靠着甲可亭,这几年发展越来越快,已经直逼国内第一大药企,每年应聘的人数多如过江之鲫,筛出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宋赫没听说过素禾生物这个公司,以他所处的社会层面,根本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信息。

    他人生的前十八年只有埋头读书,把应试教育学的越通透越好,可到了大学,才知道别人懂得那么多,而他一无所长。

    尤其是跟何长峰一个宿舍,更加鲜明的让他感受到了阶级的差距。

    但黎容呢?

    他真的捉摸不透黎容,说黎容家境好,但黎容完全不像何长峰那么浮夸,不小心进了张昭和的班,家里也没想办法调出来。

    说家境不好,可黎容跟何长峰说话的时候,也不像他这样没有底气。

    黎容面带微笑,直接从何长峰的饮料囤货中拿了一瓶酸奶,朝何长峰扬了扬:“借一瓶,我先回屋了。”

    何长峰阔气道:“送你了。”

    室友之间,一旦开始有小物件的赠与,说明关系在无形之中拉进近了。

    更何况,何长峰对别人认同他富二代的身份有潜在需求,黎容满足他这种需求,他就会对黎容少几分戒备。

    黎容回了屋,将酸奶放在一边,立刻登录教务系统,查看课表。

    果然,在原来的课表上,新增了萧沐然的《艺术史》。

    这门课只有四节,每周上一节,四周就能结课了。

    黎容又搜了一下,发现本学期萧沐然只在两个专业上课,文学系和生化系,连岑崤的经管系都没去。

    这没法不让他怀疑,萧沐然的举动和他有关。

    黎容按了按眉心,只觉得祸不单行。

    上一世他跟岑崤做的那么离经叛道,萧沐然都忍着没露面,怎么这次这么快就找来了?

    现在岑擎和萧沐然应该都知道,岑崤进九区的目的是为了帮他翻案。

    黎容带入了一下萧沐然的角度,觉得萧沐然一定不愿意岑崤为了他铤而走险,还把萧家岑家牵扯进去。

    他脑中不自觉的开始回放宋沅沅生日会的场面。

    要是萧沐然也甩给他一沓钱,他要怎么解释他跟岑崤还在热恋,有点舍不得分开?

    还是不解释的好,不然说不定萧沐然会更生气。

    黎容微微叹气。

    以前不在意岑崤的时候,他从不怕得罪萧沐然和岑擎,甚至还觉得,他们折腾的越厉害越好。

    现在在意了,居然要开始愁跟岑崤父母相处的问题。

    这事儿不能他一个人承担压力,黎容立刻给岑崤打了电话。

    岑崤刚接起电话,还不等黎容说话,就低声道:“我正在想你。”

    床上骤然空落落的,让他极度不适应,抚摸着身边的枕头,上面似乎还留着黎容的气息。

    他不由的想,等这件事结束,他一定得把黎容拽回床上。

    黎容轻笑,眼睛望着选课界面,右手拄着下巴,幽幽道:“你妈来我们专业开课了,这周三,你打算怎么办呀?”

    岑崤反问:“我妈?”

    黎容轻叹:“你给我一个她不是为了我来的理由。”

    岑崤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残忍打破了黎容虚假的幻想:“她恐怕就是为了你来的。”

    黎容有些头疼:“你妈要是让我离你远一点,我骗骗她合适吗?”

    岑崤勾唇笑笑,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她不会那么对你。”

    “啧。”黎容撇撇嘴,“你怎么那么肯定?”

    岑崤:“我周三要去九区一趟,递交完资料就去找你,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岑崤懂萧沐然的心思,大概就是猫撸的不过瘾了,忍不住来撸真人版。

    如果说以前萧沐然还能克制住,不跟黎清立联系,不跟黎家扯上一点关系。

    但得知岑崤已经掺和进去后,她估计也破罐破摔了。

    黎清立只剩下黎容一个后代,萧沐然爱屋及乌,也必然会把对黎清立的愧疚,遗憾回报给黎容。

    对于他们要做的事,助力越大越好。

    萧家这一代只有萧沐然一个女儿,萧沐然扯进来了,萧家恐怕也要被迫下场。

    他外公外婆是文化界的柱石泰斗,说话极有分量,将来说不定可以用到。

    黎容稍稍眯眼,警告道:“你妈要是欺负我,我就把这笔账算在你身上。”

    岑崤低笑:“你什么时候不把账算在我身上了?苹果?”

    黎容:“……”

    虽然他们彼此已经心知肚明,但这么公然提上辈子的事合适吗?

    第91章

    岑崤所说的苹果这件事,是黎容印象中为数不多的,自己无理取闹的时刻。

    那时候GT201项目刚立项,黎容压力很大。

    但他习惯于自己消化,不想跟人倾诉。

    压力累积的多了,他就开始焦虑,每天睡不踏实,夜晚频频惊醒。

    为了缓解焦虑,他只好在深夜惊醒的时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削苹果皮。

    做件精细但难度不大的事可以让他放松一点,一开始他也削不好,苹果皮削的厚,几下就断了。

    但因为惊醒的次数太多,练得太频繁,没多久就掌握了让苹果皮不断的方法。

    削好的苹果他也不吃,就找个盘子放在餐桌上,第二天早晨岑崤起床看到,会顺势解决掉。

    不知道岑崤会不会以为是他故意给他削的,但那时候的黎容不关心。

    有天他照例压力大的喘不过气,又盘腿坐在客厅削苹果,但可能手法越来越纯熟了,他就不由自主的开始溜号,脑子里想的,全都是项目的事。

    岑崤半夜口渴,醒来觉察出他不在,才下楼来找他。

    黎容深深陷入自己的思绪里,竟然没有发现岑崤。

    岑崤也没打扰他,他一向对黎容的不寻常举动无能为力。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想到手太干燥太滑,一下子没拿好,水杯滑落到大理石酒台,发出清脆的巨响。

    黎容正魂游天外,被这声响动吓的一抖,刀锋一歪,将苹果皮割断了,还划破了手指。

    黎容感到一阵细小的破裂的锐痛,紧接着,鲜血沿着拇指流了下去。

    他原本就不安定的心更加烦躁了。

    他突然站起身,将水果刀和苹果重重的扔在茶几上,冲厨房的岑崤吼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苹果砸在光滑的茶几上,滚了几圈,又跌落在地,狼狈的歪倒着,汁水溅了满地。

    偌大的别墅里骤然安静,只有秒针匍匐前进的“沙沙”声。

    岑崤也吓了一跳,他那时还没意识到,黎容的心理创伤已经很严重了。

    黎容用掌心抵着额头,重重深吸一口气,牙齿打颤:“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为什么总要出现在我眼前?为什么一点空间都不留给我?”

    其实划破个口子,或是没削好苹果都是很小的事情,他明知道自己在借题发挥,但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想要宣泄的欲望,控制不住痛苦,控制不住流眼泪。

    黎容一边哆嗦着,一边感觉到脸上一片潮湿的凉意。

    他又觉得在岑崤面前哭太丢脸了,所以抽了张纸巾,粗鲁的擦掉手上的血迹,然后将废纸一扔,一甩手,大跨步上了楼。

    他也没有意识到,岑崤是他唯一能够倾泻情绪的人,因为他无比确认岑崤不会真的从他眼前消失,因为那些他理解不了的复杂的爱和恨。

    岑崤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跟上楼去。

    厨房很暗,月光笼罩不到,黎容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大概是压抑的情绪有了出口,黎容倒在枕头上哭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黎容模模糊糊的感觉有人走进卧室。

    他感到有人捏起了他的手指,在他的伤口上喷了消毒止痛的喷雾。

    喷雾凉丝丝的,有一股草药香,喷着很舒服,吸收也快。

    黎容半梦半醒,听到岑崤托着他的手背,低声叹息:“就这么讨厌我?”

    那声音不像岑崤一贯的强势和冷静,反倒有些迷茫。

    也只有在黎容睡着的时候,岑崤才会流露出这种情绪。

    黎容紧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依旧沉溺在睡梦中。

    但他分明感觉到眼角发涩,又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黎容梳洗后下楼,发现地上的苹果不见了,沾血的纸巾不见了,所有的痕迹都被整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他手指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和淡淡的药香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情绪已经稳定,回想起昨晚,他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

    当天晚上,黎容特意早两个小时从红娑研究院下班,路过茶餐厅时买了两盒红豆双皮奶。

    司机师傅为了跟老板保持友好关系,有时会跟黎容搭话套近乎。

    看见黎容拎了两盒双皮奶,司机师傅笑着问:“是给岑总带的吗?”

    黎容眼皮一跳,将双皮奶往身后藏了藏,冷静道:“餐厅活动,买一送一。”

    司机道:“啊……我以为你和岑总这种条件,不会关注打折团购推广。”

    黎容心道,你想的对。

    到了家,黎容计算着岑崤回来的时间,提前把一盒双皮奶放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一盒自己吃。

    等岑崤推门进来,就看到黎容一脸平静的低头吃着双皮奶,吃的慢条斯理,很优雅也很……心不在焉。

    岑崤瞥了一眼没动的那盒,又看看黎容手里捧着吃了一大半的这盒。

    “怎么买了两盒一样口味的?”

    黎容眼睑微颤,手指一顿:“……”

    岑崤以为黎容还沉浸在昨晚的情绪里,也没打算听到回答:“你慢慢吃,我去书房。”

    黎容:“……”

    他把酝酿了一天条理清晰又不失身份的解释连同双皮奶一起咽了下去。

    其实,他的压力除了有GT201项目艰巨的内因,还有素禾生物带来的外因。

    素禾生物的甲可亭经过一次升级,药效更好,副作用更小,价格也随之升高,患者可以选择购买新甲或旧甲,新甲定价的同时,旧甲的价格相对降低了,也能让更多人用得起药。

    当时网络上一片交口称赞,恨不得把素禾生物捧成活神仙,素禾生物也顺势揽收了更大的市场。

    新甲和旧甲都需要长期用药,而且素禾生物官方声明,中途换药不会对健康产生影响,两种药的药效也不互斥。

    这也就意味着,家底雄厚的人,会选择更换副作用更小的新甲,而支付不起新甲的人,也可以用回旧甲。

    素禾生物尽可能的抓住了更多的客户,在黎容进红娑研究院的那一年,药企收益达到了峰值。

    但黎容不相信,真的做不出来可以根治细菌性早衰症的药物。

    黎清立从不说大话,他说能够根治,一定是有了十足的信心。

    如果律因絮的研究报告可以解封,在失败的基础上进行修改优化,黎容相信自己可以做出更好的律因絮。

    所以在仔细了解了细菌性早衰症后,他向江维德提出优化律因絮的念头。

    江维德思考了一周,同意试着申请解封律因絮研究报告,但他也劝黎容不要依赖几年前的报告,要开辟自己的思路。

    江维德也不同意这个项目延续律因絮的名字,而是亲自定名为——GT201.

    黎容其实不知道这字母和代号是什么意思,红娑研究院近五年的项目,好像没有以GT开头作为项目编号的。

    但江维德让他只管去做,成功了再说。

    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心平气和的跟岑崤说过。

    他们的确因为缺乏交流,错失了太多认清心意的机会。

    黎容瞥了一眼锁好的卧室门,随后一身轻松的向后一倒,懒洋洋的靠在旋转学习椅上,也不管选课界面因为长时间不动慢慢暗了下去。

    他举着手机,沉浸在回忆里,反复品味着曾经的酸涩和笨拙,意味深长道:“有些人啊,不是给他的苹果反倒能老老实实的吃,特意给他带的东西却理解不了。”

    手机对面,岑崤忍不住轻笑,嗓音低沉又动听:“或许不是理解不了,而是想把好吃的留给你呢。”

    第92章

    萧沐然这个级别的客座教授,脾气都是很古怪的。

    她难得来A大上门课,学校一般都会尽力协调她的时间。

    《艺术史》被安排在上午第一节

    ,对此,各位新生也表示很满意,因为这种大课堂,基本不会有人管纪律,想睡就睡,想看手机就看手机。

    文科类的公开课,被大家默认为水课,即便萧沐然名字前头有一连串光鲜亮丽的前缀,他们也不在意。

    当然,萧沐然本人也不屑管别人是不是认真听她的课。

    她就是为了黎容来的。

    得知岑崤和黎容成为朋友,且要为黎清立翻案,萧沐然已经纠结好久了。

    黎清立出事后,她立刻缩进了为自己搭建的安全区里,不敢听任何消息,因为那些消息除了让自己痛苦,什么也改变不了。

    但她不是没有祈祷过,能有人挺身而出对铺天盖地的侮辱谩骂叫停,能有人披荆斩棘深挖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能有人抽丝剥茧追寻正义和真相,能有人珍视一个科学家的清白。

    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自己的儿子。

    自从那天岑崤参加完九区的考试,没有选择回家,萧沐然就知道,她已经跟岑崤渐行渐远了,不仅是心理上的渐行渐远,而是连三观都完全背道而驰。

    她被囚于原地,岑崤却向着她期盼的目标前进了。

    萧沐然整日待在家里,用最好的猫粮喂勿忘我,精心照顾它,为它梳理皮毛,宠溺的逗它开心,为它置办了一间小卧室,里面放满了所有据说猫咪会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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