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白守回过神来,狼狈的想要捡起碎裂一地的香槟杯,仿佛要拾起自己碎裂的幻想。

    他不能忍受自己在蓝枢的人面前丑态百出,他得给自己的尊严镶上一圈华丽的边框,然后沉稳得体的离开联谊会。

    但李白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发抖。

    黎清立好像如影随形,成了他摆脱不掉的梦魇。

    他不知道黎清立这篇假说有多重要的意义,他只是偶然听黎清立提了个大概,也知道黎清立为了确保假说的可行性,研究了近三年。

    但看RQ趋势上发酵的程度,这一定是一篇,很惊艳的研究。

    脑中闪过‘惊艳’两个字,让他感到无比绝望。

    天赋是让人嫉妒的要命却又无力阻挠的事情,他却不是被眷顾的那个。

    黎清立明明已经死了,但成就会让他一直活下去。

    而自己,虽然爬到了这个位置,虽然已经拥有了旁人一辈子得不到的名誉地位,但有朝一日他真的死了,是不会有人记得他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

    李白守一时不慎,被玻璃尖划破了皮肤,血珠慢悠悠渗了出来。

    服务生赶紧推着洒扫车过来:“您不用管,我来。”

    李白守僵硬的停住动作,发现自己蹲着身子,在做服务生该做的事情。

    而岑擎还站在他对面,冷眼看着他的动作。

    李白守侧脸发烫,扶着膝盖站起身,难看的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岑擎当然不惋惜李白守的离开,事实上,岑擎的大脑也直发涨。

    他巴不得李白守赶紧走,不然他没办法跟别人解释萧沐然的失态。

    好在宴会厅里极度混乱,已经没人注意背对着所有人,哭花了妆的萧沐然了。

    李白守在乱七八糟的人群里寻找刘檀芝的影子。

    刘檀芝只有一瞬间的失态,此刻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置身事外的,从小托盘里拿起一个培根三明治。

    她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享受着小巧精致的美味,直到李白守找见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攥住她的手臂:“跟我回家。”

    刘檀芝知道,她和李白守必须同出同进,但李白守动作粗鲁的,晃掉了她手里的三明治。

    刘檀芝低着头,看了一眼地面咬剩一半的三明治,额上青筋跳了跳,花了几秒的时间,克制住火气。

    有红娑的人趁着这功夫问李白守:“李教授,你看到新闻了吗,怎么回事啊,黎教授他什么时候投的稿……”

    李白守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没有时间理清思路。

    如果是黎清立出事之前投的稿,而稿件刚好排期到他出事后,那整件事也太滑稽了,红娑研究院会成为笑柄的。

    因为只要黎清立的假说具有可行性,他们必然会在黎清立假说的基础上,深入研究,达到那个黎清立预判过的结果。

    黎清立的影响,会以年为单位,永无止境的绵延下去。

    李白守敷衍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不去问问江教授。”

    经他一提醒,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江维德。

    江维德的皮肤有点红,鬓角额前出了些许汗,他现在很激动。

    但他又要压制住这种激动,安抚躁动的人了好了,现在不是谈论工作的时候,但请大家放心,这件事我们是知道的。”

    江维德抬起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乱哄哄的人群果然安静下来。

    江维德在红娑研究院的地位非同一般,一些管理层的消息别人不知道,他一定会知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么事情一定在掌控当中,研究院肯定也清楚来龙去脉,所以确实没有必要担忧。

    人群中又开始小声讨论:“所以江教授知道黎教授投稿的事?院长也知道?”

    “我觉得是吧,黎教授要投稿怎么也不会背着院长。”

    “那为什么瞒着我们啊,看样子李教授也不知道。”

    “哎不好说呗,毕竟黎教授家里出了那件事。”

    “其实我觉得,黎教授不是那种人,有些传闻也太……”

    “嘘,你别瞎觉得,我们觉得又能怎么样。”

    ……

    红娑的人安静下来了,蓝枢那边却又好奇起来。

    一区会长简昌沥就站在江维德附近,红娑的人尊敬江维德,他可没这心思,他听到这种论调,忍不住接话:“我不太懂科研这玩意儿啊,那你们是不是之后还得研究咳…的文章啊?”

    他随口一提,又一下子把气氛拉回了冰点。

    现在大家都搞不明白,红娑研究院到底是什么态度,如果要研究黎清立的文章,那是不是也能澄清一些黎清立身上明显造假的谣言,是不是风向改变了。

    如果还没改变,那是不是不该碰相关项目,省的惹祸上身?

    简昌沥眨眨眼,私下看了看,一推鼻梁上的眼镜,乐呵呵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哎呀我这张嘴!大家别听我的,继续吃吃喝喝啊,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他给江维德出了难题,自己倒是撇的干净,随口安抚一句,就带着老婆从原地溜去小花园了。

    岑擎看了一眼简昌沥幸灾乐祸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因为岑崤和简复的关系,他和简昌沥走的也近些。

    这大概就是干干净净一无所知的好处,简昌沥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足够坦荡,甚至为了自己开心,还能随手往别人痛点上插一刀。

    李白守正欲拉着刘檀芝走,听了简昌沥的话,又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需要江维德的表态,他现在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被江维德耍了,如果他真的搞出来黎清立的硬盘,私自发表了假说,会不会正好落入圈套,把自己搭进去。

    刘檀芝总算忍不住,抖开李白守粗糙的手指,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眼角的余光暼了暼后方角落。

    韩江拿起伯爵红茶,垂眸,心平气和的抿了一口,似乎并不关心江维德的回答。

    江维德取了张纸巾,擦擦额头的汗,低头摸出手机。

    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本就因激动而泛红的皮肤好像变得更红,刚刚擦过汗的额头,挤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皱纹。

    他眉头皱了一下,将手机揣好,干涩暗红的唇抖了抖,语重心长道:“我希望大家明白,科研成果是整个人类的财富,它无需为研究人的人品背书,就像画家的画作,音乐家的词曲,诞生出来,就拥有了独立于创作者之外的意义。

    只要是有价值的,值得探索的,我辈都将力排众议,一往无前,所以,在发现黎已完成的研究时,我们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它以黎的名义投稿。

    希望大家能懂研究院顶着压力的苦心,不要传些不切实际的谣言,就把顾虑和怀疑留在这里,拜托大家了。”

    江维德说完,深深的鞠了一躬。

    台下骤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水晶吊灯亮的晃眼,将宴会厅里的每个人照的无处遁行。

    “原来是这样,真是为难院长和江教授了。”

    “我也这么觉得,黎的研究成果是一回事,黎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别的不论,黎的科研能力我一直是信服的。”

    “江教授这件事做得对,人不能二极管,不然这份成果随着黎长埋地下,我们不知道还要浪费多少精力做重复研究。”

    ……

    没有人注意到,江维德深深埋下的脸上,肌肉在止不住的轻抖,他紧咬着牙关,眼睛因为鞠躬的姿势充血发红,他用力攥着双手,鬓角的汗顺着侧脸滑下来,重重砸在大理石地板上。

    黎容通过手机,清清楚楚听到了江维德的话。

    他看着昔日宽厚善良的导师,脑海中一幕幕被照拂,被关怀,被疼爱的记忆逐次闪过。

    江维德是真的对他很好。

    其他刚进来的研究员都巴不得跟教授搞好关系,端茶倒水,跑腿打杂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但黎容没讨好过谁,反倒是江维德主动关照他。

    江维德有点三高,师母不让他在外面乱吃,每天都会做营养早餐。

    江维德会顺便给黎容带一份,借口说做得多了吃不了,让学生帮忙解决。

    一次两次是巧合,但次次都做多,就是有意为之了。

    江维德还不知道,他在岑崤那里吃过早饭,只当他孤身一人在外租房子,连三餐都吃不规律。

    黎容忍不住嗤笑一声。

    他一直觉得自己人间清醒,却原来也眼盲心瞎。

    上一世他拿江维德当自己尊敬的亲人,把岑崤视为避之不及的敌人。

    而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谎的是他亲爱的导师,义无反顾站在他身边的,是手机对面的岑崤。

    这世上,谁没看错人,谁不误解人。

    但江维德这么说,倒是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不然事情闹大,有人查到他身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论文的出处。

    现在,不明真相的人一定会感到恐惧,而恐惧,就是出错的开始。

    黎容夹了一块发凉的三文鱼,塞进嘴里轻轻咀嚼。

    他含糊不清的对岑崤说:“再带两杯热红酒过来吧,我想庆祝一下。”

    江维德的解释无懈可击,这套论调,直接站在了道德制高点,让联合商会的人也没法提出任何异议。

    不过,这件事本就和商会的绝大部分人没有关系。

    岑擎不关心江维德说的是真是假,萧沐然好不容易止住了啜泣,用手遮着发红的眼眶,有些茫然。

    岑擎用身子挡住失态的萧沐然,忍不住往岑崤的方向看了一眼。

    岑崤只是轻蔑的扫视一圈热烈鼓掌的人,然后转回身,头也不会的往宴会厅外走。

    岑擎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神经下意识绷紧了。

    他不知道岑崤为何明显不信江维德的说辞,但他能看出岑崤的态度,以及,岑崤似乎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

    岑崤走出七星酒店,被地面星点的雪痕逼停脚步,他抬起手,攥紧落在掌心的雪花,跟黎容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你的头像一直不换,每次看到下雪,我都能想起你。”

    第53章

    这样温顺无风的雪景,很适合拍照。

    这天晚上,跨年夜美图刷爆了各大社交平台,光是热搜就上了三四条。

    电视机里喜气洋洋的直播着跨年演唱会,明星在台上表演,粉丝在台下欢呼,A市的中心广场,烟火秀每小时燃放一次,每次都是沸反盈天热情不减的喧闹。

    但热闹快乐的氛围此刻却与七星酒店无关。

    岑崤让七星酒店的服务生热了两杯红酒端到对面长恒宾馆。

    服务生反复确认:“您不再进来了吗,如果还要再进来,可能需要邀请名单上的人带。”

    岑崤想想联谊会上的种种面孔,忍不住面露嘲讽:“不进了。”

    他想得到的信息,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乏善可陈的剧情,就交给各位演技精湛的演员继续呈现吧。

    长恒宾馆的前台眼睁睁的看着岑崤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七星酒店的服务生,服务生把价格不菲的热红酒交给岑崤,自己又小跑回七星酒店。

    那两杯热红酒的价钱,快赶上她这里的房费了。

    这已经不是今晚第一次有人从对面七星酒店送东西过来了,刚刚还有个中年帅哥,送来了打包餐盒,说是外卖,但比一般餐厅摆盘都精致。

    所以这两位顾客到底有什么癖好?

    忆苦思甜?

    岑崤一进屋,发现黎容还关着灯,脸贴在窗边,向窗外望着。

    窗户拉开一条小缝,室内温度已经和室外差不多了。

    他抬起胳膊,用胳膊肘撞开大灯,灯火通明的一瞬间,他随口问:“还看什么呢?”

    黎容也不紧不慢的答:“看你的脚印。”

    他说这个答案的时候并未多加思索,说的也是事实。

    上一世,他从未仔细观察过岑崤,他得承认,虽然他一直表现的冷漠,沉静,但其实他的思想早就偏激的厉害。

    他从来不敢去医院进行相关的诊断,但他也清楚,经历了他家的这些事,心理很难保持一个健康的状态。

    他有时就像一只机警的刺猬,动辄竖起锋利的刺,将自我彻底封闭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他能感受到岑崤对他的略带恨意的粗鲁,也能感受到岑崤克制不住的爱意。

    人下意识的反应是很难隐藏的。

    黎容因为焦虑,压力,上一世睡眠很浅,有段时间精神状态极其不健康。

    他很少有踏踏实实睡够八个小时的时候,拥有一个舒适的,甘甜的梦境更是求而不得。

    有次他和岑崤折腾的筋疲力竭,他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甚至连澡都懒得去洗。

    他难得睡的那么沉,岑崤就也没打扰他,自己洗了澡后,拿了本书在床边看。

    等岑崤看倦了也打算睡,关了灯,身子往下蹭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黎容的胳膊。

    黎容不知什么时候,将胳膊摊在了床中央,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

    岑崤条件反射似的飞快挪开了身子,然后保持静止,屏住呼吸看着黎容的脸,生怕把黎容吵醒。

    因为黎容醒后,可能再也睡不着了。

    就这么僵硬着身子等了快五分钟,见黎容呼吸依旧绵长平稳,岑崤这才松了口气。

    他想伸手拨开搭在黎容脸上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这一点小动静也可能把人吵醒,有些人不当小少爷之后,反倒更娇贵了。

    岑崤轻手轻脚的往床边靠了靠,跟黎容拉开一小截距离,确保自己不会不小心压到他,才放心睡了过去。

    但其实黎容已经被压醒了。

    他只是纵情之后不想面对岑崤,才一直装睡。

    他有个很特殊的能力,装睡的时候,可以保持眼球不动,让别人察觉不出异常。

    如果不是特别在意他,岑崤是不会让自己变得如此小心翼翼的。

    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他当时偏激的,想要把所有爱意的表达也冠以阴暗的目的。

    因为这样才能单纯的,将岑崤当作一个恶人,一个不会影响自己情绪的人。

    他不愿意承认,人是很复杂的动物,人的感情尤其复杂,没有绝对正确和非黑即白,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深陷泥淖,无法自拔。

    但事实,不是刻意忽略就能抹去的。

    这也是他重生之后,如此笃定能够利用岑崤的原因。

    他似乎,还从来没有仔细的,看看属于岑崤这个人的细节。

    岑崤一顿,眼神闪烁片刻,低声问:“脚印有什么可看的?”

    黎容歪着脑袋,眨了眨眼,骤然亮起的室内让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了,玻璃上,映出他自己的影子。

    “我小时候不喜欢吃生蚝,觉得软乎乎的,长得难看,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但后来突然喜欢了,甚至一口气能吃好几个。之前对猫之类的动物也不感冒,觉得来不及清理的毛很麻烦,可看着看着也觉得挺可爱。以前更喜欢走在前面,让别人跟随我,听从我的指令,很少回头,从不低头……”

    他说到这里,剩下的没说。

    黎容转回头,弯着眸子,笑盈盈的看着岑崤,目光交错几秒后,他从小沙发上跳下来,朝岑崤勾了勾手指,催促道:“快点啊,我的热红酒都要凉了!”

    岑崤垂眸,思忖少许,心照不宣的笑笑,将热红酒给黎容递过去。

    黎容刚举了两个例子,都是以前不喜欢的东西,现在却喜欢了。

    他知道黎容想说什么,黎容也知道,他肯定听得懂。

    黎容抓稳杯子,跟岑崤轻碰了一下,然后扬起头,咕嘟喝了一小口热红酒。

    苦涩辛辣带着橘皮香气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瞬间在身体中央散开一片温热。

    四个多月了,他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上辈子六个月才完全康复,这一次好像更快一些。

    咽下去红酒,黎容舔了舔唇,心满意足的长叹了一声。

    虽然江维德说谎,给红娑研究院披上了一层虚伪的正义的外衣,但同时也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

    今天仍旧充满了出乎意料的胜利。

    岑崤垂眸看了看与黎容碰过的酒杯,端起来,轻抿了一下。

    他问道:“现在可以跟我说说论文的事吗?”

    黎容举着杯子稍稍一顿,眼睑轻颤了一下,很快无所顾忌的笑笑:“论文不是江维德和红娑研究院投稿的,是我。”

    岑崤早就猜到了,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继续听着。

    黎容的手指轻轻摩擦着透明玻璃杯,眼神向上望着,细细回忆几个月前的晚上:“我是在那份被偷的手稿上发现这篇假说的,我爸爸还没来得及投,所以我帮他整理后投了。李白守曾经来我家找过我,想要我爸爸的手稿,要不是他,我也发现不了。这方面倒还要谢谢他。”

    他嘴里说着谢谢,语气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岑崤:“你要我盯着调查组,是担心李白守。”

    黎容点点头:“所以之后有人来偷手稿,我很快就笃定不是李白守的人,因为李白守从来没见过手稿的样子,当然更不可能要把手稿烧毁。”

    岑崤又跟黎容碰了下杯,自己主动喝了一口,黎容挑了挑眉,也很快陪了一口。

    岑崤:“偷手稿的人,你有猜测吗?”

    黎容深吸一口气,眉头稍皱:“以前没有,现在……大概跟红娑研究院脱不开关系。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我爸爸的研究资料要被调查组封存,不允许查看。”

    不只是出事这段时间不允许查看,而是未来的几年,全部不允许查看。

    他曾经跟江维德申请过,但江维德信誓旦旦的说,时过境迁,黎清立的陈年资料里已经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了,而且律因絮这个药也已经被证实具有严重缺陷,项目彻底停掉。

    他之前对江维德十分信赖,所以没有坚持。

    但其实仔细琢磨,还是能察觉出难以解释的地方。

    律因絮存在缺陷,不代表没有研究价值。

    难道找出失败的原因,加以修正,不比从头开始更便捷吗?

    但如果江维德因为某些原因,也会说谎,那么他爸爸被封存的资料,和被偷走的手稿,一定有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岑崤:“刘檀芝关注的那个人,应该是韩江。她一直控制的很好,分食火鸡的时候,她的那份是韩江亲手切的,当然这可以用李白守的粗鲁掩盖。后来她和同事互相拍照,拍照的方向,正对着喷泉后的韩江,这也可以用她只是刚好喜欢喷泉景观解释。但唯一让刘檀芝没有心理准备的,是黎清立论文发表的事,她在第一时间看向了韩江,等待韩江的指示。”

    黎容毕竟离得远,看不真切,听岑崤的说法,他赶紧问道:“韩江有什么反应?”

    岑崤摇头:“韩江很平静,似乎这件事威胁不到他什么,他并不担心,倒是红娑研究院的人乱作一团。”

    黎容绷了下唇,眼皮耷拉着,思索良久,他嫌恶道:“韩江都五十多岁了,刘檀芝才三十四,他们俩……”

    他的联想无可厚非。

    刘檀芝和李白守貌合神离,很容易想到她有了别的心仪对象。

    而韩江显然比李白守体面多了,或许年龄并不是大问题,毕竟李白守也比刘檀芝大。

    岑崤将黎容手里已经被吹的有些凉的热红酒拿下来,放到一边:“可据我所知,韩江非常爱他的夫人孩子,从未有过任何思想波动的念头。”

    黎容挑眉:“真的?”

    毕竟李白守和刘檀芝在外也装作夫妻和睦。

    岑崤:“鬼眼组组长,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人的真实情感是很难隐藏的,之前遇到……那个考生,我没有伪装,也是知道藏不住。韩江哪怕有一点对刘檀芝的不正当心思,都不可能隐藏这么多年。”

    黎容认可这个说法。

    人的真实情感,是藏不住的。

    稍不留神,精神放松的某刻,就可能暴露。

    因为感性会与理智抗争,它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不甘于不见天日的黑暗,早晚,会因为愈加思念阳光的温暖,破土而出。

    所以很多精明机警的人,也会付出不必要的代价,那是身体心甘情愿承受的后果。

    黎容眼中含笑,被窗外凉气冷的缩了缩脖子。

    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将手揣进岑崤被体温暖的更加温热的兜里,和岑崤拉近距离。

    “你说看见雪花就会想起我,我们难道不是天天见面?”

    岑崤眼底深沉,带着很脆弱浓烈的情愫。

    他嘴唇轻动,没有发出声音,随后喉结滚了一下,才将手探进兜里,紧紧抓住黎容发凉的手指,固执的要求:“以后也要天天见面。”

    第54章

    即便有江维德的安抚,但当天的联谊会依旧不欢而散。

    有的人借口家里有事,早早溜了,有的人虽然留在七星酒店,但也没心思交际,而是频频接打电话,还有些人虽然能笑着攀谈几句,但注意力却完全被RQ趋势上的动态牵着走。

    江维德疲于为红娑研究院圆谎,笑容也明显越来越僵硬,越来越不自然。

    最后他干脆累的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愿意说了。

    韩江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温水。

    江维德抬起眼,看了看韩江,刚要伸手接这杯水,韩江突然冷冷一笑。

    “被迫说谎的滋味不好受吧。”

    江维德手指一顿,明显疲惫的眼睛里露出戒备的神色。

    他慢慢收回手,将目光转向一边,一语不发。

    虽然他没有承认,但是不好受的情绪已经无处遁形。

    韩江闭了闭眼,将手里的温水塞到了江维德手里,凉飕飕道:“别误会,我可没心情奚落你,只是奉劝红娑研究院别再骄傲自大,早点查清内幕。”

    江维德盯着韩江的脸,将水杯重重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一字一顿的重申:“没有什么内幕,这就是红娑研究院内部的决定。”

    韩江听闻,忍不住嗤笑,但也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显然江维德的说辞,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江维德倒是有点情绪上头,脖子上本就有道手术后留下的疤,如今脖子涨的通红,这道疤像是一只凸起的小虫,趴在皮肤上,看着有些丑陋。

    “这件事好像跟九区没有关系吧。”

    韩江的语气依旧平静:“怎么,江教授已经激动到连善意的提醒都听不出来了?”

    江维德的抵触心理依旧很强,他深深看了韩江一眼,扶着膝盖,站起身来,也没回答,直接将韩江甩在身后。

    第二天一早,地上铺着薄薄一层银霜,树梢上挂着白衣,在瑟瑟晨风里摇摇欲坠。

    安宁的城市,在冰雪覆盖下懒倦了许多。

    懒倦的不只是城市,还有裹在温暖被子里,享受着假期的人们。

    这些天,连网络监督删帖员干的活都少了。

    黎清立假说发表的事,小范围的在学术圈传开了。

    虽然传播范围不大,但也因此开始有人冒头说话。

    :我就直说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别的不说,豪车那张照片明显是假的,那车是汽车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什么时候成私家车了,编新闻蹭热点的毫无底线。

    “???汽车博物馆的图?”

    “看吧,很多人都不知道,那车是收藏品,怎么可能是黎的。”

    “从来没去过那家博物馆,我都信了,怎么当时没有人出来辟谣。”

    “有啊,你没看到而已,而且都被喷回去了,说给黎洗白。”

    “豪车是假的又怎么样,谁关心他有没有豪车了,律因絮害人是真的就行了,他不无辜。”

    “没说他无辜,但是有疑问都不能提了?造谣豪车这件事的媒体怎么不出来道歉?”

    “看到黎的假说了,的确很有价值,很佩服他在科研方面的天赋。”

    “佩服什么?佩服他做假药害人?佩服他抽成科研经费填补自己公司?”

    “能不能不要二极管,我说他的假说有价值和我不赞同他其他行为有冲突吗?”

    “呵呵,真正搞科研的人都懂,这件事各方面都逻辑不通,但是我不敢说。”

    “说了又如何,你解释经费审批流程,人家说听不懂,你科普专业知识和律因絮治疗原理的可行性,人家根本看不下去,你分析这篇假说对未来有多重要的影响,人家嫌字太长不看。”

    “我不理解,明明漏洞百出的事情,因为黎的死,好像整件事就板上钉钉了。”

    “能看出漏洞百出的只有你我这些人,你要相信,人与人之间,行业与行业之间,隔着鸿沟天堑,永远也跨越不过去。”

    “不,也有我这种虽然只是路过,但愿意花时间查找真相的较真网友。”

    ……

    虽然这些质疑的声量很微小,也只在固定圈层传播,但因为这些声音出现,真的开始有人翻出黎清立的新闻仔细研究。

    没人能准确统计这部分人有多少,能查找到的真相有多少。

    但所幸,还有世上最不可估量的人心,和绝不能完美掩盖的真相。

    开学那天。

    简复像只炸了毛的哈士奇,一步窜到黎容桌边,还没开始说正经事,先是激动的敲着黎容的桌子。

    “卧槽!卧槽!卧槽!”

    班里除了崔明洋那帮人,也没人关心网络新闻,毕竟他们平时补课累的连上网找乐子的时间都没有,所以绝大部分人都面露疑惑的望着看似癫狂的简复。

    简复真的震惊了。

    他那天晚上绞尽脑汁糊弄爸妈,鸽了联谊会,美滋滋跑去看林溱他们艺术班模拟面试。

    简复还是第一次接触艺考生这个群体。

    不得不说,整体外貌水准,还是明显高于他们班的。

    但林溱在这帮俊男美女里,也一点儿都不泯然众人。

    虽然这些人都声称从小学艺术,但简复是真看不出什么过人之处来。

    反倒是林溱的歌,让他忍不住眼前一亮。

    天生对音律敏感,声线又独特,被专业的老师一指导,果然有独树一帜的效果。

    林溱在学校食堂上,说自己喜欢舞台,想开万人演唱会,他还没心没肺的笑过。

    简复想了想市面上乱七八糟的明星,再想想林溱。

    这水平凭什么不能开,就值得开,要是万人凑不够,他请一区的人都去听!

    林溱模拟考试完,简复也没想着上网看新闻,而是拉着林溱去KTV,让林溱多唱几首给他欣赏。

    林溱虽然翻了好几个白眼,但简复明显爱听的样子还是让他有点开心。

    两人溜去KTV,唱了歌,喝了酒,熬了个通宵。

    等简复回家,听简昌沥和梁瑜讨论,才知道在联谊会上,发生了多大的事。

    原来联谊会召开期间,红娑研究院有头有脸的人物和蓝枢几个会长聚集最齐的时候,黎清立之前投稿的一篇论文发表了。

    好多人的脸当场就绿了,整个宴会厅活像演砸了的舞台剧,撑得起一句“乱七八糟鸡飞狗跳”。

    江维德上去说话,才勉强把人安抚住。

    简昌沥和梁瑜讨论的热火朝天,根本不知道,简复激动的快要疯了。

    难得有一次,他了解他爸妈不知道的内情,他掌握一区都没发现的秘密,他不仅是知情者,还是小团队成员,团体中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

    简复恨不得当场在简昌沥和梁瑜面前表演一出托马斯全旋,然后连吹两瓶德国黑啤,最后一个英国绅士礼下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简昌沥还在猜到底是不是红娑帮黎清立投的稿,简复已经在心里无声吼出了三百六十五个“不是”!

    他知道投稿的只会是黎容。

    黎容一个高中生,把一帮老学究们耍的团团转,还整理出了一份能在《From

    Zero》发表的论文!

    简复成绩再瞎也知道,投稿期刊要经历几重审稿的,而且几乎所有投稿人都会收到审稿人的修改建议和疑问。

    黎容非但能整理出这份假说,还能回答疑问,至少说明,他对这份假说提出的概念,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充分理解的。

    这可是红娑研究院名誉教授的科研项目啊!

    能做到这一步,掌握的专业知识有多牛逼,简复都不敢想。

    这简直是他看热血漫时最喜欢的剧情了,可黎容不是热血漫的主角,而是他身边实实在在的人。

    不过这件事发生在黎容身上,他居然也不觉得魔幻。

    他们小团队就该是这么牛逼的!

    简复本来假期就想狂call黎容问个明白,是岑崤把他拦下来了。

    【简复:哥哥哥哥!卧槽!我要重金求购联谊会现场录像!】

    【岑崤:下次早说,这份钱我愿意赚。】

    【简复:江维德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事儿你们知不知道?我爸妈都懵了!】

    【岑崤:假的。】

    【简复:是黎容吧!我就猜到是黎容!我要去问他!】

    【岑崤:别去,他喝多了,要睡懒觉,手机静音不想让人打扰。】

    【简复:???你怎么知道他要睡懒觉?】

    【岑崤:你觉得呢?】

    【简复:……】

    简复不敢轻易觉得,所以百爪挠心的等到了开学,他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放,直奔黎容桌边,发出他憋了两天的灵魂呐喊。

    黎容只觉得耳朵嗡嗡响,仿佛一百只蜜蜂在耳边聒噪。

    他忍不住扭过头,朝倒数第二排喊:“林溱!来把人拖走!”

    其实不是真的让林溱把人拖走,而是想凑齐他俩,一口气把该交代的交代完,不然等林溱问,他又要解释一遍。

    林溱听到召唤,笑呵呵的跑过来,先是拍了简复后背一巴掌:“你又闹什么呢?”

    简复被岑崤勒令不能打扰黎容,但他憋不住,只好跟林溱输出。

    所以假期的时候,林溱从简复嘴里,把联谊会上的事了解了个彻彻底底。

    他也猜测这件事不是红娑研究院的作为,而是黎容的努力。

    但他不会像简复一样打探黎容的秘密,只要黎容不主动说,他就绝不问。

    简复反手勾住林溱的脖子,作势要勒,假装凶巴巴道:“啧,你现在越来越猖狂了,还敢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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