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说什么别的虫?阿加沙自己都快和他贴在一起了。

    两只雄虫散发出的精神力让周围的虫都打了个哆嗦,不断的往这边看。

    言谕在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温格尔,又看看阿加沙,说:“你们俩能吃饭呢,就留在这吃饭,不能吃饭就给我出去,你们当宴会上的虫都死了吗?”

    转过头:“阿加沙,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早上闯进我帝宫的理由?”

    阿加沙压着脾气,放柔了声音说:“我是担心你被小崽子们占便宜,你怎么这样误会我?你身体不好,他们总缠着你要吃的,我是为你好。”

    言谕深吸口气,“是吗?可你还训我养的小虫崽们,我看应该叫第四军团的卡洛指挥官好好训训你,他最近刚刚拥有了第一个孩子,带崽的压力无处发泄,练你正好。”

    阿加沙咬紧牙关:“……”

    话音落下,慕修带着第一军团的小分队走进宴会厅,言谕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走过去想拥抱二哥哥,慕修却后退一步,低头说:“冕下,我们回来了。”

    “二哥哥。”言谕摇摇头,激动的抱住他,完全不顾周围有那么多虫族看着,慕修险些被他扑倒,反倒是不好意思了,笑了笑,拍着他后背:“好了,好了。”

    慕修抱着弟弟,鼻子里却闻到弟弟身上无比鲜甜的味道,哪怕贴了抑制贴都挡不住,他推开言谕,低声问:“言言,谁临时标记你了?”

    言谕小声说:“是哈苏纳先生……”

    慕修没有很意外,这才松了口气,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轻声说:“今天你不舒服,早点结束宴会,回去休息,人类安全局这边我来负责。”

    人类安全局外交团坐在长桌两畔,低声说:“看起来虫族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恐怖,他们对他们虫母很尊敬,没有把祂锁在金笼里日夜繁衍,我觉得我们世界里某些写的并不属实,什么虫母每夜轮换雄侍之类的那种。”

    另一人说:“你还看这种?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位阿拉诺陛下实际上很强,没有看上去那么脆弱,所以雄虫们不敢把他锁起来?”

    “一般虫母没有那么强的精神力,除非祂接受过身体实验改造,但以虫族对虫母的爱戴来说又不太可能。”

    “祂身上有股我说不出来的味道。何教授,你觉得呢?”

    外交官们都看向一个人,他西装胸前别着一个条状名牌,写着“何畔”两个字,这名叫何畔的男子很年轻,其貌不扬,普普通通,但是看上去是一名虫族研究专家。

    何畔低头翻开资料笔记本,冷淡地说:“祂正处在一段繁殖期里,蝶蛾类的虫母会在繁殖期散发性外激素,你们看见这群雄虫冷静自持,只是因为虫母对雄虫有绝对的精神力控制能力,雄虫们会恐惧祂,另外,虫族天生拥护虫母,面对虫母时,虫们不论雄雌,都是被拴上绳子的野兽,再喜欢也不会伤害祂。”

    “怪不得。”

    有人夸赞:“何教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环地外星系虫族学家了,前途无量啊?哈哈哈……”

    何畔低下头,谦和地点了下头,起身抱起笔记本,“失陪一下。”

    “何教授这是对虫族过敏了,自从来到虫族之后就频频去卫生间。”

    何畔神色仍然淡淡的,礼貌的快步离开,言谕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人类神色匆忙,一看目的地是卫生间,就没放在心上。

    宴会正式开始,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因为宴请的是人类,所以厨房特意做了银河系流行的菜色。

    言谕看着菜的样式,顿时久违的记忆翻涌上来,他曾经也是个人类,吃什么都不过敏,因为他是一件普通的没人要的实验品,所以他被调.教成了不挑食的胃。

    他至今都不知道实验室对他进行了怎样的改造,但是不重要,至少现在,言谕觉得那改造并没影响自己的生活。

    人类的安全局工作人员带来了一份异种肆虐的报告,言谕默默的想,这次来的这批人类并无恶意,不像上次刺杀他的那一批。

    宴会连续三天,今天的宴会结束后,言谕和慕修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定了在军部见面,这才带着温格尔和他们回到帝宫的待客厅。

    阿加沙一路护送他们回去,送他们下星舰时,他靠在船舱的门框上,无言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夕阳在他背后轻轻摇晃着光晕,星舰上的军雄们都看出指挥官的惆怅,凑上去问:“指挥官,你要是喜欢,就追上去呗?这么自己折磨自己有什么意思?不管冕下接不接受你,至少得问问吧?要是憋着心思憋一辈子祂也不知道啊?”

    阿加沙几乎克制不住想追上去的脚步,可他强忍着不曾看一眼,只低沉地说:“回航。”

    军雄们面面相觑,知道了阿加沙心情不好,纷纷去干自己的工作了。

    阿加沙坐在窗边,借着夕阳擦着小刀,低声喃喃自语:“今夜不也是发情夜吗……你当雄虫都是什么好东西?就这么嫌弃我,两只雄虫都留下了,非得要把我赶走吗……好,言谕,你够狠,明天一早,我还来找你。”

    可是阿加沙说是这么说,心却又跟着颤抖起来。

    言谕摘了王冠,坐在王座上,面对面地和他们分享对异种的认知。他感觉到安全局的人类们并没有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和盘托出,言谕很理解,毕竟这也是两个种族文明之间的博弈,他不会逼的太紧,也不会先松口。

    “那么,”对方有一名叫何畔的男子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达成共识,异种是不畏惧水火的、完全变态化的、可伸缩的半意识生命体?它们对于死亡无所畏惧,但是为了存活可以发展出高智商,生长周期是半年,以暗物质为食?”

    温格尔说:“是的,异种来历不明,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们人类实验室研究出来的变异品,放到空间站里,一不小心就流浪进了我们的深渊?”

    安全局的特遣队长谨慎地说:“我只能说,在我们所掌握的现有信息里,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温格尔说:“明白了。”

    很多信息具有隐秘性,不一定在机构之间共享,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队长说:“听说帝国实验室正在研发毁灭暗物质的实验,有什么新进展吗?”

    言谕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听了他们关于驱逐异种的意见,摸索着权杖,没有说出“有很大进展,可以建立合作桥梁”这种话。

    合作者之间,诚意很重要,尽管第一印象还不错,但言谕决定再看看。

    言谕起身,从容地说:“没什么进展。夜深了,先这样吧,今夜各位就留在中央星系,温格尔,麻烦你带他们离开。”

    温格尔深深的望着言谕,王座之上的虫母冕下神情平静,但其实温格尔能感觉到他濒临极限了,估计礼服下的皮肤都会被汗浸湿了。一个临时标记只能坚持12个小时,所以,祂现在要去找……哈苏纳吗?

    找他干什么?会被他再给一个临时标记,还是说……完全标记?

    温格尔眼前是一片夜一般的黑暗。

    ……可哈苏纳是雄侍,不找他,还能找自己吗?

    温格尔攥紧拳头,逼迫自己来到何畔身边,“请随我来。”

    何畔低着头,温格尔看了他一眼,这位男子穿着高领毛衣,个子和自己差不多,表情很严肃,一言不发,转身就率先离开了待客厅。

    温格尔拧了拧眉头,并未多言,带着其他的安全局工作人员出宫去了。

    言谕这才颓然坐在王座上,温格尔猜的没错,他确实撑不住了,身体的渴望越来越浓烈,似乎感觉到了虫母对生殖腔需求的敷衍,生殖腔连同腺体上下不给他好受,一波波都电流通过,一过了12个小时之后,浑身的汗腺就发达起来,现在,他只要摘了披风,整个虫就是湿透的。

    言谕挣扎着回到寝宫,躺在床上,睁着眼,逼迫自己看书,静心。

    劳累了一天,哈苏纳端来自动煮水泡脚盆,放到言谕床边,“冕下,来洗脚。”

    “哦,好。”言谕放下《战争的哲学化特征》,慢腾腾地挪到床边,这会儿他身上一波一波通过的电流弱了点,而且,他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太久,腿有点麻,一时间很难动弹,“先生……”言谕求助似的看着哈苏纳,“我腿麻了,等我一会儿。”

    金发的雄虫抬起头,看着虫母拧成一团的脸,不由得好笑起来,“您看这都几点了?不能等的。”他温和的站起身,抓着言谕的小腿,顺着他的肌肉纹理揉捏,“那冕下答应我,下次看书时就不要一直不动,如果你很喜欢这本书,我们可以坐在书桌前看。”

    言谕轻声说:“可是躺着看书很舒服……而且,今晚我有点睡不着,靠在被子上看,会睡的快一些。”

    哈苏纳抬眸看着青年,结束了一整天的疲劳,青年温柔的语气带了几分倦意,戴着平光镜的脸颊说不出的安宁,黑润的眼珠朦胧着雾气,被束缚了一天的闪蝶翅膀懒洋洋地摊开,助听器也摘了一边。

    “那也得悠着点,”哈苏纳轻声说,“今天就很累了吧?别总是太逼迫自己,最近你用眼太过度了,每到夜里都有一段时间的失明,夜里如果去卫生间也不方便,摔倒的话,我会很担心你的,知不知道?”

    言谕苦恼的点点头,这会儿他的腿麻到刺痛,正是难熬的时候,麻得直抿嘴唇,终于捱过了麻劲儿,他才如释重负一样躺下去喘气。

    言谕很抱歉,低声说:“先生,照顾我是不是很麻烦?”

    哈苏纳笑了笑说:“怎么突然这么说?”

    言谕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腿,在哈苏纳先生的手掌心里揉的很热,他看着哈苏纳白皙的脸,一头流光般的金发不像前些日子那么亮丽,咬了下嘴唇,语气缓慢地说:“先生最近也很累吧?”

    哈苏纳微微笑着说不累。

    言谕却说:“撒谎。我听说了议会的反馈,您在荒星系推行的自动屏障轨道系统很好,异种在荒星系附近徘徊,交通轨道的保护屏障让他们减少了很大的心理压力。我还听说您主张建了DRL特效药厂,基层保障和低价售卖做的都很不错,雄虫死亡率减少了50%,当地官员也很廉洁奉公,这很好。您很有政治天赋,不该被雄侍这一身份埋没。”

    “是谁说什么了吗?”哈苏纳说:“您是在赶我走?”

    言谕想起最近权贵圈子里说哈苏纳的那些话,确实有顾虑,却温和的说:“没有,我只是想,您的前途可以更光明,如果我的存在让您不自由,我会很愧疚。”

    哈苏纳很有耐心地说:“不会的,您看,我这不是已经在民众心里留下好印象了吗?这说明,金子在哪里都发光,比如我的头发。”

    言谕抿嘴唇笑了笑,哈苏纳也笑了,抓着他两只脚,脱了袜子,放进水盆里,热的言谕轻轻屏住呼吸,“……好烫。”

    哈苏纳温柔的说:“等等就不烫了。”

    言谕有残疾的那只脚骨骼是扭曲的,无法直接踩在水盆边缘,哈苏纳很耐心的等他的双脚都泡红了,才去按摩他残疾的脚。

    言谕低着头,昏昏入睡,头一点一点的,抓着床边被单的手指也渐渐放松。

    哈苏纳看着他想,他实在是太疲惫了,他每天都强撑着这副身体执掌政务,其实刚才在看书的时候就大概睡着了,头都蜷成了一团,柔软的黑发搭在眼睫毛上,苍白病弱的身体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单薄,宽大的外套几乎把他淹没了,清冷的青年更显得病气沉郁。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精心养了这么多年,言谕还是身体素质很差,哈苏纳甚至伸出了手指,去摸了摸他的手腕,确保他还活着,才放下心。

    哈苏纳拨弄水花的声音轻轻的,没有让水声打扰到他的睡眠。

    骨骼拧曲的左脚洗好了,哈苏纳把他的脚搁在膝盖上,拿着修剪指甲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指甲修成圆润的半弧形,正好,也一起磨了他的指甲,给他光着的脚套上厚厚的袜子,搁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托着。

    哈苏纳再低头去洗他的右脚。右脚很健康,洗得很快,言谕雪白的脸被热水熏得通红,看起来是越睡越熟了。

    哈苏纳心软的勾起唇角,先是保持肩膀不动,将他刚刚洗好的,湿淋淋的右脚也搁在肩膀上踩着。

    两只脚都扛在肩上,衬衫就这样变得湿透,哈苏纳缓缓把水盆挪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这才轻轻把言谕的左脚放下来,垂在床板和地面之间,专心的去擦干他的右脚。

    右脚也擦好并且套上了厚袜子之后,哈苏纳才把他打横抱起来,膝盖跪着上了床,将熟睡的言谕放在床里面的位置。

    言谕睡的真的很沉,眼皮都不抬,睫毛像蝴蝶一样簌簌轻颤着。哈苏纳给他盖上被子,梳理好他碎乱的头发,把他另一边助听器也摘掉。

    哈苏纳看了眼时间,11:30,舒了口气,看起来言谕今天不算失眠。

    之后他就没事可做了,换了套睡衣,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言谕睡觉。

    基本上每晚,哈苏纳都盯着他入睡,生怕他夜里突然生病,没有虫照顾他,再有个三长两短的意外,哈苏纳无法和虫族交代,无法和慕斯元帅交代,更无法和自己交代。

    所以,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坚持过来的,哈苏纳的睡眠时间通常在下半夜和中午两个时间段。

    其实哈苏纳比谁都清楚,慕斯元帅走了之后杳无音讯,言谕嘴上不说,心里非常难过,慕澜离得近,总是来看望他,每次来都带许多新奇的物品,外星系的小动物,当地流行的美食,来哄小弟弟开心。

    言谕会很开心,但是也会更加思念慕斯元帅,哥哥离开后,言谕会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一整天不出来,第二天眼皮总是肿起来的。

    哈苏纳轻轻叹了口气。

    言谕翻了个身,在睡梦里喃喃着慕斯的名字,哈苏纳低垂着头,极力压抑着眼眶的震颤。

    这不是第一次叫慕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是,今夜,哈苏纳不像以前那样平静。

    他标记过言谕了。

    看着虫母无意识呢喃着其他雄虫名字的时候,哈苏纳会感觉到无比的煎熬,尤其是那只虫是慕斯元帅,他不能嫉妒、不能愤怒、不能觉得心痛……因为那是言谕的哥哥。

    哈苏纳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床边了,否则,他一定会忍不住去安抚祂的情绪。

    哈苏纳很抱歉的俯身下来,摸了摸言谕的头发,然而这一靠近,甜蜜浓稠的香味就往他鼻腔里钻,不比白天,虫母的身体在夜里更加虚弱柔软,信息素可不是有理智的言谕,它毫无理智,有意吸引着附近的雄虫,引诱他们破戒、打碎、占有。

    哈苏纳保持着残余的理智,推开门走进了隔间。

    门一关上,这俊美的雄虫就靠坐在门板后面,他听见门后的虫母发出被抛弃了的可怜的啜泣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可是哈苏纳知道,至少言谕是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的,祂那么冷静克制,不可能……

    但是那声音切切实实存在,若非言谕主观意识上的反应,就是基因促使他发出这种委屈的声音……

    “先生……”

    冕下在叫自己的名字。

    哈苏纳紧紧抱着头,告诉自己,不能进去,进去就前功尽弃了,他现在隔着门缝都闻得到虫母信息素对于雄虫渴求的味道,更别想重新回到那屋子里自己会变成什么鬼样……

    哈苏纳几乎要把牙齿都咬碎了。

    “吱呀——”

    突然间一声轻响打断了哈苏纳的思绪,他猛地抬起头,凌乱的金丝长发遮住狭长的眼眸,瞳孔在剧烈颤抖。

    宫门被谁推开了?

    走廊里泛光的镜子照出他的脸,这素来温柔体贴的雄虫顿时露出了极具攻击性的表情。

    温柔久了的他险些忘了真正的自己是多么卑劣不堪的雄虫,那份一心一意爱着虫母冕下的脸庞无比的渴望,但是那双眼睛却在清醒地沉沦着。

    不能有任何虫在言谕的发情期靠近祂,除非是想、死。

    第93章

    静悄悄的寝殿里,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步步传来,殿里的雕花落地窗前反射出迷蒙的月色,一道狰狞诡异的暗影悄然布局。

    那是一条竹节虫的粗壮前肢,天生的隐蔽色让虫体完全攀附在墙壁上,

    拟态的虫类身体如同蔷薇科植物生满尖锐的刺,

    若不是祂的影子在微微颤抖、尾端的红色倒钩含满毒液,

    肉眼是很难发现这身穿隐蔽服的雄虫的,祂似乎在警示闯入者——

    远离我的虫母。

    但是闯入者明显是个不怕死的,

    或者说,

    他没有注意到恐怖的竹节虫,

    而是压着步伐走到窗前,缓缓点亮壁灯,擎着一盏烛火,

    走入长廊,

    静静停在那道影壁墙外。

    幽幽烛火勾勒出他高挑的身影,

    他在黑暗里行走,

    却没有撞到任何物品,

    好像他从来没见过光,那双眼睛已经习惯黑暗。

    哈苏纳觉得他应该是有敌意的,

    但是这一关头又觉得,对方有很复杂的情感,

    不止是敌意,还有一层晦涩难懂的情绪深埋心底……

    他是谁?

    虫类拟态的哈苏纳细细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对方闻上去是个人类。

    哈苏纳在蓝星执行过数不清的暗杀任务,

    人类对他而言是一个信号,

    尽管那信号是疼痛的,难忘的,

    可是身为一名从小被培养的前雇佣兵,哈苏纳能接受一切痛苦,至少能保全族群在虫族存活的能力,他可以付出一切,时间与生命,只是宇宙长河里转瞬即逝的一颗流星。

    和人类的合作前所未有,虫族从心里不认同人类,若不是虫母冕下愿意和星际各族携手杀死异种入侵,虫族到死也不可能礼貌接待人类。

    事实上,人类也从未正视过虫族,以往无数次战争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人类为什么会在深夜回到虫母寝宫?他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刺杀,那他在宴席上、会议上都可以做,如果不是刺杀,那他在知晓帝宫里有两万名雄虫侍者的情况下依然夜里闯入,是否过于大胆了些?而门口守卫的比丝伦虫族们能把他放进来,肯定有绝对安全的理由。

    除非他不是人,而是某个伪装成人类的虫族,天性警惕的比丝伦们认识这男子,并对他有着好印象。或者说,男子有可以通行的权势,至少在帝国范围内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或者官员,那么,他蓄意伪装成人类,在虫母的发情夜到来,其城府复杂程度可见一斑。

    哈苏纳在短短的一分钟里推演了无数个可能性,所有的答案都指向了一个难以预期的方向,他没有贸然打断男子的行动,而男子也只在虫母门前停留了几秒,就迈动脚步,径直进了虫母的寝殿。

    躺在床上的病弱母虫睡的不算安稳,并未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

    这些年言谕的耳朵一点好转没有,甚至比曾经还聋,以至于言谕该有的警惕心完全打了折扣,冷热交替的空气里,他的呼吸愈发急促困难,交替呢喃着“哥哥”“先生”,再无其他名字。

    男子就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哈苏纳看见这个人类的背影,挺拔修长,漆黑的外套勾勒出优雅的身材,原本的黑发匀速拉长、褪色、垂落,直到一头雪白的银发披在身后直直拖到地板上,覆盖了他来时的脚印。

    男子俯下身,似乎在认真端详虫母的脸,但是他没有去碰虫母,哈苏纳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刚才的猜想是错误的,如果他是个狂热的追求者,至少会去触摸虫母的皮肤,因为虫族很难抵挡发情期的虫母,这是一个共识。

    但男子很能隐忍,至少在哈苏纳的角度来看,那男子大概是一位虫母冕下的故虫。

    他有漂亮的外表,哪怕是虫族,纯白的长发也并不常见,纯白的虫纹是高等级的殊荣,纯白的长发也是雄虫性能力的外表显化,哈苏纳只见过一只虫拥有月光般的白发,珍珠一般华丽的虫纹,那就是已经死去多年的伊黎塞纳·科里沙。

    哈苏纳静静地望着那一幕,金色的头发在夜风里飘扬,他知道他应该离开了,站在这里看着他们无异于自虐,可是他拔不动腿,他就那样看着伊黎塞纳一言不发坐在言谕床边。

    “何畔”,怎么会是伊黎塞纳?

    蓝星一直存在着各种实验室,甚至有时候会拿虫族做实验,因为这个,议会上下议院一致认为人类这次的来访不怀好意。

    但是从接机开始,人类表现出的友善前所未有,顺风顺水的进入中央星系,第一件事并不是要求见虫母冕下,而是要求参观暗物质研究室,虫族没有为难他们,带他们在外围观看了一圈后,便将他们带去了宴会大厅,整个帝国都提高了警惕,几乎将防备写在脸上。

    但是,没有任何信息表明,伊黎塞纳也混迹在人类团队里,这八年他没有死,一直待在人类社会吗?他是否已经背叛了虫族?

    原本属于他的王权被言谕占据,如果不是言谕,那么今天睡在这张柔软大床上的一定是伊黎塞纳,毕竟在他的兄弟之中,他是最有希望继承王位的那一只,可言谕登基时,他心甘情愿的放弃了,现在,是想回来抢夺王虫的位置吗?以伊黎塞纳目前在虫族的声誉,他真的会是言谕强有力的对手。

    哈苏纳想,如果伊黎塞纳胆敢碰言谕一下,他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伊黎塞纳,哪怕成为罪虫也在所不惜,虫母冕下好不容易统一了军权与政权,万万不可以被新王虫分走政权。

    在言谕的引领下,四大家族前所未有的鼎盛,竹节虫族的监察官已经年老,族里因为哈苏纳才稍微有了些地位,他催促着唯一的雄子哈苏纳早些与虫母冕下生一些虫卵,这似乎是每个族群对于高等级雄子的统一要求,希望他们在虫母冕下面前获得一些地位。

    哈苏纳每次都推辞说冕下身体不好,不能抽取生殖腔里的卵子,但其实他自己知道,言谕心里惦念着伊黎塞纳,虽然那不是喜欢,也无关情与爱,言谕的感情被深深埋在土壤之下,对于关怀与爱护,祂屡屡回应,可对于爱情,祂毫无反应,只有昨晚开始的发情期,才让哈苏纳意识到言谕确实有些情感迟钝。

    不知道言谕会怎样对待伊黎塞纳,但是,那都不是他该想的,他只知道,保护言谕,深爱言谕。

    与此同时,帝国大厦酒店顶层。

    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们围坐在一起,队长宋玉沉默片刻,问:“你们也看见阿拉诺陛下了,说说你们的想法……何教授呢?他在联邦研究院的时候不是最守时的一个吗?裴律,你们俩住一层楼,他人呢?”

    副队长裴律看了眼手表,“这个点儿了,该睡了,研究院那边说何教授作息很规律,工作了四年从未迟到过,现在可能是睡着了,他住在二十八楼,总不可能从窗户跳下去,那是个人都摔死了,宋哥,别担心了。”

    一名戴无框眼镜的组员说:“我真想和你们说,我觉得阿拉诺陛下很像一个人,至少他的虫母身份和他的长相让我产生了怀疑,这是来之前,联邦研究院内网给我发送的通缉图片,希望我们在虫族寻找这个实验品的踪影,你们看看。”

    这位组员是安全局信息部的特派员,裴律信任他,便看着电脑念:“……联邦研究院失踪了一个战斗品,名叫“杀神”,编号1,通用称呼是“杀神一号”,遗失在一次人类与虫族的战争中……而且感染了虫母细胞,是个男孩,失踪那年……才六岁?这图片……不就是阿拉诺陛下!”

    图片上的孩子有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瘦弱的身形,从他刚出生到每一年都有相对应的照片记录成长,每一年都是他自己,每一年都是坐在床边的姿势,胆怯而安静,全然不是今天宴会上见到的温柔从容的样子。

    宋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沉沉地说:“虫族把这孩子养的很好,如果他继续在实验室成长,也许往后十年二十年的照片都是同一样的吧。”

    安全局的人们都沉默了,裴律敲了敲桌面愠怒说:“早该死去的实验品成为了虫族的虫母,实验室在搞什么?我们还在和杀神一号谈判?现在让我们怎么办?继续谈判?他一怒之下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组员说:“研究院的意思是,虫母不能留,至少这只虫母不能留。异种对我们造成的威胁虽然不小,但虫族的威胁更大,只不过虫族的科技比蓝星发达,小道消息表明他们对暗物质的攻克小有成就,蓝星需要这份实验报告,把杀死异种的主动权握回手里,否则,其实我们之间可以直接开战明抢。”

    裴律按揉着太阳穴,粗声说:“所以,要我们在虫族杀死虫母?开玩笑吧?是他们没脑子还是我们都是煞笔?”

    安全局的各位工作人员都发出啧啧的声音,其中有一位来自于航天部门的特派员低沉的说:“杀神一号是什么东西你们根本不知道。一个从上千个精密试验品里存活下来的唯一幸存者,一个治愈力100%、攻击力100%、甚至实验室都不敢公开他身份的存在,他再柔弱,也绝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可怜孩子。”

    “他是个感染了虫母基因的魔鬼。”

    “把虫母带回蓝星,交由研究院处理销毁,才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

    他摘掉帽子,露出一张被烈火焚烧过的脸,冷冷地说:“我这张脸,就是当年实验楼那场大火烧毁的,从那之后,我左手废了,不能再做实验了,无奈转单位到了航天局做观测,如果不是因为虫族,我们所有的研究成果不至于被大火毁掉,你们对虫母的怜悯,是无数人类的成果换来的,哪怕他曾经是个人类孩子,但他现在已经是可怕的虫母了。”

    宋玉却说:“柳峰,我问你,这孩子才六岁的时候有罪吗?”

    “无罪。”柳峰说,“可是需要有人类为了科技发展付出生命,我们也是命运共同体,而且言谕没有父母,他本身就是孤儿。我理解你的想法,为了减轻这种道德上的心理压力,我们没有给言谕出生证明,户口ID,没有证据证明他存在过,那么他的死亡,也不会被发觉,他感染虫母细胞后,我们本想让他在大火中被烧死,也好过面临现在这种情况,最坏的情况也莫过于此了。”

    宋玉冷静的说:“可他幸存下来了,不管是谁救了他,他都逃脱劫难了不是吗?我们把言谕带回蓝星,之后等待他的一定是死亡,哪怕他在位这么多年都没有侵略蓝星,你们科研楼的人还是希望他去死?”

    “如果科研讲感情,那么人类的科技会倒退,他不仅仅是虫母,也是杀神一号。”柳峰说,“虫母拥有虫族的爱戴这没有疑问,但前提是他必须要出身虫族。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虫族知道了他们的虫母是人类,他们还会爱戴虫母吗?虫族对虫母的爱,也许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坚固,不是言谕也可以是其他虫,他们一样会爱。”

    柳峰看着电脑说:“我们曾派遣过暗杀队,但是铩羽而归,我只能传递整个联邦实验楼所有研究员的想法,那就是杀了“杀神一号”。”

    “这也是为什么安全局能在一万多份简历里通过我的申请的原因,否则,以我观测员的身份是没有那么充分的理由加入特遣队的,因为我对言谕足够了解,我曾是他的直属研究员之一。”

    宋玉和裴律都看着他,一个小分队二十五个人,视线全都聚集在柳峰身上,眼神或是认同或是不认同。

    柳峰站起身,看着所有人,冷静的说:“不管他做出了怎样的功绩,只要他是杀神一号,就必须死。”

    帝宫依然平静。

    言谕做了个噩梦,他梦见了深渊,图雅消弭了,在空气里灭亡,异种裹挟着伊黎塞纳的身体爬出来,他折断了翅膀,白发血污,伤痕累累,似乎窥见梦里的自己,他露出了冷漠的表情,雄虫尖利的肢节全然张开,杀意凛然,俊美的脸变成黑眼蜜蜂的模样,不再是那只可爱的小胖蜜蜂,他恨极了祂,拔出了光子炮,炮孔对准祂,六支蜂翼遮天蔽日地扑下来,黑色的羽毛如雪花飞舞。

    分不清梦与现实,言谕下意识的呢喃着:“伊黎……对不起……你可以……杀了我……”

    黑发的青年帝王沉浸在发情期情..欲的火热与记忆回溯的冰冷两个极端里,每一个极端都让他难以忍受,却沉浸在梦里无法醒来。

    没有虫得以窥见过言谕的内心,没有虫知道,这么多年,他不曾有一天放过自己。

    伊黎塞纳是他无法遗忘的伤口,在他心里结成了疤,他心里有帝国,有族民,唯独没有他自己,这么多年,言谕早已习惯强悍,年少成王,言谕不给自己太多的脆弱和考虑时间,新纪元的车轮撵着他往前走,不论是身为虫母还是帝王,言谕都不曾退缩过。

    可是,只有在察觉到伊黎塞纳不在了的时候,言谕才会有一些别样的感受,不再是冷静的状态了,相比于慕斯的生死未卜,伊黎塞纳是99%的确切的死亡了,每每想到他,这样的感受就一层一层逐渐加深,是心痛,抑或是遗憾,是朋友的离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伊黎塞纳……”

    言谕喃喃着,“伊黎塞纳……杀了我吧……我不怨你……深渊很孤独……抱歉……我留你一个虫在那里……”

    雪白的窗纱遮挡月色,伊黎塞纳望着他,终于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声音很轻,有几分沙哑,“在你梦里,我就是这样不堪吗……?”

    伊黎塞纳低垂着眼眸,白发从他耳畔滑落,轻轻落在言谕的脖颈上,低沉的嗓音哽咽些许:

    “言言,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伤害你,我从来都舍不得看你难过……我怎么会怪你……八年了……你可曾有……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想过我……”

    言谕睡着,疑问无答。泪水模糊了双眼,伊黎塞纳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是看见言谕的刹那间,他忍不住要闭上眼,眼泪一颗颗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埋藏多年的秘密在这一刻难以隐藏,本来不知道如何给久违的岁月划上一个句号,直到听见言谕的梦呓,他再难保持理智。

    不论你想不想我,我都好想你,好想你……

    这句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思念二字太单薄,在深渊底部沉沦了四年,死里逃生之后,那么多个不眠的日日夜夜里,伊黎塞纳都是靠着这份思念才活了下来。

    活命的过程之曲折,契机之鲜有,伊黎塞纳自己都不敢细想,他发誓,如果言谕不问,他一定不说,甚至他今晚的到访都是个秘密,除了比丝伦们和哈苏纳,可能没有虫会知道他来过。

    伊黎塞纳确实听见了门外雄虫离去的脚步声,那应该是哈苏纳先生,因为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和言谕身上的一样,很明显,这第一次发情期,言谕接受了哈苏纳的临时标记。

    伊黎塞纳甚至不觉得难过,他很庆幸有哈苏纳先生陪在言谕身旁,虽然在宴会上他一闻到言谕发情期的味道就觉得头脑发昏,不得不屡屡去卫生间逃避哈苏纳信息素的味道,但是他现在坐在言谕床边,他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还好,你还活着,比什么都让我开心。

    伊黎塞纳忍着泪水,低头轻轻亲吻言谕的脸颊,他知道言谕不会醒来,祂没戴助听器,伊黎塞纳可以尽情享受这个亲吻,就像那年第一军校的空教室里,他曾忘情亲吻言谕的那一个吻。

    温柔的少年在他怀里红着脸纵容着他的胡来,也许就是因为少年的放纵,才让伊黎塞纳那样肆意的掠夺祂的呼吸,当他完全展现了雄虫的劣根性,霸道的,强势的,完全窒息的占有欲,紧紧攥住祂双手的时候,伊黎塞纳将所有的隐忍克制都抛在一旁,那个时候时光缓慢安宁,静谧美好,他们不曾想到,生死一别,便是八年之期。

    但是伊黎塞纳只吻了一下言谕的脸就抬起了头,他没有像曾经那样亲祂,他不再年少气盛,而且,他已经一无所有。

    蜂族内部早已选出新的监察官,他麾下的军队和舰队也被分配走,所有的荣誉只剩空壳,一只死去了的虫,不再配得上如今美誉星际的帝王。

    成为“何畔”,伊黎塞纳并不后悔,他自始至终是虫族,但是他比任何虫都清楚异种的可怕,亲眼看见了异种在星际间的肆虐,他产生了虫族不该有的怜悯之心。

    他误打误撞流浪在人类社会,本以为等待时机能回到虫族,没想到一等就是八年,四年前,他伪装成一个深夜猝死的研究员人类“何畔”,知道了人类在寻找一个名叫“杀神一号”的实验品,那个“杀神一号”像极了言谕,并且当年言谕遭遇的刺杀就是这批人的手笔,而他们现在仍未罢手。

    没错,“何畔”曾是研究院的虫族研究顾问,和柳峰一样,都是知情的人员,他们混入安全局的队伍,就是接受了研究院的秘密任务,为了“杀神一号”而来。

    伊黎塞纳忍着心里的疼,基于人类与虫族建立的新外交关系尚且良好,关系到星际之间的和平发展,他不打算把自己还活着的事告诉任何虫,但他已经做好了和人类同归于尽的准备,因此,他更不能再让言谕知道他还活着,让言谕遗忘他,是他最好的选择。

    喜欢不一定要告诉对方,深埋心底,何尝不是一种成全?这份感情,他一只虫记得就足够了,不为帝王添喜,却为帝王添忧,伊黎塞纳自认做不到。

    就这样吧。

    伊黎塞纳依恋地最后看了言谕一眼,轻轻起身,转身离开。

    然而,他的袖子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伊黎塞纳瞳孔瞬间紧锁,呼吸静止,他不敢回头,浑身的血肉在同一瞬间激烈颤抖、扭曲、胆战心惊。

    那只手似乎是清醒的,又似乎是本能的,拽着他的袖口,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不要、不要……伊黎塞纳紧咬牙关,虔诚的祈祷着,求你了,不要看见我,我会忍不住后悔,我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坚定……好想要吻你,好想要告诉你,我一直一直的,那样爱着你……

    “……去哪里?”

    “……欺负我看不见吗?可惜了,我的左耳能听见虫的心跳,你的心跳,我很熟悉啊……”

    帝王睡梦中轻软的嗓音缓缓响起,因为发情期的缘故,他的声线还有一丝温柔的软糯鼻音,稍微有点喘,带着一丝得意的俏皮的笑意:

    “当年偷亲我的混蛋,终于抓住你了,这回……你可别想逃走……”

    第94章

    不是梦境,

    指缝里对方的衣物布料是真实存在的,所沾染的雄虫信息素的味道很少见,并不是雄虫们追捧的“肮脏”的、“馥郁”的、“霸道”的、“温情”的、或是极具侵略感的费洛蒙味道,很不常见,

    有种奢贵高雅的感觉,

    像夜里盛开的睡莲,

    矜持得不像高等级雄虫。

    一张对该雄虫的形象侧写在言谕构想里迅速浮现,可以联想到他有着清丽俊美的眉眼,

    深邃高挺的鼻梁,

    大概是虫族里也数一数二的美人,

    如果哪个家族生出了这样一位雄子,大概会突破雄雌的刻板观念而非常喜爱他。

    这些年,四大家族给他送过不少长相上佳的雄子,

    明里暗里希望他第一次发情期能用上他们,

    或是为了权利还是私心,

    言谕不予接纳,

    全都婉拒了,

    并未看过一眼。

    他每天忙于政务,意不在此,

    也不想让虫族的血脉传承观念过于介入帝国的新派议会制政权,现在的帝国并非封建统治,

    更像是改善过更和平的联邦制度。

    所以,言谕第一时间是觉得,这雄虫一定是哪个家族里的后代,

    而且和自己是同学,

    信息素等级至少在S+以上,感觉是非常端庄的性格,

    气息成熟又稳重,与他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感,刚才一摸上去又觉得,他的头发厚密纤长,披在身后,有种奇妙的贵气。

    言谕仔细想着,这样容貌的雄虫,当年也很少见,总不可能是死了的伊黎塞纳,那么到底是谁?他的同学没有几千也有上万了,言谕对他们的脸过目不忘,记忆犹如幻灯片在脑海里闪过,言谕如走马观花一般思索,最终却捉不住回忆。

    他有些头疼,拧着眉,缓缓张开双眼,茫然乌突的瞳孔安静地看向雄虫的方向,脸上仍有着那么一点要破解迷题了的笑。

    虽然夜里再度失明,但他眼前好像可以勾勒出雄虫站在他床边手足无措的模样,雄虫想要扯回袖子,却不敢太用力,好像他用力一拽,言谕就会从床上滑到地上去。

    言谕手指攥住不放,语气很温和的说:“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那么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如果你是一个人类,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推开宫门离开,虫母的精神控制对你无效,我无法禁锢你的脚步。但如果你是一只雄虫,那么对不起,你的精神力无法突破我的意志屏障,今夜,这里就是你的牢笼,我一定不会放你离开。”

    言谕的语气平静而安宁,似乎没有受到没戴助听器的影响。

    但其实,他完全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听不见这混蛋是不是在那里求饶或者狡辩。

    但是“左边耳朵可以听见虫族心跳”这个秘密让他迅速锁定了眼前的雄虫,就是当年偷亲自己那一只。

    言谕梦里的酸涩被这个新发现冲淡了一些,他甚至动用了精神力,非常随性的使用着它们,精神力灵动飘逸,轻而易举地就包围住了整个寝殿。

    这样一来,他断掉了雄虫的所有退路,言谕只需要心念一动,就能与雄虫的精神海产生链接,影响他的精神力。

    但言谕目前还不想逼得太紧,他更想知道这雄虫到底是谁。

    雄虫似乎也意识到了无路可逃,缓缓叹息,反倒是没有像当年那样不管不顾地吻下来,好像是打算要鱼死网破了,回过身,在床头摸索片刻,把他右边耳朵的助听器给戴上了。

    言谕:“……?”

    言谕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一双坚硬宽劲的手掌给攥住了!

    雄虫掌心滚烫,似乎也被迫沦陷在虫母的发情期信息素里,那种蜂蜜一般香甜的味道温软细腻,使这雄虫屏住呼吸,左右分开他的手腕,牢牢把他按在床上。

    言谕抿紧嘴唇,定定“望”着他,眼皮都不眨:“……”

    “冕下,”雄虫低声说,“既然被您戳穿了我的身份,那么,您应该知道,现在把我关在您的寝殿里,我会对您做怎样过分的事吧?”

    对方的声线没有掩饰过的痕迹,是真实的声音,华丽的像是流动的水,低低的磁性里有种蛊惑虫心的力量,贴近了耳畔说话时,声音带出来的震动声让胸膛也跟着感受到了震颤。

    这声音……倒有点像是那名叫做“何畔”的人类学者,但是……又有点熟悉,混杂了一些特殊的发音方式,让他的吐字字眼更好听。言谕在记忆里搜索着类似的声线,无一例外没有一样的。

    “您在发情期,而我,是没有道德的雄虫。”

    对方像是恶魔在低语,“您……如果不想被我亲的那么漂亮,那么委屈的话,就请打开您的精神力束缚,让我离开。”

    言谕一直睁着眼睛,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非常近,贴在他颈边呢喃着。

    言谕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好吧。”似乎是为了验证这种威胁,他真的用鼻尖来拱言谕的耳垂,就像当年一样,捉着他的耳垂不放,那么小一粒白软的肉,就被他咬的又红又充血。

    言谕双眸瞪大想,这混蛋……还真没冤枉这虫,当年想放他一马就没揍他,可不代表今天也放过他。

    言谕面红耳赤,不得不先撤了寝殿里的精神力,低低说:“退下。”

    对方松了口气,似乎就是为了这个效果,“多谢冕下放行。”

    他松开言谕的手腕,衣料摩擦出细碎的声音,鞋跟清脆踏在地上,正要转身离去,言谕挣扎着从被窝里坐起来,忍了忍喉咙边上的喘息说,“……其实你不擅长说这种话吧?你想离开这里的想法比留在这里更急迫,这不是我印象里你接下来可能会干的事,或者说,你有别的理由?你到底是谁?”

    对方不回答,脚步也没有停顿,言谕见他踏入圈套,刚好在寝殿外加固了一道精神力屏障,轻声说:“我说过,今夜不可能放你离开,只能用点办法让你不能折腾我了。”

    对方脚步猛地一顿,紧接着,他快步离去,手掌拍上厚硬门板,然而宫门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关紧,他后退一步,如同困兽,无法控制自己,不得不停留在原地,被迫靠在门上大口呼吸。

    与此同时,雄虫的费洛蒙被虫母信息素所吸引,一缕缕地化为有形的柔软虫肢,所有倒刺化为软毛,抽离出他的身体,围绕在言谕身旁,顺着虫母的腺体、蛋白囊游走,不断散发费洛蒙,安抚焦躁不安的虫母。

    言谕想拨开它们,它们却缠绕住他的脚踝和手腕,把他白皙的皮肉勒出了红痕,不许他离开这张床,也不知道是保护他,还是想亲昵他。

    没办法,言谕只能戴着助听器,重新躺下,闭眼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言谕睁开眼,终于看见了新鲜的阳光,第一件事就是找寝殿里那个雄虫。

    早晨的寝殿里安安静静,没有雄虫,只有他身上蜂蜜一般的发情味道,一夜的酝酿之后,浓烈沁透了肺部,连言谕自己都觉得过于甜腻。

    言谕想,今天没有临时标记了。

    这两天言谕每天醒来身上都是甜腻腻的液体,是后背蛋白囊里的乳白色蛋白液,因为发情期的缘故过度分泌了,有的时候只要一碰到,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今天早上也是这样,言谕的睡衣都湿了,后背的两片蝴蝶骨过于湿漉漉了,只能草草用毛巾擦一下,换了件衣服,之后穿戴上吸纳蛋白液的束缚带,这才保证不会在白天在任何时间地点流出来。

    言谕戴上两边耳朵的助听器,慢吞吞地挪到床边,拖着残疾的腿慢慢的往寝殿正厅里走,那只雄虫如果不在他房间里,就只能在正厅里待一夜了。

    “……”

    刚刚复明的眼睛还有点模糊,言谕看着昨夜那只无路可逃的雄虫,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言谕扶着门框,站了半天,闭了闭眼睛,又睁开,确认之后,呼吸在刹那间停止,心脏却开始砰砰跳跃。

    雄虫在窗边站着,身体向前探出,伸手从窗外树上摘下一朵凋零的花,摆在窗台的花瓶里。他和言谕构想中的长相一模一样,银须刘海垂在两鬓,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高挑的身体,背后的六支蜂翼慵懒的晒着阳光,蜂翼不再是漆黑的,而是雪一样白的白化色,边缘末梢泛着晶莹的蓝色,正常状态下是没有羽毛的,就和他的眼珠一样,湛蓝,清澈,水一样柔软。

    ……伊黎塞纳?

    不可能。

    言谕否定自己,怔然地想……已知他寝殿里目前应该只有两只虫,一个他自己,一个昨晚的雄虫。

    首先,言谕认为那雄虫不可能是伊黎塞纳。

    其次,按照眼见为实这个道理来讲,满寝殿除了言谕自己,就只剩下个“死而复生”的伊黎塞纳。

    那么……这寝殿里也没别的虫了,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言谕两眼一黑。

    言谕缓慢的、僵硬地看向伊黎塞纳,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脑子里顿时浮现昨夜的梦,不同的是,昨夜的伊黎塞纳被异种包裹着,仇恨而疯狂,眼前的伊黎塞纳却是放大版的记忆里的少年,眼一对上便脸颊绯红,一大片一大片红蔓延到脖颈上,衬得眼眸更蓝到湿润明亮。

    “你……”言谕艰难地说,“你……”

    他和伊黎塞纳站的只有一步之遥,进入发情期的第三天后,他的信息素更加激烈汹涌,伊黎塞纳当然也闻得到。

    他的呼吸声异常微弱,对于一只嗜甜如命的、一天最多能吃十顿饭的蜂而言,早起时湿漉漉又浑身香甜的虫母,简直是对蜂意志力的绝大考验。

    “我……”伊黎塞纳低声说,“昨夜,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话吓你,我也不该……贸然闯进你的寝宫,对不起,你可以打我,或者骂我,之后,我、我可以离开。”

    言谕缓了缓情绪,扶着门框,静静地说:“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伊黎塞纳吸了一口气,白发遮住他半边眼睛,低低说:“还有,当年……确实是我,亲了你……”

    说完这句话,伊黎塞纳微微低下头,他现在比言谕高了不止一点,这个角度,言谕刚好能看见他紧咬着下唇的模样,纤长眼睫毛挂上水雾,瞳孔熬的通红,像是一夜没睡,就那样吹了一夜的冷风,熬过了虫母无比诱惑的发情信息素。

    言谕活了这二十年没有一回想象到这个结果,愣了一会儿,声音不自觉放轻,“你为什么亲我?”

    伊黎塞纳闭了闭眼,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说,“……我,我喜欢你。”

    言谕愣了,他怎么就万万没想到,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伊黎塞纳,和那只亲他的雄虫……是同一只!!!!!

    伊黎塞纳抬眸,看着言谕一副被雷劈呆了的模样,别过头,顿了顿,才回过头说:“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烦心,但是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隐瞒了……你别生气,我现在是安全局的特谴员,这次来虫族办完事,我就跟他们回去——”

    “回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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