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还是想让言谕去干他爱干的事——去军校摸爬滚打。

    他承诺过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弟弟,白塔保护区表示会长期跟踪言谕的健康情况,这才答应把言谕留在他身边。

    星网上对言谕的讨论各种各样,已经成为了话题楼里经久不衰的一座,毋庸置疑,言谕虽然没有在网络上发表过一句言论,但他已经是虫族当之无愧的“顶流”。

    与此同时,科里沙陛下在听过属下汇报过之后,他的关注点只在言谕身上。

    言谕真的蜕变成了一只雌虫,他曾说过,如果言谕进化成一只雌虫,他会亲自去见他。

    去,还是不去。

    上次对于言谕的手下留情,科里沙并没有很想的明白,他一向不是手下留情的虫,能够坐在皇位之上,他知道自己足够狠心。

    他的几个雌子都在帝国各处担任要职,除了伊黎塞纳。尽管他的血液纯净度高达96%,在议会眼里,他是最有可能性继承皇位的虫。

    但他是一只雄虫,科里沙并不喜爱雄虫。

    这样的心理很矛盾,最优秀的孩子,却不是最心仪的孩子。

    言谕也是一样,最优秀的基因,却不是他的孩子,又是一只雌虫,这听起来就很有威胁力。

    想除掉言谕,又没那么简单,科里沙身为王储,要考虑的更多。

    今天的直播也看得出,慕斯把言谕当眼珠子看,连受封仪式都带着他,现如今失去虫母统治的帝国,军权和政权是分离的,慕斯元帅的势力盘踞一方,现在更是如日中天,动言谕等于动他的命,一整个边境军区反了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说一整个军政处都站在慕斯身后,这种势力,何其庞大。

    科里沙完全被架在那里,动弹不得,这种感觉非常难受,他手下的议会和政党无法干涉军部的决定,虫母冕下才是能让政权和军权统一的唯一领袖,作为科里沙自己来说,他与慕斯等其他元帅上将,相互依赖,相互制衡,唇亡齿寒。

    也就是说,王虫依赖慕斯,就要接受言谕的存在。

    再等等吧。科里沙陛下觉得很憋屈,至少现在还没有任何虫能取代慕斯元帅的地位,并且慕斯连个老婆都没有,没有丑闻,黑市听见他的名字如闻风丧胆。

    他把一生都献给了帝国,完全没有任何把柄。

    ……

    慕斯望着蜜罐子包围的小言谕,心里柔软的同时,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很奇怪。

    他能理解低等级虫族对言谕的喜爱,言谕出众的感知能力能够与虫类无声交流,见过他的低等级虫没有不喜欢他的,甚至路过的小蚂蚁都会爬上他的脚面蹭一蹭。

    慕斯只是想不通,一号蜂巢的蜂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送来雪蜜?

    那些蜂很清楚蜜的价值,拒绝任何虫觊觎他们的蜜,性情凶悍暴戾,善于厮杀,甚至自相残杀。黑市雇佣兵也不愿意接偷蜜这种单,除非佣金达到百万以上欧加。

    难道小言谕有分化成亚雌虫母的潜力,所以蜂才愿意大大方方贡献出了雪蜜?

    慕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看向言谕,心里一时变得很沸腾。

    虫母冕下是虫族的信仰,是唯一的王,慕斯的眼前一片模糊,眼眶湿润,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他实在是太,太高兴了。

    但是,不管这个猜想是否是真的,也得要等到小言谕成年之后再去验证。

    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慕斯不会将猜想提前说出去,给小言谕带来困扰。

    慕斯看着荒星系恶劣的环境,有些惆怅,随即他又想开了,小言谕是不是虫母冕下都不要紧,他也不会感到失望。

    毕竟,那只不过是被一部分虫宠爱,和被一整个虫族宠爱的区别。

    言言还年幼,不用太着急。

    言谕这一路都没戴助听器,他很享受只能听见蜂群嗡鸣的声音,它们一直在软软的叫他“王”,温柔像是水一样把他包裹。

    言谕想,这些蜂的脾气这么好,会不会被其他硬甲壳的虫族欺负呀?

    顿时嗡鸣的声音更大,言谕忍不住捂住耳朵,觉得蜂们好像非常亢奋,试图证明什么。

    好像安眠曲,言谕打了个哈欠。

    “哥哥,”言谕艰难的用手语说,“困,想睡觉。”

    他的眼皮一直往下垂,他今天太疲惫了。

    听见他这句话,耳边的蜂好似能听懂,很快消失了声音。

    001推来他的治疗轮椅,他很熟练地坐上去,按摩脚腕的智能机械臂开始工作,他每天都要按一会儿。

    慕斯把他推回房间,抱着他上床,言谕望着哥哥,捧住慕斯的脸,轻轻亲了一口他的侧脸,小声说:“今天好忙,我还没有祝贺哥哥,现在祝贺,还来得及么?”

    慕斯弯起唇角,把他掖进被子里,“来得及,谢谢,宝宝。”

    他撩开幼崽额头的碎发,落下一吻。

    言谕乖乖地抓着他的手,闭上眼睛,慕斯低声唱着虫族的摇篮曲,哄幼崽睡。

    一夜好梦。

    可是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言谕万万没想到,这学期的拉练赛居然是那么变态!

    “别怪老师无情,军校实在是为你们考虑,”老师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实在是眼睛里的快乐藏都藏不住,“所有同学去B校区,不限时间,要求获取个人积分100分,和搭档一起驾驶机甲逃出来。”

    逃??

    所有同学被全部搭载到丛林深处,蒙着眼睛赶下来,然后星舰迅速开走了,同学们有些慌乱,摘掉眼罩,发现周围都是星兽,还有机甲,大家快速找自己的机甲。

    言谕被撞到伊黎塞纳身上,伊黎塞纳迅速抱住他的肩,他披散的雪白头发不小心就沾到言谕的嘴唇上。

    “言谕,没事吧?”伊黎塞纳垂眸,轻轻拨开言谕嘴唇上那一缕白发。

    言谕抬头,注意到他今天穿的也很好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没事,谢谢。”

    其实雄虫同学们无时无刻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但伊黎塞纳身上有种特别的感觉,很干净,很优雅,说话慢条斯理,温文尔雅,就连手上戴的白手套也从来不脏。

    伊黎塞纳笑了笑,点头,他们俩上了机甲,言谕在主驾驶,负责消灭星兽,伊黎塞纳负责主控台,操控路线,他们顺着丛林走,除掉了几只小的,很快出现了大星兽。

    “伊黎,准备好。”

    言谕发现自己和伊黎塞纳很有默契,他的出招每一次都能被伊黎理解到,下一秒就准确攻击在星兽身上,伊黎对机甲的操控堪称完美,战斗素质很高,时刻保持冷静——

    直到他们的精神力阈值达到了顶峰,无法让机甲击败高等级星兽。

    言谕的嘴唇变得很白,他有些虚弱,他一个人的精神力已经无法维继这台机甲,对面的星兽犹如野猪,獠牙血迹斑斑,“伊黎,”言谕轻声说,“帮我。”

    伊黎塞纳不用他催促,已经将机甲的精神力疏通脉络插在自己的手指上,然而,五分钟后,他和言谕两只虫的精神力加在一起都无法击败这只野猪。

    伊黎塞纳一言不发闭上眼睛,很快,言谕惊讶的发现机甲主控台的精神力数值开始飙升,伊黎塞纳在逼迫自己的精神力阈值,已经从83%上升到了92%!

    “停下,伊黎,你可能会精神力崩溃的。”言谕拉住他,抿着嘴唇。可是伊黎为了杀死星兽接近于拼命了,言谕看见他侧脸流下汗珠,睫毛都被汗水沾湿,下颌线绷的很紧,雪白的脸泛着红晕,他还在坚持。

    言谕突然被他这副样子打动了,心头说不出来的感觉,他马上将副脉络线夹在自己的手指上,心里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机甲的阈值居然上升到了95%!野猪完全无法抵挡住发挥95%攻击力的“叶落”,当即死亡。

    伊黎塞纳一下子摘掉手指夹子,低头隐忍喘息着,言谕也摘下夹子,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俩都没说话,直到言谕忍不住抬起头,结果伊黎塞纳正在盯着他看,一双湛蓝眼眸荡起涟漪,像是深邃的银河,要淹没眼前的小小少年。

    言谕小声说,“我们成功了,对吗?”

    伊黎塞纳眨眨眼睛,点头,“嗯,成功了。”他的脸红红的,显得俊秀,然后,他脸上出现了一点笑意。

    言谕一下子开心的抱住他,声音在气喘的情况下显得软软的,“我们俩都有了二十积分!再猎杀一些低等级星兽,我们就能拿到一百积分!”

    伊黎塞纳的手很久很久之后才抱住他的腰,拍拍他的后背,轻轻嗯了一声。

    接下来没有再遇见大星兽,他们却迷路了,天黑了下来,丛林里更加危险,他们找了个地方休息,启动机甲的一级防护,从机甲的内部通讯频道得知,其他同学也随便找了个地方过夜。

    他们刚开始还在说话,但是夜里太凉,言谕打了个喷嚏,然后浑身开始发热。

    他的眼皮很烫,有点睁不开,脸庞潮红的厉害,带着点鼻音叫他的名字,“伊黎,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伊黎塞纳马上探过身,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很烫,言谕发烧了。

    伊黎塞纳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但他没有一丝迟疑,快速解开言谕的安全固,让他能感觉舒服一点,然后启动了机甲的三级防护,现在,机甲只留下了一个通风口。

    言谕揉了揉鼻子,柔软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雪白的小脸浮现出柔软的情绪,他迷迷糊糊地说,“别这样,你会被我传染上的……”

    “没事的。”伊黎塞纳顾不了那么多了,空气很快变得闷,他摘掉手套,用冰冷的手去给言谕降温。

    言谕蜷缩着身体,意识模糊的发出咕噜的呢喃声,他窝在主驾驶里,一会儿叫哥哥,一会儿叫伊黎塞纳的名字。

    伊黎塞纳脸都白了,他也没有照顾病虫的经验,言谕太病弱了,他有一种错觉,小虫崽马上就要碎掉了。

    伊黎塞纳直接脱下自己的衣服包在言谕身上,但是没用,言谕还是很烫,卷翘的纤长睫毛濡湿了一片,看上去脆弱极了,像可怜的小动物,病气更深重。

    他应该是刚才出了很多汗,外部温度太低,言谕受了寒才感冒了。

    伊黎塞纳的心扑通扑通跳,他牙关紧咬,心里惊慌,他怕言谕昏迷,试图去叫醒言谕,但是言谕紧闭着眼睛,甚至越来越烫,已经开始呜咽起来。

    伊黎塞纳的手在他身上,甚至都在发抖,言谕下意识抓着他的手,眼睛紧闭着,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抓着什么。

    但是伊黎冰冷的手给他带来一丝清凉。

    伊黎塞纳被逼的眼眶都红了,但是很快,他的脸上出现远超出年龄的沉稳,他轻轻把言谕的手藏进衣服里,自己从机甲上翻下去,拿着一把刀,拨开了一只星兽的皮,在附近的小河流里洗干净了,拿回来盖在言谕身体自己的校服上。

    他这一刻才意识到言谕到底有多么柔软,当他小声的软乎乎地叫他“伊黎”的时候,他的心脏很酸很疼,他感觉到自己舍不得看见言谕这样子病弱,那让他几乎呼吸不上来。

    于是,他俯身拥抱着言谕,把他圈在自己的怀里。

    凌晨五点多。

    天边还没有完全亮,言谕醒来了,他一动头上就开始冒虚汗,他还没有完全退烧,脑子烧的很难受。

    但这一夜他出了很多汗,一定比昨夜温度下降了一些。

    他很困难地睁开眼,看见一头雪白的头发,然后对上一双蓝眼睛,机甲副驾驶上,伊黎塞纳抱着他一夜没睡,眼眶都熬红了。

    这一夜言谕在出汗,伊黎塞纳却快要冻成冰棍了。

    “言谕?”伊黎塞纳叫他,声音很急,“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言谕因为生病,脑子转得有点慢,他第一时间没意识到伊黎塞纳为什么在这里,后来才想起来,自己是生病了。

    “嗯……”

    他慢吞吞地看着伊黎塞纳,伊黎塞纳不信,言谕看起来像颗红透的软果子,他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抿了抿唇,分明就一点儿也没好。

    现在他必须一只虫带着言谕离开考场,但他一只虫很难驾驭这台S级机甲,没有言谕的帮助,他就像失去了一只手。

    他打开机甲舱门,展开蜂翼,准备带着言谕离开赛场,哪怕这次比赛他们俩都不及格,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他要言谕好好的,不可以生病。

    言谕却拍拍他的肩,抿着嘴唇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浅浅的梨涡,他带着鼻音软软的说,“不能放弃,伊黎,要把机甲驾驶出去。”

    “可是你很难受。”伊黎塞纳很难下定这个决心,但是言谕很倔强,他重新将脉络线夹在自己手指上,黄金色的精神力从脉络里流淌出去,机甲再次启动,“伊黎,不能放弃。”

    这一句话让伊黎塞纳深深呼吸。这次伊黎塞纳几乎是拼了命才补充了言谕精神力的空缺,三个小时之后,他快把自己的一半性命都丢出去了,终于把言谕带了出去。

    一出了赛场,言谕就坚持不住了,他倒在主驾驶上,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但他很安静地抿着嘴唇笑,“伊黎,成功啦……”

    老师们没有守在那里,只有一艘等待的星舰,坐着已经结束比赛的同学,零星几个,伊黎塞纳不确定什么时候星舰才会开,但他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伊黎塞纳接住言谕歪斜的小身体,抱着他,把他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展开蜂翼,朝着自己的家飞过去。

    “伊黎……”言谕搂着他的脖子,迷茫的但是声音糯糯地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伊黎塞纳咬咬牙,几乎是手足无措的,但是很温柔的哄着他,“去我家。”

    第34章

    伊黎塞纳的蜂翼不同于低等级虫的蜂翼,

    是透明偏蓝色的,从根部到翅末梢呈现透明到冰蓝色的渐变,翅面像六棱镜,一共有六支,

    并不是光滑的,

    而是有毛茸茸的绒毛层。

    言谕躺在他翅膀上,

    软软的脸被绒毛淹没了一点,他烧的有点严重了,

    脸颊通红,

    嘴唇通红,

    耳垂也是红的。

    伊黎塞纳用两支翅膀把他保护起来,不让他掉下去,可是言谕就像一块软乎乎没骨头的小黏糕,

    软手软脚地往下掉,

    伊黎塞纳费劲力气背住他,

    说什么也不让言谕离开他的背。

    他飞快回到自己家,

    收起翅膀,

    银色长发都被濡湿了,衣服脏兮兮的像是去泥里打了滚,

    向来爱干净的小殿下,一门心思抱着小言谕往院子里跑。

    管家正在浇花,

    吓了一大跳,他跟随伊黎塞纳很多年,是科里沙陛下唯一赏赐给伊黎塞纳的随从,

    看见殿下苍白的脸,

    他放下水壶跑过去,“殿下!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伊黎塞纳镇定的说明情况,

    薄唇抿得紧紧的,湛蓝眼瞳坚定的像是要去炸堡垒,他把言谕的腿夹在胳膊里,执意要把小黏糕背上楼。

    小黏糕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地趴在他背上,浑身上下汗津津的。

    管家感觉六殿下的小脸也很苍白,眼珠布满血丝,就先拉住六殿下,又一脸担忧的看着言谕,“还是我来吧。”

    他一手抱起一只小虫崽,把他们俩都带上了二楼。

    管家先是轻柔的把言谕放在床上,他早就认出那是言谕,摸了摸他的额头,脸色沉重:“他发烧了,我去通知校方和慕斯元帅,然后找医生。”

    “他什么时候才能好?”伊黎塞纳很担心,他紧紧抓着小言谕的手,眸光暗沉。

    管家有经验,为难说:“这不好说,吃了药,至少也要一天才能退烧,殿下,你也休息一会,别把自己累病了。”

    管家不敢耽误,匆匆出门,伊黎塞纳站在床边看着言谕,心里很难受,他去洗了一条毛巾,给言谕擦脸擦手又擦脚,然后换了一条新的湿毛巾盖在他额头。

    伊黎塞纳轻声叫他,“言谕?”

    言谕闭着眼睛,睫毛扑簌簌的,他睡不好,似乎在做噩梦,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伊黎塞纳紧拧着眉头,他太担心言谕了,那么小一只虫,病气来临的样子怎么那么可怜?

    伊黎塞纳赌气的想,干脆把病气过给自己算了,他不怕生病。

    抱着他睡觉会把病气过给自己吗?

    伊黎塞纳决定在抱着小黏糕睡觉之前先去打开窗,把屋子里换上新鲜的空气,然而,他看见了一副意想不到的景象。

    是飞蚕。一只很雄壮的飞蚕,它不知道在这里盘旋多久了,抑或是说,它其实一直暗自跟在他们身边。

    飞蚕不是普通的蚕,在上万年的种族繁衍过程中,它们汲取了蚕蛾的基因,进而演化出了能飞翔的翅膀,但又同时具有蚕的生物性,是很神奇的基因嫁接现象。

    这只飞蚕收敛翅膀,它张开口器,射出无数道雪白清透的蚕丝,缠住言谕的手和脚,还有腰,在伊黎塞纳面前,明目张胆地把床上沉睡的言谕给卷走了。

    伊黎塞纳:!

    伊黎塞纳当机立断跳窗展翅追上去,飞蚕飞的很快,它的蚕丝把言谕包裹的严严实实,像一个雪球,被它抱在前肢上。

    飞蚕庞然的身体是赭石颜色的,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座山在天上飞,一只蜂在后面追。

    伊黎塞纳怕他把言谕憋死,但蚕丝又是透气的,如果不裹太紧就不会让猎物窒息而死。

    可是这只飞蚕怎么能把言谕当成猎物!

    伊黎塞纳眸中闪现一丝冰冷的杀意,他做好准备从飞蚕手里救回言谕,然而飞蚕飞的像火烧屁股一样,很快飞到巢穴所在地。

    那是一个山洞,洞口有狭窄的入口,周围被膨胀的泡沫样红褐色分泌物堵住,很好保持了山洞的气温。

    飞蚕抱着言谕球钻了进去,伊黎塞纳薄唇紧抿,也跟着钻进去,抬起眼睛那一瞬间,他怔住了。

    整个山洞变成了蚕丝的天堂,铺天盖地的白色,应该是临时吐的丝的,飞蚕们栖息在石壁上,眼珠像灯泡,它们本该在白天入睡,但是今天很反常,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大飞蚕落地,快速但是小心翼翼地拨开蚕丝球,把又小又软的言谕抱出来,它的动作近乎于张皇失措,抱着那么小一个幼崽,它不知道该放在哪。

    它好不容易抢回来的王!

    别的飞蚕见状,用四条前肢接过它怀里的言谕,稳稳地抱着他,转过身飞起来,把他放在山壁上精心编制过的蚕丝摇篮床里。

    雪白的摇篮床,用蚕丝吊起来,坚固而柔韧,完全不会担心坍塌。

    言谕浑然不觉自己在哪,他鼻翼煽动,有点难受,安静躺在厚密的蚕丝里,他只是觉得很柔软,很清凉,乱糟糟的梦境从他脑海里慢慢消失,真正的困意来袭。

    飞蚕们安顿好小言谕,快速分工,每只蚕都辛勤劳作着吐丝,将山洞里嶙峋尖锐的角落包裹上。

    一只雌性飞蚕看起来成熟一些,它低下触角,温柔地碰了碰言谕发烫的额头。随后它触角一缩,愣了愣,漆黑的虫眼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心碎,眼角亮晶晶的,口器也颤抖起来。

    王病了,病的很厉害。

    看见它的模样,旁边数十只蚕也围过来,它们的触角同样感受到灼热的温度,吓到一样,纷纷后退,转身不约而同远远飞出洞穴。

    外面是一片繁茂的植被林,是飞蚕赖以生存的家园,生长着无数未被虫族记载的草本植物。没一会儿,它们成群结队飞回来,每只蚕的前肢都抱着一团枯草,它们开始用身体在枯草上滚来滚去,很快就有绯红色的汁液流淌出来。

    原来枯草里暗藏着药果,果汁和叶子汁混在一起,颜色是不太好看,但是它如获至宝,用一角打磨圆润的容器乘装了果汁,捧着容器,叫上另一只飞蚕,飞上崖壁,小一点的飞蚕轻轻捧起言谕的脑袋,大飞蚕则缓慢的把汁液喂进他的嘴唇里。

    王的嘴唇很干燥,被汁液濡湿之后,就变成了果子一样的红色,软软的感觉。

    好在王喝进去了,他被苦的脸皱了皱,然后昏昏沉沉地倒下去。

    飞蚕慢腾腾地伸出小前肢,像抚摸幼崽的动作那样,轻柔的梳理王的头发。

    王没有醒来,但他喝完了一整晚酸苦的药汁,眉眼舒展了一点,忍不住蜷缩着,翻过身到另一边睡。

    大飞蚕示意其他蚕都安静,它的后肢则轻轻拍言谕的身体,像哄小幼崽那样。

    有几只飞蚕在摇篮底部靠近,它们扇动翅膀,用轻轻的力气,让小小的摇篮慢慢悠悠地晃起来。

    它们在哄睡可爱的王,虫族小小的虫母。

    言谕的意识不是很清晰,但是在睡梦里,他感觉到自己的温度没有那么烫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睛自上而下注视着他,他们目光对上那一刻,黑眼睛里突然噼里啪啦落下两颗眼泪,砸在言谕脸旁,言谕揉了揉眼睛,它伸出前肢把言谕抱起来,那前肢在颤抖着,它用毛茸茸的侧耳去磨蹭言谕的头发。

    言谕完全不清楚什么情况,但这只飞蚕看起来太伤心了,言谕抱了抱它,小声说:“别哭了,你看,我没事的。”

    他的声音很沙哑,带着鼻音,显得闷闷的,又软的像蚕丝。

    飞蚕好似听得懂,不止是它,一阵阵细微的震颤声在山洞里回荡,像是担心,又像是开心。

    言谕眨眨眼睛,紧接着他看见了一个山洞的飞蚕,数量庞大。

    言谕被圈在飞蚕的怀里,迷茫的看着这一切。

    洞口处,伊黎塞纳安静守候在角落里,坐在原地等。

    他没有打扰飞蚕的行为,他知道它们在治疗言谕,而且看起来非常有效果,那种药汁让言谕脸上的潮红褪去,脸蛋泛着一点生动的粉色,脆弱的眼睛里也慢慢亮起来。

    伊黎塞纳放心了,它们并不是想伤害言谕,是他误会了这群飞蚕。

    可他也想去照顾言谕,想问问他渴不渴,饿不饿,还难不难受了。

    但是飞蚕守卫们把他围起来,它们不会说话,但是伊黎塞纳却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请把王交给我们照顾。

    伊黎塞纳望着它们,想了想。

    好吧,他没有咄咄逼虫,而是从容不迫的,很大气地和它们达成了共识。

    就是一点不甘心,明明是飞蚕们抢了他的小黏糕。

    飞蚕们看见王清醒了,又来摸他的额头,果然热意减退了,但王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眼眶湿漉漉的,睫毛都湿了。

    对于飞蚕长达数十米的身体来说,王太小了,简直一捻就碎了,那双和它们如出一辙乌黑但是更漂亮的眼睛望着它们时,飞蚕们感受到一种更为眷恋的情感。

    它们很少产生情感,毕竟它们的进化过程很缓慢。

    高等级虫族拥有情感,但是自然界的代价从来都存在,获得情感的同时,就会丢失一部分的动物性,它们接受那种更迭,也舍得为进化做牺牲,对它们来说,心脏的构造是坚不可摧的钢铁,它们只想在日益变迁的时代活下去。

    但是王,他只要安然无恙地坐在那,就足够让它们迟钝的心脏软成一滩水。

    它们愿意为了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王并不怎么说话,看起来很安静,乖乖的坐在摇篮床里,他的皮肤还有些苍白,因为晕晕的,坐的不是很稳,只好用手抓着摇篮床的边缘,好奇的向下张望。

    飞蚕们觉得王一定是饿了,也许他没饿,但他也应该饿了。

    怎么着也得一天吃六顿吧?

    说干就干,它们从阴凉的地窖里挖出蚕蛹,那是没有孵化价值的蛹,没有经过受.精,很稀少,拿来饮用是最好的营养食物。

    但这东西又不太好看,怎么才能让王吃进去呢?

    飞蚕们想了个办法,派出一只小飞蚕,从后面捂住王的眼睛,然后它们用削木头雕刻的勺子喂王吃蛹。

    飞蚕的食用蛹同样是虫族不可多得的精品食物,味道是甜的,而且很香,没有腥味,稍加一热就变成了宴席上昂贵的食材。

    飞蚕们选了一只大蛹,成色非常好,用前肢钻开了一个洞,它们先尝了一点,味道很鲜美,像野外的纯天然果冻一样,是剔透的乳白色,可以给王吃。

    王在摇篮床里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被捂住了双眼。

    一个勺子在碰他的嘴唇,那勺子在抖,好像很不熟练,但是很固执地要喂给他。

    王也没有害怕,温顺地张开嘴,很乖的吞下去。

    王还鼓起嘴巴尝了尝,应该是觉得还不错。

    飞蚕们第一次投喂王成功,受到了很大的鼓舞,接着再喂王吃蚕蛹的时候,飞蚕们居然抢着来喂,一个个排起了队。

    于是言谕就看见好多飞蚕,每只蚕都抱着一点食物。

    蚕蛹做的营养油,用软膜包裹成小丸子,还有晒干的蚕蛹干,可以用来磨牙。

    还有蚕丝做的小球,飞蚕努力把它搓圆圆的,和刚刚摘回来的小黄花一起,用头一拱,放在言谕怀里。

    一个球,两个球,好多小球把言谕包围住,像雪团子,言谕被毛茸茸包围,忍不住笑起来。

    飞蚕不懂“笑”这个词的含义,但它们能感觉到开心,王很开心。

    于是它们落在树藤上,围绕着王,安安静静地陪伴着他。

    言谕觉得头脑越来越清醒,热气也越来越小,他尝试着站起来,山洞里温度适宜,小飞蚕把露水碗递给他,他小口小口喝掉,觉得更凉爽。

    仅仅三个小时的时间,他的病气已经好了大半了。

    飞蚕们看着王,它们又想,王还这么幼小,简直和它们自己的蚕宝宝一样大。

    于是言谕被飞蚕们抱着,落在一大片绿叶铺满的花丛里,他看见了一群圆滚滚的飞蚕宝宝。

    它们在练习吐丝,越是漂亮的飞蚕吐出的丝越坚固,它们慢慢的给言谕包裹起来,像一件量身裁剪的蚕丝衣服一样。

    言谕等它们吐好,再把“衣服”脱下来,这件蚕丝衣只要再包裹一层布就是最坚.挺的过冬装备了。

    言谕很想要谢谢它们,但它们却似乎并不需要感谢,言谕不太好意思地收下,答应它们自己会好好保管的。

    言谕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伊黎塞纳在哪,他们好像从训练场出来很长时间了。言谕不想叫老师们担心,于是他展开闪蝶翅膀,慢吞吞地飞起来。

    飞蚕们默默跟在他身后,它们也被他的蝶翼所吸引,静悄悄地望着那双美丽的翅膀,尤其是当山洞缝隙里的微光照射下来时,他的翅膀散发着粼闪,忽明忽灭十分梦幻。

    伊黎塞纳还等在门口,他看见黑发黑眼的雪白小蝴蝶落在他面前,言谕看起来脸色很红润,但是唇瓣是淡粉色,病气还没有消。

    小黏糕歪着头问他,有点迷茫,但是有点高兴,“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我们迷路了?”

    伊黎塞纳说了飞蚕抢走他的事,“昨晚你发烧了,它们把你带到这里治病,我就追过来了。”

    言谕哦了一声,很快就接受了,然后拉着他进了山洞,软软的声音说,“我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伊黎塞纳被他的手拉住,他的手心湿漉漉的,但是温凉的,手指头很纤细,而且比伊黎塞纳的手还要小一圈。

    伊黎塞纳把他的手包在掌心里握着,握的紧紧的。

    对不起,虫神,他撒谎了,他其实没有那么大气。

    他还是想和小黏糕待在一起。

    言谕觉得他把自己握的很紧,虽然不疼,但是热的像个小火炉一样,不太明白,“伊黎,你抓我那么紧干什么?”

    伊黎塞纳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言谕乌黑湿润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是什么?”

    “我们俩把叶落的精神力阈值提升到了95%,这很难,也就是说,我们俩的精神力阈值也提升了至少3%,这是一个突破,说明我们是最好的搭档。”

    言谕有点被他说迷糊了,突破和搭档很有关系的吗?但他还是点头,“嗯,最好的搭档。”

    飞蚕们看着他们俩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山洞深处去看蚕宝宝,没有任何异议。

    既然是王找来的蜂,那么它们也乐于接纳一只还算漂亮的蜂,参观它们特意给王布置的小小乐园。

    没错,它们还是认为王最漂亮,那么可爱,温和,软乎乎,它们还是头一次把王接到身边来呢。

    另一边,管家带着医生推门进了殿下的屋子,发现屋子里空空如也。

    管家都快傻了,好在院子里有监控录像,医生们看完之后都震撼到了,面面相觑。

    “怎么还有虫抢孩子的?”

    医生很严肃的说:“我想知道言谕阁下就只有发烧一个病症吗?他有没有咳嗽,气短,昏迷?”

    管家捂着头,他有点晕,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他的职业素养很高,没有当场崩溃,这要他怎么和元帅交代?怎么和军校交代?怎么和雄虫们交代?那可是小言谕,一只雌虫阁下!!

    但好在他们家伊黎塞纳也一起丢了。

    管家也很悲伤,但这至少说明他没有拐卖小虫崽,伊黎塞纳和言谕待在一起,管家对小殿下的战斗力很有信心。

    “是,我觉得言谕阁下病得很重,眼眶都烧红了,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阁下,请军部治我的罪。”

    管家是只雄虫,他低下头,非常抱歉。

    很快军部就包围了花园别墅,军校的老师也急匆匆赶来,他们看见了监控,尤其是正好拍到小言谕烧红的小脸蛋的时候,雄虫们简直屏住了呼吸,拧起了眉头。

    如果他被吃掉怎么办?或者半路被星盗劫走?被异族劫走?天呐!!

    慕斯也得知言谕失踪了,他当即快速把会议内容交代给兰诺,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会议室,来到别墅时,他阻止了想要以死谢罪的管家,“等找到言谕和伊黎塞纳再说。”

    慕斯果断交待下去,“叫第九军团待命,现在准备搜寻言谕和伊黎塞纳殿下的下落,言言在生病,他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哗然,他看见言谕和伊黎塞纳从天上降落下来,然后回过头在和天空挥手说再见。

    伊黎塞纳习惯性去摸他的头,这个动作他今天至少做了十次,虽然他很喜欢小黏糕软软的贴在他身上,但他更希望小黏糕能好起来。

    言谕安慰道:“已经好很多啦,晚上睡一觉就好啦。”

    伊黎塞纳嗯了一声,他的房间有床,他们可以睡在一个被窝里,言谕身上有花蜜的香味,如果能抱抱这块小蜂蜜就好了。

    他们一起进门,言谕一抬头就看见了满院子的军部雄虫,全都在盯着他们看,一脸下一秒世界就要坍塌的表情,在崩溃和疯癫的边缘试探。

    “言言!”

    言谕有点被吓到,这是怎么了?

    第35章

    慕斯快步来到言谕身边,

    他先是对伊黎塞纳行了点头礼,然后一把将言谕抱起来,搂在怀里的那一刻,他几乎止不住心里的后怕,

    心脏激烈的颤抖着,

    好像要破碎了一样。

    而怀抱里的小言谕毫发无损,

    甚至脸色更好看,雪白的皮肤透着红润,

    黑色的头发蓬松自然,

    望着他的神情还带着笑,

    “哥哥,怎么啦?”

    慕斯再三确认飞蚕群没有伤害言谕,心里的疑问几乎要把他淹没,

    颤抖着手,

    怜爱地摸了摸言谕的脸颊,

    “……它们有没有欺负你?”

    言谕乖乖的笑着,

    手心也轻轻握住慕斯的手背,

    “没有哦,它们对我很好,

    把吃的都送给了我,还给我做了一件衣服。”

    言谕病气减退,

    状态好了很多,他开心的把这一天发生的事都给慕斯说了,慕斯联想起前些天一号蜂巢的怪异现象,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疑惑。

    他叫来副官,

    “联系卫星云台,看看荒星系的低等级虫族聚集地都在做什么。”

    如果没猜错,

    他们家小言谕,可能真的是……王。

    虫族唯一的,虫母冕下。

    副官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快速打开光脑,将云台的实时卫星数据传送过来,只见荒星系的主星亡海星四个边缘聚集地红点闪烁,那是虫族高频率活动的迹象——

    “元帅,东部边缘是一共四十五号蜂巢,蜂群展现了类似于筑巢期的强大行动力,这个季节的它们是最不爱活动的,现在显然很反常。”

    “南部边缘是飞蚕以及爬行类虫族聚集地,很明显,它们好像都疯了,但是疯狂中伴随着井然有序,它们似乎想要快速生产,并且组织雄虫们形成了护卫队,似乎想要守护谁。”

    “西部是荒漠区,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有,但是,拉近到地下就会看见,整个地底已经全是虫族活动的痕迹,它们的精神力十分亢奋。”

    “北部更夸张了,那里常年严寒,居住的虫族多有厚重的甲壳,帝国几次希望它们搬迁都被攻击了,这回居然有了要搬家的态势。”

    副官说不下去了,他也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在场的所有虫都沉默了,就算他们脑子再笨、再迟钝都能看出来这太不寻常了,虫族99%的低等级虫都似乎收到了什么感召,大规模出动。

    它们脑回路简单,只有一种可能会让它们放下正常的繁衍生息,全身心的去做一件事。

    全身心地去爱一只虫。

    万籁俱寂,只有花园里偶尔的蝉鸣,明明挤了好几十位虫族高官的小院子,却静的连石头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能做到这一点的,”秘书因奈塔轻声说,“只有,王。”

    王。

    我们的王。

    虫族倾尽全族之力寻找了王很多年,这个字实在太过于神圣,不敢妄想,如今,他们似乎终于能摸索到一点点王的踪迹了!

    “王……祂,祂出现了?”

    “早前就有虫母冕下出现的传闻,星网上传的沸沸扬扬,没想到居然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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