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3.糖刀并存,前期刀子多,但糖也包甜,酸甜口,之所以视角标[不明]是因为攻受视角比较平均,前面攻多一些后面受多一些

    4.以免有读者好奇提问,先说在这里:攻受每个时期都没有任何其他伴侣,身心如一。

    5.感谢您的点击和评论,每一条我都会认真看~谢谢(笔芯)

    △封面里的冰岛黑沙滩

    照片cr:

    第1章

    N.意外重逢

    “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电话里的男声很年轻,语气真诚。

    “琼斯小姐非常喜欢您的作品,从您创作初期就开始关注。事实上,这和您的作品被收入展厅区别并不大,我们作为藏家同样会悉心收藏。抛开这笔不菲的酬金不说,她的订婚宴会现场也会有非常大的曝光量,我们邀请了许多媒体,这对您也是有帮助的……”

    苏洄头晕,沉闷令他看上去格外有耐心。他将药片倒在手心,就着冷的水,仰头吞下去。

    听对方似乎说完,苏洄轻声拒绝,“很抱歉,我最近状态……不太好,我想你们应该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

    电话中断,昏暗的房间突然静下来,静得令苏洄心悸。

    舌尖的铁锈味还没完全散尽,副作用就已经来了,他坐在床上,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这些苏洄早已习惯,也不觉得如何,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凝视那片阴郁的灰白色。

    [西雅图真没意思,天气都这样了,还是不下雪。]

    他回想起刚刚梁温离开之前说的这句话。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说不了,此时此刻也一样,无法回应,很不礼貌,但梁温什么都没有说。苏洄总是很感激他的包容。

    抑郁期一到,他就变得很钝。思绪凝固,昏聩不明,情绪跌入谷底,像个被击垮了脊梁、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蠕虫,一张了无生机的废纸。

    脑海中,一个像又不像自己的声音不断地重复着他身上每个缺陷,每一个似乎无法原谅的失误。脚下的土地一寸寸崩塌,好像很快,他就会被迫逃到窗边,从窗棂旁跌落,落入这个冰冷的世界。

    苏洄动作迟缓地转头,伸手去床头柜上拿眼罩。

    他发现了梁温遗落在眼罩旁的太阳眼镜。

    梁温有雪盲症,像这样的天气他总是带着眼镜,以备不时之需。苏洄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起来,把眼镜送还给对方,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关乎对方的驾驶安全。

    可他完全没办法动弹,身体被无边无际的绝望操控着。

    逃避是他的惯性动作。

    许久后,苏洄拨打了梁温的电话,选择外放,然后戴上眼罩,紧皱着眉艰难地躺下去。

    这里明明没有纽约那么冷,可他却好像冻透了,酒店的被子像厚重的冰层压下来,令人喘不过气。

    嘀声一个接着一个,冷冰冰的,苏洄闭着眼,药效一点点上来,这种被压制的感觉越来越重,耳鼓膜胀痛,什么都听不清。

    梁温没有接通。

    他像是被活生生摁进一个可怖的梦里。扭曲的空间里缠绕着无数黑线,视线不清,苏洄一直跑一直跑,猛地跌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里,狼狈而痛苦地站起来,发现里面有一处荧蓝色的茧,发着微光。苏洄一点点靠近,看到里面躲着的人。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

    鬼使神差地,梦里的自己小心伸出手。

    触手可及的瞬间,他变成无数只蝴蝶,飞走了。

    ·

    宁一宵听着助理提醒他明天的议程安排,低头看了眼手表。

    助理卡尔是个很机灵的人,立刻询问,“需要我定明天回去的飞机票吗?我看了一下,还有一些比较早的航班有商务舱。”

    “好。”宁一宵接过前台小姐手中的房卡,微微颔首示意。

    卡尔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房卡,又道:“抱歉,这是我临时订到的最好的商务酒店了,马上过圣诞,房间不好订。”

    “没事,你去吃饭吧。”宁一宵没太多表情,独自朝电梯走去。

    刚进入电梯,他就接到公司的电话,关于投资人临时要他参加的一场私募晚宴,这关乎公司接下来的融资计划,时间定在今晚七点。

    电话那头的合伙人反复强调这次融资的重要性,是他们现在最关键的转折点。

    “知道了,我会准时到的。”电梯门打开,宁一宵从电梯里走出来,断续的信号也逐渐恢复正常,他听着合伙人秘书对这次晚宴的介绍,朝走廊深处走去。

    这层楼的房间并不多,他很快就找到了房卡上对应的房间——2208。

    这几个数字莫名令他产生轻微的烦躁,所以宁一宵停下脚步,安静凝视了几秒,回神后,他刷了卡,打开了门。

    房间里的空气很冷,隐约透着些许很淡的木质香气,宁一宵轻带上门,朝里走去,忽然发现套间里的隐约透着灯光。

    大约是工作压力累积一整天导致的紧绷,再加之洁癖,他不太能容忍这样的错误。

    电话那头感觉不太对,询问:“Shaw,你还在听吗?”

    “稍等,我这边有点事,先挂断一下。”宁一宵对照着房卡上的号码,拨通了前台服务人员的电话。

    “你好,你们的房间打扫过吗?”

    忽然地,房间里面传来声音。

    “梁温,你回来了?”

    一个他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宁一宵的心跳几近暂停,僵在原地,原本流淌至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变成粘稠、膨胀的沉重液体,快要涨破毛细血管。

    那声音还在他脑海里回响。

    回来了……

    宁一宵很艰难地迈出步伐,在第一步之后,步伐变得快速而潦倒,就像在急切地追寻一个答案。

    苏洄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似乎并没有把房卡给梁温,就算他记性再不好,也不至于连这些都忘记。

    难道梁温没有关好房门吗?似乎更不可能。

    就在他疑惑之际,十分突然地,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眼罩,有些粗暴地将其取下。

    混沌的视线逐渐清晰。

    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梦里消失的宁一宵。

    苏洄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他找不到边界,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宁一宵的脸,直到眼圈泛红。

    宁一宵的手紧攥着眼罩,骨节处的皮肤都发白。

    令苏洄感到可怕的是,自己竟然开不了口,好像有千万句话堵在胸口,最终连一个拟声词也发不出来。

    两个人就这样难堪又静默地对峙了许久,直到酒店员工进来,一连串的抱歉挤进他们之间,打破窘迫。

    “实在是不好意思,真的太抱歉了。”来到前台,酒店的大堂经理连连鞠躬致歉。

    “是这样的,宁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们这边后台的系统出现了问题,把高端信用卡客户的通道和大型商务预定通道的权限混淆了,所以才导致现在重复预定的情况,实在抱歉,我们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稍后为您免费升级总统套房,麻烦请稍等一下。”

    经理的话,宁一宵一个字也没有听,余光始终在不远处的苏洄身上。他出来只匆匆披了件大衣,一只手紧攥着行李箱的把手,头侧过去,望着正在和他解释情况的前台小姐。

    苏洄的背影看起很单薄,也很脆弱,没有安全感,就像一株快要枯死的植物。

    一时间,很多宁一宵觉得自己都快忘了的回忆翻涌而来,潮汐般将他湮没,令他窒息。

    他忍不住看向苏洄,沿着他纤细的肩线和手臂,看见苏洄发颤的手。

    “你们先处理吧。”宁一宵沉声询问,“这里有咖啡厅吗?”

    听到这句话,经理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有的,就在一楼大堂这边,我带您去。”

    宁一宵扫了一眼,“谢谢,我看到了。”

    拒绝完经理,他朝苏洄走去。

    靠近的过程中,他渐渐地听清苏洄的声音,他的语气很疲惫,但很礼貌地对前台重复自己的诉求,“你们不用抱歉,我也不需要赔偿,只是快点帮我办理退房手续就好,麻烦了。”

    他说话很慢,有些艰难,像是连完整说出这些话都需要极大的努力。

    就像苏洄方才收拾行李那样,白色的小行李箱倒在地上,连扶起来都很困难。

    这让宁一宵想到了过去的他,好像一点没变。

    前台小姐看了站在苏洄身后的宁一宵,于是中断了与他的对话,向宁一宵颔首致歉,即便如此,苏洄也没有回头。

    “去喝杯咖啡?”

    苏洄听见宁一宵的声音,远得好像是从六年前飘来的,又近在身后。

    “退房手续应该也需要一点时间。”宁一宵冷淡的声音里带了一些笑意,“我们好久没见了,叙叙旧吧。”

    苏洄明知道自己这时候的状态并不适合“叙旧”,他迟钝消极,思绪混乱,明明连多跨出去一步都倍感艰难。

    他本来要拒绝,也应该拒绝。

    可脚步依旧不受控制地迈了出去,跟在了宁一宵的身后,就像他明明连床都下不了,却还是在看到宁一宵的瞬间下来了。

    苏洄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走到咖啡厅的,又是如何与他面对面坐着,就像一场醒不过来的梦,有一个自己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这场难堪的重逢戏码。

    落地窗外很冷,他隐约能听到一些风声,天色比之前沉了许多。

    不知为何,苏洄没有勇气直面宁一宵。他们明明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却好像隔着一片很大的空地,地上满是玻璃碴,避之不及。

    服务生前来点单,宁一宵比方才松弛了许多,很自然地点着咖啡,仿佛他们是关系不错的旧友,“一杯意式浓缩,一杯拿铁,燕麦奶,多糖。”

    他觉得自己了解苏洄,依照他过去的习惯点单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不要糖,无糖。”

    令他没想到的是,一直沉默的苏洄出声打断了他。

    宁一宵看过去,见他抬眼,对服务生重复了一遍,然后轻声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戒糖了。”

    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但苏洄没有看他。

    他静了两秒,笑了笑,“我的错,应该提前问一下。”

    “以为和以前一样。”

    等待咖啡的间隙,宁一宵安静地凝视坐在自己眼前的苏洄,这一刻他似乎又在否定自己方才的论断。

    苏洄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许多。

    依旧是从前那副令他可以很轻易得到一切的漂亮皮囊,可以很轻易地隐藏自己的缺陷和疯狂,依旧很瘦,比从前更瘦,头发比过去长长了些,搭在脸颊旁,本应很慵懒,但因为他病态和恍惚,连美丽也是阴郁的。

    他那双澄透的眼里似乎也少了过去那种天然的、但并无优越感的骄矜,宁一宵以为那是他骨子里带的,也会一直保留直到死去。

    苏洄的脸色异常苍白,只有微抿着的嘴唇透有一丝血色。他克制不住手的细微震颤,所以将一双手都放在了桌下,摁住自己的膝盖。

    咖啡端到两人面前,宁一宵抿了一口,笑了笑,“为什么不说话?”

    “不想见到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呀~想念大家!如果喜欢的话可以点击一下收藏哦!

    这本可能会有的雷点已经写在文案啦,可以看一下,比较重要的就是这本是[插叙],我会把现在的时间线在章节名上标注一个N.过去的插叙会标注P.,以及攻受的视角都有,大概一半一半,最后就是苏洄(受)有精神疾病,重逢前后都有。

    又要开始连载的日子啦,感谢大家的,非常感谢你们~

    第2章

    N.咫尺迢迢

    ==========================

    苏洄垂着眼,凝视着咖啡上漂浮着的奶泡。他的神思是抽离的,凝固的牙齿碰了碰,终于开了口,“我……过得很好。”

    或许是因为他的答案听上去太过答非所问,宁一宵笑了。

    但他又很习惯苏洄这样,因为他以往就是这样,跳脱,没有逻辑,因为病。这种无变化令宁一宵产生轻微的安全感。

    助理卡尔听闻自己订酒店的大失误,饭也没吃完便匆匆赶来,打电话宁一宵不接,便跑来酒店,透过落地玻璃窗,他一眼就注意到宁一宵。

    令他惊讶的是,宁一宵在笑。共事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见过不苟言笑的工作狂上司露出这样的笑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些年做什么了?”宁一宵状态轻松。

    苏洄的沉默显得很是压抑,花了很长时间才回神,“……治病。”

    宁一宵了然地点了点头,盯着他垂下的眼,又问:“现在好点了吗?”

    “好了。”苏洄说着违心的话,侧过脸又一次看向窗外的马路,喃喃重复道,“好很多了。”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是想马上起身,离开这里,朝外面走去。

    宁一宵轻笑了笑,哪怕并不太相信,哪怕早已看到了他打颤的手,哪怕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他吃药的副作用,也非常客气地回应,“是吗?那就好。”

    不,或许现在他并不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宁一宵不由得想到苏洄方才躺在床上的样子,那声音不断回响在他耳边。

    梁温,这是他脱口而出的名字。

    “刚刚你好像把我误会成另外一个人了。”

    他的手指在杯壁扣紧,脸上却保持微笑。

    苏洄有些精力不济,连好好坐在这里都很难,他手撑在沙发卡座上,几乎没有听见宁一宵的提问。

    宁一宵默认他不愿谈,笑了笑,“抱歉,我问题是不是太多了?”

    苏洄听到了这一句,有些滞缓地摇了摇头。

    “因为很久没见了,多少有点好奇。”宁一宵说。

    苏洄好像很冷,又将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一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呼出几缕白的水汽,像雾一样掩住那张颓废、阴郁的美丽脸孔。

    但与此同时,在他移开咖啡杯的时候,唇上又沾了些许奶泡,眼神纯真。

    苏洄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

    宁一宵也喝了一口咖啡,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他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塌,风很大,每个过路人的心事都捂得很紧。

    在沉默中,苏洄喝掉剩下的半杯拿铁,温度和咖·啡·因似乎替他稳固了一些精神。他看向宁一宵,对方和六年前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但过得更好了。

    依旧是那张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英俊脸孔,只是穿着不同于过去的名贵大衣,看起来疏离,难以接近。

    “宁一宵。”

    听到苏洄的声音,宁一宵有些恍惚,他不太习惯被这个人连名带姓地称呼。

    转回头,宁一宵凝视着苏洄苍白的脸,发现他那双浸透了水汽的眼也正望着自己,里面的情绪他读不懂,看起来很像是忏悔。

    但是不是忏悔,宁一宵已经不想深究了,刚才望着外面的那几十秒,他想通了很多,他不想再去反复思考苏洄心里所想,他知道自己的理解都是错的,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一样。

    苏洄心里一直梗着一句话,他想过,如果以后能再见这个人,别的都无所谓,都可以过去,但这一句他一定要问。

    坐下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挣扎,在自己的精力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的时候,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

    “你……我的信……”

    “我看了。”

    宁一宵没让他问完,嘴角平直地给出了答案,这一秒表现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冷酷,像是被什么刺中。

    苏洄散漫的思绪忽然间产生了错位的联结,回到夏天,想到他花园里的割草机,那些青草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斩断,只留下草的腥气。

    地上那些残缺的草,只能接受,无法继续。

    “我现在不太想聊这些。”宁一宵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笑。

    他若无其事地转变话题,放下杯子,“对了,你以前说喜欢冰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去了吗?”

    药效的幻觉好像依旧在持续,苏洄认为自己是一只失去鱼骨的、搁浅的鱼,很软弱,很无能为力。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给宁一宵一个笑。他的眼前突然出现方才搅拌过的咖啡,他看到那漂浮的漩涡,旋转,旋转,仿佛下一刻就能将自己吞噬,埋进去。

    “嗯。”

    “漂亮吗?”宁一宵看向他。

    苏洄慢半拍地点了一下头,“很美。”

    “来这里也是旅游?”宁一宵又问。

    苏洄静了静,“参加……来工作。”

    他说着,发现宁一宵的一只手始终插在他自己的口袋里。

    很幸运的是,宁一宵似乎打算放过他,没有继续问下去。

    “也是,”宁一宵抽出那只手,“西雅图也没什么值得特意来旅游的。”

    苏洄说不出其他的话,就像是连老天也知道他需要解救一样,那位对宁一宵毕恭毕敬的经理走了过来,再次鞠躬向他们道歉,奉上补偿的礼品卡,又说了一些苏洄不太喜欢但很必要的场面话。

    至少他可以离开了。

    苏洄站起来,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很轻地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没有回头,他直接往前走。

    但宁一宵脚步很快,他的步子又太不稳,三两步便被跟上,最终还是两人一起离开酒店的大门。

    外面忽然飘了雪,下得很大,和苏洄预想的一点也不一样,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他听说这里很少下雪,但也不是非常小的概率,偶尔也能遇到。

    而不是像他和宁一宵这样,六年,只能靠这么极端的故事发展相遇。

    宁一宵扭头,像个于异国他乡久别重逢的故友那样,对他说出了非常标准的告别词:“没想到还能遇见你。”

    苏洄手中的雪花已经开始消融,“我也是。”

    “是吗?”宁一宵忽然笑了笑。

    “挺荣幸的,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

    说完,他对不远处的一个人点了点头,很洒脱地嘱咐苏洄,“走了,下雪了,路上小心。”

    苏洄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分钟,并不是他不想离开,他的腿动弹不了。

    他站在纷飞的雪里,眼前却是六年前,他离开宁一宵的那个夜晚,也是像这样,忘了说再见。

    宁一宵回到车上,助理卡尔已经在驾驶座等待他很久。

    通常宁一宵对守时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这次明显要迟到,卡尔有些着急,怕他发难。

    “Shaw,直接去晚宴那儿?”卡尔看了一眼手表,“车程大概需要四十五分钟,今天晚宴的餐点是西雅图非常有名的主厨,我咨询了菜单,本来他们考虑做扇贝和虾,但我提前打了招呼,说你不爱吃海鲜,所以他们紧急换成了鹿肉……”

    发现自己说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宁一宵的回应,卡尔透过后视镜看向他,迟疑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镜子里,宁一宵的脸色苍白,眉头拧着,眼睛盯着车身的后视镜,脸上透着股少有的戾气。

    卡尔正考虑要不要试试再叫一次,谁知宁一宵先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Shaw?”卡尔有些疑惑,也急忙打开驾驶座的门跟着出去。

    在他看来宁一宵极少会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即便是在工作上遇到极为棘手、毫无胜算的情况,宁一宵也都是平静的,像个缺乏情绪表达的人工智能。

    “你回车里。”宁一宵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自己打车去晚宴。”

    卡尔更不解了,“打车?”

    “刚刚那个人……”宁一宵停顿了一下,脸色变了变,“你开车跟着他,把他的行踪报告给我。”

    “跟、跟踪?这是违……”卡尔愣在原地,可宁一宵已经走到路边,对一辆正好朝他们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手。

    “你不用跟我去参加,到时候我会让你直接休息。”说完,宁一宵径直进入车内。

    尽管内心对上司的指令略有微词,但卡尔还是服从了宁一宵的要求,进入车内,朝着反方向开去,目光在街上搜寻方才那位漂亮的年轻男人的踪影。

    宁一宵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盯着前面车靠背上遗留的一处脏污,一言不发。司机试图和他搭话,但看他脸色并不好,也便悻悻收了声,默默开车。

    窗外的天黑了,雪安静地在城市的夜幕与霓虹间飞舞,像是企图掩盖一切。

    宁一宵的脑子里有很多念头闪过,但他什么都抓不住,只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可笑。

    一别这么多年,苏洄对他毫无好奇,唯一向他提问的问题就是关于那封信,就好像是对他的连续发问忍无可忍,最终给出的致命一击。

    最可笑的是,现在的他看到苏洄脆弱的样子,他身体里的一部分竟然还是会于心不忍,会认为是自己太过分,不应该咄咄逼人。

    司机开了空调,车内的气温并不低。宁一宵听到车载广播里的新闻,主持人报道着今年西雅图会面临有史以来的大雪和最低气温,提醒市民做好防护。

    宁一宵很想冷笑。他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纷飞的白。

    他很清楚地记得六年前的漫天大雪,也记得被雪遮蔽的苏洄的背影,站在马路边的自己被冻透了,身体僵直,甚至一步也迈不出。

    像西雅图这样需要被特别报道的“寒冬”,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他始终被困在那场雪中,至今也没能逃出。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宁一宵接到了卡尔的电话。

    “Shaw,我跟了他一路,他一开始是走着的,走得很慢,后来他上了一辆公交车,最后是在一栋高档公寓附近下车,走到那里。”

    没有听到宁一宵打断,卡尔便继续说:“他到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在楼下接他。”

    沉默的宁一宵终于开了口,“什么样的男人?”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可怕,很低沉,像是压着情绪,卡尔喉咙梗了一下,硬着头皮对他描述:“嗯……是个华裔,个子很高,和你看起来差不多,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卡尔的心有些忐忑。

    “Shaw……”

    “见面了,然后呢?”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含糊,卡尔只得把他看到的都描述出来:“那位先生好像问了什么,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抱了他一下,接着他们就一起上楼了。”

    “还有呢?”

    “没有了。”卡尔如实说,“我没有跟上去,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

    他的这句话像是一种暗暗的告诫,宁一宵发出一声轻笑,听起来像是轻蔑,又像是自嘲。

    “你做得对。”

    卡尔内心莫名生出一丝畏惧。今天的宁一宵很奇怪,更准确说,因为酒店的乌龙见过那个人之后的宁一宵就变得非常奇怪,自己跟随他工作的这几年,从没见过他那样笑,也没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说话。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嗯。”宁一宵进入电梯,摁了楼层。

    “查一个叫梁温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刚刚不小心把第二章也复制发到第一章了,思来想去还是发了算了,可能很多读者没有看到(哭泣,存稿减一)

    【卡尔:我以为我做得很棒,但隐约感觉不对劲】

    第3章

    N.美好夜晚

    ==========================

    宁一宵在晚宴上姗姗来迟,但无人怪罪。

    那些两年前还眼高于顶的显赫企业家,如今也若无其事地笑脸相迎,对着迟到的他举杯。那种千篇一律的笑容,看起来很像是对青年才俊的欣赏。

    但宁一宵始终记得他们在A轮融资时的冷眼。

    他也很快变了表情,一扫方才的阴郁,脸上浮现出笑意。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希望没有迟到太久。”

    “我说了,Shaw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也是最守信的,今天准是因为工作延误了。”靠近主座位的欧维斯先生笑着,“这才刚开始,前菜都没上。Shaw,看在我的面子上,今天晚上你必须得好好消遣消遣。”

    在场其他人也跟着应声附和起来,场面热闹。

    宁一宵有求必应,跟随这些声名在外的企业家们落座于长桌,以他的资历,坐在主座的旁边,换个人都会觉得高处不胜寒,可宁一宵的野心令他安稳自得。

    接过侍应生递来的热毛巾,他擦了手,抿了一口餐前酒。房间里很暖,宁一宵感觉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回升。

    这张餐桌上的大部分人依旧是白人男性,或者说,华尔街和湾区的商业帝国都是属于他们的,彼此竞争也彼此维护,没人能撼动。

    宁一宵一向对工作精力充沛,但今天有些难以集中精力,明明听着这些投资人和同僚的谈话,可眼前却浮现出苏洄的模样,傍晚暗淡的天光拢在他周身,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上没有笑容。

    “难得见到这么新鲜的面孔!”

    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出现,宁一宵敏锐地感知到她的对话对象似乎是自己,于是循声抬眼,是挽着琼斯先生的手一齐进来的一位红发女郎,看上去比自己年长几岁。

    她在斜对面落了座,琼斯先生坐在了主位上,两个人的目光一齐面向自己。

    宁一宵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抽出名片,可拿出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坐在咖啡厅的时候,这张名片就已经被自己捏了好久,握皱了,也没能拿出来。

    他顿了顿,又打开自己的钱包,拿出一张崭新的名片,递给眼前的女人。

    “我还以为你有两种名片,好拿给不同的人呢。”对方笑着,接名片的手涂了鲜红的指甲油,她仔细看了一眼名片,像是在赌局上展示自己底牌的样子,展示了他的名片,玩笑道,“唉,看来我拿到的是官方的那张。”

    晚宴上的其他客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宁一宵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

    “很高兴认识你,我是朱莉·斯维尔,你可以直接叫我朱莉。”隔着桌上的鲜花与昂贵盘碟,她微笑着朝宁一宵伸出手。

    “宁一宵。”他只轻握了握她鲜亮如火的指尖,以示礼貌。

    “我喜欢东方男人。”朱莉拨了拨肩上的卷发,笑着说,“东方男人有种很特别的矜持和绅士。”

    另一旁的投行大佬不客气地打趣道:“得了,你只是喜欢英俊的男人!”

    朱莉俏皮地给了对方一个眼色,假作嗔怪,然后又看向宁一宵:“真奇怪,我从来没有在《财富》、《企业家》这些杂志上看到过你的封面。”

    她开起玩笑,“如果你本人露面宣传,说不定会有更多正面的营销效果。”

    “Shaw连路演都不亲自开,反倒是让他们公司那个瘦长的研究员去,几乎是硅谷里最神秘的创始人了。”

    “还是算了,他要是真上封面,恐怕《财富》杂志会直接被人误认为是《G一宵笑笑,“没这么夸张,我的长相并不符合这里的主流审美。”

    “谁说的?”朱莉脸上笑意不减,因为喝了酒颧骨泛起红晕,说话更直接,“你很像是欧亚的混血,两边的特质都有,还都是好的特质,读书时候应该就很多人追求你吧?”

    名利场里的女人们对宁一宵感兴趣,这样的事时有发生,在场的人多少都见到过几次。

    “朱莉,你还想打他的主意?”旁人索性戏谑起来,“别想了,Shaw早就名草有主了。”

    宁一宵脸上的笑容很淡。在他人眼里,这张脸有种格格不入又清贵的东方气质,哪怕他的人生与矜贵二字并无关系。

    听着他们的戏谑谈笑,宁一宵心中冷眼旁观,面上却笑着,没有表现出丝毫反感。他很清楚,这些表面奉承他的人,不知有多少在私底下对他施以讥讽。攀龙附凤,曲意逢迎,手腕精明,这些词他私底下听得太多。

    这场宴会的主人和实际组织者——琼斯先生却只是笑盈盈看着其他人说话,偶尔对宁一宵聊上一两句,谈论他们公司即将落地的新产品。这位商业巨擘看起来很亲切,但不笑时,又有种不怒自威的严肃。

    晚宴上,宁一宵几乎没怎么进食,只吃了几口牛排,其余时间全用来与几位投资人交谈,聊理念,聊计划,聊未来版图,为公司迫在眉睫的C轮融资做推进。他语速不疾不徐,沉稳而自信。

    只是在中途,其中一位投资人扯了句别的话题,却一针见血。

    “Shaw,你今天看起来很脸色不太好,昨天我见你的时候还不是这样,发生什么了吗?”

    宁一宵微微出怔,随后笑了笑。

    “没有,可能是最近工作时间太长,看起来比较憔悴吧。”

    餐后,侍应生为他们上了甜点,声称是西雅图最高品质的甜点师出品的樱桃杏仁巴伐露斯。端上来时,宁一宵始终凝视着蛋糕上点缀的樱桃,但并不打算吃。

    “Shaw?”琼斯先生甚至发现了他的出神,“试试这个,你会喜欢的。”

    宁一宵应了一声,拿起一旁的叉子,只刮了一小块,还特意避开了顶端晶莹漂亮的酒渍樱桃。

    晚宴结束之后,他留下来和琼斯先生谈话,对方对他提了一些很有帮助的建议,而有关私人生活的一概不谈,只让他保重身体。

    “我会的。”

    从晚宴的酒店离开,朱莉见他没有驱车,提出顺路送他回酒店的邀请,但被宁一宵婉拒。大约是很少遇到这么不识趣的,朱莉愣了半天,才想起升起驾驶座的车窗。

    “那就祝你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宁一宵独自步行在西雅图寒冷陌生的街道,雪越下越大,似乎不打算停。他想起方才晚宴上旁人说的,希望雪别下太大,否则明天就要罢工了。

    真是个脆弱的城市,一夜的雪就会让它停摆。

    他忽然地有些羡慕,脚步在一间便利店门前停留。挣扎了几秒,宁一宵还是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手上握了包万宝路,还有一份消毒湿巾,借了店里的打火机,走到室外坐下。

    夏天用来遮阳的伞盖被遗留在冬天,躲避在下面的桌椅都没有落雪。

    很久没有买这款烟,包装似乎又变了,不再是某人口中的“极光”,只是很普通的黑色与蓝色。

    刚叼了一支点燃,宁一宵就接到了景明的电话。

    “在哪儿呢?结束了吗?”

    宁一宵呼出一口烟,白色的烟雾缭绕在眼前。酒精在手的皮肤上蒸发,很凉,带着一些刺痛,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懒散,“不参加还这么关心?”

    “我懒得去,麻烦。”

    听他的中文腔调宁一宵始终觉得怪,“你还是说英文吧。”

    景明是他在S大读书时就认识的朋友,很合拍,真正的欧亚混血,爸爸是法裔房地产商人,妈妈是华裔,搞制药的女强人,当初如果没有这个一头热的富二代当天使投资人,宁一宵的创业之路起步不会这么快。

    虽然是个土生土长加州人,但他特别喜欢中国文化,当初就是因为宁一宵是中国人才主动交友,还给自己千挑万选在《岳阳楼记》里挑了个中文名,不许朋友叫他Luka,鼓动所有人叫他“景明”,弄得身边一些美国朋友舌头都捋不直,平时和宁一宵说话一定要说中文,还照着相声学了京腔,觉得特别带劲。

    “我不,你在干嘛?”景明不换英文,甚至还故意带了些尚不成熟的京腔。

    “抽烟。”

    景明就像抓住什么把柄一样,语气都高昂起来,“不是要戒烟?居然复吸了?”

    宁一宵嗯了一声,“今天有点难受,想抽。”

    景明长叹一声,“按我说你干脆别戒了,抽了能怎么样,又不是明天就会死。再说了,人一辈子就这么长,像你这种除了工作什么都不干的人,总得有个消遣的途径吧。”

    宁一宵没听进去几个字,只安静地抽烟,在不合时节的阳伞下吐出灰白的烟雾。

    “工作狂真可怕,我看你唯一的休息活动,就是回家盯着你那个小猫玩偶发呆……”

    宁一宵很突兀地打断,起身,“我回去了。”

    “哎哎哎,回哪儿?”景明没什么眼力见,也不觉得有什么,又问,“对了我等会儿要参加个聚会,你来吗?”

    “不了,我回酒店,工作没做完。”宁一宵说完摁灭了烟头,连同自己心里那些隐隐约约的情绪一起扔进垃圾桶。

    “你偶尔也放松放松。”对方又叹气。

    宁一宵还了火机,叫了车,漫不经心道:“你这个合伙人偶尔也工作工作。”

    景明用中文说着完全是西方表达习惯的话,“行吧,祝你今晚愉快!”

    这话说着滑稽,听着也滑稽。

    宁一宵并不期待自己会有什么美好的夜晚,更何况是今晚。

    回到酒店他便打开笔电开会,但大多时候是听他人的报告。宁一宵很擅长一心二用,所以一边听一边看财务官发来的报表。整个会议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快结束的时候他点开邮箱一一回复,这才发现收到了卡尔的邮件,有关今天他拜托对方查的人。

    邮件里有许多附件,很多都是论文,宁一宵点击了下载,然后给卡尔拨打了电话。

    “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他应该是纽约的一位临床精神科医生,有自己的门诊,我收集了一些他发表过的期刊和会议论文。梁医生应该是主攻双相情感障碍的治疗研究。我们有项目需要和他合作吗?”

    卡尔误会了宁一宵的来意,但没有听到宁一宵否认,便继续说:“其实我们的实验室里有一位和梁医生师出同门的博士,就是艾维斯,如果需要合作的话,我认为可以通过他来谈谈。”

    宁一宵不置可否,顿了顿才继续:“其他的呢,和专业无关的资料。”

    “和专业无关的……”卡尔思索了一下,“私生活?”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