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看看……】

    连沆脊背上湿溻溻一片,急急找补:“可能就是巧合吧,毕竟用饭时间有一个时辰呢,他们可能稍后来。”

    许烟杪的视线暂时从系统界面上离开:“可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一个武官也看不到啊。”

    连沆绞尽脑汁:“也可能是因为陛下给他们提了薪水,他们去聚餐了?”

    “那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连沆松了一口气。

    【但还是很好奇,我看看!】

    连沆直接被那口气噎得咳嗽了好几声。

    许烟杪连忙给他倒水:“你还好吗?”

    连沆:“还好……”

    就是一会儿可能不太好了。

    许烟杪注意了一下,确定连沆没事后,又去看系统了。

    【咦,原来去找老皇帝了。】

    连沆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擦着他额头上那瀑布似的汗。

    【等等,这也行的吗?】

    许烟杪怀疑地翻着看系统,疑心自己的眼睛。

    【还能趁着老皇帝提薪,找老皇帝撒泼打滚要赏赐的?!】

    【真不愧是号称滚刀肉的武官!】

    什么?

    连沆迅速不擦汗了,人也精神了。

    他就说,武官们怎么会不管不顾就去找陛下,他们也怕小白泽发现神器损坏啊!

    *

    老皇帝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上官。

    不然,他应该接受户部尚书的提议,发宝钞给文武百官当工资。

    就是这份良心,让他在武官集体闹事的时候,心一软说:“如今朕私库也算是丰盈了。尔等这些年功劳苦劳都有,去私库,看上什么搬什么吧。”

    武官:“!!!”

    “谢陛下!!!”

    等乌泱泱一群人走了,老皇帝双手背负在身后,万分感慨。

    “朕真有良心啊!”

    【卧槽!老皇帝让武官随便搬他的私库!】

    是啊是啊,朕确实是让他们随便搬,这个不必说了。

    【卧槽!武官快把私库搬空了!大将军一个人搬了七样宝物!】

    老皇帝:“????”

    老皇帝:“!!!!”

    小瘪犊子,让你们随便搬,你们真搬完啊!

    第178章

    我的心跟你一起死了!

    铁公鸡老板终于大方一次,那可不得使劲搬吗。

    至于老板的黑脸……呃,以后再说。

    等老皇帝赶过去的时候,地砖都被这群牲口抠出来了一块。

    才短短两刻钟啊!

    老皇帝大叫一声:“你们!”

    拿着地砖的那个武官装作没事一样,把砖往身后藏了藏。

    大将军硬是从箱子里把石帖经挖出来,抱在怀里,然后才转身行礼:“参见陛下!”

    其他武官也默默抱紧自己的战利品:“陛下,你说好随便我们拿的!”

    老皇帝:“滚!滚滚滚!”

    “好嘞!”

    武官们迅速跑走。

    有人跑着跑着,下阶时掉了好几块宝石,又迅速跑回来,艰难地将宝石塞回怀里。

    老皇帝:“……”

    看不下去了。

    转身,想眼不见为净,一扭头就看到那空了好多地方,地面上还缺了一块地砖的内库。

    “……”

    天统大帝的面部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许小混蛋的火上浇油虽迟但到。

    【好羡慕啊!】

    他语气艳羡:【我怎么不是武官呢?】

    ‘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想当武官?’

    老皇帝冷酷地合上内库门。发出无情地嘲讽:‘就是把机会放你面前,你这点力气,能搬几斤黄金!’

    【啊?】许烟杪的心声冒出一句在老皇帝此刻看来莫名其妙的心声:【这、这人谁啊?朱白鹿?怪耳熟来着?怎么突然……】

    接下来就没有心声了。

    老皇帝皱了皱眉,迅速回到辇上:“去公厨!”

    臭小子不会是出事了吧?

    *

    许烟杪没有出事,他只是很震惊:“啊?辩论?”

    在他面前,是被朝廷从山东提学佥事喊进京,本来要就任大理寺少卿的朱白鹿。

    之所以说本来,是因为老皇帝好像又有别的想法,正在摇摆不定,所以他虽到了京师,今日也上朝,汇报了山东相关事务,却还不算京官。

    这人此刻神色认真地看着许烟杪:“是的,在下于山东便已听闻许神通,阁下如此年轻便能被任命为科举主考官,学识与才干已远近驰名,在下早已对君之文采心向往之,此番难得沐浴圣恩,调来京师,在下虽愚钝,却也想借此机会向侍中讨教讨教。”

    【啊?但是我不会啊……】

    许烟杪不太好意思,连忙开口:“哪里哪里,阁下过奖了,讨教不敢当,至于辩论,也不敢当。某能担任主考官是皇恩浩荡,但某自身文采实在平平,论学问更是不足挂齿,与阁下辩论只怕会蒙羞出丑。如果阁下不嫌弃,不如说一说原本的辩题,我们就此好好探讨一番?”

    而对方似乎没有看出来许烟杪的不好意思,反而又是板板正正地作揖:“侍中你实在太谦虚了,能当上主考官又怎会文采平平呢。会试主考官位置之重要,天下皆知。尤其是主考官所出题目,关系到考生的成败和前程,所出之题必须经过反复推敲、仔细审定,确保题意明确、范围适中、难易合理。文采不够,如何能将题目出好?”

    【这和文采没有关系吧?】

    许烟杪茫然了一下。

    【任谁提前准备考题,都能准备好?而且,我还能和兵部尚书商议,我古文不行,但是兵部尚书……罪过罪过,现在应该喊左丞相了。】

    【我古文不行,但是左丞相很可以啊!】

    在隔壁政事堂吃饭的左丞相黎黔微微笑了起来。对这份夸奖很是受用。

    而同在公厨用餐的梁瑞,由于听到朱白鹿的话,思考着要怎么去提醒许烟杪——

    许郎,这人是在故意拿科举主考官这个事来架着你,非要你和他辩论啊!

    你已经说得很诚恳了,他朱白鹿能从地方调到京城,看着也不是个棒槌,不至于看不出来你是真的不行,不是谦虚。

    他没有识趣地岔开话题,还在不依不饶,足见成份。

    梁瑞面上泛起嘲弄的表情。

    ‘为了名声,这些人真是不管不顾了。也不想想,如果真能踩着许烟杪高升,京官千一百八十八员,还轮得到你们这些外来的?’

    *

    面对朱白鹿对自己一口一个推崇,许烟杪头都大了。

    【我要怎么拒绝才显得比较得体啊?】

    【要不,还是和他辩论一下吧?看他真的很想辩论一场的样子。】

    这个念头升起,许烟杪就把系统关了。

    既然要辩论,那肯定得认认真真辩论,学识不行,那是才华问题。但如果辩论不认真,而且还翻系统作弊,那就是人品问题了。

    “好,那我们且辩论一番,互通有无。场地就……”

    许烟杪正要说一个比较私密的地方,好方便双方交流学问。

    朱白鹿眼底精光浮现,面颊上亦是涌起一层兴奋的红:“劳烦许郎赐教了!”

    许烟杪愣了一下:“啊?不是……”

    对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打断了他的话。

    但是声音却压低不少,仿佛一心一意为许烟杪着想,免得旁人听到:“许郎乃当世英才,稍后辩论,得见许郎高论,必然受教良多!但在下也知许郎品性高洁,不欲令在下于大庭广众出丑,既然如此,约在童大儒的书院中可好?今日童大儒不讲学,又是学子休假之时,在下早已打听好了,院中无人。寻常士子又不会来‘妖儒’所在,恰恰适合我与阁下高谈阔论。”

    【啊……这么会说的吗?知道我说我文化不行,就给我台阶,说是我不想他出丑?】

    旁边连沆拧紧了眉。

    总觉得哪里不对。

    而许郎已经答应下来:“好啊。半个时辰后我去书院找你。”

    朱白鹿拱手一揖,高兴地说:“那就恭候大驾了。”

    *

    事情谈妥了,许烟杪琢磨了一下,最后这点时间也不够他复习的,索性打开系统,高高兴兴地抓紧时间看八卦,娱乐一下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这朱白鹿来找他之前,早就联系好了不少文人,让他们齐聚童大儒的书院。

    到时候就说意外走漏风声,自己做好人说改时间地点,实际上准备好的人会用三言两语挤兑他,让他不得不答应在人群面前辩论。

    【好坏!】

    三年了,第一次直面恶意的许郎瞳孔地震。

    【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啊!无冤无仇就这么干!说着私底下辩论,实际上找人来把我逼到台面上,当众给他当垫脚石!】

    【还是朝堂里我这些同僚好,尤其是大佬们,特别有大佬风范,绝对不会做这种坏良心的事情!】

    公厨旁边不远处,属于一、二品大员单独吃饭的政事堂里。

    “咳咳。”

    左丞相黎黔低头吃饭。

    ——他和之前的对手政斗,把对方斗倒后,他毫不犹豫就把对方定性为以权谋私的奸臣。力图让其遗臭万年。

    右丞相金景昌擦了擦汗。

    ——之前一个学者得罪了他,他直接利用职务便利对陛下上眼药,说对方的书充斥着大不敬思想。陛下就把对方的著作列为禁书。

    礼部尚书叔孙定国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以夷制夷的政策就是他暗地里呈上去的。四夷哪个部落强大了,大夏就会暗暗帮着弱小旳部落去灭掉强大的部落,以保持大夏宗主国的地位。

    吏部尚书周春依旧笑呵呵,像个弥勒佛。

    ——他政斗赢的每一次,对于不是自己一派的政策,不管对不对,全都废掉。

    刑部尚书沈桂芳脑海中立刻浮现自己以前做过的事。

    ——比如拎囚犯干活并且没有薪水也不可能减刑,比如去地方时也绝对不清廉,虽没有骄纵不法,但连吃带拿也不在少数,还比如需要拉拢人时指天发誓对对方好,需要抛弃其保全自身势力时痛哭流涕地说我的心跟你一起死了。

    前户部尚书,现工部尚书袁政双眉一挑。

    ——哪怕是他,当户部尚书有喜恶时,都会对喜欢的人相对来说多拨点款项,对厌恶的人多有为难。

    就连权公都停下了自己对今文学派的骂骂咧咧,略微有些心虚。

    ——如果有必要,他是能够直接对妨碍到学说的人的性命下手的。

    良心这种东西……

    各个大佬对视一眼,面色古怪。

    可能他们就对小白泽有吧。

    *

    看到许烟杪皱起眉,那朱白鹿身体一僵。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危机。就好像……对方之前从来没有认真起来过,但他的行为惹恼了他。

    随后,就听到对方问他:“我再问一遍,你真的要和我辩论吗?”

    朱白鹿隐隐有不详的预感,但拉踩许神通的好处让他强行忽略了这股子预感,点了点头,笑问:“许郎可是有什么难处?”

    许烟杪看了一眼系统:“你要和我辩论什么?”

    既然对方对他有恶意,那他用金手指反击回去,也没关系吧?

    “孔子的思想?”

    系统里刷出来一系列关于孔子的八卦。

    “孟子的思想?”

    系统里刷出来一系列关于孟子的八卦。

    “还是荀子、庄子、老子、墨子……”

    这一刻,文武百官里非常憧憬和崇敬先贤的人,眼皮狂跳。

    看朱白鹿的眼神里藏满了刀子。

    他们之前本来都好几个人起身要帮许烟杪解围了的,但动作没有这人嘴巴快。

    话赶话的,事态突然就发展成约好辩论了!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许烟杪暴出来什么他们不能接受的先贤的瓜,他们要怎么面对先贤!

    朱白鹿!你个王八蛋!

    ——据后世孔家记载,这一天,莫名其妙的,孔子牌位“啪”一下倒了。立了三次倒了三次。

    朱白鹿微笑地说:“自然是朱子的思想。”

    这个他最熟悉。

    ——据后世孔家记载第二则,又是莫名其妙的,孔子牌位能立住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朱子后人感觉祠堂那块地方传来了奇奇怪怪的地动。

    第179章

    三年了,版本该更新了

    朱白鹿不是朱子的后代,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姓朱的原因,他对朱子的思想很感兴趣。

    许烟杪对诸子里谁的思想都不感兴趣。

    或者如果一定要说,他属于这个看一点,那个会一点,个个“子”的思想懂一点,但个个“子”的思想不精通。

    连沆等那朱白鹿离开后,转过脸,低声问:“许郎,你会辩论吗?”

    许烟杪理直气壮:“不会。”

    连沆:“那你!”

    许烟杪咳嗽一声:“我有点盘外招,多余的现在不好说,吃完饭后你要一起来吗?”

    连沆:“要!”

    许烟杪:“再帮我个忙……”

    连沆听完后,挺坐而起,特别震惊:“你居然也会算计人?!”

    许烟杪也很震惊:“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又不是包子!”

    连沆:“包子?”

    许烟杪:“就是形容人像包子一样好欺负,皮薄肉馅大,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咬一口。”

    连沆古怪地看了一眼好朋友,突兀地没有吭声。

    许烟杪:“?”

    你给我说说,你看的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连沆!你别给我不说话!

    *

    朱白鹿回到自己临时置办的宅子里,让下人找出最儒雅、衬得人最有学识的袍子,自己浅浅地清洗了一下手脚和身体,换上袍子,戴好发冠,走出家门,坐上马车,来到童大儒的书院。

    然后,笑容里多了几分懵逼:“怎么……”

    这么多人?!

    怎么京官大部分都在?

    怎么陛下也来了?!

    就连致仕的窦丞相也来了?

    童心大儒怎么也在?

    他确实暗地里让人把他和许神通辩经的事情宣扬出去,但不是这种宣扬法啊!

    许烟杪走到他身边,委婉地问:“是不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要不……我便说我怕生,此次辩经作罢,我们私底下再寻个地方?”

    这一瞬间,朱白鹿确实迟疑了。

    他想拉踩许烟杪不错,但确实没想过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

    ——事后传出去丢脸和现场直播丢脸,这两种带来的心理压力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许烟杪静静看着他。

    朱白鹿短暂动摇了一下,随后便非常和蔼地冲着许烟杪作了一揖:“在下倒觉得,既然意外泄露,也是天意,不如就此辩过一场,许郎认为如何?”

    【虽然这消息是我交代连沆传出去的,但……这也不能怪我没给过机会了吧?】

    许烟杪:“好,那就开始吧。”

    青年面色平静,似乎半点不害怕自己被人拆穿学识不足。

    要知道,如果科举主考官学问不够,学子必然会联合起来抗议。前朝还有一名丞相,都不能说是学问不够,仅仅是出的题目过于简单,学子没办法据此拉开和其他人的评分差距,他们就直接闹事,要么静坐,要么用文学抨击,最后这丞相直接丢了相位。

    朱白鹿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人真的有真才实学?

    可是他明明收买了权公家的车夫,从车夫那里得知,许烟杪他连《论语》也背不全!

    总不至于这人没背过《论语》,但是恰好对朱子的著作倒背如流吧?

    没这么巧吧?

    *

    权应璋压根不知道车夫多了一笔外快的事。

    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甚至还会自费请神医来给朱白鹿瞧瞧脑子:就……这个什么白鹿啊,你打听的时候有没有问清楚,许烟杪背不下《论语》,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和童心坐在一棵树干多孔的老树前。

    “童妖啊。”

    权应璋斜看好友一眼:“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对朱子极为鄙夷,言其虚伪么?”

    ——这人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对着朱子的学说一句句辩驳。

    说到这个,童心就来气:“你这贼子,亏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瞒着我那么大的事情!”

    权应璋愣了一下:“什么事?你在说什么?”

    童心:“之前你偷偷跟着那位许郎,看了好大一场热闹,居然都不叫上我!”

    权应璋心下一松。

    他还以为这童妖推测出来许烟杪的特殊之处呢。

    便笑着说:“当时来不及,只顾着跟上去了。下次倘若来得及,一定叫你。”

    童心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好友。

    权应璋:“所以你这次该不会是……”看了一眼许烟杪,心里有了猜测,又不敢肯定。

    童心:“我觉得有那位小友在,这场辩经一定非常有趣。”

    权应璋:“那你可就猜对了!”

    权应璋试图暗示:“许小子身边有很多有趣的事呢——童妖,你要不要也入朝,也不需要作甚,和我一样,领个太傅就行。”

    ——太子太傅,属于无定员的官职。

    童心摇摇头:“入朝非我所愿。”

    他相信好友说的是真话,但,他早就厌倦了官场,好不容易脱离牢笼,得到自由,就算出现再有趣的变化,他也不愿违背本心回去。

    权应璋:“当真?”

    童心:“自然。”

    权应璋:“嘿嘿。”

    童心:“?”

    权应璋眼神一飘。童老妖,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万一你以后重新回来当官了,可不能怪我没提醒过你哦!

    抬眼一看:“嚯!许小子今天真精神!”

    童心便也下意识看过去。

    只见走进场地中间的青年,皮肤白,眼睛大,长得很好看。

    但最让童心眼前一亮的是青年身上那股子蓬勃的生命力,像是一条柔韧有劲的藤蔓,在干净透彻的阳光下生长。

    几乎是一个照面,童心就判断出来:“他以往生活里,没碰到过勾心斗角吧?”

    权应璋哈哈笑道:“那确实如此。不过他已经进官场三年啦!”

    童心咂摸着这两句话,咂摸出味儿来:“你这人,是想我好奇死啊!”

    一般人,怎么可能进官场三年都没沾染过黑暗。

    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在这黑如墨的官场里,还能保留着清澈的眼神,岂不是另外一种可怖?

    童心心底像是有猫爪子在掏啊掏,然而不管他怎么追问,权应璋都一副笑而不语的模样,问急了,权应璋就说:“先看完这场辩经吧。”

    童心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只能压抑着好奇,看向场地中央。

    ——至于那位许郎对面的那个人,只能说,完全没能引起童心的注意。

    *

    “今日辩经,切磋学问为主,不以言获罪。君子和而不同,学问之路漫漫,虽抱不同见解,亦可互通有无,取长补短。”

    “不论谁胜谁负,都不应过于在意一时成败。胜者当谦逊,不可骄横自满。败者亦不要气馁,输赢乃小事,增长学问为要。”

    窦青这位前丞相被邀请过来充当临时裁判,把一连串场面话念完之后,许烟杪看向朱白鹿,恰巧,对方也在看他。

    “君子请。”

    “许郎请。”

    两个人都维持了面上的礼貌。

    围观群众里不知真相的人捋了捋胡子,欣然想:这才是辩经啊,有古之君子遗风。

    往旁边一看,目露嫌弃之色。

    有些人也不知道打哪里来的,怎么还准备了瓜子花生呢!你们来看士人辩经,又不是来看街头斗殴,也太过分了一点!

    太子倚在门框上,从腰间布兜子里给他爹抓了一把瓜子,自己也咔咔咔地嗑起来。

    老皇帝:“咔咔咔——”

    顺手给自己的几个丞相、尚书分一分。

    左右丞相:“咔咔咔——”

    六部尚书:“咔咔咔——”

    瓜子壳直往外吐。

    ——把这次辩论当一个正经辩论?不存在的。他们断定,用不了一会儿,就正经不起来了。

    场地中间。

    许烟杪先开口:“朱子主张‘文道一贯,文即是道’,主张‘复尽天理,革尽人欲’,主张‘教育目的乃尽人伦’,主张‘正君心’,主张‘道问学’,主张‘醇儒自律’,既主张‘知先行后’,又主张‘知行并重’……你要论哪一个?你有什么论点?”

    老皇帝“嚯”了一声:“看不出来,许烟杪还对朱子有研究?这小子也没那么不学无术嘛。”

    【还好还好,提前找了人问朱子有什么主张,不然现在不就尴尬了吗。】

    【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

    老皇帝:“……”

    刚才那句话就当我没说过。

    朱白鹿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他脸含着笑,心里咯噔了好几下。

    ‘不好,难道真的误打误撞,选到了这小子最擅长的朱子?’

    不过,无所谓,难道他真的是来辩经的吗?

    朱白鹿迅速看了一眼太子身旁的皇帝,挑了一个最讨好皇帝的话题:“在下曾听闻‘玉龙寺’一事,不少贵妇人在姻亲尚存之时,不守妇道,与和尚苟且,又听闻前些时日,此地有辩妇人与外男接触,是否不守本分。今日之辩题,便立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何?”

    为防被针对“失节”指的是士大夫的气节,朱白鹿迅速补充:“此话本义乃朱子要求士大夫守节,正如‘复尽天理,革尽人欲’,乃是朱子之朝当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时,朱子忧心君王对外敌妥协,围绕‘正君心’之念提出的道理。希望以天理来规范君王的言行,革尽君王内心的私欲,劝诫君王应当顺应天理,灭除过度的欲望,莫要追求奢靡的生活。”

    朱白鹿缓了缓,继续说:“然,万物皆可变,数百年之间,‘复尽天理,革尽人欲’从要求君王,到要求士大夫,再到要求百姓。若只论原义也可,论延伸之意也可。”

    朱白鹿:“我如今便是想与许郎论一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对于妇人女子应当有节义的延伸之意,君认为可行否?”

    说完之后,朱白鹿信心满满去看在场的皇帝。

    “?”

    怎么没什么反应?

    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不是说皇帝对《女诫》很是意动吗?

    再次拿着三年前版本的朱白鹿,陷入了茫然之中。

    而许烟杪,他也陷入了茫然之中。

    对着系统界面里关于朱子思想的八卦看了又看,找了又找,发出疑问:“朱君子,可否问个问题。”

    朱白鹿心不在焉:“你问。”

    许烟杪:“辩‘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不是说辩的朱子的思想吗?”

    朱白鹿:“什么?”

    他突然感觉不太妙。他本人深究的朱子的思想,得加个限定词:八股文里会考的范围。

    如果科举不考,他虽然粗粗看过,但不精通。

    许烟杪又看了一眼系统八卦,确信了——

    他用仿佛在课堂上回答的声音,大声地,响亮地说:“可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程子的思想啊!”

    第180章

    自有大儒替我辩经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是程子的思想啊!

    是程子的思想啊!

    程子——

    许烟杪声音响亮得,简直在书院里有了回音。

    “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瓜子都拿不稳了,拍着门柱狂笑:“程朱理学!程朱理学!总是放在一起提,记错了也很正常吧!”

    围观群众有不少人脸色爆红。

    ——他们就是那种会弄错的,其中还有人在许烟杪说出来之前,坚定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朱子说的话呢。

    不过他们脸色再红,也红不过朱白鹿。从脸上一路红到脖子,让人疑心他是不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它……”

    高压之下,朱白鹿迅速找到了借口:“我当然知道这是程子的思想,朱子也没说过‘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话,但朱子说过‘夫死而嫁,固为失节’,话虽不同,意思相同。”

    朱白鹿:“今日,便辩一辩朱子是否倡导寡妇守节。”

    童心大儒一拍大腿:“坏了,朱子确实说过。”

    权应璋:“原句不是说:夫死而嫁,固为失节,然亦有不得已者,圣人不能禁也?”

    童心:“但是朱子只说做不到是‘不得已’,这已经可以说明朱子的思想就是:寡妇不再嫁是天理,唯有遇上不得已,才可以通融。”

    二人再一看台上,朱白鹿果然用的是这个说辞。

    而且这人确实有备而来,直接把路堵死了:“朱子曾对其学生说:倘若丈夫没办法养活妻子,妻子和离符合情理。但这也是‘不得已’的情况。世情确实能够容忍此等不合理,然而大多数家庭都不到这个地步,倘若无悲事发生,仅仅是丈夫去世,妻子便改嫁,岂非全然不顾夫妻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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