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同时压着声音咬着牙:“早说了!不要给义父蒙羞!看看你们这都做的什么事!”

    其他义子羞愧地低下头。

    更有义子跪了下去,也嗫嚅着:“陛下,臣……”

    这仿佛才提醒了永昌侯。

    ——实际上终于有了合适的理由。

    “还有臣那八十义子,其中有人以臣之名号做下丧心病狂之事,还请刑部依法逮捕,臣绝不包庇!”

    永昌侯看了他们一眼,叹气,又磕了一个头:“臣自知如此实在厚颜,可养不教父之过,也是臣不曾约束他们。如今也无颜请求陛下从轻发落,只求能与他们一同治罪,不枉父子一场……”

    永昌侯知道自己这些义子嚣张吗?他当然知道,但他从来没有管过,毕竟他本人就是那种自恃功高的

    或是听说户部那边拖欠军饷,冲动之下火铳直接怼户部侍郎脑门,或是和人有口角,当众羞辱……也不止他这样,不少功臣也这样,总之,参与开国之功的功勋,就很少有不倚仗自己的功劳,横行霸道的。

    现在永昌侯就自食恶果了。

    老皇帝看着他:“你有八十名义子,如果都算上,只怕你的罪还不够治。”

    永昌侯还没说话,他那些义子已经齐齐跪下去,这个说是自己该死,不用义父随罪;那个说自己做的事情义父不知情,求陛下网开一面。更有哭天喊地者,言自己畜生,不仅没有帮到义父,还给义父带来麻烦……

    【唉。】许烟杪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前排的情况:【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老老实实不犯罪不就好了吗?】

    那些义子哽咽稽首。

    朝中不少人触景生情,眼露动容,甚至有官员蠢蠢欲动想上前求情。

    许烟杪一下就清醒了。

    【他们犯了错还能在这里哭,在这里求饶。那些受害百姓的哭声又有谁听?】

    【啧,罪有应得。】

    【可惜功过不能相抵,不然永昌侯其实也为百姓做过事的。】

    永昌侯一双眼睛往外凸瞪,懵了半晌。

    如果说他做过好事这个肯定没错,谁一辈子没做过好事了?你就算是看谁口渴,给对方递了一碗水也是好事。

    但是,为百姓做事?

    永昌侯想了半天,也愣是想不起来自己一个武将做过什么好事。

    ——他的兵可不是那种入城后对百姓秋毫无犯的兵,像那种军队才是凤毛麟角,大多数军队都是靠攻入城中后抢掠百姓来维持士气。不过这种情况在陛下手头宽裕,和军队约法三章,说自己会加大奖赏,但他们必须不犯百姓之后,就少见了。

    【好像是天统十一年那会儿的事,我翻翻……找到了!回乡祭祖,然后发现当地县令、县丞在本地鱼肉乡里,侵占良田足有数十顷,就一边上报老皇帝,一边没等老皇帝批示,就闯进衙门,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县令和县丞拖到街上鞭打。然后直接把那些良田分了。】

    【呜哇!只分给贫苦百姓诶!】

    永昌侯还真没料到是这件事,神色复杂起来。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而且他并不是为了百姓——不然,他义子同样夺取别人田地时,他就出口训斥了。

    他当时被秦关那厮气到了,满肚子火气,正撞上这事,就直接发泄出来。

    【哇偶!现在盐山县的百姓都还记得这个事情。二十年了,还对其他县的人显摆:我们盐山出了个侯爷,侯爷你们知道吧,好大的官,听说天天金碗吃饭,银筷子夹菜,但就算这样他也念旧,听说有县令老爷抢我们的地,他拿着马鞭就冲过来,狠狠抽了县令老爷一顿,还把地分给我们!】

    【我看看……】

    许烟杪的心声一停。

    周围的人都注意到,青年的瞳孔扩张到极致,瞳仁都好似成了一线。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震惊成这样子。

    大臣们心里琢磨着,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来。

    【唉,也不知道谢洛水她们会不会发现美洲。】

    嗯???

    怎么突然跳成这个了?

    大夏君臣愣住。

    许烟杪抿着唇,盯着八卦系统——

    这只是系统里,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小八卦而已:【盐山县的县令剥削百姓,剥削严重到一个十五岁的乡绅动了恻隐之心,免了租他的田地耕种的农人一年的租子,就有八十四岁的老人感激到自发向十五岁的年轻人下跪。】

    【如果能发现美洲,就能找到那些作物,至少田产上去了,剥削重一些也不容易饿死?】

    【好像也不太行,田产上去了,说不定剥削的力道也会上去——还是得看吏治。但有总比没有好。】

    ——太平之世,逼得老人向年轻人下跪。但如果是乱世,连下跪的机会都没有,活活饿死在乡间了。

    所以,这些人才记了永昌侯二十年。

    永昌侯猛地一震,想要抬头去看许烟杪,又生生止住。

    在这之前,他其实还有些不服气和怨怼。他下跪磕头,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但现在……

    永昌侯豁然起身,抢过锦衣卫的刀,锵一下出鞘,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将上衣一脱,露出苍老又疤痕众多的胸膛。

    “陛下!”

    他重新跪下,重重地跪下,膝盖撞到地板发出脆响,脸颊明显白了一瞬。

    这位行事骄横的大将,此刻心甘情愿地低下他高昂的头颅,双手捧起寒剑:“臣有罪!请刺之!”

    ——他是为什么进起义军的呢?

    大周末年,民不聊生,官兵溃成贼,流窜于大道小路,杀人越货,打家劫舍。

    彼时还是少年的永昌侯对此不屑一顾。

    他说:“将军是将军,土匪是土匪,我如果当了将军,绝对不做这种打家劫舍的事!”

    *

    大海茫茫,一望无边,

    二百艘大船乘风破浪前进。

    船在浪上一颠一颠,谢洛水顶着恶心反胃的欲望,站在甲板边上,远眺海面,搜寻岛屿。

    现在基本只有她有这个心情和体质,哪怕中途遇到岛屿、陆地能下船,一年多的船上生活已经足够让不少人精神憔悴了。

    这一年多的出海生涯,他们过得并不容易。

    恐怖的海洋漩涡虽然不会将船只卷进漩涡里面,却会将他们推向别的地方,倘若撞到坚硬的礁石,便是船只与船员的灾难。

    他们的刀剑饮过其他国民、土著的血,子弹甚至穿透一个王的头颅,只因为对方想要霸占他们的船只。

    成千上万的士兵曾经围着他们攻击,尽管他们有比对方更加精妙强大的武器,然而双臂的疲惫还是让他们失去了一些战友。

    有的岛上藤木虬结,他们便要客串樵夫,手持斧子劈开道路。

    有的岛很大,抓紧时间探索,哪怕是冬日也将双脚走得汗渍渍。岛上还有地方洗澡,可回到船上启航后,珍惜的水资源不容许用作这些事情。整个船舱都因为人数众多而散发臭味。

    还有不少士兵,已经在船上崩溃发疯,用刀砍着船舱里特意提供的木人,疯狂发泄。

    谢洛水深呼吸了一口海上潮气,目光突然一凝:“有岛!”

    她大喊:“前面有岛!靠岸!”

    于是,两百艘船浩浩荡荡地转向,带着一丝渺茫希冀,寻到安全的锚地后,停靠在岸边。

    谢洛水精力旺盛地下了船,她也不知道这个岛是不是,但一个个岛找过去,总会找到的。

    火铳压在心口处,她喃喃地告诉自己——

    “谢洛水,你要封侯。”

    第89章

    打扰人睡觉,天打雷劈!

    永昌侯受了刑,刀一戳就是一个血洞,每次只是咬着布条闷哼一声,不哀嚎也不求饶。

    ——正常来说,是不会搞这种刑罚的,但永昌侯本人非常坚持在原本的处罚上,再加一刑。

    爵位倒是没有丢,但也吃了不少挂落,八十义子该抓的抓,该罚的罚,有的罪孽深重,直接推出去斩首,永昌侯也没求情一句话。等到事情了结,他取了酒来,和义子们痛饮一碗,便断绝了父子关系。

    八十个义子,相当于结党营私八十人,还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武将。

    他们早该分割了。

    *

    老皇帝琢磨了一下,今天血腥味太重,好好一个庆功宴都毁了。

    该冲一下。

    “妹子啊,你说咱做什么能洗刷一下今天的血腥呢。”

    坐在他身边的窦皇后:“赏赐。”

    发钱最能让人开心。

    老皇帝咳嗽一声:“换一个。”

    窦皇后:“……”

    【真抠门。】

    老皇帝:“?!”

    瞪大眼睛。

    许烟杪怎么听到他这个位置和皇后的悄悄话的?!

    打眼一瞧,发现对方坐在座位上,双目虚虚盯着空中,明显在看什么东西。

    ——他又动用系统这个神器了。

    老皇帝幽幽看了许烟杪两眼,继续对窦皇后说:“赏赐太费钱了。此前已经封赏过将士们,再赏赐京官,恐私库支出无度。”

    他就抠门怎么了!

    虽然发现了金山银矿,其他地方不用钱啊!能省则省!

    老皇帝琢磨了一下,决定弄点不需要给金银财宝的,纯荣耀式奖赏:“此前听闻野有遗才,如此乃诸卿的不是,未能举贤良,黜不肖——现今正好都在此地,又是庆功宴,尔等便至少举荐一人,不论文武。”

    许烟杪条件反射低头看着自己刚记完名字的竹简。

    【现在还有人敢举荐?】

    然后又恍然大悟:【哦!反正大臣们也不知道屏风的事情,就连刚才八十义子,看着也像是巧合,拔出萝卜带出泥啥的。】

    不好意思,我们知道了。

    大臣们低头看着自己案几上的东西。

    啊,这茶水看上去色泽真亮,真润,真纯白,茶叶真肥嫩。

    啊,这绫罗绸绉制成的腰带上面缀的饰品好像有点歪,我再多看两眼。

    啊……

    反正头是低着,嘴巴是闭着,没有人第一个站出来举荐。

    老皇帝也不恼,慢悠悠道:“匿名。”

    *

    皇帝嘴里的匿名,大概就是官员低声吩咐小吏,由小吏去后头写上名字和举荐缘由,底部不落名。

    他硬性要求:“每人至少举荐一人。”

    许烟杪特别头疼,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能举荐谁。

    ——他平时也没特意关注过这个啊。

    几乎把头挠破了才斟酌着推了一个名字上去,随后就偷偷观察起别人。

    一看,心里一咯噔。

    好像……大家都很成竹在胸的样子?

    *

    旁边香炉里的香慢慢燃尽,好几沓纸条递到老皇帝手中,老皇帝初始还低头看了一会儿,很快,他就交给宦官念出来,方便他听,也方便大臣们听。

    “臣举荐国子监博士翟商,其读书劳累后,于市中购买炊饼,边食边行,身为博士,却能放下身段,与民同乐,如此质朴亲民,可为好官。”

    许烟杪眼睛到处找人。

    连沆低声:“坐在阳武侯后头一位的,就是翟博士。”

    许烟杪认得阳武侯,他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然后就表情微妙起来:“我怎么感觉那博士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连沆举起手,拳头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许郎是不是觉得这样真的是与民同乐?”

    许烟杪愣住:“啊?不是吗?”

    “对于官员而言,如此反而有失体统,若无人看到,或者看到之人不计较还好,倘若被看到了,别人拿此事来弹劾,说不得会被直接外放出京。现在就是有人拿举荐当弹劾用。”

    这就跟那个“五天一次的同房之礼”差不多,没有遇到想搞你的人时,怎么都好说,一旦碰上,就完蛋了。

    ——当然,人治社会,具体还要看皇帝怎么想。

    许郎瞳孔地震。

    【完了完了!我不止一次这么做!我不仅边走边吃饼,我还吃丸子、嗑瓜子、啃鸭爪、开板栗……路上有什么小吃,我就吃什么!】

    【怎么办,有没有被人看到啊。】

    御史们:“……”

    好大一条鱼。

    但是……

    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只不能动。还是去揪别人的错处吧。

    翟商幽怨地看一眼许烟杪。虽然知道许郎不是故意的,而且人家身上有神器,自己比不了,但事到临头,还是好嫉妒啊,可恶。

    老皇帝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翟商是谁。发现想不起来才淡淡地说:“翟商举止不雅,流外。”

    如果想的起来,或者有好感,或者有用处,这事就轻轻放过。

    官场就是如此现实的地方。

    ——换而言之,没有人能说这不是举荐,如果皇帝真的觉得你这个行为是质朴亲民,那你就能高升。如果不能,那就是皇帝不想要你。

    到此刻,翟商心态已经放得很平和了,站起来,俯身一拜:“谢陛下恩典,臣心有愧,辜负陛下期望,此后难见天颜,唯望陛下长久安康。”

    宦官又开始去念第二份匿名举荐:“臣举荐红阳侯之弟,窦丞相门生,无官之儒生——赵立,其有雄才大略,可建万世之安。”

    这连许烟杪都听出不对劲了。

    以老皇帝的性格,又是“红阳侯之弟”,又是“窦丞相门生”,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经的举荐。

    窦丞相视线环视一圈,微微冷笑。

    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政敌盯上了。

    他压根没打算举荐自己那门生,而是想让他去参加射策甲科,以才华取胜,这样才会被陛下重用。

    但现在……

    窦丞相和红阳侯对视一眼,彼此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老皇帝将这些暗潮汹涌收进眼底,不动声色,既没有说召此人来殿前奏对,但也没有说彻底不用,只是示意宦官继续。

    接下来那些举荐,有的是真的举荐,也有的心怀鬼胎,直让许烟杪看得眼花缭乱,心里直呼过瘾。

    官场很可怕,但官场的热闹也是真的多。

    比如说遥远的某处封地。

    帝第三子——封号为“福”的王爷抚摸着自己臂上、腰上用来消暑的大白蛇,感受着湿滑的触感,面上笑容可掬:“济北王谋反了?”

    带来情报的侍卫补充:“已经谋反结束,被抓了。”

    福王顿住。

    侍卫受到主子的眼神暗示,更加体贴地补充:“从开始谋反到被抓,听说才两个时辰。”

    随后又细说了其谋反的手段。

    福王:“……”

    抚摸着心肝宝贝冰凉的皮肤,福王骂了一句:“又蠢又废物,是怎么有胆子谋反的。”

    看了一眼侍卫,道:“你先下去——不,你去请刘长史过来。”

    “是。”

    等侍卫退了下去,福王躬下身去,捧起人工引来的一汩清泉,泉水清澈冷冽,大白蛇噗通下水,摇摆着尾巴,溅起的水柱泼了福王一脸一身。

    福王用袖子擦拭着满脸湿哒,水束从头发上条条往下流。

    “大哥。”他笑道,好像才发觉一件新奇的事情:“原来,你是可以死的。”

    你死了,非嫡子才有机会。

    ——凡皇后所生,只有长子才能称为嫡子,其余男儿,不论母为皇后还是母为后妃,礼法上都应该称为庶子。

    而福王,看称号就知道不是皇后生的。对于老皇帝而言,皇后的儿子当然要极为尊贵的封号,如秦、汉、唐,乃古之国名。至于非皇后所生,用“福”、“惠”、“瑞”这些封号,吉利就够了。

    他之前虽然有过一些小心思,却从没想过夺嫡。对他来说,大哥的位置抢不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济北王打破了那障目一叶——

    太子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变不了,但,太子可以死。

    刘长史赶过来时,福王已经用帕子擦去脸上泉水的痕迹。蛇宠在水中嬉戏,他就坐在岸边,对着刘长史下令:“长史,你偷偷前往京师,寻找一个名为许烟杪的侍中,他今年应当才十九。”

    刘长史试探道:“确定是十九?”

    福王知道他在想什么:“许侍中确实英雄出少年。”

    刘长史简直难以控制脸上那股子惊意。

    片刻后,才问:“大王要我寻他作甚?”

    福王笑了笑:“他刚当上侍中,无甚底蕴,你去寻个自视甚高的士子,挑拨其去踩着这位少年英才往上爬,激起危机,让他认为自己根基不稳,随时有可能跌下来。随后,你再去假装维护他,一定要将其拉拢过来——其他侍中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不见兔子不撒鹰,唯有这许烟杪,十分年轻。”

    年轻,代表着青涩和好骗。

    想了想,福王又道:“你去库房支黄金千两。他才升侍中,恐怕身上无甚钱财享乐,你就用这些钱,带他好好领会花花世界。”

    如此,才能让他成为皇帝身边的耳目。

    刘长史拱手道:“唯。”

    *

    到了京师,刘长史的眉头依旧皱着。

    自视甚高的士子……挑拨其去针对一名侍中,还是一名明显前途无量,颇得圣心的侍中……

    能找谁呢?

    这偌大京师,有谁是蠢货吗?

    ……

    刘长史找蠢货……啊不,找合适的人选找了足足七天,才让他找到了一个。

    当几个青年学子抱怨着走过他身边:“赵兄好生无辜,若非那次举荐,你如今都能参加射策了!”

    那赵兄也不忸怩,杀气腾腾地说:“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断人前途,宛如杀父之仇!

    本来已经走远的刘长史突兀停住脚步。

    *

    “咚咚咚——”

    许烟杪听到敲门声,从床上爬起来,头发还乱糟糟的。

    “谁啊……好好一个假期,大早上来敲门!我能不能装不在家啊……”

    嘟囔了两句,还是得爬起来,去门前喊一句:“稍等!”

    然后迅速洗漱换外出的衣服去开门:“请问哪位?”

    毕竟有官身在,万一是老皇帝或者哪个上级找呢。

    对面十分礼貌地递上请帖:“许郎,下一个休沐,我家郎主将于城郊桃园置春日宴,诚邀许郎一晤。”

    许烟杪:“你家郎主是……”

    “乃红阳侯从弟,赵氏,名立。”

    【可是……我和这红阳侯的弟弟,好像没什么交情?】

    但许烟杪还是本着不得罪人的想法,迟疑地说:“好。倘若无甚要事,我便去赴约。”

    对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许烟杪等人走后,盯着门口沉思良久,翻出工具箱,对着门口叮叮当当敲了半天,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关门回去睡觉。

    住他隔壁的左军都督佥事好奇地跑过来,就看到门上多了一个牌子。

    ‘此间主人嗜睡,上午无要事勿扰。’

    为了防止牌子被人摘走,还是用钉子定在上面的。

    第90章

    不要随便切人广播,谢谢。

    十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又一个休沐日的当天,许烟杪稍微打理一下自己,穿了件得体的衣服,默默开始前往应酬。

    【为什么十天一次的假期就不能让我好好呆在家里呢?】

    【邀请什么邀请,把我当个死人不好嘛。】

    【这难道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路过去,一路吐槽。

    坊里有人偷偷向自己的武将父亲提建议:“要不我们帮小白泽把这次宴会搞砸了?他能回来休息,我们也能让他承我们这个情?”

    武将很意动,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插手许烟杪的生活不好。我们只是过来护他周全,不是过来帮他做决定的。万一弄巧成拙……你想想之前被当众暴露有痔疮的,还有……”

    没等亲爹再举其他例子,那儿子已经抖了一下,连忙告饶:“好了爹,别说了。”

    在官场上丢个脸,你的政敌能帮你记一辈子!

    *

    许烟杪租了个马车到达桃园地址,这玩意一看就知道是有钱有势的人圈地后种植的,大片大片桃林挨在一起,风一起就是花影如潮。

    文人墨客行走其内,或是吟诗作对,或是抚琴作画,十分风雅。

    “哎呀!坏了!”

    许烟杪小声“嘶”了一下。

    “忘记问清楚这是不是一个文会,如果要当众做个诗什么的,我不会啊!”

    关键就是,原身会。科举考诗词的!没什么惊艳之作,但中规中矩来一首,对于科举考出来的学子而言并不难。

    许烟杪打定主意,如果到时候发现真的是文会,还要比作诗,他就狂喝酒,假装倒头就睡。被笑醉态也比站在那里笑容尴尬的好。

    “许郎!”

    这里的主人家——红阳侯从弟迎了上来,他穿着薄而宽大的袍服,往那儿一站,颇有三分神仙风韵。

    主家笑着迎客:“久闻其名,方知不如一见。”

    许烟杪立刻打起精神来营业。

    双方相互客套了两句,主家又去迎接其他人,许烟杪就找了个地方坐下。

    许烟杪转身的那一瞬间,红阳侯从弟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

    对不起了,许郎,但是我真的需要打出名声让陛下看到我的才学。

    反正你也只是小小丢个脸而已,也碍不着什么。你依然是十九岁的侍中,陛下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罢黜你。

    *

    许烟杪一坐下,就开始翻八卦自娱自乐。

    什么交际,什么打出名声,对于咸鱼而言是不存在的。

    反正他也不急着升官。请把他当个背景板就可以了。

    【我看看……】

    【6了!怪不得这刘学士请了好几天假期,说是痔疮复发——原来是用夫人的眼霜抹痔疮被发现了,差点发生血案,才不得已请假的啊!】

    【什么眼霜啊,居然敢直接上那个地方,哦哦,芦荟、绿茶……成分消炎,润而不油,那也怪不得天天抹了。】

    红阳侯从弟看到状元郎独自一人发呆,立刻上去攀谈。

    “汤兄!许久不见,听闻兄以二十之龄状元及第,又破例成了礼部主事,这才华实乃独树一帜,弟佩服……汤兄?”

    ——毕竟按照往年惯例,状元只会进翰林院当修撰。

    状元郎从“眼霜抹痔疮”的震撼里猛然拔出来,礼貌地笑了笑:“赵兄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会有人钓鱼,被鱼尾巴扇了一个大嘴巴子啊!我说真的,这位按察佥事,回回钓鱼回回空军,好不容易钓上一条还被抽了,这都不属于技术问题了,这就是玄学,要不咱还是换个爱好吧?】

    红阳侯从弟:“?”

    状元郎怎么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

    状元郎艰难地从八卦里移出注意力。

    不行,不能再听了!正在和人交谈呢!

    继续用能当上状元的强大语言组织能力,若无其事地接下去:“赵兄所言真是羞我!兄十四岁便遍观《论语》注解,程注、朱注、张注皆深入研读,以十五月作《修枝》一书,尽批其中瑕疵……”

    【诶!等等!这事给我知道真的好吗?崔漪那四千两私房钱埋在哪里,也是我能知道的吗?】

    商业互吹停顿了一下。状元郎果断腰斩了后面的话,迅速结尾:“此书一出,文坛名声大振,某之才华简陋,怎如兄辞采俊美!”

    在红阳侯从弟脸上带了笑容,想继续接下去的时候,状元郎脸上突然露出尴尬之色:“赵兄,这附近可有如厕之地?”

    红阳侯从弟:……啊?

    见他不说话,状元郎继续道:“某昨夜似乎有些……吃坏肚子了。”

    “……”

    红阳侯从弟神态微妙地喊来场中女使,让对方将其带去厕所。

    ——厕所是前几天临时砌的,毕竟这种宴会一开至少半天,还要饮酒烹茶品尝鲜果,总不能一直让客人憋着。

    状元郎走了几步,确定红阳侯从弟看不到他后,对着女使点点头:“某有事,先行一步。”

    女使见怪不怪地行了个礼,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状元郎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举目一看,嚯,发现不少相同动作的同僚,大家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倒不是对崔漪的私房钱感兴趣——好吧,其实还是有点感兴趣的,反正比这种无聊的春日宴感兴趣。

    听许郎说点家长里短,比和人应酬有意思多了。

    但是!

    有人连这点乐趣都要剥夺!

    发觉心声突然断掉的时候,在场京官愣了一愣,随后就有些不高兴了。

    状元郎甚至还听到有人说:“在场士子那么多,找别人说话不行?为甚去打扰小白泽。”

    ——切人广播!天打雷劈!

    好在,许烟杪的心声没一会儿就又恢复了。

    众京官又高高兴兴地听了起来。

    另一边。

    情况一开始是这样的。

    许烟杪呆的地方很偏,他还特意找到的是一块大石头后面,保证一般人发现不了他。

    结果满心投入八卦之中,一个个瓜切得飞起时,突然传来熟悉一声——

    “许郎怎在此处?”

    许烟杪:“……”

    忍痛离开系统界面。

    开始营业.jpg

    说话的人是红阳侯从弟,对方似乎有些神魂不属,但看向他时,还是很快收拢了神思,笑道:“许郎倒是会挑地方。此地幽静,有草有木,有泉有石,实在美妙。”

    许烟杪愣住。

    许烟杪迟疑地四望。

    【这园子里不是到处都有草有木,有泉有石吗?】

    但还是友善营业:“我随便找了一处地方坐下,倒不曾发现此处风景。多亏赵郎君提醒。”

    红阳侯从弟顺势询问:“我可否在此地诵读书籍?”

    看出许烟杪脸色的疑惑,他补充:“此次办春日宴并非我本意,我更爱读书,然而我父言我再看书下去就成了木头脑袋……”说到这里,他好像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我不爱和人打交道,其实更想找个地方念读诗书。”

    许烟杪脾气很好地说:“郎君请便,此地谁都可以坐,非我独有。”

    红阳侯从弟便欢喜地坐下,拿出一卷书籍在旁边高声长诵,泰然自若,似乎只要能读书就行,毫不顾及外界目光。

    这定然能衬得在他旁边“发呆”的许烟杪好似十分无所事事,为人木讷呆板,没有灵性。

    远处,刘长史满意地望了那边一眼,又谨慎地收回视线,面上微微一笑。

    这种年少便高飞的年轻人最是傲气,谁会甘愿当别人陪衬。或许一开始没察觉出来,但等会他准备的人上前去踩一捧一,再迟钝的人也会有火气吧。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