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颜淳只笑一笑,好似坦然说出了自己心中想法:“我背上的确有胎记,不知她怎得知了这事。脱了衣服后便是百口莫辩,当时一时万念俱灰,只觉得清白难保,恐怕人人都道颜淳乃抛妻弃子之恶人,便无了生趣,索性认了。”

    简单来说就是,感觉自己洗不清冤屈了,破罐破摔,无所谓是不是被冤枉了。

    如果不知道她是女驸马,这个说辞也勉强说得通。

    那妇人咬了咬唇,突然大声说:“颜郎!你当日亲口与我说,你只想要贤妻良母,我识不识字亦无妨!如今怎改口了!”

    许烟杪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就等你这句了!

    “既然你是贤妻良母,与驸马多年夫妻,那么,驸马穿多大的鞋,着多长的裈?”

    ——就是连裆长裤。

    总不可能你一个贤妻良母,连裤子鞋子,都没给驸马做过吧?

    许烟杪话音刚落,妇人便转头看向驸马。看着好像只是说话时与人眼睛对视,为了尊重驸马,实际上,飞快地估量了一下驸马的身高,迅速报出一个尺码。

    百姓们又被带走了判断,纷纷议论:“感觉这还是驸马的发妻啊。”

    “是啊,她立刻就说出了尺码,过去定然为驸马缝过不少裈与靴。”

    许烟杪咳嗽一声:“驸马,可以脱了。”

    脱什么?!

    老皇帝猛地站起来:“这!不合适——”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驸马沉默了两三息,默默地脱掉鞋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厚垫子。

    他穿着袜子,站在堂上,身高明显缩水了一小节。

    ——也就是从一米八三到一米七八这样子。

    妇人报的尺码就对不上了。

    “啪——”

    许青天的惊堂木一拍,憋着笑,努力一本正经地结案:“你身为她妻子,还能不知道她真正身高是多少?总不能驸马在床上,也穿着这个鞋吧!按照你的说法,你和他连孩子都有了。”

    妇人跪在地上,两条腿都似在微微颤抖。

    许烟杪一边给人定罪,一边奇怪:【不过,一米七八也算矮吗?怎么这都不满意,还要垫高——噢!长公主要求的啊!】

    嗯?这是为什么?

    大夏君臣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难道公主还是嫌弃驸马太矮了?

    【驸马估计也没想到,成个亲,妻子还会和她说:你怎么就七尺七寸,还没我二妹的驸马高。】

    【然后隔断时间给他加鞋垫,潜移默化,到终于比季岁高了一寸时,才终止鞋垫的加厚。】

    【公主还挺机智,知道要隔断时间加厚一点,免得外人看出破绽。】

    大夏君臣属实被惊呆了。

    这、连身高也要比?!

    看向驸马的目光中流露着深切的同情。

    这娘子,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到底被压着和人比了多少东西啊?

    *

    案子审完了,妇人和儿子都被拖下去了,衙门外一片欢呼,高喊青天。

    许烟杪魂不守舍,眼睛盯着驸马对他表达感谢时,微动的胡须上。

    【好长的胡须啊,听说驸马之前还有什么‘美须髯’的名声。】

    【她这胡子怎么搞的?】

    【卧槽!假胡子用蜂蜡固定在下巴上,还涂抹猪油固定造型。涂抹猪油会有味道,这假胡子得经常换吧?哪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剃犯人的!】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目光偷偷瞟向驸马的美须髯。

    搞假胡子的效果这么好的吗?那他们要不要也……

    吏部尚书捋着自己的真长须,突然想起来一个事情,嘴角微微一抽:“听闻驸马为官时,素有仁名,除却大奸大恶之徒,那些小犯,第一次犯罪时,他只处以‘耐刑’,以作惩戒。若再犯,方严惩。”

    耐刑,就是保留了犯人的头发,但强制剃除其鬓毛胡须。通常用在一些较轻的罪名上。

    老皇帝也想起来了,手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他当时还很高兴,觉得这人当了个好官,想给她升官,被闺女拦住了,说驸马毕生心愿就是当一地父母官,为民请命。他那时候更高兴了,赏了驸马不少东西。

    现在看来,当父母官为民请命大概是是真的,但什么毕生心愿……就算了吧,她们那是不想进中央吗!她们那是不敢进!

    【说起来,大理寺丞应该和驸马有些共同语言。】

    大理寺丞脸色一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血过多了。

    来自福州的官员们前倾着脑袋,面上狂喜。

    小白泽!干得漂亮!

    让这厮之前居然说福州人狡诈!当诛!

    其他人眼睛也亮了亮。

    刚搞定一桩驸马被告案,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正适合听着趣事来松快松快!

    【人到中年秃顶……】

    唰唰唰——

    几十道目光聚集在大理寺丞头上,大理寺丞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福州人——刑部郎中嘟囔了一句:“没秃啊?”

    【搞了一顶假发!】

    噢~

    百官恍然大悟。

    髢啊!

    大理寺丞感觉停留在他的假发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不禁悲愤:好歹同朝为官,你们至少掩饰一下啊!停留个三五息也就算了,怎么还有人停留了七八息的!要不要我把髢拿下来,给你们拿在手上细看啊!

    【平时用刨花水当发胶搞造型,说不定可以和驸马商讨商讨,是猪油好用还是刨花水好用。】

    【不过一个用到假胡子上,一个用到假发上,也不知道通不通用?】

    大理寺丞几乎要泪流满面了。

    你不知道就不要在心里瞎琢磨啊!就不能当个安安静静,嘴上不说,心里也不要去想的木头美人吗?

    *

    一出新·驸马案落幕,百姓们看得意犹未尽。

    其中有一些戏曲大家得到了灵感,回去就编出了《新·驸马案》,在戏台上传唱——

    “好惨吓!”

    “你来告我撇夫责!”

    “你来计我背上印!”

    “幸我频频话嫦娥,诗书尽皆谈遍!”

    “问我是何人?自家姓颜,祖籍保定,不幸父母双亡,当了驸马,至亲只有公主啊~”

    “此罪难辨!此罪难辨!”

    “谢荷有堂上,教我女人之见未必短!教我男子之见未必长!谁言巾帼不胜须,只恨困阃域!啊咿——我遍怜红粉盲!我遍教女诸生!缘何发妻仍混茫!”

    “不识字!呵!她不识字!不似吾妻!不是吾妻!官司了了——”

    其实重点是身高,但戏曲嘛,艺术创作,会更抓一些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精彩桥段——其中肯定不包括驸马脚踩恨天高鞋垫。

    戏台下的隔间里。

    “这戏曲编得很好。”

    案几前,房陵长公主提起笔,写下:“教我女人之见未必短!教我男子之见未必长!谁言巾帼不胜须,只恨困阃域——”

    “我喜欢这两句。”

    “我也喜欢。”驸马略有些惋惜:“可惜我的身份不能揭露,不然这场戏曲会更完美。”

    女驸马,状元郎,多合适啊那段唱词啊。

    房陵长公主看着她,笑了笑:“生前不行,但或许死后……”

    驸马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脸上猛地绽开笑容:“是啊,死后……”

    她忽然想到什么,拧眉:“你说我后心那个三瓣梅胎记,到底是如何暴露的?我平日里从不在外面脱衣服,在家中洗澡沐浴时,也从来不让仆婢近身。”

    笔尖在纸上缓慢移动,这次出现的是一个个怀疑对象的名字,又一次次划掉,突然间,房陵长公主想起来一件事,脸上表情定格在啼笑皆非上:“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房陵长公主把笔随手一扔,笑道:“天统三十年,五月那场大雨,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时苦雨不歇,渰灭庄稼,平地水深三尺余,我去救灾……”驸马的表情,从怔愣、疑惑、回忆到恍然大悟:“当时我背后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划破了衣服,一直破到裹胸,难道就是那时候,被有心人看到了?”

    房陵长公主点头:“其余时候,我们都很谨慎。”

    想到那一次,驸马还是很后怕:“当时裹胸掉了,我十分惊恐,亏得公主宽慰了我许久,方从担忧中走出。想来幕后之人虽然看到我的胎记,却也没注意到我是女子,不然何必假托什么发妻,直接揭穿我是女人便可。”

    ——她们一开始冷淡地互称公主驸马,后来是相敬如宾地互称公主驸马,再后来,这种简单的称呼,就带着一丝令人心痒痒的正经,成为了情趣。

    房陵长公主嘴边的话欲出又止,止了又止,还是没止住,说出了三年前自己就想说的话:“别杞人忧天了。”

    驸马愣住:“什么?”

    房陵长公主往她胸前扫了一眼,揶揄:“此地一马平川,就算不用裹胸,也无人看得出来。”

    驸马:“……”

    房陵长公主玩笑道:“天统四年、五年的科举是开国后第一场,许多章程还未实施,各地都有漏洞可钻,才让你成功混进来。到第二次科举便要搜身裸检了,后来又改为集体去澡堂泡澡……此前我们庆幸你是第一场就去了,如今我看,倒也不必庆幸得那般早,澡堂还是可以穿条亵裤的。”

    颜淳看了看公主胸前的起伏,再看看自己胸前绝对不会有人多想的平坦:“……”

    可恶。

    第61章

    噫!有人说老皇帝就是当乞丐的命!

    大理寺丞和刑部郎中打起来了!

    这么说可能不太能理解,那么,转换成一个方便理解的——

    【哇!】

    【地图炮福州人都是阴险狡诈的大理寺丞,和祖籍福州的刑部郎中打起来了?!】

    许烟杪扒着门框偷看。

    【这才刚出衙门啊!都不等一等,至少等到老皇帝走远吧!】

    其他官员一言难尽看着小白泽:“……”

    你如果不那么两眼放光,可能都有说服力一些。

    【踹裆了!!!】

    什么!

    哪里!!!

    大臣们迅速转头。好几个人倒抽一口凉气,

    真踹啊!

    锦衣卫过来把两人分开。

    老皇帝黑着脸:“看看!看看!你们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样子吗!衙门口互殴,比街头流氓有何区别!”

    大理寺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是夸张,真哭了。

    老皇帝都吓了一跳:“你哭什么?”

    大理寺丞哭得愈发厉害了:“陛下!他抢臣的髢!”

    不就是骂了两句福州人吗!至于吗!

    大夏君臣定睛一看,才看到刑部郎中尴尬地站在那里,手里还那些一顶假发。而大理寺丞那个地中海头发十分显眼,在众人面前一晃一晃,还有些反射太阳光。

    刑部郎中咳嗽一声:“陛下明鉴,臣并非故意去拽……呃,臣是和他斗殴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

    【老皇帝笑了!老皇帝绝对笑了!】

    【……诶?大理寺丞怎么哭得更大声了?】

    许烟杪正茫然着,须臾,不知道是在沉默还是在憋笑的老皇帝一伸手,从刑部郎中手中接过髢,看向大理寺丞:“为何会打起来?”

    大理寺丞:“……”

    【因为他之前嘴贱哈哈哈哈哈哈!地图炮一整个福州,刑部郎中也是福州人,记这件事记很久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大理寺丞是个斑秃的消息,今天直接发难!大理寺丞被嘲讽肯定不能干,两人就打起来了。】

    【打着打着,假发就掉了!】

    大理寺丞的沉默震耳欲聋。

    刑部郎中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低头:“陛下,臣知错,臣认罚。”

    大理寺丞眼巴巴地看着老皇帝手中的髢:“陛下,臣知错,臣也认罚。”

    老皇帝点头:“那就各罚十杖。”

    大理寺丞:“陛下,臣的……”

    老皇帝:“……我还会贪了你的髢不成?”

    把假发往大理寺丞那边一扔,大理寺丞手忙脚乱地接住,然后,万分珍惜地带回头顶。

    老皇帝环视左右:“来几个骑射好的,朕要去郊外跑跑马……”

    【还跑马?】许烟杪条件反射:【上次被关外蛮人追杀的事,不会再来一次吧?】

    户部尚书实在不忍心看陛下现在的表情,默默举起袖子,挡住眼睛。

    许郎还在火上浇油,不停默念:【老天保佑,别挑我,千万不要挑我!】

    老皇帝:

    )

    “许、烟、杪。”

    肉眼可见的,许烟杪抖了一下。但他走出来时,行了个端正无错的礼,说话声音听着也很正常:“陛下。”

    老皇帝直勾勾地盯着他:“听说你骑射很好。”

    【啊???】

    “这次随行,你也来吧。”

    许烟杪只得道:“谢陛下恩赐,但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臣不会骑射。”

    “无妨。”

    ——看你头疼的样子,朕就开心了。

    而且,再不会骑射,至少也能上马吧?

    笑容又重新渡上老皇帝的脸,他微笑着点了几个大臣随行:“走吧。”

    ……

    老皇帝:“……你真的半点都不会?”

    许烟杪爬了半天也没爬上马,只能拱手:“是臣耽误陛下了。”

    许烟杪的眼神特别无辜,然而那心声特别中气十足,理直气壮:【我早说了我不会啊!有车坐,谁专门去学骑马啊!我又不是蒙古的!】

    老皇帝咬牙:“朕今天非带上你不可!”

    户部尚书看看陛下,再看看旁边的房陵长公主,眼神飘忽了一下。

    ——确实挺像的。

    吏部尚书咳嗽一声:“陛下,未曾学过马的人强行上马,有可能会摔下来。”

    别人也就算了,小白泽是瓷做的,摔不得啊!

    老皇帝陷入沉思之中。

    老皇帝眼睛一亮。

    *

    【芜湖——】

    一道奇景出现在郊外。

    几匹快马在前面奔驰,穿过午后灼热的曦光,红色绣衫,袖口、衣角飞扬。护心镜坠在胸口十分闪亮,但再亮,也没有他们身后的那个竹车吸引人。

    竹子很轻便,做成的东西也绝不会笨重,更别说由好几匹快马拉着了。那竹车在平地上几乎是一滑而过,难以言喻的温暖光晕笼罩着车上的青年——

    许烟杪坐在竹车上,表面看着很平静,实际上……

    【芜湖!!!】

    【再快一点!】

    【飞起来了!】

    【冲啊——】

    当然,皇帝和百官不会做拖车这种事情,所以又是万能的锦衣卫出场了。

    皇帝他们也骑马,跑得可比许烟杪那边快多了。

    大雕翔过众人头顶,老皇帝双腿一夹马腹,双手松开缰绳,马侧弓箭瞬息到了掌内。马身骤停,前蹄高高举起,烟尘之中,骏马嘶鸣长长响起,一箭射出尘烟,透过大雕翅羽,狠狠钉在上面。

    大雕悲呜坠落,大臣们围绕在老皇帝身边奉承:“陛下神射!”

    老皇帝眯着眼睛:“老了老了,之前瞄准的是脖子,如今……”

    【诶?那是什么?】

    老皇帝下意识转头,循着许烟杪的视线望过去,就见远方一座书院,立于山野中。

    而许烟杪,明显没注意到他射雕的英姿,被书院吸引去注意力了。

    “……”老皇帝甩袖:“神射什么神射,看你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头雕而已!”吩咐锦衣卫:“拾起来,带着。”

    然后勒着马绳,调转方向往许烟杪那边走,被遗留下来的臣子们面面相觑。

    中军都督佥事咂舌:“陛下现在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伴君如伴虎吗?

    老虎漫步到白泽身边,屈起手指在竹车上轻轻一碰:“那边有什么?”

    许烟杪搜了一下系统。

    【哦豁!熟人啊!季岁上任地方,那个女德君子正好在他的治下,这几个月一直被针对,他就跑出来,跑得远远的,跑来复州,在这边养望。】

    【养得还挺成功,这边的人都觉得他是隐士高人大儒,下了不少帖子邀请他去参加什么文宴、园会,他推了很多,一个月就出现在人前一两回,特别有高人风范。】

    【这次是受到书院邀请,来给学子们讲课,啧啧,还有不少大儒在呢。哇!童大儒也在!权老之前听说了这次,现在也在书院里呢!】

    哪怕知道这么多,许烟杪嘴巴也很紧,对着老皇帝:“臣也不知,看着像是一处书院?”

    老皇帝拿眼瞥他,马鞭一抽:“过去看看!”

    群马奔腾,直至书院外。

    书院名字很好听,叫“有余书院”。

    “有余?”兵部尚书嚼了嚼这两个字,笑了一下:“倒是很有韵味。”

    众人很悠闲地走进去,没有人出来拦住他们,书院里人群聚集,观衣服,大部分是书院的学子,小部分则是外界之人,加在一起约莫几百号了。

    到了一个院子里,众人各自寻席坐好,围绕在中间的,是一株刺槐。

    老皇帝也找了一个地方落座,其他官员纷纷入座。

    “看看那顾铣能说些什么。”老皇帝说。

    ——顾铣就是女德君子的姓名。

    旁边有学子插嘴:“你们是何人?怎能直呼顾夫子大名?”

    老皇帝一行人齐齐看向他,都是一等一气势十足的人,尽管没有刻意威压,这学子依旧神经质的哆嗦了一下,话语也有些结巴:“你、你们想干什么?”

    吏部尚书受到老皇帝的眼神暗示,冲那学子笑了一下:“郎君莫怕,我们只是从外地而来,看得不少人进这书院,就有些好奇。方才冒犯了那位顾夫子,实在是我等的不是。”

    吏部尚书长得慈眉善目,白白胖胖,耳垂还肥大,像极了庙里的弥勒佛,那学子浑身一松,便笑着回:“长者言重了,不知者无罪。”

    吏部尚书便问他那“顾夫子”究竟是什么人。

    说到这个,学子便热情了。

    “顾夫子乃隐世大儒,我观之,其学问可与季、权、童三者比肩。”

    季就是季岁,权就是权应璋,童就是童心。一个今文学派首领,一个古文学派领袖,还有一个离经叛道,被称为妖儒。

    吏部尚书“哦?”了一声,真心诚意地询问:“这位顾夫子可有什么理论?”

    “有!”那学子兴奋得脸颊都引引发热:“仲尼言:唯上知与下愚不移。顾夫子告诉我等,天命有定,上知者,上等智者也,下愚者,下等愚人也,移,变也。宇宙洪荒,上等人与下等人是永恒不变的,高贵的人注定高贵,低贱的人注定低贱。低贱的人再努力,倘若没有那个命,也成不了上等人。”

    老皇帝心念一动,还没等他细细琢磨自己在动什么时,许烟杪困惑的心声响起——

    【先不说,唯上知与下愚不移是不是这个意思。那顾铣的意思是……老皇帝就是当乞丐的命?就算得了天下,也会一世或者二世而亡?】

    几名尚书:“???”

    等等,是这个意思吗?难道不该是解释成陛下身怀天命,注定高贵?

    而老皇帝一时被许烟杪带跑偏了,勃然大怒起来。

    好啊!顾铣!原来你是这个意思!给朕等着!!!

    第62章

    啧!孔子知道这事能打爆你狗头!

    顾铣走进书院的那一刻,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难道是因为太紧张了?

    顾铣觉得就是这样。毕竟这次不再是小打小闹了,经过这段时期的养望,他成功邀请(骗)到童心童大儒来自己的讲课,而且,权应璋权大儒竟然也闻声而来。

    这次讲课,如果讲得好,他就可以对外说,二位大儒也对他刮目相看!如果讲得不好,他就可以对外说,二位大儒不喜他的学说。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他赚了!

    成败在此一举!

    顾铣理了理衣冠,露出自信的笑容走进去,眼球转了转,瞄进场中:“!!!”

    陛下?!

    顾铣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那张熟悉的脸,微微一呆,随后狂喜。

    这次讲学,除了那两位大儒,陛下的支持他也要!只要这三位都对他另眼相待,区区季岁算什么!

    几乎是立刻,顾铣就改变了自己之前的方案——

    本来打算一上来就讲课,现在看来,还是先以风雅之事开局,让这三位大人物生起好感比较重要。

    正好,他之前得了一首失传琴曲的琴谱。

    “虽然还没熟练,但糊弄一下也足够了。反正二位大儒又没听过这首曲子的原调,皇帝更是泥腿子出身,听什么曲子想必都是囫囵听个响儿。”

    *

    “此次讲课之前,某先为诸位弹奏一曲。”

    那个女德君子抱着琴坐到刺槐花下,对在场众人微微颔首,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手抚上琴弦,泠泠之声在其指尖倾泻而出。铺在他身上的和煦日光,唇角轻扬的弧度,睫毛垂下的轻柔,都显得那么的完美。

    在场之人听琴声听得如痴如醉,纵然是恼恨女德君子的老皇帝,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有些真本事。

    权应璋盘膝而坐在前面的地方,闭着眼睛,手指在大腿上轻轻点着旋律。

    他旁边的童心大儒轻轻点头,心神亦沉浸在乐曲中。

    此地除了人的呼吸,琴弦的拨动,林木婆娑的轻响,再无其他声音。

    许烟杪打开了系统,准备打发一下这段弹琴时间。

    正好,女德君子就在那里弹琴显示存在感,许烟杪就顺手看了一下他的八卦。

    打头的,最显眼的就是——

    【诶?弹错了?】

    猛地把权应璋从痴醉状态中拉回来。

    【啊!又弹错了!】

    【这里也弹错了!】

    【还有这里!不会弹,用别的调子填补也行吗?】

    随着那一声声弹错了,权应璋只觉得优美的琴声一下子干巴起来。并且,他也会弹琴,琴艺不差,只是之前没听过这首曲子,外加顾铣本身琴艺也不低,自然分辨不出其中错误,但经过许烟杪提醒后,他再听,就能听出其中的错调与微不可查的涩意。

    权应璋:“……”

    很好,糊弄他是吧?

    ……

    顾铣手下琴音不停,轻轻抬起眼,唇角笑容端方。

    来,让他看看这些人都为他倾倒的样……

    顾铣看到了权应璋皱眉看着他。

    心猛地一跳。

    “啪——”琴音一声脆响。和之前水流那般静谧的调子接不上,完全是断层,而不是变调。

    顾铣又看到童心大儒也表情不对起来。

    顾铣连忙把状态调整回来,干脆顺着这个调子往下弹起激昂的曲子,好似刚才不是失误,而是溪流冲出谷口,挣脱束缚,泼成滔天瀑布。

    待看到童心大儒微微疑惑的样子,顾铣松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往下弹。

    ——从这里开始,那真的是硬编,回不到原来的频率上了。

    而权应璋……在听许烟杪的心声,并且努力表现得严肃,免得笑出来。

    【嘿呀!激昂的音乐!我也会!】

    许烟杪顿时开始自娱自乐了。

    心里清清嗓子,就开麦——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ktv里鬼哭狼嚎那种。

    大夏君臣顿时虎躯一震。

    这什么鬼?!

    但是……

    老皇帝精神振奋起来。

    其实他大概能听出来琴声好听,只不过不太符合他的口味——刚才完全是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着。

    现在许烟杪这个!他爱听啊!

    多豪迈!多带劲!

    其他几名跟过来的武将在心里用力点头。

    ……

    顾铣弹了一段后,没忍住,又去偷看权应璋的表情。

    “?!”

    怎么满脸严肃?!

    难道他听出来自己是在乱拼乱奏了?

    心神不宁之下,又不小心弹错了一个音。这一回,顾铣没注意到童心大儒微微皱起的眉。心慌意乱之下,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诶?又变啦,这次有点像情歌的感觉。】

    【情歌……我也会啊!】

    许烟杪捏着嗓子。

    【啊~啊~啊~】

    【悄——悄——问——圣僧∽】

    【女儿——美不美~】

    【女~儿~美~不美——】

    突然变的女声,差点让一群大老粗扭到腰。

    倒是文官们眼睛亮了。

    除了那些端庄高雅的吟唱,像这种柔情似水的他们也喜欢。不如说,才子佳人,正骚到他们痒处了。

    ——虽然这个才子是个光头。虽然唱法和编曲他们没听过,但那股子韵味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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