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过了良久。

    病房传来瓶瓶罐罐互相撞击的声响,随着治疗车轮子咕噜滚动,病房的门被推开。

    护士将治疗车推进了病房,再转身掩上门,最后才朝床旁看过去,她哎呀了一声,“你怎么不盖被子?晚上还是冷得很呢!”

    她推着治疗车快速走到床边,却看见床上湿得一塌糊涂,“这是怎么了?”她惊讶又不解。

    头发湿漉漉的少年蜷缩着身体,他手指攥住被角,艰难地往自己身上拉,“没事,不小心把水洒了。”

    护士把药水挂到头顶的挂钩,转身出去,“那我去拿一套干净的给你换上。”

    她再次回来之后,江橘白没让她换,他没那个脸。

    “我等会自己换。”江橘白把手伸出去,让护士方便挂水。

    护士拔掉了已经到了使用期限的留置针,扎了枚新的到他的血管里。

    “真是坚强啊。”入院这么久,从鬼门关来回晃了好几趟,这一层楼的医生护士都没见过这个仅仅成年的高中生掉过眼泪,那治疗可不止打针,光是好几次的穿刺的血液净化,都足够把一个成年人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药没了叫我啊。”护士把床旁铃放到了床头柜,推着车出去了。

    江橘白看着那袋1000ml的药水以及半天才往下流一滴的滴速,安心地闭上眼睛。

    翌日。

    江橘白又做完了一套检查,吴青青扶着他从电梯里出来,刚出来,护士小跑着,又给他手里塞了两张单子,“医生补开的,在3楼做。”

    电梯里,吴青青一把把新开的检查单夺了过去。

    “肛肠检查?!”吴青青念出声,“怎么还要检查□□?”

    “......”

    幸好电梯里没有人。

    江橘白靠在角落,装作自己也解答不了吴青青的疑问。

    但他心底大概有数,医生肯定是从全身的片子里看出来了,他昨天晚上被徐栾很粗暴的对待,床单上都有血迹......他的身体,肯定已经和正常的健康的人不一样了。

    医生叫吴青青去办公室时已经又过了一天,特意没带上江橘白,江橘白靠在床头玩小游戏。

    江橘白玩游戏玩到睡着,才迷迷糊糊听见病房的门被推开,接着是椅子被拖开。

    耳边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江橘白睁开眼睛。

    吴青青正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捏着几团纸巾,显然是已经使用过了,她不是进来后才开始哭的,她肯定是在进病房之前就哭了。

    她头发散着,完全没有了江橘白中毒之前的光泽,脸上也不再神采奕奕。

    短短时间,她脸上出现了数道皱纹,眼泪从她脸上这些皱纹之间流淌下来,那是母亲河在世界上最微小美丽的支流。

    江橘白手指动了动,他坐起来,垂着头,“我又要死了?”

    吴青青将他狠狠剜了一眼。

    过后半天,她抹了把鼻涕,“你,那个,医生说,”她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越发不知道怎么开口。“就是,算了,你自己说,坦白从宽。”

    “我说什么?”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吴青青压着音量,“还是跟男的!”

    江橘白恍然大悟。

    看着眼前少年的表情,吴青青已经全部都明白了,医生没有骗人。

    “你!”吴青青指着江橘白,她心内天塌地陷,她不仅仅是不可置信,在她的世界观里,就没有男的跟男的在一起这一回事,还男的跟男的做那档子事。

    吴青青咬着牙,“你不嫌恶心吗?”

    江橘白耷拉着脑袋,“他干我又不是我干他,有什么恶心得?”

    吴青青一巴掌扇在了江橘白的脖子上,没使劲,完全是恨铁不成钢,“你是男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你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你想气死我?”

    江橘白偏了下头,又坐正了,“□□就是没自尊心了?”

    “......”

    少年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似乎也觉得这话怪怪的,他看着面前几乎快要爆炸的吴青青,汗毛一竖,转身就从床的另一边跳下了床,赤着脚绕到了沙发后面,吴青青拾起地上的拖鞋就追过去。

    “你再说一遍,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你早恋就算了,你跟男的!你还......”吴青青说不出口了。

    “说!谁!我去扒了那小兔崽子的皮!”吴青青恶狠狠地说。

    江橘白想说网恋,却发现这条道走不通了,网恋的话,那他身体上出的问题就没法解释。

    “你别管了。”江橘白说。

    吴青青差点被他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死。

    她把手里的拖鞋朝江橘白丢过去。

    丢完了拖鞋,吴青青擦着眼泪,站在病房中间嚎啕大哭起来。

    阳台外面蓝莹莹的天忽的炸响了一声雷,日光骤然消退下去。

    江家村和徐家镇迎来了他们这一年的雨季。

    江橘白站在孤立无援的墙角,他还赤脚站在地上,浑身冷成了一块冰,他感觉有什么在堆积,又有什么在坍塌。

    他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被发现,但他在医院里,躲得过医生的肉眼,却躲不过那些仪器。他看起来还像个未成年,不,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学生,学生身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要先联系家长,医生的处理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还有徐栾那个该死的东西。

    徐栾会不会是故意的?江橘白心想。

    江橘白不想让吴青青伤心。

    吴青青对他都没说出什么重话,江橘白却像受了重伤。

    门被推开,挎着布包,拎着保温桶的江祖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是徐栾那个家伙?”

    那窸窸窣窣坍塌的动静迎来了真正的崩塌,如雪崩山洪,摧枯拉朽,卷着藏匿在其下一切生物,汇成一片浑浊了无生气的荒流。

    江橘白本就低着的头在此时更低。

    吴青青在泪眼朦胧中勉强看清,她尖叫了一声,直接晕在了地上。

    江祖先把带来的饭菜放到桌子上,让江橘白先吃着。

    江橘白哪来的胃口,他看了眼被抬上病床,此时正靠在床头,看着阳台发呆的吴青青。

    老人把布包摊开,他取出一叠符,分别贴在了门、窗、阳台等处。

    忙完了一切,做好了准备工作,他才严肃着语气问江橘白,“怎么会这样?”

    江橘白这才伸手去拿筷子,他拿了好几次,都没拿起来,最后直接摸着旁边的勺子拿了起来,“我哪知道。”

    “你......”江祖先一时哽住,“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见江橘白一脸懵懂和无畏,江祖先从包里拿了一张纸出来,他不知给上面洒了一层什么粉,接着他将这张白纸举到了江橘白眼前,“看着它。”

    少年看着那张纸。

    细腻的白色粉尘从白纸下缘飘扬到桌面,洁白的纸页上方突然冒出了一星黑点,江橘白目光一凝。

    很快,这黑点开始延长,往下,往上,往左......接着,纸上又冒出了好几处黑点,它们分工明确,各自给各自圈好了地盘,像是有好几支无形的笔筒在上方游走着。

    纸上出现了一张脸,这张脸看着江橘白柔和地微笑着。

    江橘白忍不住呼吸一滞。

    这纸上出现的分明是自己的模样,但却是徐栾的神态恶鬼那阴气森森的表情,人类根本做不出来。

    江祖先即使已经知道了这是必然的结果,可在亲眼看见时,仍然感到愤怒和惊惧。

    “这是你跟那东西,交合的下场,你以为跟它......就跟人一样?你做梦!”

    “人不人!鬼不鬼!”从老人胸腔内震出来的声音,差点惊掉了少年手中的勺子。

    “砰”的一声,吴青青下了床,她迈着大步,一把夺走了江祖先手里绘了像的白纸,“给我看看。”

    她屏着呼吸在看,越看,脸上的血色流失得越干净。

    江橘白想用进食掩盖自己的害怕、忧心、愧疚、心虚、慌乱....他不知所措,也食不知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嘴里塞什么。

    吴青青的脸上流下两行眼泪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那东西,不止快长在小白的身体里了,还已经即将附着到小白的灵魂上了。”

    “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替代小白,并且旁人不会察觉到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你看这画像,就是照着小白现在的样子所描,这明明是小白的五官和脸型,但你看看,这哪一点给人感觉是小白?”

    若说之前的江祖先还在犹豫要不要向徐栾出手,那现在,江祖先就算是豁了自己这条老命出去,也要把徐栾除了。

    吴青青拿着那张明明绘着江橘白的脸,却给人感觉是徐栾的纸,又哭了起来。

    “怎么办啊?这怎么办?”她心力交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儿子,我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这些事情都要落在我孩子的头上?”

    “哪怕是个人,就算是男孩子我也不会......它不是人的啊!”吴青青张惶无助。

    江橘白喝完了一整碗汤,然后接着往嘴里喂空气。

    “你身体感觉还好吧?”吴青青绕到了沙发旁边,她攥住少年的肩膀,恨不得将对方重新塞回自己肚子里,外面这个世界对她孩子一点都不好。

    “是不是它强迫的你?它欺负你了是不是?我刚刚还怪你,你又怎么能反抗它呢?”

    江祖先算比较冷静,他坐到地上,从布包最底层,将无畏子给他的那三张符朝江橘白递了过去。

    “冲水,三日一次,九日后的亥时,带他到六爷庙来。”老爷子的语气几乎是在命令着少年,不容置喙,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看着江祖先沉静的目光,耳边是吴青青低低的哭声,窗外雷雨交加,照明灯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白。

    少年放下勺子,把符纸接到了手里,“我知道了。”

    吴青青哭完了,使劲给江橘白舀饭,压得实实的,一边压,一边抹泪,“真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么个东西?我们对他还不好吗?他的头七三七尾七你都去了,逢年过节也上了香,该办的我们都办到了,但他竟然对你做出这种事情!”

    “太恶心了他!他已经没有人性了。”

    江橘白戳着那石头一样的饭,“其实......”他脑子里蹦出‘两厢情愿’这4个字,可又觉得牵强附会,他跟徐栾之间算什么两厢情愿?哪来的两厢情愿?

    他手里还握着那几张符。

    阿爷要杀了徐栾。

    那契约......这符就是专门用来对付徐栾的。

    江橘白闭了闭眼睛。

    半个月后,江橘白出院了,期间,徐栾没有出现过。

    江泓丽扶着阳台的门框,她看着楼下拎着大包小包的母子俩,眼神担忧,“但愿小白那孩子身体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

    徐逵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他不懂,却也满不在乎,"江橘白那上天下地的体格,伯母你操心他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

    “毕竟是那样聪明的一个孩子......”江泓丽感慨。

    “一般吧。”

    “肯定比不上我妹。”

    江泓丽肚子里是个女儿,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本来不该让孕妇和家属知情。

    江泓丽叹了口气,“女儿能有什么用?”

    “女儿怎么没用了?”徐逵嘁了声,“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儿子女儿都一样的。”

    “女儿总归要嫁人,徐家的家业难道还能让她带去别人家里当嫁妆?”

    “你招个上门女婿呗,生了孩子跟咱自家姓,进咱家的家谱,不就行了。”

    江泓丽一直摇头,“那不一样,不一样。”

    “你们就是重男轻女,要是不重男轻女,前面那些......”徐逵话说到一半,猛地咽了下去,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大声嚷着,“上上上,快点快点,这个怪值500个经验值!”

    江泓丽的反应没他大,也没见怪,她低头,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你说得对,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孩子,徐老师去世了,这个孩子彻彻底底是我的孩子了。”

    她声音黏腻缠绵,像融化后牵丝的蜜糖,不让人觉得甜,反倒让人觉得冰冷又腻味。

    红日西沉。

    江泓丽捧着肚子叫了一声,她接着喊徐逵,徐逵立马就丢了手机过去扶住她,朝外面大声喊:“医生!医生!来人啊!”

    被推进产房时,天已经暗下来了,但没彻底漆黑,红日还剩三分之一悬在远处一栋房子的顶部。

    “唰啦”一声。

    产房浅蓝色的窗帘被满脸汗水的女人一把给撕下来一半,那三分之一的红日霎时被遮挡住,屋内白炽灯使人眩晕。

    产房内此时就江泓丽一位产妇,床在产房的正中间,她双腿高高架起,面目被痛到分裂扭曲。

    “还没到预产期......”

    “不到八个月!”

    “宫缩好厉害!宫口开得好快!”

    医生护士助产士急迫的交谈声与产妇的惨叫声充斥着整个产房。

    汗水很快沾湿了江泓丽脑下的枕头,她双手握住床栏,能暴起的血管全部都暴起了,连肚子上都暴起了一条条青红色的血管,她的肚皮被顶起来,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游动。

    新鲜的血腥气开始霸占空气,所有人的鼻息。

    孩子要生了,不得不生了!

    她要出来!她现在就要出来!

    江泓丽的惨叫在产科前所未有,她似乎要将嗓子喊破,她像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和痛苦。助产士想要提醒她保存体力,却被她一耳光给扇开。

    头顶的灯在闪烁,医院外面狂风大作,女人的惨叫声将雷声都清晰地压倒了。

    产房内只为了挽救生命的脚步声似乎在瞬间消失了,风声与雷声也消失了,偏偏,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出现了。

    脸色青白的鬼影被头顶死白的光线照射着,它移动得很快,很快就从走廊,移动到了产妇的床边。

    它将手指轻柔地放到了女人布满了血管走向的肚皮上,轻声道:“母亲。”

    江泓丽努力在一片汗水当中睁开了眼睛,她忍受着汗水的刺痛,看向身旁。

    她的意识在看清头顶上方那张脸时,有瞬间的模糊与昏厥感。

    “徐......徐栾?”江泓丽不确定道。

    徐栾没有回应她,他慢悠悠看向了江泓丽的肚子。

    “是我的妹妹。”

    “是......是啊,是你的......啊!!!”江泓丽的惨叫声比之前发出的全部声音都要更惨烈,她大喊着医生,大喊着救命。

    头顶那圆盘大的灯照亮了从鬼影眼睛里面滑下来的血痕。

    “母亲,我进手术室前,也曾喊过救命。”

    “母亲您扶着我,把我往手术室里推,你说,我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是您和父亲,一手将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他们杀掉的,抛弃掉的,留下的,促成了一个完整的徐栾。

    “如你们所愿,我现在无所不能了呢。”徐栾扬起嘴角。

    鬼影的手臂在女人惨绝人寰的叫喊中抬了起来,他曲着手肘,低头看着臂弯里嚎啕大哭,浑身都是羊水的女婴。

    看着床上肚皮大开的江泓丽,“母亲再见。”

    江泓丽胸腹以下,像个成熟后被锤得四分五裂的西瓜。

    江橘白此刻正在家安安稳稳的睡觉,他这几天都睡得很好,只要不去想那几张符纸的事情。

    他在努力看徐栾那本《罪与罚》在看到拉斯柯尔尼科夫举起斧头对着放高利贷老太太的妹妹的正脸劈下去时,他深吸一口气,将书合上了。

    他听着窗外的雨声,脑海中浮现了徐栾的脸。

    穿着校服,一身青春盎然,笑容清淡柔和,没有一点鬼祟的影子。脑海里出现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徐栾。

    江橘白鼻子莫名有点发酸,他将被子蒙过头。

    但很快,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他手指缩了缩,缓缓将被子从头顶掀了下来,在看见许久不见的徐栾时,他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接着便是狂跳。

    但是这些情绪,在看见徐栾胸前、双手、下颌这几处的鲜血时,如冰封住。

    江橘白从床上坐起来,抬起头想要看清徐栾怀里抱着的那个湿淋淋的物体,“什、么?”

    徐栾看着眼神懵懂的江橘白,弯了弯眼睛,他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捧着递到了少年的面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了一下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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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章宝宝们翻一翻话题楼,我好像看见有包包发了,虽然不全,但能留下一点也很好了TT

    第69章

    甜

    那血淋淋的婴孩发出微弱的哭声,一滴接着一滴的血液顺着恶鬼的衣袖、指尖,滴落在少年浅蓝的床单上。

    “这是......”江橘白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此刻需要思考的也太多了,他索性什么也不想了,怔然住了。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江橘白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这脐带还翘着呢!

    重点是,这是什么孩子?还是说,是鬼婴?

    房间里除了从外传进来的雨声,就是江橘白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江橘白往前蹭了一段距离,他跪在床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得碰了碰婴儿的脸。

    热的,软的

    不是鬼婴。

    看着江橘白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以为是鬼?”

    “我不会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鬼祟接近你。”

    这种时刻,不论徐栾将话说得天花乱坠,也撬不开江橘白的心防。

    “母亲那个孩子......”

    “江泓丽肚子里的那一个?我记得还没有到预产期,她前段时间提前入产科待产......”

    徐栾轻点一下头,“他们应该在几个月前就得知了胎儿性别,猜测...母亲或许吃了一些奇怪的药,胎儿状态不会,注定会早产,而且,这是一个假雄性女婴。”

    “假雄性女婴?”江橘白凑得更近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看,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才去查看这个孩子的腿间。

    “靠!两套!全都有!”江橘白惊异得瞪大眼睛,"他们疯了?"

    “不是,你也疯了,你把这个孩子抱到我家,你准备怎么做?”

    徐栾拍了两下孩子的脸,“随便吧,你们后院不是有鸡笼狗窝,当个小畜生养,有口饭吃就不错。”

    江橘白的心在嗓子眼的位置跳个不停,令他仅仅只是做吞咽的动作都感到困难。

    “徐家人不会发现?万一这孩子哭闹个不停,让邻居听到了,难道说是我妈一个晚上就完成了怀孕产子?”

    “也可以是你。”

    “什么?”

    “你生的。”

    见徐栾这时候还有心情调戏自己,江橘白抬手就用力推了徐栾一把。

    “这是个麻烦。”徐栾说。

    “我知道。”江橘白闷闷的,"如果这个孩子还给徐家,结果会怎么样?"

    徐栾垂眸,“拥有两套x器官的她,应该会被选择成为一个男生,丢进地下室里养,江泓丽会接着生几个孩子,最后留下最聪明的那一个。”

    “他们都一把年纪了,这么能生?”江橘白脑海里冒出了江泓丽那张比同龄人都要更显老态的脸,他一阵恶寒,“而且,徐游已经死了,他们没有徐游协助,手术难以完成,弄几个孩子在手里没有意义。”

    徐栾手指轻轻刮着孩子的鼻梁,“种种是邪术,有没有徐游协助都能完成,只不过有科学手段的加入,可以让他们的所作所为具有一定的合理性罢了。”

    江橘白还是苦恼得不行,“可是,你就算抱走了这一个,后面呢?他们可以继续生。”

    “生不了了。”

    “什么意思?”

    看着少年眼睛里似乎在晃动着的瞳孔,徐栾将头看向窗外绵延而下的大雨,难得收敛。

    “反正是生不了了。”

    与此同时的医院产科,那些仿若突然间消失的医护人员又都突然间出现了,一切都恢复正常,井然有序。

    第一个跑进产房的助产士拿着两把钳子,盯着床上血淋淋的景象,发出凄厉的尖叫。

    江泓丽眼睛瞪得很大,像是没有了生息,她还保持着生产时要用到的姿势,鲜血将她身下的一次性手术垫染红。

    而孩子已经不翼而飞,不知所踪。

    江泓丽从产房被推到了手术室抢救。

    从家中赶来的徐美书,他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走到了徐逵面前,二话没说,一耳光挥在了徐逵的脸上。

    徐逵立刻就捂住脸,一脸的委屈,“您打我干什么啊?那孩子又不是我抱走的,那早产也不能怪我啊,我把伯母看得好好的,眼睛都没敢移一步!”

    “孩子呢?”徐美书的儒雅风度在此时消失得丝毫不剩,他低吼着。

    “不知道......”徐逵哭丧着脸,“一早就去调了监控,但监控只有产房外面有,产房里面没有,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把孩子抱走了。”

    “产房里的医生护士呢?他们也没看见?”徐美书压着怒火在椅子上坐下。

    “没有,从那段时间的监控里看,医生护士都在正常出入产房,可不知怎么的,他们都说没有看见有人靠近伯母。”

    “没有人靠近?难道是孩子自己下地跑了?”徐美书双手不断在大腿上推来推去,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但他表情保持得很好,看似已经从暴怒的边缘变得冷静。

    徐逵回答不上来。

    但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其实挺大的。

    谁让徐美书总钻研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刚生下来的孩子满地跑,也没多稀奇。

    “说不定是有人趁乱,把孩子抱走了......”徐逵安慰着徐美书。

    徐美书挤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你相信吗?”

    徐逵信个屁。

    那孩子肯定是自己下地跑了。

    旁边手术室的门在这时候打开了,医生举着双手跑出来,“有件事情要跟家属说一声,产妇子宫撕裂得很严重,目前的情况只能摘除子宫......”

    “摘除子宫!”徐美书和徐逵两人一高一低,同时不可置信也无法接受地出声。

    “是的。”

    徐美书抬起颤抖的手臂,用手指指着手术室,“人是在你们医院早产的,也是你们把我爱人推进产房的,现在孩子不见了不说,连我爱人的子宫都撕裂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医德?你们把我爱人当什么了?”

    医生知道的,跟徐逵知道的差不多。

    他们甚至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孩子不见了,而子宫被撕裂......那完全不是普通的裂口,那像是被人用双手活生生撕开的,但这种惨像没有告诉家属的必要。

    江泓丽的娘家人也赶来了。

    手术室的走廊吵闹成一团,一直到一个护士跑出来,急切道:“李医生,病人大出血了!”

    做下决定后,徐美书掌心攥着早已经摘下来的眼镜,任凭岳父岳母一家人在旁指桑骂槐,他岿然不动,满眼阴鸷。

    没有子宫,就代表着以后不能生孩子了。

    吴青青怀里被揣上一个孩子后,她白眼一翻,差点就晕了过去。

    "鬼...鬼......鬼啊"

    江梦华用手指戳着孩子,“不是鬼。”

    吴青青冷静下来,眯起眼睛,用眼神质问了江橘白。

    江橘白调着电视台,“不是我的。”

    江梦华立刻也跟着交底,“也不是我的。”

    就连江祖先都小声地跟了一句,“最不可能是我的。”

    得知孩子的来处后,江橘白拿着那块已经被他握热了的玉牌,推到了桌子中间,“徐栾给的。”

    “抚养费?”江梦华把那块玉摸到了手中,沉甸甸,个头很大,水头还足,“哪要这么多,养你都没花这么多。”

    “跟钱不钱的有关系?”吴青青从江梦华手里把玉牌一把夺走,把玉牌和孩子一起塞到了江橘白的怀里。

    “赶紧抱走。”

    江橘白面无表情,“抱走,她就活不了了。”

    “那让我们怎么办?”吴青青卷着围裙在椅子上坐下,一脸的不忿,更多的竟然是恨意,“徐家搞出来徐栾这么个东西,祸害了我儿子,我还要给徐家养孩子,给徐栾养妹妹,他们做梦,这孩子要不送走,我就把她掐死,扔苏马道河里!”女人恶狠狠地放了一箩筐的狠话。

    江橘白把孩子放到了桌面,玉牌也跟着一起送出了手。

    “那送到孤儿院。”

    “镇上哪来的孤儿院?”

    “送到山上的道观。”

    “这个不错。”江梦华直接朝老爷子看过去。

    江祖先直接道:“这孩子不干净,无畏子破规矩那么多,不会收的。”

    江橘白追问:“又不是让他收了当弟子,就住那儿,那山上不还有很多猴子?”

    江祖先把胡子吹了起来,"这是孩子,不是猴子!"

    虽然结果没争出来,但孩子还是由江祖先抱着,从后门偷偷摸摸地离开,送去给了无畏子。

    老爷子离开家之前,重重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却一个字都没说。

    但江橘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倒进沙发里,盖上毯子。

    “下个星期一我回学校上课。”过了良久,他忽然出声道。

    江橘白返校的周一,正好是又一次大测验,他直接自然地进入了考场,揭笔开始写试卷。

    考试的两天时间里,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到周三,江橘白的桌前才围满了前来探听的同学。

    “我的天呐你竟然没事!你身体是什么做的啊?那可是二甲基汞!二甲基汞!”

    “徐文星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他也没当多久的第一啊,让别人拿一次第一也没什么啊,大不了下次考试再拿回来呗。”

    “他肯定有精神病。”

    “听说徐栾也是他害死的,你说他图什么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神仙还分等级,他索性把地球给爆掉,一了百了了。”

    “我一点都不明白,他很帅,成绩很好,家里有钱,已经很好了。”

    “话说,二甲基汞中毒是什么感觉?我在网上查到,说二甲基汞中毒,必死无疑。”

    “说不定是徐文星弄的纯度不高。”

    “还有可能根本不是二甲基汞,就是普通的水银汞。”

    “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幸好我不是第一名,不然徐文星要毒死的就是我了。”

    “那学校现在算是安全了吧?”

    “江橘白你感觉还好吧?江明明就帮忙送了一趟试卷,就进了医院,他那天上课忽然倒地抽搐我还以为是羊癫疯。”

    “徐文星真是太坏了。”

    “他爸妈在徐家镇应该待不下去了。”

    处于话题中心的少年眉目如落满了皑皑白雪的山棱,他托着腮,一笔一划地在作业本上写着字。

    经此一事,他似乎变了许多,说不出这是不是代表了成长,但他被这么多人围着讨论了半天,面上也没像以前一样极为不耐烦。

    他表情冷淡,像是听进去了,像是一个字都未曾入耳。

    像徐文星,但更像徐栾,可......又好像有着那两人没有的东西。

    对,就是少年身上的意气和桀骜不驯,不管怎么冷淡都无法从江橘白身上抹去的东西。

    测验成绩出了结果。

    江橘白以744的高分毫无悬念的又是年级第一。

    令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对此居然没有感到惊讶,他们产生了和当初被徐栾恐怖的成绩支配时的相同的感觉,就好像,理应如此。

    “恭喜。”徐栾坐在徐文星的位置上,他面朝着教室后面,面朝着江橘白,捏了一下江橘白的脸,“快满分了。”

    江橘白任他捏着脸,“我拿不到满分。”

    “为什么?”

    “作文怎么也也得扣两分。”江橘白摸着试卷,有些走神,“成绩能保持就不错了。”

    情绪在变化的时候,人类身上的味道也会逐渐产生变化,就算不细嗅,光是看眼神面色,少年也不擅长掩饰心绪。

    他还不具备这一项能力,身边的人更加没有教给他这一项技能。

    前前后后,爱他的人太多了,哪怕他是个坏脾气的小狗东西。哪怕都要杀他了,还热泪盈眶地说真心喜欢他。

    “你心情不好。”

    江橘白说没有。

    “我看出来了。”徐栾指了指江橘白的眼睛。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等高考结束,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想出去旅游吗?”徐栾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江橘白。

    江橘白不停卷着练习本的角,“你又没高考过,你怎么知道高考后就能休息?”

    “猜的。”

    “我睡会儿,上课不用叫我。”

    话是跟徐栾说的,旁边的江小梦听见了,回了句“好的呀”。

    江橘白就是觉得烦,他不是想逃避,但他此刻确实没办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坦荡地直视徐栾。

    凡事对错尽在人心,江橘白对自己即将要做的,茫然无措。他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他只知道他应该这么做。

    徐栾是鬼。

    就冲着这一点,他就应该助阿爷和无畏子一臂之力。

    徐栾冰凉的指尖沿着少年的鼻尖缓缓向上,滑过挺拔笔直的鼻梁,接着温柔地描了半圈清晰的眉骨。

    江橘白的眼皮一直在抖,但眼皮底下的眼珠按捺住一次都没有动,可紧绷的面皮可时不时颤一下的睫毛却骗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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