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先是用枕头捂死了妻子,后又割开了丈夫的喉咙。

    我坐在床边的躺椅上,盯着他们的尸体发了很久的呆。

    他们看上去很恩爱,家里各处摆满了亲密动人的合影。

    连两人的睡衣都是情侣款的。

    哪怕鲜血即将流尽,丈夫也要靠过去紧紧抱住妻子。

    就像在跟我炫耀似的。

    好过分。

    于是,我抄起斧头,将他们生生劈开。

    接着,是十九岁,二十岁,二十一岁……

    我的杀人手法并不高明,可偏偏一次都没有暴露过。

    大概是因为,我每次选择的目标都太过随机了。

    没有关联,没有规律,没有理由。

    可能是在街上偶然瞥见的路人,也可能是在网上随手翻到的陌生人。

    竖起一根手指,漫无目的地摇晃,转圈,点击。

    点到谁,就杀谁。

    我不在乎他们的年龄与身份,只是非常单纯地,想把他们变成尸体而已。

    有时是直接杀,有时是跟踪偷窥一段时间再杀,一切看心情。

    二十二岁那年,我家隔壁搬来了一个新邻居。

    这间公寓房间小,隔音差,唯一的优点是便宜,家里房子被烧毁后,我便一直住这里。除了偶尔外出杀人,其余时间我都一个人待在公寓里,有时坐在窗口抽烟,有时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静静等待时间流逝。

    那一整天隔壁都在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发出一阵又一阵声响。

    到了凌晨,声响变成了细细的啜泣。

    孤独而又哀伤。

    哭声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才结束。

    究竟是遇见了什么样的伤心事,才会哭成这样呢?

    我带着好奇,悄悄潜入了隔壁。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邻居小姐。

    她孤零零地蜷缩在床上,许是刚刚才睡去,眼角还沾着泪滴。

    房间里到处都乱糟糟的,包括她本人也一片凌乱,穿着皱巴巴的睡裙,被眼泪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粘在脸上。

    我静静站在床边,温柔抚去女孩脸上的泪痕。

    然后,我拿起一个枕头,慢慢捂向她的口鼻。

    虽然对邻居动手有很大风险会暴露自己,可她实在是太吵了。

    会影响我睡眠的。

    可女孩忽然抬手掐住了我的胳膊。

    “骗子。”

    她在睡梦中呢喃。

    嗯?

    为什么要骂我?

    我皱皱眉,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才不是骗子。”

    女孩没有再说话。

    掐在我胳膊上的手慢慢变成了轻柔的握。

    像在拥抱一个布娃娃般,她拉过我的胳膊搂在了怀里。

    我有些发愣。

    蛆虫钻出腐肉,缓缓蠕动到了女孩手背,探入她的衣袖里。

    我下意识想要掀开她的睡裙揪出虫子,顿了顿,忍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怎么可以掀女孩子的裙子呢?

    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是太过无聊,我忽然决定,等等再杀她。

    一等就是三年。

    期间我在她家安装了十几个隐形摄像头,把监控画面投到电视上,不分昼夜地同步播放着。从那以后,曾经发呆走神的时间全都用来了观察她。

    她的名字叫宋星玓。

    灼灼珠光,灿若星辰。

    然而这位在人前漂亮干净的邻居小姐,却把她最私密的一面全部献给了我。

    我知道她身上有几颗痣,知道她乳房上有胎记,知道她上厕所用几节纸,知道她喜欢穿白色的纱裙,知道她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先脱内衣,知道她淋浴时会先洗头,知道她做爱时会流眼泪。

    干净的,肮脏的,美好的,丑陋的。

    我拥有她的每一面。

    我隐匿在一墙之隔下,刻意避开了与她碰面。

    她会用什么的眼神看我?她会主动跟我打招呼吗?

    她知道自己衣服下的躯体早已被我看光了吗?

    她会讨厌我吗?

    无数个夜晚,我都会直直站在宋星玓床头,期待着她睁开眼睛。

    一旦她睁开眼,我会在与她四目相对之时,迅速拧断她的脖子。

    那么纤细柔软的脖颈,就该爬满青紫的掐痕才更美丽。

    可惜,她回回都睡得那般香甜。

    真扫兴。

    前一秒还独自蜷缩在床角哭到半夜,下一秒便交了个男友笑靥如花。

    活人为何如此善变?

    我日复一日地思考着该用什么方法杀掉她。

    砸烂她的脸?剥了她的皮?

    把她绑起来,一片一片割下她身上的肉?

    她会痛得哭起来吧?

    就像搬过来第一天那样,哭得脸上沾满泪痕,可怜又动人。

    我再也无法忍耐,带着雀跃与憧憬,在公寓电梯里与她见了面。

    那天,是七夕。

    非常无聊的日子。

    狭小的电梯里只有我和宋星玓两个人。

    清醒而又鲜活的邻居小姐,就站在我身旁。

    我特地把自己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尽管世上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那些腐肉,可我还是担心会吓到她,恶心到她。

    她并没有跟我打招呼。

    甚至懒得抬头看我一眼。

    哦对,她根本不认识我。

    不认识,不关心,不在乎。

    当我捡起戒指递向她的时候,她蹙起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如同沾到了脏东西般,她反反复复地擦着那枚被我碰过的戒指。

    在男朋友面前笑得那么开心,对我却如此冷漠厌恶。

    不愧是我的邻居小姐。

    一眼看穿了我的阴暗与污秽。

    我们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那一天,我终于想好了该怎么杀死她。

    我要让她,死在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女孩沉浸在被男友求婚的喜悦中,全然不知自己的生命正在进入倒计时。

    那半年她一直在忙着筹备婚礼,挑婚纱,选酒店,买喜糖,制作邀请函。

    明明繁琐又辛苦,她却每天都充满干劲。

    真可怜啊,为一场注定要被毁掉的婚礼浪费力气。

    在宋星玓终于选定婚纱的款式时,我也为自己挑了一套白色燕尾服。

    毕竟是款待可爱的邻居小姐,必须要有点仪式感才行。

    从宋星玓搬到我家隔壁开始,每年她生日那天,我都会在她家门口放一个纸盒。

    第一年,盒子里是一件新睡裙。她身上的旧睡裙皱巴巴的,到处都开着线,我想让她穿上新裙子。

    只不过,裙子里藏着无数根细针,会不会不小心刺破她娇嫩的皮肤呢?

    第二年,盒子里是一串珠子项链。与她的名字相配,每一颗珠子都是我精心挑选并亲手串上去的。

    只不过,每颗珠子上都涂满了含有剧毒的粉末,会不会让她浑身爬满红疹呢?

    第三年,盒子里是我做的编织娃娃。因为她睡觉时很爱抱着东西,比如被子,枕头,以及我的胳膊。

    只不过,娃娃肚子里塞了十几只饥肠辘辘的毒虫,会不会冲破棉布咬伤她呢?

    以上每一样都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邻居小姐真聪明呢。

    不乱收陌生人的东西,时刻保持警惕性。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意识到最危险的怪物就潜伏在自家隔壁。

    婚期将至,可能是由于压力过大,曾经睡眠香甜的她开始彻夜失眠,一度被楼上小孩的蹦跳声吵得神经衰弱,却不好意思去提意见。

    于是我贴心地解决了楼上一家三口。

    她终于又可以睡个好觉了。

    如果告诉她楼上那家人是我杀的,她会不会心头一暖?

    她会夸我吗?会温柔又羞赧地对我道一声“辛苦了”吗?

    天台上,美丽的新娘颤抖着跪在我脚边,不在乎会弄脏婚纱,也不在乎泪水融化了妆容,满眼都是对死亡的恐惧,攥紧我的裤腿一遍遍绝望哀求。

    明明幸福就在眼前,明明本该是最美好圣洁的一天,却就这么被鲜血染红,玷污。

    内心该有多么不甘呢?

    可惜,不关我的事。

    与那些死在我手上的无数低贱亡魂一样,她毫无特别之处。

    我的手覆在她肩上,轻飘飘地,随手一推。

    她眸如死灰,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宛若一片残破的羽毛。

    飘零,下坠,破碎。

    浸泡在鲜血与脑浆中的新娘,美极了。

    我倚靠在天台栏杆上,懒洋洋地点了一根烟。

    有烟灰落在了白色燕尾服上,我伸手想要抚去,却蹭了更多血上去。

    腐肉绽开出血色的花,爬满我浑身每个角落。

    警察破门而入,向我举起正义之枪。

    我掐灭手中的烟,微笑着,轻轻往后一仰。

    真好。

    终于可以结束了。

    *

    “求求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爸爸妈妈正声泪俱下地哀求着我。

    我转头望向镜子,看见了五岁的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为什么偏偏要让我回到令人作呕的童年时期?

    我只错愕了三秒,便立刻明白,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如果连我这种怪物也可以重生,那么说明重生这件事本就是不祥之兆。

    因为我造下太多杀孽,所以老天重启了我的人生,让我受刑,让我改过自新。

    可我并不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

    表面上,我冲大人们乖顺地微笑,假装自己恢复了正常,乖乖扮演起了他们期望中的正常人。

    私底下,我用玩具诱骗一个又一个幼儿园小朋友到没人的地方,用气球彩带将他们一一勒死。

    毕竟,我的身体才五岁,杀不了大人,只能杀孩子。

    三四岁的孩子,聪明点的已经学会提防陌生大人,然而他们的小脑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我这个看似亲切无害、与他们是一队的哥哥,才是更加危险可怖的存在。

    在死亡面前,大人们无一例外都会流露出恐惧与绝望,而小孩子,可能直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还傻乎乎地以为哥哥只是在用彩带跟他们玩游戏而已。

    多可怜啊。

    他们本该安稳长大的。

    可惜,他们太倒霉了。

    无论是谁安排了我的重生,神也好,鬼也好,我要用无数尸体告诉他,没用的,已经烂掉的人,哪怕裹上一层又一层华丽的装饰,骨子里也是烂的。

    让一个变态杀人狂重活一世,他只会彻底挣脱束缚,去杀更多,更多,更多人。

    当我长到十岁时,已经可以熟练地杀死一个成年人了。

    很简单,趁对方毫无防备地弯下腰跟我说话之时,快速抄刀割破他们的喉咙。

    当然,孩童的身体还是带来了诸多限制,失手也是常有之事,无法一刀致死的时候,我便会在对方抬手捂住受伤的脖颈时,不间断地捅向他们的腹部和心脏。

    只要努力多捅几刀,总能成功的。

    衣角偶尔沾上几滴血,我随口说是美术课上的颜料,父母便会立刻相信,贴心地帮我洗净。只要我乖乖扮演正常人,他们就会无底线信任我,溺爱我。平时连煮鸡蛋的壳也舍不得让我亲自剥,餐桌上每一口菜都要亲自夹到我碗里。

    “谢谢爸爸妈妈!”我乖巧笑着。

    密密麻麻的蛆从脸上掉落到碗里。

    我垂下头,将碗里的饭菜一口一口吃完。

    十五岁那年,与上一世一样,我在家里点燃了一把火。

    火光中,我又一次闻见了来自父母身上的,熟悉的焦糊味。

    无论重活多少次,他们都会在危难之时第一时间选择救我。

    令人垂泪。

    在时新立和齐雅奄奄一息地把我推出去时,我平静地告诉他们,火是我放的。

    他们呆立原地,很快被大火吞噬。

    那时那刻,爸爸妈妈会是什么心情?

    惊愕?厌恶?恐惧?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因为他们的五官早已被烧焦了。

    公园里的醉汉,上夜班的中年女人,穿情侣睡衣的夫妻。

    上一世杀过的人,这一世可不能漏掉。

    落单的少女,下晚自习的高中生,接孙子放学的爷爷奶奶。

    上一世没杀过的人,这一世自然也要杀。

    没有人生来就活该被杀,可惜他们遇到了我。

    鲜血与泪水交融,从温热转为僵冷,最终化成一把灰,一堆土。

    开心的,悲伤的,善良的,缺爱的,形形色色的人死在了我手上。

    然而再有趣的游戏玩久了也会腻。

    当我又一次用刀划开某个人的胸膛,突然觉得,好无聊。

    绝望的求饶,徒劳的反抗,痉挛的躯体,一切都好无聊。

    我试着去折磨别人,随机挑中某个倒霉路人关起来,每天剁下他一根手指,手指剁完便换成脚趾,然后是舌头,耳朵,小腿,胳膊,让他在清醒的状态下,一天天见证自己变成人彘,直至死亡。

    可还是好无聊。

    巨大的空虚包围了我。

    正常人厌世可以选择自杀,而我自杀后却只能回到更加令人厌烦的童年。

    我可以任意掌控他人的生死,可唯独无法了结自己。

    真是没天理。

    直到有一天,我听见隔壁403室传来细细的啜泣声。

    啊,差点忘了,还有个邻居小姐没杀。

    于是,我再度开启了对宋星玓的监视。

    她依然扔掉了我送的裙子和项链,依然在跟那个姓方的男人甜蜜恋爱。

    她知道那个男人会在危难之时果断甩开她的手吗?

    前世的婚礼上,当新娘不小心被婚纱绊住时,新郎没有一丝犹豫地抛弃了她。

    甚至都懒得回头看她一眼。

    目睹了那一幕的我,差点没忍住大笑出声。

    原来邻居小姐的眼光那么差。

    这一次,要不要把新郎也连着一起杀掉?

    不。

    干脆把婚礼现场的人全部杀光好了。

    让每一片玫瑰花瓣都沾上血,把纯白的婚纱染成璀璨的红。

    一把匕首可不够用。

    所幸,我家最不缺的就是杀人工具。

    我雀跃地憧憬着婚礼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她忽然敲开了我家的门。

    “邻居先生,可以找你借一点糖吗?”

    宋星玓站在我家门口,笑得恬静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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