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同龄人忙着打球、恋爱、参加社团时,我每天一放学就会立刻赶回家。没有时间接受学妹的情书,也没有时间对温柔的学姐心动,我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照顾好星星。

    高中毕业后,我放弃了外地的名校,特意留在了本地上大学。因为我知道,在那个家里,只有当我在的时候,星星才能有片刻安心,才能少挨几次打,我不能,也不该离开她。

    一年又一年过去,星星越来越依赖我。

    开心的,不开心的,她都会第一时间跟我分享。

    “小叔,今天同桌又向我找茬了,最终我吵赢了,她气哭了,好爽!”

    “小叔,今天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让我们写最爱的家人,我可以写你吗?”

    “小叔,好神奇啊,每次爷爷打在我身上的伤,只要被你揉揉就一点都不疼了诶。”

    当一个女孩全身心信赖你时,她看向你的眼神,就像带着光,带着星星。

    仿佛,你就是她的全世界。

    懦弱无能的我,却被她当成了神。

    心中那个寂寥虚无的黑洞,在被一点一点填满。

    没有社交,没有恋人,好像也没什么要紧,因为,我已经有了更重要的星星。

    我不自觉开始希冀着,能够被她长长久久这么注视下去。

    长长久久。

    恋人尚且会分手,知己也可能会绝交。

    但我们是亲人,自然会长长久久在一起的,不是吗?

    甚至当星星迎来初潮时,第一个告诉的人,也是我。

    十二岁的她攥着一片被揉皱了的卫生巾,不安而又迷茫地凑到我耳边,怯声说:“小叔,你教我用,好不好?”

    少女的呼吸轻柔地拂过我耳畔,声音里带着对我无条件的信任。

    关于月经方面的生理知识,我固然可以长篇大论地讲解给星星听,然而对于卫生巾的使用方法,我只能硬着头皮发消息求助学姐,笨拙地拿着卫生巾研究了半天,引得星星忍不住发笑,我也跟着无奈地笑。

    那天,我倚靠在卫生间门口,屏声听着里面的动静,片刻后,星星开门走出来,一头钻进我怀里,笑容灿烂:“小叔,我终于会用啦!”

    我抚摸着她头上的发夹,柔声说:“星星真棒。”

    她是那么信任我,信任到,无所顾忌,无所防备。

    关系的裂变,总是隐藏在看似平淡的日常中。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扎根血肉,覆水难收。

    最终彻底撕破平静外壳的,是三年后的一个夜晚。

    星星像往常一样睡在我床上,在被窝里捣鼓了好一会儿,最后苦恼地将脑袋探向我:“小叔,可以帮我解一下内衣扣子吗?我自己怎么都解不开,好不舒服。”

    少女清脆单纯的嗓音,在我心口激起惊天动地的巨响。

    不等我反应过来,星星已经掀开被子,露出了仅穿着薄薄一层内衣的身体。

    我迅速移开视线,沉下脸:“星星,你已经十五岁了,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对任何男性,包括亲人,你都必须要有所设防,不可以那么……肆无忌惮。”

    星星表情怯怯的:“可你是小叔啊。”

    我皱眉,语调冷厉:“小叔也是男人。”

    可她并没有被吓退。

    她攥住我的手,细声说:“我只会对小叔一个人不设防。”

    猛然间,有一道隐形的屏障,被猝不及防地戳破,砸穿,揭开。

    我呆愣着,体温从被她攥住的指尖开始升高,飞速蔓延至脸颊,僵了许久才恢复镇定。

    星星小心翼翼地问:“小叔,你生我气了吗?”

    我应该继续呵斥她的。

    我应该严肃教育她的。

    我应该与她保持距离的。

    然而,我将视线慢慢转回她身上,哑声道:“没生气。”

    接着,我倾身靠过去,伸出手,轻轻地,解开了她的内衣扣子。

    如同在释放一个潜伏在我内心深处已久的恶魔。

    少女白皙的躯体落在我眼前,灼人,而又醒目。

    我们离得很近,她毫无提防,胸前的柔软轻轻划过我的掌心。

    “谢谢小叔!”星星快速钻回了被窝。

    “把睡裙穿上。”我尽力保持着冷静。

    “知道啦。”她笑。

    没什么的。

    我是长辈,她是孩子,这样没什么的。

    我安慰着自己。

    可那抹柔软的,仅有几秒的触感,停留在我的掌心,久久挥之不去。

    我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惶恐和焦虑,哪怕只是无意间瞥了眼星星嘴角沾上的牛奶,我的心都会瞬间狂跳不止,连正常呼吸也变得艰难。

    她才十五岁,她是我的亲侄女,我这是怎么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只是不敢承认。

    我厌恶着,唾弃着心底那股可怕的悸动,却又奈何不了它。

    最终让我平息下来的,是那双与我十指相扣的,星星的手。

    每次接星星放学,她都会紧紧牵着我的手,我试过悄然松开,她便会立刻重新握上来,比之前牵得更加牢靠。

    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纵然我内心再怎么罪恶丑陋,她也不会谴责我,离开我。

    星星,是让我陷入惶恐的源头,也是唯一能抚慰我的解药。

    “宋珸,你侄女也太黏人了吧,去哪儿都要跟着,搞得你一点个人空间都没有,换成我侄女,早就一脚踹过去了!”朋友这么说。

    “她现在还小,长大后自然就不会黏着我了。”我温和地笑。

    不。

    无论长到多少岁,她都必须黏着我,依附我,离不开我才行。

    无论我怎么松开她的手,她都必须重新握上来,牢牢抓住我。

    因为我是她的小叔,她最爱最爱的小叔。

    就连星玓这个名字,也是我帮她起的,那么相对的,她这个人,也理应属于我。

    对星星的占有欲,在日积月累中愈发膨胀,让我心悸,也让我沉迷。

    我甚至开始渴望看到星星流泪,因为只要她一哭,就会下意识靠向我寻求安慰,我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攥她入怀,用自己的掌心一一抚过她的头发,脖颈,后背,腰肢。

    她正因被大人责骂而伤心难过,我却因可以触碰她而雀跃亢奋,幻想着去亲吻她身上的伤疤和青紫。

    所谓的温柔小叔,不过是个卑劣的畜生。

    因此,我从不敢喝酒,清醒时尚且抑制不住欲念,如果醉了酒,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对星星做出什么。

    每当与星星单独相处,我都会短暂地遗忘一切烦恼,似乎就那么沉沦进去也很美妙,而当我站在父母面前,又会瞬间被罪恶感吞噬。

    我常常在想,假如星星不是大哥的孩子,假如自己和星星没有血缘关系,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罪行,把自己肮脏的欲念包装为爱。

    我一面放纵沉沦,一面又自我厌恶,神经时刻都在纠结拉扯,为了分散注意力,只能逼自己全身心投入学业和工作,经常忙得连续好几日回不了家。

    星星变得不安起来:“小叔,你是不是要丢下我了?奶奶说你迟早会结婚生子的,不可能永远带着我这个拖累。”

    我这一生,曾向父母妥协过很多很多事,唯独在结婚生子上,我坚持没有顺从他们。

    因为,我已经有星星了。

    我低头注视着她,静了良久,才沉声问出口:“你希望小叔结婚生子吗?”

    “我希望永远跟小叔在一起。”她搂住我的脖子,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少女依偎在我怀里,并没有意识到她这句话给我带来了怎样的震动。

    我情不自禁箍紧她的腰:“星星,耐心等几年好不好?小叔会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然后买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把你接过去,从此我们永远在一起。”

    星星哽咽着:“没有爷爷奶奶?”

    我抚去她眼角的泪:“只有我和你。”

    星星终于弯起了嘴角:“好!”

    那时,我们明明约好了的。

    她明明说过,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

    然而,几年后,当我终于攒够首付,买下人生中第一套房子,拿着钥匙第一时间赶去星星的大学,迫切地想与她分享喜讯时,却看见她站在寝室楼下,笑容甜美地收下了一个男生送的香槟玫瑰。

    我从来没有送过她玫瑰。

    叔叔,是没有理由送给侄女玫瑰的。

    星星告诉我,那个男生叫方谏,是她同班同学,正在热烈追求她。

    我强作镇定:“所以,你喜欢他吗?”

    求你。

    求你一定要这么回答。

    然而她羞赧一笑:“看他表现再说吧,放心啦小叔,如果我以后真的谈恋爱了,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第一时间通知我。

    通知我。

    如星辰般灿烂的笑脸,化为撕裂我心口的獠牙。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星星从来都只是把我当成长辈而已。

    是我错把少女的依赖当成了爱慕,将自己龌龊的欲望强加在了星星身上。

    是啊,她从小就梦想当一个漂亮的新娘,而我的身份,永远,永远也不可能让她成为新娘。

    我是那么愚蠢,盲目,可笑,竟然会以为自己有资格拥有她。

    显然,我的星星已经长大了,有了倾慕她的男孩,也有了自己的主见,总有一天,她会彻底脱离我的羽翼,飞向属于她自己的天空。

    这样很好。

    本来就该这样。

    是该清醒过来了。

    去做回一个正常人,一个不会觊觎自己侄女的正常人。

    那之后,我开始拒绝她的牵手和拥抱,每当她讨好般地黏上来,我都会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推开她。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需要花很长时间去建立和磨合,然而摧毁一段感情,却只需要几次刻意的疏远。

    起初,星星会不解,困惑,委屈,后来,她开始习惯我的疏远。

    仿佛我们生来就是那么不熟,仿佛我们曾经相拥在一起度过的岁月全都不存在。

    因此,当她拖着行李箱站在我家门口时,我淡漠道:“骗小孩的话怎么能当真?”

    没当真的人是你啊,星星。

    她眼眶迅速红了,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狼狈地攥紧一旁的行李箱拉杆。

    我几乎是瞬间就心软了。

    只要她像小时候一样,环住我的腰,冲我撒撒娇,我会立刻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进屋子里。

    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家。

    墙纸,地板,柜子,床单,漱口杯,每一样我都挑了她喜欢的颜色和款式。

    即使她不爱我,也一定会爱上我们这个家。

    可星星没有撒娇,没有哀求,她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她回头。

    她没有回头。

    后来,便是星星和方谏恋爱的消息。

    那个从小就喜欢赖在我怀里的女孩,踮起脚尖,吻向了别的男人。

    彻彻底底地,离开了我。

    我回到家,将房子从里到外收拾得整整齐齐,把每一件物品都做好分类和规划,仔仔细细地抹去角落的每一处灰尘。

    收拾完,我独自一人站在这个干净到像是异类的家里,从白天站到天黑,然后,把刚才花了大量时间整理好的东西,又一一打散,弄乱。

    在那一片狼藉中,我听见了自己心脏结冰的声音。

    小女孩第一次谈恋爱,肯定没几天就会分手的。我这么安慰自己。

    第一年,星星把男友的照片贴满各大社交平台,向全世界秀恩爱。

    第二年,她和方谏正式见了双方家长,而所谓的家长,也包括我。

    第三年,方谏早早告知我父母,他准备在七夕那天正式向星星求婚。

    我父母对这个准孙女婿很满意,比对孙女本人还要热情,不出意外的话,星星和方谏很快就会举行婚礼,成为夫妻,成为一家人。

    原本,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原本,我已经说服自己,曾经过往,只不过是一场错误的悸动而已。

    然而星星站在路灯下,目光灼灼地望向我,笑着说:“宋珸,我爱你。”

    我曾无数次憧憬星星对我说出这句话,然而当她真正说出口时,我的第一反应,却是推开她。

    我无法相信她说的话。

    她会不会只是在搞恶作剧?

    她会不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

    会不会只是失恋后的胡言乱语?

    她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吗?

    如果我不管不顾地接受了她,世人知道了该怎么办?我爸妈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清醒了,玩腻了,又一次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我该怎么办?

    星星仿佛重获了一次生命,抛下所有怯懦,充满热情和勇气,似要把全世界的规则都踩在脚下,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勇气早已消失殆尽的我。

    大哥去世后,父母总是一遍遍提醒我,我是他们仅剩的指望,我是整个宋家的希望,如果我真的亵渎了大哥的女儿,父母不会原谅我,天上的哥嫂也不会原谅我。

    我已不再年轻,曾经不惧一切的浓烈爱意,如今被无尽的顾虑包裹,心爱的女孩终于投入我的怀抱,而我却连伸手抱紧她的胆量都没有。

    我们之间,好像总是在错开。

    人在濒死之际,会不自觉回忆起人生中最快乐的那段时光。

    属于我的那段时光,大概就是星星住在我家的那一个星期。

    她终于用上了我为她挑选的毛巾和漱口杯,她撒娇又耍赖地躺在我床上不肯走,她倾身靠过来,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我的唇。

    我的星星,是如此单纯。

    她担心这个吻会引来我的责怪,然而我只想压到她身上,用舌头撬开她的牙齿,咬破她的舌尖和嘴唇,亲自教给我的小小侄女,这才叫接吻。

    星星,你真的不懂吗?一个浅浅的轻吻,是无法满足男人的。

    那几个晚上,心跳声让我无法入眠,只能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怀里沉睡的星星,她的嘴唇,耳垂,头发丝,敞开的领口,卷至腿根的裙边,每一处都令我呼吸困难,身体仿若被灼烧般剧痛,甚至有一次,我的大脑竟被欲念占据,克制不住地伸手探入她的裙底,指腹缓缓往上游移,在触到腿心之前又猛地收回手,垂下眸,轻轻整理好她的衣裙。

    星星说,她爱我。

    那么,如果我真的打算做点什么,她一定是愿意的,对吗?

    可那天早上,当她不小心触碰到我的欲望,第一反应却是僵在了原地。

    她在怕我。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怕我。

    假如我们真的确定了关系,或许她就会发现,自己对我的爱,从来都不是男女之情。

    星星需要的,是一个温柔爱护她的小叔,亲人,长辈,而不是一个对她产生性欲的男人。

    或许,从头到尾,都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误导了她,诱骗了她,让懵懂无知的少女误以为自己爱上了我。

    小孩子懂什么呢?

    只因我是所有长辈中对她最好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对我产生了依恋。

    但那绝不是爱情。

    而我这个龌龊的长辈,却是真真切切地在迷恋自己的侄女。

    这个认知让我陷入绝望。

    随之而来的,是我父母的意外离世。

    就在不久前,母亲还在电话里劝我少跟星星来往,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向她发了脾气:“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对星星那么刻薄无情,她也是我们宋家人!你和爸作为爷爷奶奶已经够不称职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由我代替你们去照顾星星的,如今却又怪我跟她走得太近,你们是想让星星身边一个真心爱她的人都不剩吗?不要再费心思阻止我和星星接触了,我不可能离开她的。”

    那天,母亲沉默了很久,然后挂掉了电话。

    现在,他们死了。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发的脾气向母亲道歉。

    因食用变质木耳中毒,我无法接受这个死亡理由。

    母亲做了一辈子冷菜,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么强烈的中毒反应,夫妇俩为什么不及时就医?

    一切都太过突然,太过蹊跷,就像是被暗中操纵了似的。

    那么,是谁操纵的?

    谁会那么居心叵测地迫害两个老人?

    反正不会是星星。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柔软的,孱弱的,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

    她会在挨完我父母的打后,反过来抱住自责内疚的我,轻声安慰:“不是你的错。”

    我心中的星星,永远纯净,阳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暗面。

    可是,真的,没有吗?

    在本该最纯真的年纪,她却试图用烟头自残。

    哥嫂和她的合照,被她果断撕碎扔进垃圾桶。

    她望向我父母的眼神,分明带着浓烈的恨意。

    是啊,长期被家人漠视虐待的她,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回想母亲先前的那通电话,当她提起星星的名字时,话语里分明充满了哀痛,恐惧和欲言又止。

    难道,真的跟星星有关?

    她曾告诉我,她用非常狠毒的方式报复了欺负她的仇人,她口中的仇人,会不会,是我父母?

    她对我的那一系列告白,暧昧,亲近,有没有可能,从头到尾,都只是为了报复我父母而已?

    以我为筹码,去诛我父母的心,要他们的命。

    大哥当年的自杀已经击溃过一次我父母,他们的精神状态根本承受不了更多的打击。

    而我在电话里发的那通脾气,便是将他们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

    不可能。

    我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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