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宋丛,”祁琪叫一声眼泪直接落下来,她没有抬头,就着泪水又吃一口蛋糕,“你喜欢过我的吧?”

    从来,一次都没有确认过这个问题。

    最开始她只是频繁联系他,先是借同学聚会后来变成单独吃饭,穿两个城区去那所人人向往的高校蹭课,偶尔发他喜欢的音乐电影偶尔也发冷笑话,又一次约去游乐场时宋丛说其实我有个惦念的人。

    他聪明绝顶,他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

    那时是大一下学期伊始,祁琪告诉他没关系,比赛嘛必须讲一个公平公正。

    她依旧围着他打转,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遮掩。祁琪没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念头,宋丛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好,她喜欢他也喜欢在他身边晃悠,若真有一天他说对不起不行,那是缘分未到她不会有一句抱怨。

    后来有一天他们去看一个摄影展,中途祁琪去卫生间,出来时听到有人在与宋丛说话,“这姑娘这大双眼皮,一看就是割的。”

    她止住脚步,没有再往前走。

    然后她听到宋丛的声音,“管得着么,我乐意。”

    应该是熟人吧,因为他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

    那一刻心比任何时候跳得都剧烈,宋丛说我乐意。

    至于后半程看过什么,祁琪已经一点印象没有了。

    从展馆出来,她问宋丛,“我是不是赢了?”

    赢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宋丛看着她,然后说,“嗯,你赢了。”

    在那个阳光普照的上午,他牵着她的手送她回了学校。

    “别哭了。”宋丛抽两张纸巾递过去,叹气,“我喜不喜欢你,还需要说吗?”

    不用,祁琪知道在过去或者这一刻仍然流动的时间里,她一直被喜欢着。

    他会在暴雨天陪着她走街串巷做社会调查作业,也会连熬几个大夜帮她找需要的文献完善论文,宋丛是低调性格,有时拿他手机发条无厘头的朋友圈他也只是笑笑,不会阻止更不会删,因为他知她外表骄傲却内心柔软,也知她争强好胜却时常暗自卑微,宋丛一直绞尽脑汁给予安全感并试图弥补那些错过的岁月,所有这些祁琪都知道。

    只是,只是他们在太多方面无法达成一致。

    “好了不哭了。”宋丛双手相扣抵在下巴上,许久说道,“不用为难,我听你的。”

    其实已经有感觉了。

    心有灵犀这句话最适合恋人,因为真挚地交出过自己也想尽办法去了解过对方,在无从遮掩的两人世界里一丝一毫变化都被彼此敏锐感知着。

    暴露出来的越来越多的差异,这些差异所带来的筋疲力尽的争吵,这些争吵带来的无解命题和给一段关系造成的伤害,身在其中的人们怎会不清楚。

    宋丛甚至知道祁琪已经开始准备雅思考试,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而已。

    两个人的未来是世上最简单的数学题,我的加上你的才叫两个人的。

    “我……”祁琪揉揉眼睛,摇头,“让我再想想吧。”

    茶已经凉了,宋丛起身拉过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手心很热。

    祁琪随他出门,笑了笑问道,“明天你们仨聚吗?”

    宋丛说过景栖迟入职的事,也提到欢尔今晚从老家回来。

    “我们仨算什么聚,随便去谁家聊聊天。”宋丛问,“你过来吗?”

    来之前刚同母亲去拜访过一位金牌申请师,已经明天约好对方明天帮忙修改动机信。

    “我就不去了。”祁琪淡淡回一句。

    宋丛点头,仍然没有追问。

    两人路过天中正门,祁琪望过去,校园还是老样子,甬道平坦松柏长青。她忽然想起在这里发生的一幕一幕,记忆不够连贯可却异常丰满。她问宋丛,“为什么那时没有和欢尔说呢?”

    就像确认喜欢一样,事实上她从未求证过到底是不是欢尔。

    从展览馆回到学校的那个下午,或许胜负欲作祟或许好奇使然,祁琪开始复盘宋丛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课很满,闲暇时间要么打篮球要么踢足球,从未见与哪个女生关系亲近。如果不是大学阶段认识的人,是转去实验中那时的同学吗?可既然惦念,总归会想知道她的近况常常联系吧,宋丛的通讯名单里没有这样一个姑娘。再往前追溯就是他们共同生活过的天中,围在他身边的似乎只有做班长的廖心妍,但心妍……心妍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祁琪思来想去,蓦得发现自己忘了一个人。

    欢尔啊,为什么不能是每天与他一起上下学熟到不能更熟的欢尔?

    答案浮出水面,祁琪涌起一股交织着落寞、庆幸、又紧张的复杂情绪。

    “就是……时机吧。”宋丛朝空荡荡的操场望望,随即收回视线,“即便再选一次我也不会说,现在看,我真感谢自己没有说出来。”

    他当然不会知道祁琪早已告知欢尔。

    他们都长大了,也拥有了成年人之间守口如瓶的默契。

    这份默契守的是一条线。

    祁琪点头不作置评,两人齐步慢走,将静悄悄的天中留在身后。

    消息由宋丛带来,周医生夫妇得知消息一大早去亲家处赔罪,临走之前骨科老宋被委以重任代岗值班。

    欢尔到家属院时间晚,只闻其名不识其人,景栖迟与宋丛可是打小跟在大孩子后面玩,两人挤眉弄眼好一通又是“我靠”又是“绝了”。

    对这俩人来说,结婚这事就像走一通电子流,有审核程序的。

    景栖迟嘿嘿乐,“周叔平时恨铁不成钢巴不得给周游哥按那儿,这下慌了吧。”

    “可不,”宋丛绘声绘色描述,“早晨六点半给我爸打的电话,估计看见留言直接吓醒了。听说周游哥之前是让寄出生公证之类的,周叔还以为又是更新绿卡要办问都没问。珊珊姐也半个字没说,一看就有计划有策略蓄谋已久。”

    “周叔那气性不可能放过他俩,”景栖迟朝欢尔挑挑眉,“夏天,最晚夏天你就能见到真人,周叔薅也得把他们薅回来办婚礼。”

    欢尔不由自主感叹一句,“太酷了。”

    宋丛,我们还是分开吧。

    不用过大脑就知发件人是谁。

    欢尔怔了怔,她没有及时交还手机,转而问宋丛,“你和祁琪出问题了?”

    宋丛何等聪明,他看着欢尔,“我的?”

    “嗯。”

    “没关系。”宋丛从伙伴凝重的表情里读到结果,他苦笑一下,“意料之中。”

    景栖迟不知起因,先看宋丛又去瞧欢尔,“怎么了?”

    欢尔不语。

    “给我吧,我回一下。”宋丛接过电话甚至都没有看消息,他神色平静地告诉他们,“我和祁琪,到此为止了。”

    52,

    副本4

    发送。

    他抬起头,见面前伙伴们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扬手晃晃电话,“和平分手,没吵架没拉黑,想问就问。”

    欢尔与栖迟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维持沉默状态。

    好像也没什么要问的。

    惊讶归惊讶,担心也自然有,可过往的蛛丝马迹拼凑起来,这场分手顿时变得合情合理。

    如果喜欢不足以让一个人去为了另一个人改变自己,喜欢就变成一场空欢喜。世上哪有那么多与生俱来的契合,还不是我变一点你变一点我们互相找到你舒适我也安心的节奏。而宋丛与祁琪,他们都太关注在这段关系里两人是否势均力敌以至于忽略了对方极力去追求我要赶上你的理由,久而久之纯真热烈的喜欢也被身心俱累的疲倦淹没了。

    “好喝是吧?都过期好几天了。”欢尔冷不丁冒一句。

    这里是她家,她当然一清二楚。

    宋丛败下阵来,他想不出更能表达自己无所谓的方式。

    “我先回去了。”宋丛抓起外套就要走。

    “别啊。”景栖迟赶忙阻拦,“郝姨又不在家你回去干嘛。”

    宋丛绝不会做出格的事,只是万家喜乐的春节档分了手,有人陪着总好过独自消化。

    欢尔此时如同威严凛正的法官慢慢起身,这种大眼瞪小眼拿不定主意的场合当然得她这个智多星出马。再说对抗失恋,她有实战经验。

    “那什么宋丛,”欢尔轻咳一声,“我俩请你烫个头吧。”

    “哈?”当事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请你烫头。”欢尔一边穿羽绒服一边推他往外走,“你又没舅舅,一颗脑袋想怎么弄怎么弄。”

    景栖迟一下乐了。老话说正月理发思旧,这丫头民俗依据都套上了。

    其实哪有那些杂七杂八,他们不过想带他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而已。

    景栖迟跟在他们身后佯装不满抱怨,“你请就请,带我干嘛。”

    “连烫再染挺贵的呢。”欢尔睨他一眼,“见者有份。”

    宋丛知他们心意,暗自笑笑没有说话。

    为表诚意,欢尔带他们去到市中心一家连锁美发的总部。二层商品楼,底下一层做头发,左侧是直通到底的两排,放眼望去有二十几座位,而其他区域为方便结伴而来的客人们被做成三百六十度环绕镜,像麦田里堆放的稻子一摊一摊;二层是美容护肤专区,穿着粉色工作服的姑娘正带客人沿旋转楼梯上去,彬彬有礼笑容可掬。

    俩糙汉子哪见过此等架势,景栖迟小声问欢尔,“你怎么知道这地方?”

    “琪……”欢尔刚要说,瞥见前面的宋丛便直接凑到他耳边,“祁琪以前带我来过。”

    景栖迟张张嘴,她俩一起玩可要追溯到几年前了,而那时他们甚至都没有剃个头也会是美容美发的概念。

    “不过这里也重新装修了,”欢尔环顾四周,“失算失算。”

    宋丛已经被热情的接待小哥招呼着要去洗头发,转过身问他俩,“嘀咕什么呢?”

    景栖迟假装叹气,“商量写卖身契请你烫头。”

    店里顾客不多,宋丛被带去洗头的功夫一名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喝点什么,欢尔叫两杯鲜榨橙汁,而后与景栖迟坐在一角沙发静等。他们说起身边同学的近况,慧欣被广州一家医药公司录取年后启程,邱里拿到美国一所商校的金融学

    offer

    但还在等其他结果,黄璐准备投身互联网行业正全力准备春招,而晚一年毕业的杜漫已经开始做考研准备据说累到头秃,至于廖心妍……

    欢尔手机响,看过消息朝景栖迟咧咧嘴,“说曹操曹操到。”

    “嗯?”

    欢尔收起电话,下意识转头朝宋丛方向望望,嘴里说道,“心妍。”

    她完全没有留意过来送橙汁的姑娘正定定看着自己。

    托盘被放到茶几上,穿粉色工作服的姑娘一把拉住她的手,“天呐,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欢尔抬头与她四目相对,随即抽出手朝对方笑笑,“你认错人了。”

    景栖迟这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喔,心妍,”欢尔点点手机,“发消息问是不是分手了。”

    “她怎么知道?”

    “说正好给琪打电话问他们几号返校,琪哭得不行。”欢尔叹气,“你觉得他俩还有戏么?”

    景栖迟刚要开口,却见送橙汁的姑娘一直站着没动,于是试着询问道,“是……先交费?”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毕竟第一回来此等高档场所。

    欢尔跟着瞧过去,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到似有几分怨气似的。

    姑娘沉着脸说句“慢用”转身离开。

    奇怪。

    景栖迟继续刚才的话题,“老宋那脾气自尊心比天高,祁琪好多方面又是大小姐性子,你觉得呢?不过班长还挺有眼力见,知道来你这儿打听……”

    班长。欢尔听到这两个字突然心里一震。

    因为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当初班长选举时自己投给廖心妍的理由。

    “坏菜。”欢尔一拍脑门。

    她没有找到四水的廖心妍,店里小哥告诉她小廖刚才是下来接客人的这会儿应该在忙,欢尔只得讪讪回到座位。

    “怎么了?”景栖迟不明所以。

    “刚才那个是我初中同学,也叫廖心妍。”欢尔倍觉懊恼,“她一定以为我认出她了偏偏我来句你认错人,而且咱们说的……哎,我是她也会觉得不舒服。”

    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别想了,去给老宋宽宽心。”景栖迟拍拍她肩膀,“我去个洗手间。”

    欢尔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拖着步子去到宋丛身边。

    景栖迟去卫生间门口打个卯,远远瞧见欢尔与宋丛聊起天,转身上楼。

    与楼下开放式空间不同,这里通道两侧被分隔成数间独立美容室,每个门口都有悬挂布帘遮挡。等待区只有两张沙发,对面一张桌子摆放服务台标识,座位无人。

    景栖迟刚刚站定,小廖姑娘单臂搭着毛巾从标着“工作间”的房里出来,见他稍稍一愣,而后十分专业地问道,“您有预约吗?”

    “我和欢尔一起来的。”景栖迟省去其他自我介绍,“你忙吗?”

    小廖姑娘的手还在门把手上,她稍作迟疑带紧房门走过来,“还好。”

    “欢尔刚才想上来,但楼下同事说你有客人她怕扰你。”景栖迟抿抿嘴,“我们恰好在说另外一个叫心妍的朋友,她一时没有认出你,绝对无其他意思。”

    极为简短的解释,可小廖姑娘懂了。

    她垂下眼睛,“也正常,好多年没见,大家变化都大。”

    “欢尔总提起在四水的日子,那段时间对她很重要。”景栖迟笑了笑,“她说你肯定生气了。”

    “怎么会,”小廖姑娘脸一红,“我没生气,就是……我以为她不愿搭理我们这些老同学。”

    “心妍,”一名穿工作服的中年女性唤着人从走廊过来,见景栖迟先是礼貌地笑笑,而后问道,“客人吗?”

    “哦,不……”小廖姑娘欲开口被景栖迟打断,他指指她,“对,朋友认识心妍,我来咨询一下。”

    “你客人啊。”中年女性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毛巾,“那你接待,我先过去。”

    人一走,景栖迟抢先问道,“你们这儿都做什么?我看看给我妈弄一套。”

    小廖姑娘迟疑着从接待台抽屉里拿出服务单,似懂非懂看着他。

    景栖迟扫一眼又放下,“不到五十,那种能让她觉得变好看有益身心的,你觉得怎么好?”

    服务单上的名词全是汉字,可拼在一起他有一半不认识。

    小廖姑娘挑选几种做简单介绍,当听到“一般阿姨都喜欢做这个”的时候景栖迟眼睛一亮,“就它了!”

    “这项目现在充十次免一次,挺合适的。”

    “行。”景栖迟点点头,又道,“俩阿姨,办两张卡吧。”

    “有欢尔妈妈一张吧?”小廖姑娘早就看出来了,偷摸上来做这一番解释,又主动给自己贡献业绩,其中关系绝不仅是“一起来的”那么简单。

    “对,”景栖迟也不否认,“她俩还能搭伴过来。”

    “你是欢尔的……”小廖姑娘笑起来,“男朋友?老公?”

    景栖迟心中乐开花,表面却大咧咧摆手,“嗨,早晚的事。”

    创业大赛那点奖金请宋丛烫个头再请俩妈美个容也就差不多了,他头回有钱全花在刀刃上的感觉。

    美妙。

    经过造型师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精心打理,宋丛由民国时代板板正正的男学生摇身一变成顶一脑袋栗色卷毛的时尚小伙。

    景栖迟像摸儿子那样顺顺他的新毛,发出情同老父亲的感慨,“真精神。”

    “别碰,”欢尔打掉他的手,“碰的都是人民币。”

    其实宋丛也觉得好笑,安慰失恋的人请吃饭请喝酒请蹦迪也就罢了,请烫头他大概是天底下头一出。

    情绪的确需要出口,可不一定是歇斯底里的发泄,要好的朋友们陪在身边随便做些什么心里便会莫名晴朗许多。

    他们离开时小廖姑娘急匆匆追出来,沾满精油的双手像即将开台的医生那样举着,她叫住欢尔,“你现在在做什么?”

    “还在念书。”欢尔看着她,神色带些歉意,“心妍,我刚才……”

    打听三次都被告知小廖在忙,她已决定将道歉的话留在心里。

    “挺好的,你本来学习就好。”小廖姑娘又去看景栖迟,见他轻轻摇头,淡淡笑了笑,“欢尔,结婚的时候叫我吧。”

    这话倒让欢尔一惊,结婚?现在见面流行这么问候?

    店里传来声音,“心妍快上来,客人等着呢。”

    “来了!”小廖姑娘洪亮地回一声,边往里走边回头,“一定记得叫我啊!”

    三人肩并肩往前走几步,欢尔越想越诡异,“她是不是把我当成别的要结婚的陈欢尔了?合着今天碟中谍?”

    “可能么?就你这名字。”宋丛瞄一眼景栖迟,“有人暗度陈仓倒说不定。”

    他那点小动作欢尔没看见,宋丛却悉数读取。

    不用想都能猜到怎么回事。

    景栖迟赶忙打断,“到时候就叫呗,多个人多份份子钱。”

    “呵,”欢尔翻个白眼,“好像钱能落你裤兜似的。”

    “还真能。”景栖迟扭过头小声嘀咕一句,没忍住笑了。

    53,月亮1

    中学时代写作文喜欢堆砌辞藻,仿佛多放一个成语就能被慧眼识珠的阅卷老师捕捉到然后多加上零点五分。陈欢尔最爱用的是岁月如梭,哪怕写议论文也要见缝插针把这四个字补进去,这优美且朗朗上口的四个字。

    岁月如梭。

    对欢尔来说,这一刻出现在毕业典礼上。

    她哭了,宿舍的姑娘们哭了,系里好几名男生也泪珠闪闪。也不知谁起的头,明明上台领毕业证各个笑得心花怒放,突然一下大家接连不断开始掉眼泪。那种感受不是读到某个伤感的句子,亦不是看电影随着主人公心绪万千,非要形容的话,是毕业这件事扣动扳机,准确击中所有人心里关于这四年柔软的一切。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一天意味着学生生涯结束,他们被正式抛向有序运转的社会,从此歧路山川自负前程。

    黄璐已将行李搬回家,晚上便与欢尔挤在一张床上。宿舍仍有门禁,可直到凌晨两点楼道里仍然喧嚣,有人哭有人笑,阿姨没有上来制止,楼上的学妹们亦未来叨扰,似乎局外人们都理解这是一场最后的狂欢。两人浅浅淡淡说着话,窗帘没有拉,月光缓缓淌进共同生活四年的小小空间。

    “好快啊,”黄璐平躺着,眼睛看向触手可及的屋顶,“一转眼就各奔东西了。”

    欢尔翻个身面向女伴,“我还记得刚报道那天你从床上下来和我说话,穿件低腰牛仔短裤,放眼放去全是白花花的腿。我就想这姐们身材真好。”

    “哈哈,”黄璐笑出来,“你知道我那时想什么吗?”

    “难不成跟我一见如故?”

    黄璐笑嘻嘻摇头,“我想小景不错,又高又帅,只要你俩没关系我就能放手一搏。”

    “好意思!”欢尔瞪人,“原来你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

    黄璐也转过身,单臂压着头,“欢尔,小景真不错。”

    “我知道。”

    “他和田驰那孙子不一样,小景绝对不会为了其他什么抛下你,因为你在他心里就和他自己一样。”黄璐语气真挚,“不是所有事都像发

    SCI,要实验对了有结果了数据理论全齐活检查好几遍才敢去投,你明白我意思?”

    欢尔“嗯”一声。

    “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呢?经常发消息,周末会打一通比较长的电话,他说工作,她会聊聊论文以及导师要求做的事儿,偶尔也提一提身边的朋友。没有人点破更近一步,又好像他们都在借助这样的机会更近一步。

    长久以来维持的关系要转变为另外一种,其实他们都意识到了其中变化。

    只是……只是相隔那么远,谁都勾勒不出以后的样子。

    因为太重要,任何一种轻举妄动都显得草率。

    “欢尔,”黄璐没有等来答复,于是静静抛出一个问题,“你喜欢小景吗?”

    许久,久到月光都淡了,欢尔点了点头。

    黄璐已经倦得闭起眼睛,似乎感觉到枕头上传来的轻微动静,含糊着说一句,“那就好。”

    那就好么。

    欢尔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她也不知道算不算好。

    一刻钟或者半小时,迷迷糊糊中手机震了一下,她睁开一只眼睛去看消息,景栖迟问,“睡了吗?”

    欢尔瞬间清醒,就像被什么引着似的,她蹑手蹑脚爬下床走到窗前,隔着三层楼,她看到月光下站着一个人。

    戴鸭舌帽,穿白色

    T

    恤,斜跨一个行李包。

    欢尔想叫人,可夜已经深了,整座校园都已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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