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结果,那天晚上,

    梁米薇的母亲不见了,

    梁米薇寻找无果后和小姨进行了争执,

    晚上的时候似乎梁米薇又和察登科进行了争执……

    以为只是像往常一样小打小闹的自己第二天一觉醒来,

    就收到了任务失败的通知。

    这一家四口全部突然死亡,

    警察调查后的结果是:家庭纠纷引起的命案。

    在自己看来,

    梁米薇虽然全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一处地方招人喜欢,

    但是,她不应该是个有胆子杀人的家伙……当然,

    也可能使自己被固有思维限制住了也说不定。

    可周围的人对这样的结果一点怀疑都没有,

    欣欣然接受了这样的答案。

    端琰为此做出了解释:一旦被贴上了标签,

    你无论做什么,

    别人都会以为你在做标签行为。

    大家已经习惯了每天在家里和小姨大吵大闹摔盘子砸碗的梁米薇,再加上那天她的母亲走失了,

    所以本能地觉得这么个情绪激动的泼妇一不小心心生歹意杀个人也算是正常了。

    可是,得有多恨才能在毒杀自己丈夫后再补七刀?

    外人不清楚真相认为“最毒妇人心”就能含糊过去,

    可是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从那天起,自己就在怀疑着这背后的真相。

    直到腹部印上那七个可怕的牙印,他对端琰的恐惧在那一刻已经到了顶峰。

    陈月洲握紧拳头翻着文件——

    内容讲述的是在察登科灭门案件发生之后,

    端琰曾托人查过一些警察现场取证时候的记录,手段似乎不合法,负责管理那片的公安局里面有端琰母校的人,又知道端琰如今的身份,查东西完全是在刷脸,而查的内容也很奇怪,居然是……警察走访时调查的自己那一天的活动记录。

    陈月洲的小心脏顿时“咯噔”一声,难不成端琰是在查自己出轨的证据?

    不,有点奇怪啊……

    警察之所以走访调查自己,是为了了解自己有没有作案的时间或者不在场的证明,这和出轨有什么关系?调查方向都不一致吧?

    陈月洲接着向下翻着——

    之后,端琰又刷脸查了察登科的尸检报告。

    这下,陈月洲更加懵了。

    自己一直以来都潜意识把端琰当案件的凶手来着,虽然不知道那七刀伤口端琰是如何捅到察登科并且逃过法医检查的,或者用了什么特殊借刀杀人的手段,但为什么他事后要刻意去查伤口的情况?

    难不成他其实是安排了什么人……比如像是赵世风怂恿李薇一样,怂恿了什么人去犯案?

    对方如果是那座岛上的居民,和陈小姨一家人都很熟悉,家里人也不会对他有太多的警惕,而这个人表面上和陈小姨一家人关系很好,实际上对察登科积怨颇深……可能是有情债?毕竟察登科这个人对刺激的事情都感兴趣,□□的情债什么的的确有可能欠下……

    所以,在被怂恿之后,那个人就在那天找机会下手,期间端琰配合这个人支开自己,而这个人又用了什么巧妙的方法弄死了这四个人?

    毕竟,梁米薇母亲神志不清,附近熟人用个什么小伎俩骗走的话周围也也不会注意;小葫芦地区主要是居民区,群众安装摄像头的意识比较差,熟人能清楚知道哪儿有摄像头哪儿没有;陈小姨、梁米薇和察登科都死于毒杀,当时那种情况警方又没有查出其他能够证明他杀的证据,说是他人毒杀还是梁米薇毒杀……好像也都说得通……

    从自己不太精明的角度来看,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七刀了。

    那七刀被确定是梁米薇捅的,警方检查出来的结果表示梁米薇死亡在那七刀之前,并且根据尸检也判定应该是梁米薇所为。

    但是,换个角度想,如果是一个身高、体重和力量等等一堆因素都和梁米薇差不多的人,在某种情况下,先当着梁米薇的面毒杀了察登科,在梁米薇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捅了察登科七刀,又给梁米薇下毒,造成了一连串看似梁米薇所为的事故……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不,这个假设也太冒险了,毕竟自己是个外行。

    再说了,这件事已经翻了一页了,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

    陈月洲快速继续向下翻着——

    这时,一个人名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马香。

    居住在那座岛上的回族人,“绿色”信仰,在岛上有一家清真餐厅和一家清真酒吧,是个长相、声音和性格都非常温和却有魅力的寡妇。

    因为她做的是清真行业,别人家非这份血统想做也做不了,服务对象又主要是旅游在外的清真餐食用者,和旁人家的店铺竞争关系小,于是大家就普遍对她比对旁人更加友善一些。

    而她又是个会来事的人,大家对她印象都挺不错的。

    不过,有人喜欢天真无邪一尘不染的少女,就有人喜欢独守空房仿佛快要香消玉损的□□。

    察登科这个人,毋庸置疑,相比无聊到仿佛如同白开水般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小女生,更喜欢越熬越香浓的刺激□□。

    调查显示,他和除了这个马香之外还有几个寡妇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资料看到这里,陈月洲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这一切似乎都在暗指着什么。

    他继续向后翻着,然而,关于这件事的档案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什么情况?”陈月洲一脸懵逼地向后翻了翻,再也没有看到提起过察登科的事情,只有一堆莫名其妙的个人档案——

    吕悦端,中国人,1992年9月10日出生于中国北川市,1995年6月6日丧失中国国籍;

    Luke

    Bl,瑞典人,1992年10月11日出生于中国,1995年6月6日获得瑞典国籍;

    端琰,中国人,1992年12月25日出生于瑞典,于2006年11月9日获得中国国籍。

    Elisha

    Lin,加拿大人多伦多人,1992年12月25日出生于多伦多;

    江林茵,中国人,1992年4月21日出生于加拿大多伦多;

    吕佳音,中国人,1992年9月10日出于北川市,后随同外婆移居到加拿大上学养病,2005年底回国。

    ……

    陈月洲顿时一愣。

    很显然,这上面其实并不是六个人的档案,就是端琰和吕佳音两个人的身份信息。

    端琰经历了最初的中国档案、林安安赋予的档案和江陈辉事件后的档案,吕佳音经历了出生的档案、回国后发生了什么的档案以及江陈辉事件后的档案。

    从出生年月日上来看,很明显两个人把一些身份数据潦草地互相跟换了。

    如果是个土生土长在中国的孩子,这么随便地做身份档案肯定会漏洞百出,但刚好这两个人一个是加拿大国籍一个是瑞典国籍,全部换成中国国籍后,档案资料就像是初生的婴儿一片空白,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陈月洲继续向后翻,结果更加懵逼了。

    所有内容都把话说到一半……这个苏志恒是想做什么?

    思考了片刻,陈月洲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继续翻着档案后方足足还有七十页的资料。

    从端琰回国后经历采访每一次的表现和反应的报纸剪辑、端琰考入警校的成绩和表现、端琰在市局的工作情况、端琰以个人身份介入了什么事和调查了什么事、端琰出门旅行去过哪里、端琰和谁结了婚做了什么……

    这一刻,陈月洲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江陈辉案件爆发后,端琰经历过几乎一年的媒体“虐待”,虽然事后媒体因为斥责而销声匿迹,但他从未真正意义上摆脱过别人的视奸。

    监视他的人甚至可能都不是和当年事情有关的人,也许只是一个旁观了一切、等着炸弹的□□量越来越多、等着某天引爆的人而已。

    政治上的事,总是今天这位大佬风光无限为国为民,明天另一位大佬上台就揭发上个大佬一堆这个那个,等下个大佬上台又会为第一个大佬平反,等再下一个大佬上台又会说第一个和第三个是真正的阴谋论……

    反正永远都是张养浩那句有名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到头来,老百姓管你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呢,谁上台发的工资多,谁就最棒棒了。

    两个小时后,陈月洲终于明白了这份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档案的意义。

    ——苏志恒是希望自己把端琰的真实身份炸了。

    端琰的身份已经变成了除了当年搞事情的人和他自己以外无人知道的谜,谁知道真相说出来就会显得谁有问题,到头来,还是枕边人说了最合适。

    一旦端琰的真实身份爆炸,苏志恒一定会搞一波扇风点火,趁着上官泽事件没有衰弱,对某些大佬们再进行一波地图炮轰炸,说不定能五连绝世一波带走。

    陈月洲不由地开始盘算起自己的身份:如果这么做了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消灭的对象?如果不这么做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消灭的对象?

    做了吧……自己就是实话实说而已,联系自己的那个苏志恒自己也不认识,完全就是个局外人,应该不会被消灭;不做吧……消灭自己一个小人物也没意思啊?哦对了,自己拿了那家伙三十万呢,万一被这笔钱阴了就不太好了。

    果然还是做比较保命,而且理所应当有了三十万,端琰的遗产也都是自己的,这对任务所谓的“走向人身巅峰”很有帮助……

    最关键的是,一旦有大佬利用端琰兴风作浪,就意味着端琰又要再一次被推向台风眼,再一次被天下人所视奸。

    并且,这一次,和十五岁那年完全不一样。

    十五岁时候的端琰,作为英雄的儿子,舆论可怜他、同情他、关怀他和怜悯他;二十七岁时候的端琰,作为自私的母亲的儿子,舆论……会怎么样评论他的母亲,又会怎么样评论欺骗了大众十多年的他?

    享受了十多年江陈辉儿子身份的他,众人将他此刻捧得多高,就会踩得多矮。

    他会再次回到地狱。

    并且,这次是真的看不见光的地狱。

    对端琰这种看淡生死的人来说,或许这样活着,是最好的折磨,对吧?

    被全世界孤立、被全世界仇恨、被全世界唾弃、已故的父母要被千万人唾骂,而他却成为了他人的道具,想死都不能死。

    自己就是做个任务而已,当然任务怎么方便怎么来,道德不道德已经没关系了,反正自己之前做任务也没讲究过道德,这样做最合适了。

    可是……

    陈月洲放下资料,望向窗外,天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忽地,一颗滚烫的泪珠从眼眶滑落。

    陈月洲低头捂住脸,他忽然觉得悲伤到不能自已。

    明明觉得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是理所应当,明明觉得这个世界算计和被算计是正常现象,明明觉得这个世界只有猎食者和猎物的关系,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所背负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疲倦……

    所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想对人好,不想考虑别人的痛苦,不想去管去顾别人的一切,对外人居高临下的评价和审视……可是,如今仅仅是假想端琰的处境,居然会有一点点心痛。

    不是对端琰多么深的感情让他如此痛苦,是那微妙的爱情、是那微妙的爱人的心,让早已离他远去的“白色的心”有了那么一分一毫清醒的迹象。

    善良会使他痛苦,即使那只是一丁点的、对于旁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善良。

    这一晚,陈月洲再次失眠了。

    他呆滞地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是些医生开给他的药,各式各样都有。

    其中还包括十块钱一瓶的含有利血平的控制血压药物。

    其实这个药从开出来他根本就没吃过,这玩意对身体危害极大、晋级配伍的配方极多、副作用极强……除了便宜,好像没什么优点。

    到了凌晨四五点,他给朱媛发了微信:[帮我买个药。]

    朱媛没睡,很快回复:[说名字。]

    陈月洲发了名字过去。

    两分钟后,朱媛打来电话:“买是能买到,但我提醒你一下,千万不要和蛇根碱类吃,会出事的,每年总有那么几个老头老太太乱吃导致送过来的时候就……”

    “知道了知道了……”陈月洲打断她应着,“我没那么傻。”

    “我明天早上买好了给你送过去。”朱媛看了眼表,“现在这类处方药管理严格,药店开不出来,必须遵医嘱在医院买,我得去学校的附属医院找人开……”

    “谢谢了。”陈月洲微笑着答。

    第二天,端琰学习回来,陈月洲打电话让他先回家补个觉。

    期间,朱媛来送药。

    等朱媛走后,醒来的端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中午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带了些小金桔,剥给陈月洲吃。

    陈月洲床上躺着发呆,端琰沙发上坐着剥橘子,两人一直没说话,都很沉默,心事重重的样子。

    吃烦了橘子,是陈月洲第一个开口说话打破了沉默:“明天我想回家。”

    端琰:“你的身体……”

    “周末手术,还有三天,在家里一天没问题的。”陈月洲回答,

    “医院待得我难受,你现在取保候审期间也不去上班,医院距离咱们家也就500米,有你在家陪我,没关系的。”

    端琰想了想,也没问陈月洲执意要回家的理由:“好,回家。”

    “那我明天想吃超级好吃的。”陈月洲笑了笑,“毕竟马上就要手术了,万一我撑不过去呢?所以明天我要吃一顿超级好的,这叫临终前的大餐,咱们明天一起做吧?啊?”

    端琰抬起手臂拍了拍陈月洲的脸蛋:“你不会出事的。”

    傍晚,端琰申请了陈月洲暂时离院的申请,签了一系列知情同意书后,开车带陈月洲回了家。

    太久没有回家,一进门,陈月洲居然有些想念。

    他滑动着轮椅进门,拉着端琰坐在沙发上,让两人看起来像是并排而坐:“找跑腿买点蔬菜吧?明天起来我们做些好吃的。”

    “嗯。”端琰无法拥抱陈月洲,就拉着他的手。

    “我不太会做饭……”陈月洲打开应用市场,“不过,现在各种菜谱APP超级多,下一个应该就没问题了……”

    “嗯。”

    “你明天也要做,以后到了斯德哥尔摩我们得轮流做饭。”陈月洲笑嘻嘻道。

    “嗯。”

    “那么首先……”

    ……

    买了七八十种蔬菜,跑腿送到家后端琰就开始洗菜,洗好放进冰箱后,端琰推着轮椅来到次卧,轻轻扶着陈月洲在床上躺下。

    这一夜,是陈月洲失眠的第三夜。

    清晨模模糊糊睡去,中午迷迷糊糊醒来。

    照镜子时,他的两眼肿得厉害,眼下出现一条又深又长的眼纹。

    端琰从早上八点就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中华料理博大精深,即使照着APP做出了样子,但质感总觉得还是有些区别。

    “我也来帮忙……”陈月洲说着就划着轮椅进了厨房,端琰及时拦住了他,“拿刀手臂上要花费的力气太大,你要是真想帮忙,就去装盘红酒烩菜。”

    “红酒烩菜?”

    “出院前医生规定你不能吃的东西我全都排除了,昨天你买的那瓶红酒也不行,所以我炖了红酒烩菜,有味道,但酒精基本都挥发了。”

    “切,红酒都不给喝……”陈月洲一脸不爽地划着轮椅来到餐厅,打开炖菜锅,拿着汤勺在锅里轻轻搅了搅。

    望着浓郁的汤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低声呢喃道:“这个反而比红酒更容易下手……”

    说着,他从胸罩里拿出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将昨晚压碎的药物倒了进去,搅拌了起来。

    直到药物的粉末与汤汁合为一体消失殆尽,他拿起汤勺舀了一点点放在口边舔了舔。

    炖菜的味道过分浓郁,而他昨天买了大量苦瓜,这份炖菜里面也有苦瓜,恰好和药物轻微的苦涩味合在一起,一般人吃过之后除了觉得“苦瓜是不是炖得有点烂了”之外,应该不会想那么多。

    下午两点,随着最后一道大菜完毕,两人坐在餐桌前吃饭。

    为了烘托气氛,陈月洲拉上了客厅的帘子,遮蔽了窗外灿烂的阳光,点了两只香薰蜡烛助兴。

    昏暗的房间内,他从摇曳的烛火光中向对面安安静静看着自己的男人望去。

    因为在家,端琰穿得随意,一件工字衫,下面是一条四角裤,脚上一双人字拖。

    黄色的火光衬托下,这个男人显得越发白皙,褪去了麦色肌肤的他仿佛褪去了一身强韧的保护色,眉眼是那么好看,五官是那么的细腻,表情是那么的柔和。

    作者有话要说:  #题外话#

    另一种药匿了。

    因为比较好买,总觉得说了不大好。

    知道的小伙伴也请不要说出来。

    第292章

    178

    端琰毕竟是国菜料理新手,

    虽然做出来菜品的样式和宣传图上相似,但是口感和味道区别还是挺大的。

    不过,陈月洲依旧吃得很香。

    他抱着碗,一会儿夹这个、一会儿夹那个,从开始吃饭后就埋头进食,不出一会儿工夫就吞了两碗饭下肚。

    明明精心营造了浪漫的气氛,

    可是空气却压抑而沉闷,

    饭桌上的两人自开始吃饭后就没有再说过话。

    直到吃饱了热菜,

    陈月洲的视线转向自己碗中的红酒烩菜。

    他低下头,

    轻轻舀了一块苦瓜塞入口中,

    随后咧嘴,

    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苦瓜好像炖的有点太烂了,

    苦味都渗入汤里了。”

    说罢,他将苦瓜吞下:“不过,

    虽然有点苦,

    但后味还有点甘,

    挺好吃的,

    对吧?”

    端琰静静地注视着陈月洲,视线划过他平静的脸颊,

    掠过他抿紧的双唇,最后停留在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上。

    片刻后,

    拿起勺子舀了一块苦瓜塞入口中,低声应道:“嗯,味道还好。”

    端琰说罢,

    低下头,一勺接着一勺舀着红酒烩菜塞入口中,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陈月洲也低下头,又象征性地吃了两口红酒烩菜后,将盘子推在了一旁。

    除了剧毒的毒药,任何能够杀人的药物的配伍都存在致死量,吃两口意思一下顶多是一会儿出现中毒反应,再吃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好就要去见上帝了。

    但是为了不让自己闲着,陈月洲抱起一旁别的菜疯狂吃了起来。

    直到满满一碗烩菜被端琰吃完,他放下勺子,看着对面在胡吃海喝的陈月洲:“我记得手术前36小时禁食。”

    端琰戳着碗里的饭道:“后天中午开始就不能吃饭了,你记住。”

    陈月洲心虚:“到那天再说呗。”

    “那天我就不在了。”

    “……”陈月洲握着勺子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所有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可下一秒,他像是怕被看穿似的,忙道:“那天你要去做什么?我马上就要手术了,你不陪在我身边吗?”

    端琰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答:“谢谢你。”

    “……”陈月洲一怔,迷茫地抬起头看向端琰,“谢我什么?”

    端琰没有回答陈月洲的话,慢慢站起身,收了桌子上的碗盘放入厨房的水池去清洗。

    客厅厚重的窗帘遮蔽了房间里所有的光,烛光随着空调的冷气摇曳,一切都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厨房里水花落在盘子上唰唰响的声音。

    坐在客厅里的陈月洲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后,端琰从厨房里走出来,脸色有些疲倦:“我累了,从早上忙碌到现在,我先休息。”

    陈月洲还来不及点头,端琰就已经大步回到房间关闭了大门。

    坐在客厅的陈月洲静静地看向房间的方向,忽然伸手想要滑动轮椅前去阻拦那个男人,让他把吃进去的所有食物都吐出来,告诉他最近发生了什么,然后对他说他们能够挺过去……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点力气都没有,嗓子也说不出来任何话语。

    到最后,陈月洲只能寄希望于端琰自身——

    非毒药杀人的方式往往都是禁忌配伍引起体内重大问题,问题发生崩坏最终导致严重后果从而带来死亡。

    端琰睡眠向来很浅,那么巨大的痛苦,他只要有那么一刻想要活下去,他只要有那么一刻不在轻生,就一定会来开门……

    到那个时候自己拨打120就好了,送端琰去医院就好了,再想别的办法就好了……

    于是,陈月洲抓住自己的手机紧紧握在手中,等待着端琰拍打房间门的那一刻。

    可是,他在轮椅上安安静静坐了无数个小时,蜡烛燃尽时房间内一片漆黑,分不清窗外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

    直到睁着困乏的眼坐到腿脚麻木,仿佛时光过去了一个世纪时,久违的系统播报音突然上线——

    【深渊任务已自动提交——】

    【您的[报复值]获得积分为960分,剩余640分,您的该项任务评级为D,及格分。】

    【任务提交成功——】

    【您的冻结积分20000分正式启用,即将执行惩罚任务——】

    【惩罚任务已启动——】

    【请根据系统引导自主完成惩罚任务,感谢您的使用——】

    听着脑内冰冷的播报音,陈月洲绝望地闭上眼,一颗泪珠从眼眶滑落。

    从这个男人失去一切、孤注一掷把自己做为希望、拿起刀子挥向赵世风不顾后果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个男人已经没有多少生的欲望了,只是缺乏一个死的时机。

    相比被别人利用回到比童年的地狱更加残酷的烈火之中去,也许自己亲手解决端琰、让端琰离开这个冰冷的世界,反倒是夫妻一场、他对这个男人能做的最后的善良的事。

    所以……自己把选择权交给了端琰。

    那对药物配伍会引起一系列让人痛苦万分的后果,并且持续时间不短……自己把选择权交给了端琰,是在问端琰:要这样在痛苦中死去,还是要活下来去面对人间地狱。

    如果选择死,那端琰势必会经历漫长的折磨过程,期间如果没有求救的情况,警察验尸的时候也会发现是他自主放弃了求生,自己找借口说端琰自杀也就有了充足理由;如果选择生,端琰痛苦的过程一定会找自己,那么自己拨打120送他去医院的话完全来得及抢救……

    而端琰,选择了死。

    陈月洲忽然觉得心底空荡荡的。

    自己的丈夫,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死亡来结束这一生的一切。

    自己的存在,居然没有让这个男人产生一丁点贪生的、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又或者说,是否是自己的背叛,给了那个已经绝望的男人最后一刀?

    不知道,不知道了,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月洲抱住头,无法承受巨大的压抑带给他的痛苦。

    端琰一走了之了,可是剩下的这个结局,是在折磨谁?

    许久后,他抖着手指删去了电话输入栏的120,改成了110拨了下去。

    警察很快就包围了现场。

    陈月洲被带离现场后送到了公安局进行盘问,可他人在公安局待了还不到半小时,现场那边就打来电话,说找到了端琰的遗物,是给陈月洲的。

    遗物还没拿到手,市局那边就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和端琰以前关系很好,自己手机上收到了端琰在六个小时前发来的视频遗言,原本以为是玩笑,没想到惨案居然就这么发生了。

    很快地,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就将视频文件的原件拿到了手,在阅览审查过后,先将陈月洲送回了医院。

    因为陈月洲没有家属,警察方面只能派了一名女警负责照料陈月洲,陪他先将身体情况照料好。

    手术前三天,陈蕊前来探病,得知端琰“自杀”的事情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道:“等你病好了,我给你办我们KTV的75折会员卡,你天天来唱歌。”

    手术前二天,陈晴和陈语轩来探病,得知端琰“自杀”的事情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想着留下来安慰陈月洲,却被陈月洲打发回了学校。

    手术前一天,朱媛来探病,得知端琰“自杀”的事情后,一时间愣在原地,想了想,最后告诉女警,陈月洲万一有什么问题先给自己打电话。

    手术当天,陈月洲被推入手术室,望着刺眼的手术台灯光,流下了一滴眼泪,麻木地闭上了眼睛。

    手术完成得很成功。

    手术后的陈月洲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或者感染,身体如同超级小强一般地迅速恢复着,只是右臂活动不是很顺,似乎以后再也不能提重物了。

    警察也没有再来找过陈月洲,倒是陈语轩、陈晴和陈蕊总是交替着来找陈月洲,直到某一天,陈蕊和陈晴不小心撞到了。

    面对“大病痊愈”的姐姐,陈晴痛哭流涕地扑了上去抱住她,而向来高冷的陈蕊面对许久未见的妹妹,也喜极而泣。

    倒是陈语轩,站在一旁流下了落寞的眼泪。

    后来,苏志恒找到了陈月洲,陈月洲主动奉还了那30万元,苏志恒也没说什么,灰溜溜地离开了。

    后来,警方确定端琰为自杀,将遗物、遗书都给了陈月洲,陈月洲没有查看。

    再后来,到了研究生开学的日子。

    朱媛面对自己那几个之前恨不得爬墙钻到别的老师怀抱、还在微信群上对自己落井下石过的学生,虽然心里明白“情况使然,谁也不愿意背叛谁,真都是为了生活”,但是,向来“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愿意做”又性格暴躁的她,根本拿不出好脾气,只能满心期望着陈月洲回到学校里来上课。

    虽然说研究生缺勤不是个什么大事,但是天天缺勤就是问题了——尤其是其他学生发现朱媛对陈月洲比较关心后,萌生了嫉妒之心,天天在背后捅刀子。

    最终,人微言轻的导师新手的朱媛只能经常到医院看望陈月洲,没事给他教教功课,让他写写论文。

    只要拿出来的成绩没问题,老师又愿意放学生考勤的鸽子,就算单独开小灶,其他学生再怎么捅刀子,也不会出现原则性问题。

    陈月洲在病床上一坐就是五个月,直到第二年开春,樱花盛开,漫天飞舞的粉白色覆盖了整个北川市,他终于离开了轮椅、拆掉了钢板和绷带,痊愈了。

    于是,他选了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抱着端琰的骨灰,来到北川最大的樱花庄——临城区的东南樱花庄园。

    这里是北川郊区的一道风景,栽种着五千多棵樱花树,每年这个月份会有大批游人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欣赏樱花。

    站在樱花树下,陈月洲打开骨灰盒,让风将盒子中的粉末带去了樱花庄园的每一个角落。

    完成了自己来这里的任务后,陈月洲打开了手机,找出了端琰留下的那段视频,时隔五个月第一次打开它——

    那是五个月前的那一晚,自己等待这个男人敲门的那一刻,这个男人在房间里录下的一切。

    坐在镜头前,男人换上了整齐的衣物,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他说:“陈月洲,谢谢你,谢谢你到最后一刻,都陪伴着我。”

    他说:“我知道有人见过你,我知道迟早都会有人找上你,我害怕你的背叛,我害怕你再把我推向那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深渊。”

    他说:“我不喜欢孤单,我成长在一个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却充满欢声笑语的大家庭里,可是从十五岁开始,就变成了一个人,我不能大声说话,我不能放声哭泣、我不能哈哈大笑、我甚至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为了前程,我被剥夺了……我从小觉得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我孤单到觉得世界一片荒芜,可是这份孤单和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分享,我总在乞讨,谁能救救我,谁能让我解脱。”

    他说:“所以,谢谢你,给了我选择的机会,给了我选择的勇气,在最后的时光里给了我不孤单。”

    说话间,端琰捂住了口,身体的痛苦已经让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很抱歉,没有拯救你,没有把你从你的深渊里面拉出来,到最后只是我一个人先一步自私的离开了,留下你一个人,要面对你人生剩下的烂摊子。”

    说话间,眼泪从端琰眼眶滑落,他颤抖着声音低声问道:“是不是如果我们早点相遇,我就不会这样,你也不会那样,我们……就能彼此拯救了?”

    视频内容戛然而止。

    陈月洲“噗通”一声跪在樱花树下,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陈月洲抱头痛哭,“对不起……无论我们什么时候相遇……我都……我拯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啊……”

    陈月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手机屏幕上:“对不起……对不起……我这种人……我这种人能做的最善良的事……到头来也只是害人……到头来只是让你死了……这算什么拯救……我根本救不了谁……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我除了害人……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这种人……”陈月洲抓着胸口,“我这种人……我也好多好多次……好多好多次……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救得了谁……”

    微风拂过一棵棵樱花树,一团团簇拥的粉白色随风像是卷起水波的浪花般澎湃着,细小而轻盈的花瓣漫天飞舞,模糊了陈月洲朦胧的视线。

    仿佛那个全身雪白、笑容温柔的纤细少年,正徐徐穿行过这缤纷的樱花雨,穿行过这十多年酸甜苦辣的孤独人生,穿行过生与死的交界线,缓缓地向他走来。

    少年的身型消瘦而高挑,眉眼温柔而缱绻,唇角扬着一抹暖人的笑容,少年低下头,摸了摸陈月洲的头发,轻轻柔柔道:“谢谢你,再见了,不要哭,笑一笑,我的妻子,笑一笑,好吗?”

    ……

    回到城区,陈月洲打电话将自己对骨灰做的事、端琰的真实身世和吕佳音的真实身世告诉了赵天喻——告诉了这个端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勉强算得上朋友的朋友。

    之后,陈月洲又电联了朱媛,咨询她搬家的事。

    两个人住不如一个人住方便,但是一个住总是控制不住情绪低落,万一有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帮忙。

    于是,同样觉得一个人住很孤单的朱媛便提议:那么两个人一起住吧?反正她的房子是三室二厅。

    陈月洲觉得反正朱媛没有导师的架子,自己还曾经有恩于她,她又是个不婚主义非常孤单,同住也算是合适。

    于是,他二话不说便卖掉了九九庄园西的房子——这栋房子有太多让他难受的回忆,不忍见不如不相见。

    本来想着再去处理掉另外两套家属院,谁知那两套端琰早就卖掉了,钱款不知去向,陈月洲也没在意,只身搬去和朱媛居住。

    等和朱媛相处了些日子,一眨眼,又到了一年的开学日,原本该研二的陈月洲正式成为了北川综合医科学院的研一的学生。

    也就在开学的第十一天,9月10日教师节的这天,他收到了一封来自于“九九国际诊疗医会”的名为玖瞳的医生的秘书发来的邀请函——

    [您好,陈月洲女士,一年前,端琰先生为您预约的诊疗已经到时间了,如果方便的话,请您按照规定日期前来就诊。]

    “九九国际诊疗医会……什么鬼?”陈月洲晃了晃手机。

    “九国会?”一旁沙发上看短视频的朱媛瞬间睁大了眼睛,“你……男……男人之前给你预约了九国会的医生?”

    “怎么……很牛逼吗?”陈月洲知道朱媛直到今天为止也不太敢当着自己面提起端琰,他故作一脸无所谓问。

    “你们家附近以前有个医院叫九九综合医院对吧?你知道那个其实是私立医院,但是是面向大众服务的私立医院,对吧?”朱媛一脸认真说着,“九九综合医院是九十九集团旗下的一家面向大众的综合医院,同样,九十九集团旗下也有一家超级厉害的以研究院为背景的氪金医院,就是九九国际诊疗医会,技术的确是顶级,但是也就是和国内顶级公立医院差不多,可是要价超级贵,结果居然经营得还很好,只能说……有钱人真多。”

    “哦……”陈月洲再次看了看短信。

    既然超级贵,那看来非去不可了,毕竟他可是个钱奴。

    隔天一早,陈月洲找朱媛请假搭乘地铁去了位于近郊的九九国际诊疗医会。

    医院整个盖得和紫禁城似的,还是50层加高版紫禁城。

    其实他很早之前坐公交车见过这个地方,以为是什么仿古的景点建筑,结果鬼知道居然是一家医院。

    医院内部的装潢也是古色古香的国风,不过从工装到器具都依旧保持了医院该有的清一色的白色,而且电子设施相当高级。

    护士服是在原先传统护士服的基础上改的旗袍款,领口处做工精致的刺绣;医生的衣服也增加了刺绣和唐装的味道,却也没有改变原本简约纯白的风格。

    医院的服务态度也是出奇的好,从迎宾到导医,从私人引导员到私人咨询员,负责服务项目的人员身着蓝白相间的唐装,和护士医生的服装分得很清。

    陈月洲在一路引导下来到了所谓的玖瞳医生的办公室外厅,在秘书的引导下进门,看到了一张年轻的女孩的脸,她身着白大褂坐在椅子上,仿佛就是这间诊室医生的样子。

    “那个……”陈月洲疑惑地问,“玖瞳医生?”

    再怎么说博士毕业培训完毕上岗也得奔四十岁了,就算是海外读博特招上岗今年也得三十岁啊,这个人怎么看都不是这个年龄啊?

    “哦,我不是。”女孩摆摆手,“我妈今天昨天出诊还没回来,我是玖六七,我是个实习的,不过……

    女孩看了眼面前的病例档案:“你的病,我能看,不就是多重人格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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