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出来陪我吃顿饭,我请客。”朱媛用命令的口吻道。

    陈月洲挠了挠头,自己身边的大佬一个比一个脾气难伺候。

    好吧,谁让她是导师呢,去就去呗,刚好自己现在的心情糟透了,出门换换心情也是好事。

    端琰没有把事情做绝——没有反锁大门,好似给了陈月洲一定的自由。

    陈月洲叹气:这厮做事总是会在触怒自己的边缘上,却又巧妙地绕开了自己脾气的临界点。

    发火吧……都能想出来他的解释是什么,到头来任务摆在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晚上随口提一句就行了;不发火吧……他会不断地刷新下限,等到水淹没脖子就来不及了。

    陈月洲拿了钥匙并换了衣服出门,给端琰发了微信:[导师找我,要回来晚一点。]

    端琰回信很快:[到了发定位给我,今天晚上要去隔壁市开会,下午下班早,晚上不在家,我顺路去接你回家我再走。]

    陈月洲默默地看着回信:呵,搞得和真的夫妻似的,这要是不知情的女人一定觉得甜蜜死了吧?只可惜,自己明白,端琰不是不放心自己的安危,是不放心自己的为人。

    朱媛的约饭点是北综医的食堂,她本人早早就挑了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坐下,等陈月洲的期间,她就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北川综合医科大学和北川师范大学是邻居,两家学校操场就隔了一道不锈钢栅栏,从高处向外望去,可以眺望北川师范的后操场全景。

    认识尤雪悠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天气,风和日丽,不过那时候已经十月初,温度没这么燥热了。

    在操场上散心的自己,一眼看到了参加新生体能测试的尤雪悠,那一瞬间,她就挪不开眼了。

    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她是直的,虽然讨厌男人,但是性取向也不是女人,她对尤雪悠那是一见中意。

    一见中意这个词怎么解释呢……

    朱媛想了想。

    从小到大,在同学之间广为流传着这么几句话:“有异性没人性”、“重色轻友”、“为朋友两肋插刀、为对象插朋友两刀”之类的话……

    其实长大后想了想,觉得这也挺正常的。

    毕竟大多数人的朋友都是同桌、同宿舍的、座位离得近的、回家顺路的、一个课题组的、上下铺的、一个社团的、共同看了一个动漫的、共同追一个明星的、共同喜欢一个节目的、共同打一款游戏的等等……如果对象也是这么捡来的,还一捡能捡一堆,谁还会对对象那么特别呢?

    或许真正的友情,也和爱情一样,我“友”你,而你未必“友”我,真正的友情也是存在对某个特定的人抱有特殊感情的,也会像爱情一样摇摆不定,至少不是随手拈来的。

    就像小时候身边有一堆所谓的的朋友,但是总有那么一个自己特别喜欢,只想和她在一起相处,可是人家未必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相处,人家身边总有别的好友,于是自己偶尔回家还会哭鼻子。

    所以,看到尤雪悠的那一刻,朱媛觉得自己浑身振奋。

    她对这个女孩一见中意、一见友情。

    可是,这个女孩的视线却总是情不自禁地落在那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沉默男孩身上。

    友情和爱情虽然是两种不同的感情,但时常也会在三人之间发生某个人“归属权”的冲突。

    所以,赵天喻的存在,一开始就让她觉得不爽。

    赵天喻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高挑、有气场。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她内心总是情不自禁地和尤雪悠的意中人做着比较:这年头花瓶一样的男孩子多的去了,大学四年又能帮到尤雪悠什么忙呢?

    等成了这两个学生的老师后,她震惊地发现:这个男孩的高考成绩是以碾压级分数进入师范的!

    她顿时觉得呼吸不通顺,但还是拼命自我安慰着:高考670分上北川师范这种高一本分30分就能上的学校,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收拾得人模人样,学习又好,很明显就是家里穷!高分入学是为了奖学金!凤凰男!一定是凤凰男!

    结果,等看到赵天喻将一辆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梅赛德斯停在学校停车场时,她彻底沉默了,也彻底愤怒了。

    有钱、学习好、收拾得好……反正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赵天喻长得好,还来女生多的师范读书,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说明……这家伙绝对是个渣男!他一定是为了开后宫来的!反正肯定是渣男!直觉!这是人民教师的直觉!

    于是,从大一开始,还没和老师接触过的赵天喻,就被她扣上了人渣的帽子。

    可是,自己再怎么干扰尤雪悠和赵天喻之间的关系,两人终究是走到了订婚的这一步。

    她多希望赵天喻能快一点暴露渣男的本质,多希望雪悠能单身一辈子,这样自己也就不会如此孤单、在独身的道路上孤军奋战。

    但是等赵天喻真的提出了分手,她却换来了雪悠的道别——尤雪悠递了辞职信。

    那之后,她们之间通了电话,雪悠说:“朱媛,幸福的生活千篇一律,不幸的生活各式各样,就像一张白纸上滴上了五颜六色的墨水,明明这还是一张白纸,白色还是最多的,只是你生于七彩,所以看不到纸张的原样罢了,但你也不该去拼命否定,对吗?”

    雪悠说:“你看似为别人担心,可你其实从来没有体谅别人,有孩子的学生向你请假,你说都怪她们的存在害得女性不被老师待见,你说的是人说的话吗?你这句话就像是在说,都怪老年人腿脚不利索上车慢,所以老年乘车卡活该被不待见,以后司机不愿意让老人坐车也是活该;都怪残疾人身体不健全,所以残疾证活该被不待见,景点不欢迎残疾人也是活该……朱媛,大多数老人即使一辈子碌碌无为但也平凡工作了一生、大多数残疾人即使受社会福利但也为了生活奋斗着、有孩子的女性繁育的是人类的未来,这些在你看来卑微又平凡的人,组成了这个社会的大多数人。”

    雪悠说:“你是高知分子,你会培育更多高知分子,而在你眼里,我们的社会已经残酷到对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为社会默默贡献一点一滴的一般劳动人民,都做不到体谅和让步吗?这是你们——未来这个社会的主宰者,应该想办法完善和改进的地方,而不是你们仿佛理所应当站在至高点指责的地方。社会供你们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们当居高临下的批评家。”

    雪悠还说:“你只是咽不下一口气,你一直用那口气活着,拜托你,放下自己的固执,学着真正走进别人的生活,去体谅别人的不易吧。”

    那之后,雪悠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挂了电话的她一个人坐在教工宿舍里哭了很久。

    她发誓她不是想害雪悠,她发誓选择独身的人生路上自己一定会帮着雪悠,她只是生活在一个无法相信男人的世界里,看着身旁结伴而行的人群会觉得很孤单、很孤单、很孤单……想要有个女孩子陪着她,她愿意为了那个陪着她的人努力一辈子罢了。

    朱媛险些落泪,直到陈月洲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才回神,拿起菜单问:“吃什么,我请客。”

    陈月洲哼了声:“在学生食堂请客,老师您真大方。”

    朱媛扫了眼陈月洲:“安安静静坐下吃饭,我心情不好。”

    “好好好……”陈月洲拿起菜单扫了眼,随手点了里面最贵的水煮鱼和三菜一汤,等餐期间他问,“找我干什么?”

    朱媛撑起下巴看着窗外:“赵天喻出国了。”

    陈月洲应着:“嗯。”

    “雪悠也走了。”

    “啊?”

    “雪悠辞职了。”朱媛叹,“雪悠决定考博,按道理来说她可以直接考不用辞职的,可是她交了辞职信,第二天就不见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人在北海,我劝了她很久,却换来了……唉……”

    朱媛无奈地长叹一声,这时服务员开始叫餐,陈月洲取了米酒汤圆端过来,朱媛用勺子舀了一勺塞入口中,双眼水雾氤氲:“于是我就在想,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个下场,明明我对学生那么好,明明都是为了她们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领情,为什么大家到最后都那么厌恶我……”

    朱媛看了眼陈月洲:“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讨厌?觉得我有被害妄想?觉得我是在拿别人的男女关系泄愤?”

    陈月洲没说话,默默地喝了一勺米酒。

    朱媛长出一口气:“雪悠让我没事多在餐厅吃吃饭,多看看学生,我最近就一直在餐厅吃饭,我发现了一些好像曾经看不到的事情。”

    朱媛道:“我看到两个大男生,点了一份麻婆豆腐,要了两碗米饭,你知道我们学校米饭是免费续碗的,两个男孩就一人续了三次碗,就这那么小小一份麻婆豆腐,我就问了我的师兄,他说比这两个男生情况还惨的学生在学校里其实比比皆是,只是很少有人去关注,人家也不愿意在外人面前哭穷……”

    这时,其他饭做好了,服务员将水煮鱼端了上来,朱媛将水盆向陈月洲的方向推了推继续道:“师兄说他本科的时候的室友,那种家里很穷但是贷款也想上大学的,没有伙食费,欠着学费,白天上课,晚上打工,门禁前还要赶回来,一天只吃一顿饭。

    那些长得帅或者能说会道的姑且还能蹭蹭女孩的,长得普通又不会说话的饿了就只能平躺在床上,因为这个,还偷过同宿舍人的东西,如果是我早就把这个人逐出寝室了,但是我师兄是个有圣父情怀的男人,就总是把吃不完的零食悄悄放在桌子上,这个室友就会偷偷吃掉,后来毕业了这个室友也没记我师兄的好,反而觉得师兄高高在上还闹过矛盾,到最后据说因为实在是在北川立不住脚,回家了……”

    朱媛叹气:“我曾经也教过这么个学生,那个女生贷款上大学,不学好,总是跟社会上的男人交往,那些男人总给她买东西,我觉得她就像是骗吃骗喝一样,我骂她不要脸,我说就算是五六十岁农村进城大字不识一个的妇女和老头也能找到工作糊口,怎么就你非要倒贴男人?”

    陈月洲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朱媛要说什么,顺势安慰道:“也许她就是这样的人,大家骨子里都好逸恶劳,你也别想太多。”

    朱媛摇了摇头:“我只是忽然间发现,学生要学费、学生要参考资料、学生要生活、年轻人之间还要为人、学生的大多数时间还要上课,学生的兼职薪水少得可怜、能拿到体面兼职薪水的学霸也少得可怜……从一开始我就对比错了对象,而贫困补助就那么多,能给的人也就那么点……”

    朱媛低下头,终是红了眼眶:“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记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了,我只是忽然间很后悔,我不该把每个人都想象的理所应当刀枪不入,我很后悔在她明明已经很苦难的时候,清高地说了那么多话,把她更加用力地、推向了那些会对她说甜言蜜语的男人身边。”

    她叹:“也许,我也从未体谅过雪悠,明明看着她和天喻在一起这么多年,所做的所有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只有拆散、拆散和拆散而已。”

    “所以——”朱媛取出一张饭卡放在桌子上,推到陈月洲面前,“我不能救所有人,但是我至少能救一个我自己的学生吧,毕竟这是我带的第一届,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

    陈月洲一脸懵地拿起饭卡:“这啥?”

    朱媛道:“北川大学生遍地都是,硕士学费不低,北川生活费也不低,以后你要自费的东西也不少,你这种才读硕士又没有优秀本科作打底的学生,我查过了,出门找兼职都只能做又累又忙的工作,会耽误学业的,而且开销也周转不开,得不偿失。你身高体格也不行,又排除掉了一些工作,所以如果你的杀马特男友现在和你分手,你的日子一时间会很难过吧?”

    陈月洲:“……”

    朱媛看着陈月洲:“这些钱够你在学校饭堂和商店消费三个月左右,如果合不来或者感情不搭就分手吧,没必要死撑着。”

    看着朱媛失魂落魄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饭卡,陈月洲顿时笑了:“我说,你怎么无论什么事都是这么极端?”

    “啊?”

    “为什么小时候要规定学生穿校服?本质上是为了避免攀比。”陈月洲晃了晃手中的卡,“小时候同学们之间攀比,老师说是错误的,结果长大之后大家发现,攀比才是人类的常态,自己没有的东西看到别人有,拼命赚也买不来的时候,谁脑袋里不会蹦出几个捷径?”

    陈月洲笑笑:“有的人拿了你这张卡会踏踏实实上课学习,但是更多的人会变的更贪婪……朱老师,你不了解的多着呢!”

    陈月洲道:“学校里面靠找社会上男人买香奈儿的女人和靠网络du博摆阔的男人多的去了,大学生还有专门的‘撸小贷’群呢,知道什么玩意吗?就是借一些小型贷款APP的钱,用了坚决不还,互相出主意逃债,甚至以欠钱越多不还为一种荣耀,这种人,你也要掏腰包去帮助吗?”

    朱媛惊了:“你还欠小额贷款?!”

    陈月洲忙摆手:“我没有,我就举个例子。”

    他道:“无论是自力更生的艰难人生,还是投机取巧的危险人生,总有那么几个聪明人什么样的危险都能度过,也总有无数笨人脚踏实地都能平地摔骨折,这些都是自己的选择,所以,平常心对待就行了,管那么宽干什么,我要不是任……”

    ——要不是任务,谁管这些人啊?

    朱媛看着陈月洲手上的饭卡:“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要?”

    陈月洲:“……”

    默默地低头看了眼卡,又默默地抬头看了眼朱媛,露出有些惆怅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将卡丢了回去:“等你每年研究经费过百万再扶贫吧……”

    明明骂人那么难听又不体谅有孩子的同胞,自己家里还有个拖后腿的爹,这会儿又有功夫出来扶贫,真不知道她的大脑是怎么长的,到底是慈悲还是冷血。

    拿了这张卡只会让自己心里膈应,还是不要了算了。

    “不要这张卡可以。”朱媛见陈月洲不收,也不为难,但她郑重强调,“你谈恋爱我管不了,但是你不要影响学业。”

    朱媛看着陈月洲很认真地道:“成年人的世界是人脉构建起来的,人脉不是交情,说难听点,人脉是很实际的东西,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你的人脉就是沙子做的桥梁——一戳就断。所以,对一无所有的你而言,好不容易到了一个能增值的位置上,一定要学习、再学习,让自己成为能够被物化出无限价值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朱媛指着陈月洲道:“不要觉得物化这个词难听,每个人活在世界上都在被不断地物化价值,要让自己成为不断增值的产品,不要减值,不要被区区几个人决定价值,这就够了。”

    说完,朱媛沉默了会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我读博士的时候的老师曾经告诉我们,年轻男孩女孩长得漂亮,会给自身的物化价值有个整体增益,就像你们玩的游戏,多了个增益BUFF,但是这个年轻漂亮也和BUFF一样,有时间限制,这段期间你要好好珍惜,成绩越好,越是锦上添花,不要浪费。”

    陈月洲撑着下巴,一边听着朱媛念经,一边不断地点着头翻白眼,一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自从上了大学之后,管这么宽的老师真是不多见了,陈月洲一时半会儿觉得自己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又回到了初高中那会拼命读书的那段时光。

    等朱媛从人生哲学讲到为人处事,又从教学方针绕回男女关系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朱媛也终于说了些人能听懂的话:“你和杀马特最近交往顺利吗?马上开学了,是打算住校还是走读?”

    陈月洲掏了掏耳朵:“分手了,就前几天。”

    “什么?那就是你能住校了?”朱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额……”陈月洲想了想,“可是我结婚了。”

    “哈?”朱媛顿时一拍桌子,“你和杀马特结婚了?那一脸不靠谱的杀马特你居然和他结婚了?”

    “额……”陈月洲挠了挠头,“不是他……”

    “啊?”

    “那个……”陈月洲有些尴尬,“结婚的不是他……”

    陈月洲绞尽脑汁想了想,也没想出一个能让朱媛坦然接受现状的答案,于是干脆实话实说:“我和杀马特分手的当天下午,就和前男友领证结婚了。”

    朱媛:“……”

    一时间,饭桌上的两个人都变得安静了。

    朱媛在愣了五秒后,用看屎一样的眼神看着陈月洲,但转念又想起尤雪悠的那句“学着体谅别人”,于是深呼吸一口气道:“你……当初为什么和前男友分手?”

    陈月洲撑着下巴:“他背叛了我。”

    朱媛感觉自己的额头爆出了青筋:“那你……为什么……和他结婚?”

    陈月洲想了想:“我需要他。”

    朱媛默默地端起桌上的米酒碗大口狂饮:“……”

    478忍不住插话:【宿主,我建议你换一换台词,你现在的台词特别像那种被渣男骗得头也不回的傻女人,朱媛已经快被你气死了。】

    陈月洲:“她端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我能看出来她很生气。”

    【那你干嘛气她啊?】

    “开学之后她迟早会知道,端琰管得又宽,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等她发现再告诉她的话,显得我对她不信任。”陈月洲说着,看向朱媛,笑了笑,“老师,你是不是快被我气死了?”

    “你——”朱媛指着陈月洲,脏话就在口边了,可还是憋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我需要有人和我目标一致,还能保护我的安全。”陈月洲道。

    “保护你找警察,你结婚做什么?!”

    “老师。”陈月洲看着朱媛,“你也需要人保护,可是警察不照样无法保护你的生活?你至今都在替十恶不赦的人买单他的生活?”

    朱媛一时语塞。

    “我的生活里也有恶人,比你所经历的那个恶人还要可怕无数倍,而且目前来说无人制裁。”陈月洲道,“你放心,我不是因为感情原因才和他分不开,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分开,但是在此之前,我别无选择。”

    一顿中午饭吃成了晚饭,陈月洲和朱媛分别时,端琰已经在校门外等候多时。

    车上,端琰扫了眼陈月洲:“那是你老师?”

    “嗯。”

    “开学前就约你见面,看来很器重你。”

    “算是吧。”陈月洲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对了,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父母?”

    端琰一怔。

    陈月洲通过玻璃窗看着驾驶座上端琰的表情:“怎么,领证的时候那么冲动,现在后悔了?还是说,你只想在发生对你不利情况的时候行使丈夫的‘豁免权’,在日常却不想让我行使妻子的权利?”

    端琰闻声,沉默两秒,看了眼倒车镜,将方向盘一转,调头行使。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北川国际中学教工家属院的地下停车场,二人下车后,端琰牵住陈月洲的手,摁下电梯键上楼。

    敲开自家大门,吕博看到陈月洲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拧巴了一下,随后一声不吭地回了客厅,对端溪招呼着:“儿子回来了。”

    端溪正在阳台上浇花,一侧头,就看到了拉着陈月洲进门的端琰。

    不等端溪收拾好手边的栽培道具,端琰便开口:“我结婚了,给你们通知一声。”

    吕博和端溪的身子同时一僵,但很快就释然了。

    如今吕佳音已经死了,上官泽的人还虎视眈眈着,没了那个昔日里给家里制造欢声笑语的女儿,只剩下阴暗沉闷的儿子,这个家如果再不试图注入活力,可能很快就会支离破碎了。

    也许,孙子或者孙女出生之后,这个家里的气氛能够稍微缓和一点吧……

    所以,结婚就结婚吧,选什么人都是他的自由,该懂的道理他都懂,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替别人选择的人生,到头来稍有不适反而会被别人埋怨,不是吗?

    于是,吕博应了声:“佳音才走不久,婚礼过半年再补,行吗?”

    端琰看向陈月洲,陈月洲忙摆了摆手:“不用,我家里没什么能参加婚礼的人,都在监狱里蹲着呢,也不为难你们非要和我家里人打交道了,我今天和端琰过来就是想通知两位一下,先斩后奏实在是唐突了,还请原谅。”

    吕博叹:“谢谢你的体谅。”

    之后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吕博和端溪先是掏出一张卡给陈月洲,嘱咐她既然结婚了,就把夫妻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一下,然后又给了端琰一张卡,嘱咐他婚纱照和新婚蜜月都别落下。

    晚上,端琰送陈月洲回家,进门后,端琰冰凉的视线扫了眼餐厅桌子上没有吃掉的生煎,又低头扫了眼陈月洲:“我等下过去开会,明天可能中午之后才回来。”

    “嗯,晚上开车注意安全。”陈月洲仰头道。

    端琰低头亲了下陈月洲的额头:“好好休息,等我回来。”

    出了门,端琰的车子很快就融入了湍急的车流之中,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撑着下巴,回想起关门那一瞬间陈月洲脸上淡然的表情,恐慌和焦躁感就涌上心头。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从投身于黑暗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和阳光背道而驰。

    寒夜孤独而又凄冷,那么,至少得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必须完完整整地属于他,比如他费尽心思争取来的妻子。

    第二天,陈月洲一觉睡到中午,醒来的时候在网上买了几本自己硕士方向专业的项目周刊,用kindle看了没一会儿,玄关就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等大门打开,端琰提着个小笼子走了进来。

    陈月洲穿了拖鞋走过来,歪着脑袋:“你提着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动呢?”

    端琰接开毯子,是一只布偶猫。

    陈月洲一怔:“你要养啊?”

    端琰道:“你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工作忙不能陪你,至少有只猫能让你开心,猫不需要出门遛弯,它自己能解决自己的生活,适合你。”

    陈月洲:“……”

    做为二十一世纪喜欢云吸猫的猫奴,看着眼前精致如玩偶的猫咪,他的少男心顿时活跃了起来。

    出于被猫咪的“色you”,他乖乖地伸手接过小猫和一堆道具,等抱着猫咪去阳台安顿好扭头时,就发现玄关处多了一架摄像头。

    端琰这时已经在陈月洲身旁蹲下,陪着他看猫,状似漫不经心道:“布偶的身体比较娇贵,肠胃敏感,性格温顺,比较黏人,它现在年纪还小,发生什么意外好及时处理。”

    陈月洲低头笑了下。

    绕来绕去,原来一是为了给自己找些不得不蹲在家里的理由,二是为了安摄像头啊……自己还真是招人不信任。

    不过这做法也真是高级,完美绕开了日常青铜乃至白银选手爱用的那些“你一个女人家就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你现在是我老婆不要随随便便出门乱混”、“你是不是又和你前男友去见面了”、“你还是生个孩子吧这样就能安分一点”等这种一说就会让人女方愤怒的理由,换个姿势,就成了一种体贴。

    陈月洲应着:“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说着,他伸手去替小猫整理小窝,端琰的吻就已经从耳后落了下来,密密麻麻地向下转移着,两人很快就纠缠在了一起。

    等成人游戏结束,陈月洲看着地上散落的浑浊的硅胶条,餍足地趴在端琰肩头,轻轻张口道:“你打算怎么对付赵世风?”

    端琰闭着的双眸睁开,扫了眼身侧的陈月洲,将他搂紧了些,亲着他的耳朵低声道:“要他死就够了。”

    “那真相呢?”

    “不重要了。”

    “为什么突然放弃了真相?”

    “……”

    端琰仍是不肯回答理由,陈月洲只能认命:“那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让他死?”

    “……”端琰闻声,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

    陈月洲:“我知……”

    “我想让他们自相残杀。”端琰打断陈月洲道。

    “自相残杀?”陈月洲疑惑问,“什么自相残杀?”

    “赵世风有一个女儿。”端琰道,“那是他初恋所生的女儿,他残存在世界上仅剩的一丝人性都给了那个女儿,虽然他表面上不待见那个女儿,但那是私底下却为那个女儿做了些事。”

    端琰看着陈月洲,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制裁他,法律的打击已经不痛不痒,仅存的良心的打击,才是最痛的。”

    陈月洲怔怔地看着端琰,忽地就想起了表哥一家人的死亡,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僵,但很快就恢复了自在:“那就这么办吧,记得别把你自己牵扯进去就好。”

    第257章

    142

    家里多了一只猫,

    陈月洲终于体会到了“云养猫”和“真养猫”的差距。

    云养猫只用沉溺于猫咪的盛世美颜,而真养猫会发现美颜的代价是口袋里的银子有出无进。

    猫咪的针剂费和伙食费由端琰承担,日常开销就变成了陈月洲的责任。

    品种猫不似田园猫那样好养,肠胃更加娇贵,日常照料得格外细心,一眨眼,

    好几千块就出去了。

    作为一个抠门到不舍得给别人多花一分钱的超级吝啬狂,

    陈某人在记账的时候觉得心在滴血。

    好在这只布偶性格温顺又比较黏人,

    陈月洲每天清晨醒来第一时间去阳台检查猫砂的使用情况时它不吵不闹,

    饭点定时给猫咪准备好猫粮后自己就去吃饭,

    下午坐在客厅里翻看学习资料的时候小猫就会趴在他身边自己玩小球,

    晚上端琰下班回家会逗一会儿小猫,

    两人之间只要不在床上就会僵持的气氛也因为这个小生物的存在而变得缓和了些许。

    陈月洲也算是明白了有些家庭中夫妻试图通过生个孩子缓解僵持气氛的理由。

    可是,矛盾终究是存在的,

    并不会因为这只猫的存在而消失,

    只是暂且隐藏和忍耐了下来,

    等待下一次导huǒ索到来时,

    新单旧账一起算,掀起一场久违的狂风暴雨。

    夏季多雨,

    陈月洲站在窗边,望着连续数天暴雨倾盆的世界,

    眼底一片怅然。

    他和端琰即使有了婚姻关系的加成,不信任感依旧在彼此之间蔓延着,两人之间的好感值也从未突破过70分的大关,

    终极支线任务始终无法开启。

    “478,你说,端琰对我到底现在是个什么感情状况?”陈月洲从一旁的沙发上抓起正在玩铃铛的小布偶猫抱在怀里坐下,一手顺着小猫脑袋的毛,一手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奶茶,“我不能总这么耗着吧?”

    478正躺在床上吃小饼干,听陈月洲这么一说,爬起来盘着猪蹄子道:【宿主,爱情其实是没有得分的,因为爱情是人类感情的很小的一部分,往往会受到一个人各种感情情绪的左右,生活平稳幸福充满爱的时候,对爱情的追求可能就是平稳而坚定的,生活充满荆棘和绝望的时候,对爱情的追求可能就是狂野和混乱的,甚至会产生热爱或者不爱的错觉。】

    陈月洲:“……”

    这头猪为什么总是会在某个瞬间智商爆表说出让自己都思考半天的话?

    【所以,其实你需要换个角度想一下。】478道,【无论是让端琰产生深爱的幻觉也好,或者让端琰真的深深地爱上你也好,测分机器是无法评判这份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也许连你自己和端琰自身也都无法作出判断……】

    陈月洲顿时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可他还来不及思考,玄关处的座机就响了起来,他走过去接起,对面是陌生女人的声音:“是端先生吗?”

    陈月洲:“哪位?”

    “哦,我是小区幼儿园的医务处的陈敏喜,请问你是?”

    “我……”陈月洲停顿了一下,“我是他……他表妹。”

    “哦,是这样吗?”对面道,“那端先生在家吗?”

    “没有。”

    “这样啊,那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一下呢?端先生的女儿又发烧了,这孩子需要送去医院好好做一下检查,联系端先生无人接听,之前一直负责缴费的那个保姆也联络不上……”

    陈月洲一脸懵:孩子?端琰还有孩子?什么鬼?

    脑袋一时间有些乱,但脸上还是平静地应着:“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陈月洲迅速穿了件宽松的连衣裙,找了把雨伞打算出门,但前脚刚迈出大门,余光本能地划过摄像头,目光最终落在了玄关的桌子上——一张通知单,物业发来的,好像是昨天晚上端琰回来的时候从门上揭下来的,该到缴纳下半年物业费的时间了。

    陈月洲顺手将那张物业单塞入口袋里,出门离开。

    来到小区的幼儿园,在负责人的带领下,陈月洲在走廊尽头的保育房里见到了传说中的端琰的孩子。

    是个一脸营养不良的小女孩,眼睛小,鼻梁塌,双颊红血丝挺严重的、皮肤还是蜡黄色的,看着有点村。

    陈月洲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确定是端琰的女儿吗?都说女儿的颜值多随父亲,亲妈得多丑才能把亲爹的颜值分数拉低成这个样子?又或者说亲爹得有多丑孩子才能丑成这样?

    不过,这孩子睁眼的时候,总让人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

    “我们校卫生所给她开了抗生素和退烧药,可是一直好不了,您看什么时候带孩子去看看……”一旁的保育员问,“不过,授权书您得开好,我们幼儿园管得严格,业主授权的人才有资格把孩子接走,就算是亲属也不行……”

    “这个……”陈月洲想了想。

    鬼知道端琰养着谁家的孩子,这年头给小孩子看病贵得要死,去趟医院动辄上千上万元,自己又没有医保,傻子才给她掏钱。

    就在陈月洲犹豫的时候,另一个保育员走了进来:“孩子的父亲打来电话了,保姆电话也打通了,孩子父亲授权保姆送孩子去医院,保姆说马上过来接孩子去医院,已经在路上了。”

    “怎么这么晚才接电话啊,人家小孩子表姑都来得比她早……”

    “听说这个保姆在外面还有工作,厂子这些天封闭了,才放,所以……”

    “真贪婪,孩子都照顾不好还想要打两份工……”保育员说着转过头看着陈月洲,“业主忙也就不说了,你看看这保姆也这样,这孩子可耽误不得啊,得好好说说,这一趟可能白麻烦您过来了……”

    “哦没事,我刚好也没事……”陈月洲应着,出了门撑开伞本来打算回家,但又隐隐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于是就在园外的绿植下多驻足等了一会,直到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影头顶帆布包在大雨中奔跑而来。

    那身影他太熟悉了——

    明明那么瘦,身材没有一点油水,可是却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浮肿,年纪不大已是满脸褶子,总是穿着非常没有女人味的T恤和中裤,喜欢背学生用的廉价帆布包,爱穿底很薄的豆豆鞋……

    李薇的身影出现的太过于莫名其妙,以至于陈月洲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无法回神。

    直到看着那个女人慌慌张张地抱着个孩子小跑着离开时,陈月洲才猛然醒了过来,本能地张大了嘴巴,回想起刚才看到那个孩子时所产生的莫名的熟悉感,瞬间醍醐灌顶,与此同时手脚变得冰凉。

    他下意识丢掉手中的伞返回幼儿园,找到刚才的保育员大声道:“刚才那个拿着帆布包的女人是谁?她……她带走了我……我哥哥的孩子吗?”

    几个保育员对看一眼,“是啊,怎么了?”

    陈月洲:“这个小区,只能收业主的孩子是吗?”

    保育员点点头:“是这样的,但是其实每一户都有一个孩子的名额,如果谁家没有孩子,你也可以和对方商量一下,把自己的孩子算在对方那一户的名下……”

    陈月洲呆滞地听着,脑袋里浮现出一个让他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无法解释通的想法,还不等保育员把话说话,他转身就走,却又在走到大门口时猛然折回道:“别告诉我哥我来过,我和我嫂子关系不好。”

    “哦哦,行……”保育员一脸莫名其妙地应着。

    回家前,陈月洲去物业交了一个季度的物业费,等回到家一开门,猫咪早就在门口卧着等候,陈月洲蹲下身子去抱它,低头的瞬间看了眼玄关处正对着大门的摄像头,深吸一口气,将脸上的忧心忡忡的表情全部收了回去,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的同时立起了身子,慵懒地抱着猫咪出现在摄像头前。

    因为大雨的关系,堵车有点严重,端琰晚上回来的晚了些。

    自从吕佳音走后,些许也是因为端琰结婚了的关系,吕博再也没有送过排骨汤,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这个家,于是陈月洲就在网上买了成箱的速冻食物留在家里备用。

    如今网络发达,速冻食品也是花样百出,从过去仅有的水饺、汤圆和云吞一类已经发展出各式各样的菜系,只要有微波炉,基本就没有吃不到的料理种类。

    陈月洲蒸了些米饭,给两人热了两份鳗鱼饭和罗宋汤,等端琰回来后,陈月洲抱着猫咪,两人面对面坐着安静吃饭。

    “端琰。”是陈月洲先一步打破了饭桌上的沉默。

    端琰抬眸扫了眼他。

    “你之前说,赵世风有个女儿是吧?你想让他们自相残杀?”陈月洲问,“最近有什么进展了吗?话说他的女儿多大了,该不会还是个小孩子吧?能做到自相残杀吗?”

    “还需要一些时间。”端琰淡漠道,“赵世风十多岁就和大他二十岁的女人鬼混,你觉得他女儿今年多大?”

    陈月洲顿时脊背一僵,脑袋里最坏的那个猜想仿佛一步步被端琰的话语证实着,他放在餐桌下的手本能地轻轻一颤,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声道:“那这样的话,那个女儿应该年纪不小了吧,可能已经结婚了,有家庭甚至有孩子了,如果让他们自相残杀的话岂不是要毁了一个家庭……”

    “她没有家庭。”端琰冷漠答复,“但有一个女儿。”

    陈月洲一听,手抖得更厉害了:“那如果自相残杀了,那个女儿岂不是就……”

    端琰扫了眼陈月洲:“你很在意?”

    陈月洲忙摇头:“也不是,我自己如果有了孩子都不想养更何况别人的,我就是圣母心发作,忽然觉得孩子挺无辜的……那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比如帮助孩子联络收养下家之类的?之前梁莎不是你帮忙找了下家吗?我每天就这么待在家里,很无聊的……”

    端琰低头,握着筷子将一条烤鳗鱼塞入口中后咬碎吞掉,之后轻轻抬眼,长而密的睫毛微垂,遮住眸中的色泽,他低声道:“物业费你交了?”

    陈月洲神色一闪。

    这句话其实是在问:你今天出门干什么去了?

    陈月洲撑着下巴点点头:“嗯,今天物业打电话过来,让我缴费,我就出了趟门,把钱交了。”

    端琰抿唇,嘴角扯起一个意义不明的弧度,之后继续吃饭。

    饭后,陈月洲去照顾猫咪,端琰去厨房收拾碗筷。

    等两个人都忙碌完了,陈月洲打算回卧室上网,却被端琰轻轻拉住了手腕:“跟我到阳台坐坐。”

    这套房子总共有三个阳台,一个洗衣房的小阳台,一个厨房的小阳台,还有一个三面落地窗的大阳台。

    这里是猫咪的主要活动区域,右边是一堆绿植,左侧的正前方挂着一扇落地镜。

    两人在阳台的茶几前坐下,陈月洲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听着将玻璃拍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的暴雨声以及天空尽头时不时传来的闷雷声,心底隐隐有些不安,本能地低头抱起了地上的猫咪。

    端琰背靠躺椅而坐,闭着眼,像是疲倦至极:“为什么骗我?”

    陈月洲扭头扫了眼端琰:“骗你什么?”

    端琰睁眼,视线冷漠而又有几分失望:“表妹。”

    陈月洲不禁低声咒骂着:“这群只认业主不守信用的狗腿子……”

    他想了想,试图找个理由蒙混过关:“幼儿园打电话过来说你有女儿,我受到了惊吓,以为你瞒着我在外面还有一个孩子,所以偷偷过去看了情况,虽然那个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你,但是我还是不能确定那个是不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打算观察一阵,就没说……”

    说完,陈月洲双手叉腰,义正言辞道:“我们就算是为了成为同盟才结婚的,但是我也不能接受你瞒着我在外面有孩子,我怀疑你这合情合理吧?怎么还变成我的错了呢?”

    端琰闻声,撑着下巴,胳膊搭在茶几上,就这么近距离地、静静地注视着陈月洲,听着他说话。

    阳台上没开灯,客厅的暖光从玻璃门洒出来,落在端琰的侧脸上,显得他的五官越发的立体和棱角分明。

    而这样的五官有时候在某个角度看起来……就越发显得凶狠。

    端琰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臂,食指和大拇指托起陈月洲的下巴,看着他,语气平缓,声音冷静:“陈月洲,你是不是觉得你是那个小孩的父亲?”

    一声雷鸣响彻天际,仿佛天空被什么东西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似的,吓得陈月洲顿时哆嗦了一下。

    端琰盯着陈月洲的双眼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既不是个好男友,也不是个好父亲,死后变成了女人,虽然不想对她们负责,但是至少保她们母女平安,也算是勉强对得起良心?”

    陈月洲瞬间有些软,怀里昏昏欲睡的猫咪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从他的怀中逃了出去。

    “你在……说什么呢……”陈月洲露出有些紧张的表情,“我是个女生啊,你在乱想什么啊……”

    “赵天喻给过我一份你咨询心理医生的资料,你说你是北医硕士陈月洲。”端琰道。

    陈月洲:“……”

    赵天喻,狗曰的赵天喻!

    陈月洲慌忙摇着头:“他不是怀疑我是DID患者吗,我只是……”

    “所以,你的这个人格,认为你是那个北医硕士,是那个孩子的父亲?”端琰问。

    陈月洲一时间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能回答什么,如果回答了下一句又会是怎么样一个陷阱。

    端琰见状,伸手一把捞起陈月洲的身子,将他禁锢在自己身前,抬着陈月洲下巴的那只手逼迫怀中的人正视前方的镜子。

    “陈月洲,看清楚。”端琰低下头,在陈月洲耳畔阴鸷道,“看清楚镜子中的你。”

    陈月洲惶恐地正视着前方,镜中倒映出一个小姑娘一脸狼狈的模样,熹微的光尽数落在女孩的身上,身后的男人高大而腿脚修长,全身藏在一片阴影之中,紧紧地地将怀中的小女孩束缚着。

    “看清楚,你的性别,你是谁,你现在的身份。”端琰冷漠道,“我可以接受你是DID患者,我甚至可以相信你是什么穿越者,因为我想要的不是你的主人格和过去的你,我想要的就是现在的你。”

    “但是——”端琰捏着陈月洲下巴的手用力了些,“你必须清楚你是谁,即使你的意识告诉你你是北医男硕士,你也必须告诉你自己,你不是,你的性别是女,你是我端琰的妻子,你是属于我的存在,和那些人没有关系。”

    陈月洲顿时抖了一下,他紧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可眼圈却不自控地红了。

    “我知道你害怕我的原因。”端琰低声在他耳畔呢喃道,“我希望你记住你害怕我的原因,从今往后,我对你的温柔来源于我爱你,我对你的残忍,也同样来源于我爱你。”

    第258章

    143

    窗外的雨声很大,

    陈月洲躺在侧卧的床上,紧闭着房门,静静地注视着天花板,墙上的电子表显示此刻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是他这两辈子第一次被男人表白说“我爱你”,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被吓软了腿,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被放在床上的。

    478也没睡,

    躺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吃着薯片,

    时不时看一眼呆若木鸡的陈月洲。

    一声闷雷过后,

    陈月洲看了眼478,

    张了张口,

    有些有气无力道:“4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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