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明明我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你一个外来的野小子,我爸妈养你都不错了,你居然还跟我抢房子!

    于是她哭啊、闹啊、在地上打滚啊……

    小琰因为气恼她的大喊大叫,于是用毛绒玩具丢了她,而她因为长期被父亲殴打的缘故,对一点点的暴力都非常的敏感,以至于突发了癔症“哮喘”。

    看着因为惊吓白了脸的自己,妈妈生气极了,以为是小琰打了自己,顿时大发雷霆。

    而爸爸更是暴怒,挥手就打了小琰一耳光:“你怎么可以打你姐姐!你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欺负一个一米六的小姑娘?丢不丢人!我告诉你!不管你在瑞典别人是怎么教你的!但是你在我们家如果再敢随便动手打人,我就十倍收拾你!我现在告诉你,这个家,有话说话,动手是没素质没教养的行为,我们家不欢迎!”

    说完,爸爸还补充道:“以后里面那间房子就是佳音的了,让你再抢!”

    看到小琰红了眼眶,那时候的自己开心极了:原来装挨打就可以让爸爸妈妈收拾这个嚣张又爱摆臭脸的家伙,真是太好了!

    那之后,她故技重施了很多次,直到爸爸妈妈发现了端倪,才找自己谈心:“佳音,你不可以这样对你的弟弟,你要知道,如果没有你弟弟,你至今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爸爸给自己戴上了眼罩,并牵住自己的手:“佳音,从现在开始,你戴着眼罩到今天下午五点,如果摘下来就没有晚饭吃了,你要体验黑暗是多么的可怕,然后明白别人给了你光明是多么需要感激。”

    “不……”她委屈地摇着头,戴上眼罩什么都看不见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佳音。”妈妈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妈妈不喜欢刁蛮任性的人,更不喜欢利用爸爸妈妈欺负弟弟的人,没有人喜欢不讲理、不心善的孩子,如果你非要继续这样,那从今天开始,妈妈可能也没有办法再喜欢你了。”

    那一刻,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即使大脑没有记忆,但长期饱受虐待的身体却还记得,如果不讨好着、求饶着,自己将会生活在怎样的地狱之中。

    于是,从那天开始,她开始尝试着学着接受小琰、理解小琰、喜欢小琰和让他包容自己。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扮演起了照顾喜欢无理取闹的弟弟的成熟姐姐的角色,不但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还渐渐忘记了自己刚来到这个家时候的所作所为。

    大脑里想起来的东西越多,吕佳音就越发觉得压抑,像是这十多年一来一直努力建构起来的自己在这一瞬间被击碎,蹲下身子想要捡起自己的碎片,却发现已经拼凑不起来。

    迷迷糊糊中,吕佳音又倒下了,在哭哭啼啼中慢慢睡去。

    这一次,她的梦更清晰了。

    她看到了黑色的礼服、念词的牧师、各种颜色皮肤的面孔以及下葬的棺木,她站在最前排,望着墓碑发呆。

    “多可怜的孩子啊,才刚刚六岁啊,明明母亲那么善良……”

    “希望上帝以后保护这个孩子吧,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多么辛苦……”

    “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中国人吗?父亲也不在了吗?”

    “是啊,孩子的父亲据说也不在了……”

    “不过她母亲以前帮助过的福利机构已经说了会收养她,那家机构很好的,应该会给她不错的生活……”

    回过神时,她已经来到了一个有很多很多孩子的大家庭里,这里各式各样皮肤的孩子都有,因为母亲常年做慈善的缘故,这里的叔叔阿姨对她比较友善,在十岁之前,她的生活虽然没有和母亲在一起时那么无忧无虑,但至少是平静安稳的。

    直到十一岁生日,有一个陌生的叔叔来到了她所在的大家庭,对她的负责老师道:“林安安生前并没有和江陈辉先生离婚,这个孩子是江陈辉先生的女儿,江陈辉先生托我来将女儿带走。”

    再之后,她被带到了一个长相有点凶的叔叔面前,那个男人看着自己,一脸冷漠:“在家的时候,我是你爸爸,但是在外面,你不能叫我爸爸,听懂了吗?”

    “可是我不认识你……我妈妈没有说过你……”她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用英文,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来中国,在此之前中文都是辅助语言,而不是主语言。

    男人顿时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上,脚踩在她的腹部,像是随时要失控一般道:“你再给我说一次洋鬼子的话试试?我告诉你,你说一次英语,我打你一次,你要是再敢在我们家说英语,我弄死你!”

    她顿时吓哭了,结结巴巴地用蹩脚的中文求饶:“对不起……”

    男人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瞪着她道:“听着,我有三条规矩,第一,不允许在外叫我爸,第二,不允许说洋文,第三,不允许提你妈,听懂了?”

    她使劲点点头。

    那之后,她被送入了天津郊区的寄宿学校,因为不通中文,她每天生活得很艰辛,而这个自称父亲的男人只有周末会接她回家两天,自己稍有不如男人意的地方,就会被痛揍一番。

    她想过反抗,结果换来的是被禁食了三天。

    最严重的一次,她被打断了眼眶骨,眼睛一直睁不开,父亲被迫送她去了医院,医生问她是谁打的,她因为害怕回去继续挨揍,只能说是和同学打了一架。

    成年人被家暴都那么孤立无援,而孩子被家暴,就仿佛生活在一座名为地狱的孤岛。

    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该找谁、不知道未来何去何从……

    有时候她会想:这样的自己,就算被父亲打死了,可能也没人知道吧?

    于是,为了生存,她开始学着讨好、学着服从、学着不反抗、学着求饶、学着能活下去的一切本领。

    直到她看到父亲被抓,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大脑中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人一瞬间膨胀成了几乎癫狂的恶魔,在她耳边低语着:“让他死吧,让他死吧,这是唯一的让他死的机会了,他死了你就自由了,你就不用挨打了……”

    吕佳音猛地从梦中惊醒,喘着粗气,惊恐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漆黑中霓虹的光影斑驳,远处住宅区的灯光零零星星亮着几盏,被路灯照亮的四车道上偶尔有私家车匆匆驶过,看来已是深夜了。

    她顿时有些绝望地抱着枕头放声大哭。

    好想妈妈,好想回家。

    可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

    第二天清晨,近两天没有吃饭的吕佳音叫了客房服务,勉强吃了些锅巴菜,发现昨天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曹瑞斌打来的,她正打算删了通话记录,再次接到了曹瑞斌的电话,对方微笑着问:“怎么样,决定好见面了吗?今晚可就是最后期限了。”

    吕佳音将最后一口煎饼塞入口中,用纸巾擦了擦手道:“明早见吧,明早九点,在北川的六月大桥旁的必胜客里,我现在在外地,回不去。”

    “好啊。”曹瑞斌应着,“希望明早九点,我们不见不散,避免不愉快,对吧?”

    “当然,毕竟是我爸爸,我也想抓住凶手。”吕佳音潦草地应着,挂了电话后,结了房卡出门。

    吕佳音在网上买了附近游乐场的票,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玩这些娱乐设施,从小到大,爸爸妈妈一直说这些危险,从来不带她尝试,如今想起来,大概他们是怕过于刺激的游戏体验让自己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中午的时候,她给自己买了份豆沙小面包和蒙牛酸酸乳,三两口解决后就继续去玩其他项目,等将园内所有的项目基本都体验了个遍,天边泛起红云,已是傍晚了。

    但整个游园的热度丝毫不减,公众广播通知说,最近有什么特殊活动,所以晚上七点会在人造河上放智能礼花。

    吕佳音看了看手环,这会儿已经是六点五十,于是她找了处长椅坐下,双膝并拢,乖巧地看着天空。

    最后一缕夕阳溺毙在黑暗中的那一瞬间,“砰”一声响,人造河中央的喷泉高高涌起一层水幕,烟火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个天空,绚丽的光斑四散开来,不同于以往真实的烟花那样绽放的瞬间就熄灭,而是在空中飞舞了一会儿,像雪花般缓缓落下,整个世界被小型光粒子点亮,美轮美奂。

    吕佳音不由地眺望远处,有几座灯塔一样的高空建筑均有光投射出来,这所谓的智能烟花应该就是普通的投影技术,像平时家里面用的家庭影院那样。

    不过,这也就够了。

    在禁烟禁炮的北川,她从未看到过烟花,如今能亲眼看一次漫天绽放的花火,即使是人造的,也就足够了。

    吕佳音将这满目绚丽的景象收于眼中,藏于心间,满足地起身转头离开了游乐园。

    她定了晚上八点半回北川的机票,十点五十到达北川机场,十一点二十来到六月大桥附近,手上提着刚才从罗森里买的几瓶预调酒。

    六月大桥位于六七河中段之上,是六七河水位最深、最陡、水速最凶猛的一段。

    夜里从桥上向下望去,奔涌的河水涌向没有尽头的远方,水面不似白天那样波光粼粼美不胜收,黑暗中翻涌的水浪没有了光影的折射,漆黑的水波只留给人无限的恐慌和忌惮。

    夜里温度低了些,水边有风,吕佳音开了一瓶酒仰头喝着,顺便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靠在桥边,一手拿酒瓶,一手掏出手机,开始编写短信。

    断断续续敲了好几百字,她想了想,又全都删了,重新写了不到一百字,她将收信人定为“爸爸”和“妈妈”,然后设置了延期发送,将时间定在了清晨六点。

    之后,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在桥边坐下,看着大桥上来来往往的车流。

    车水马龙中,吕佳音形单影只,偌大的世界,她却不知道自己归处何方。

    都说酒能消愁,可是微醺的状态下,白天控制着自己的理智逐渐睡去,内心深处无限的痛苦开始在心中不断地放大,夜风的凉意从脸颊扩散向她的四肢,让她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心中不断放大的绝望感和孤独感,不断地侵蚀着她的灵魂。

    吕佳音抬起头,夜空一片漆黑,没有半点星辰,连月亮都不肯露面照亮她回家的路。

    “哈……哈哈……”丢了手中的酒瓶,吕佳音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潸然泪下,瞬间抱头痛哭了起来。

    手机震了一下,吕佳音满眼泪花拿起看了眼,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人没联系。

    于是,借着酒劲儿,她拨打了赵天喻的电话。

    因为第二天晚上就要和尤雪悠进藏,赵天喻加班在处理文件,这个时间段,学校高层的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整个教务区除了一层保安室,只有顶层他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处理完手头所有的事物,赵天喻疲倦地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窗,眺望着不远处住宅区中点亮的万家灯火。

    一想到自己即将拥有这样的人生,他有一丝欣慰、一丝归属感,却没有他人口中那种多么多么期待的感觉。

    他不禁想起当初本科时老师说过的话:“人类如果一直保持着理性做事,是感觉不到快乐的,人类但凡产生的每一丁点快乐,都来自于我们的感性。”

    赵天喻顿时长叹一声,疲倦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关键我的感性也让我快乐不起来啊,不这么活着还能怎么样……”

    就在这时,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他转头拿起,是个陌生号码:“哪位?”

    “你这么多年,都不换号码吗……”吕佳音顿时笑了,“这都多少年了……高中备份的电话本现在找出来居然还能用……”

    赵天喻以为自己幻听了,脱口道:“吕佳音?”

    “嗯,是我……”吕佳音靠在栏杆上望着天空,她已经喝空了四个瓶子,说话上气不接下气,断句也有问题,“天喻……你干嘛呢……”

    赵天喻内心“咯噔”一下,他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窃喜,但是又因为这一丝窃喜而生气,于是面子上装得无比冷静,甚至口吻有些刻薄:“你喝酒了?”

    “对啊……”吕佳音笑笑,“消愁呗……”

    “那就去找端琰消愁,别找我。”赵天喻说着就要挂电话。

    “天喻,你是不是又要扭头就走了,你是不是又要什么都不听我说就扭头走了?”吕佳音忽然大声道。

    赵天喻握着手机的手僵了下:“你鬼扯什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是马上就有妻子的人,你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合适吗?”

    听着赵天喻一板一眼毫不温柔的话语,吕佳音打断了他:“天喻……你别这么凶好不好……你还像以前那样好温柔好温柔和我说话好不好……”

    赵天喻:“……”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话听在耳朵里,也像是有刀子在戳自己的心。

    只是,砍柴刀已经变成了小刀,想必再过不久,就会变成塑料刀了吧?

    赵天喻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吕佳音忽然大声道:“天喻,我喜欢你。”

    赵天喻说到一半的话瞬间僵在喉咙中,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吕佳音摸索着旁边装酒的袋子,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了,于是接着道:“天喻,我真的,我真的真的,我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

    赵天喻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吕佳音这样的耍酒疯,胸口压抑得厉害,仿佛缺氧似的,让他难以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于是深吸一口气扯掉领带对着电话道:“你要是喝高了,就闭嘴睡觉……”

    “天喻……天喻……”吕佳音打断了赵天喻,“天喻……我发誓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我对小琰更多的是表面上的好……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对他好……我只是知道我必须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通过不断地讨好才活下来的……即使没有记忆的时候……我的身体也记着我是不断讨好而活下来的……”

    赵天喻不知道吕佳音在说什么,此刻心中因为她刚才那句告白烦闷得厉害,只想挂了电话好好清静一会儿,于是有些烦躁打断:“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有完没完?”

    “天喻……天喻……”就在这时,吕佳音哭了起来,“天喻……所以……天喻…………原谅吧……原谅我吧天喻……我真的很难受……我真的很难受……我现在已经难受到没有办法再支撑下去了……”

    吕佳音越哭越凶,在已经没有人烟的大桥上一个人坐在围栏边失魂落魄地放声哭喊:“天喻……求求你……原谅我吧……然后……救救我吧……救救我……”

    赵天喻揉着眉心,看了眼表:“你在哪儿,我给端琰打电话,让她过去接你,你别耍酒疯害了路人。”

    “天喻……救我……天喻……救救我……我们离开中国……我们去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生活好不好……救救我……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全部全部都告诉你……我再也不会伤害你…………救救我好不好……”吕佳音的头越来越疼,她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又听到了小时候自己的哭声,一遍一遍地求饶,一遍一遍地哭喊,到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赵天喻终是烦了:“我挂电话了。”

    说完,虽有几分不舍,但赵天喻还是摁下了挂断键。

    这个女人喝醉酒了干什么这是……

    今天晚上哭得痛哭流涕,自己如果就这么赶过去安慰她了,明天清醒了不认账了的话,自己这算是在做什么?

    有妇之夫夜会醉酒前女友,还被醒后的前女友嫌弃?

    对,没错,就是这样。

    他不能去,他不能见吕佳音,就这样。

    他不能再被吕佳音牵着鼻子走,他必须前进。

    但是,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的情况,赵天喻给端琰发了微信:[你姐喝酒了,管管她。]

    端琰回复了声:[她联系你了?]

    赵天喻:[耍酒疯,被我挂了。]

    ……

    听着电话那头的断线音,吕佳音长出一口气,仰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夜空,绝望地扯了扯嘴角笑了。

    她用买来的小刀将易拉罐割了个口子,将自己的手机塞进易拉罐里,然后将罐子踩扁,这样,就算把易拉罐丢在路边,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面其实塞了一部手机。

    之后,她起身站在桥边,看着桥下翻涌的河水发呆。

    直到天边亮起第一束光时,她看了眼没有再震动过的手机,先是将它丢在了河堤上,随后越过栏杆,松了手。

    ……

    六点,吕博和端溪同时收到了吕佳音迟来的短信:[爸爸,妈妈,有一个自称上官泽的秘书的人名叫曹瑞斌,他找到了我,他说很欣赏我在我们律所的才华,想追求我和我结婚,我没同意,于是他对我恶意骚扰,还用我的小秘密威胁恐吓我,他甚至说了如果我不和他交往的话他就靠他的上司让爸爸妈妈不得安宁,我很害怕,也很绝望,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我可能要和你们说再见了。]

    端溪和吕博完短信后对看一眼,瞬间露出了恐慌的眼神。

    吕佳音要传达的信息并不是短信的字面意思,她真正的意思是:“爸爸妈妈,你们被上官泽盯上了,他的人已经找上了我,并且找到了证据威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

    端溪的手顿时开始抖:“说再见……是什么意思?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佳音想起来了吗?都想起来了吗?”

    吕博拉着端溪的手想安慰她,但实际上自己也紧张得有些抖:“我打电话试试,我打电话试试……”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听,吕博就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地打,直到最后才被接起。

    “佳音你在哪儿?爸爸过去找……”吕博慌忙开口,陌生的男生却打断了他的话,“这手机掉在河边,我是晨跑发现的,这……”

    “河边?”

    “对,六七河的中段。”对方仰头看了看,“六月大桥下方。”

    “六月大桥……”吕博瞬间软了下去。

    六七河最汹涌的水段,水性再强的人都不能驾驭,手机出现在那里,这……

    吕博颤抖道:“同志,拜托你,帮我,报个警吧,我马上赶过去……”

    十分钟后,警察到达了六月大桥下方;二十分钟后,吕博和端溪抵达了现场;三十分钟后,大桥监控被调出,确认了录像;一小时后,打捞队来到现场;两个小时后,另一批警察和部分不明身份的人到达了现场。

    端溪毕竟是在政场混过的人,看了眼后来的这一波人,立刻就猜到了来头,忍着悲愤,面无表情道:“你们哪儿的?”

    对方露出惋惜的表情:“我是今天和您女儿约见面的曹瑞斌,我和您女儿今天明明约好了在桥上见面,但是没想到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是自杀吗,你说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自杀呢,明明还有约,该不会是……”

    “你说为什么?”端溪举起手机,“你追求我女儿不成就骚扰我女儿,还拿上官泽压我女儿,拿我的身份开玩笑,你说呢?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有警察了,不需要你的人出马,如果再出现在这里,我就找记者来,说上官泽的秘书骚扰我女儿,害得我女儿以死解脱。”

    朝瑞斌怔住了,下意识看了眼手机短信,顿时露出有些尴尬地笑容:“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您何必怪到我上司头上呢?这都是误会……”

    “我不管你误会不误会,你现在马上消失!”端溪怒斥道。

    曹瑞斌见情况不对,只能带着人暂且离开。

    回去路上,徐子元打来了电话:“人死了?怎么搞的?”

    曹瑞斌摸了摸头顶,一脸烦躁:“你说奇了怪了,我帮她替她爸平反,就算她担心牵连她自己,也不至于一死了之吧?而且临死前给端溪发了条污蔑我的短信,端溪趁势借题发挥,我最近和吕佳音通话频繁,又解释不了,看来最近警察还会找上我,我得暂且退出了,缓一缓吧……”

    “最近还是暂时不要有行动了。”徐子元一听叹气,“这当官就是当螃蟹,就算其他螃蟹不想向上爬,可是一旦某个螃蟹想向上,另外的还会拉着它不让它跑,盯着咱们的人也多着呢,这次算是大失误了,还是停一停吧。”

    挂了电话,曹瑞斌立刻写了辞职报告。

    这年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以后再说以后的话吧。

    六个小时后,打捞队终于在4公里外找到了吕佳音的尸骸,因为中段水力凶猛,吕佳音的身体已经被拍打得不成人形,当天晚上进行了火化,预计三天内下葬至北越附近的公墓。

    吕博和端溪守在殡仪馆一夜没睡,端琰替他们给家里关键的亲戚还有吕佳怡的挚友发消息,通知后天的葬礼。

    端琰顺着手机联系人挨个通知,直到来到最后的索引字母“Z”时,看到了赵天喻的名字。

    他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你在哪儿?”端琰问。

    赵天喻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行李,这会儿司机已经去接尤雪悠,等会儿就会来接他,无聊之际,他坐在沙发上翻了翻书。

    想起昨晚吕佳音疯狂的痛哭,这会儿他才清醒了些,总觉得吕佳音的话似乎有点奇怪,正打算给端琰打电话时,对方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先打了过来。

    “怎么?”赵天喻接起,故作漫不经心道,“你姐昨天喝成那个样子,现在还没醒吧。”

    “后天有事?”端琰问。

    “我要去西藏,你说呢?”

    “能不去?”

    “你觉得?”

    端琰沉默了。

    “怎么了?”赵天喻一脸嘲讽的笑,“你每次吞吞吐吐,就是又有事求我。”

    “我姐……”端琰道,“我姐已经火化了,后天是葬礼,能来还是来一趟吧。”

    赵天喻脸上的笑瞬间冻结,足足僵了快十秒他才颤抖着唇齿道:“葬礼?火化?你是搞笑?愚人节早过了。”

    “今天早上五点十五分在六月大桥自杀,录像清晰,她亲自翻过一米五高的围栏跳下去,我爸妈已经签了字,几个小时前火化了。”端琰道,“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最后一个通话人是你,你在她心中还是地位非凡,既然如此,能来道别还是道个别。”

    赵天喻握着手机的手忽然就失去了力气,机器缓缓从手心滑脱,一瞬间跌落在地。

    耳边瞬间响起了昨晚吕佳音撕心裂肺的哭声——

    “天喻……求求你……原谅我吧……然后……救救我……救救我吧……”

    赵天喻双膝瞬间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第251章

    136

    夏季多雨,

    葬礼的前一晚,小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

    早上,赵天喻睁开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后才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

    鸦青色的天空,乌云压境,

    小雨点随风拍打在玻璃窗上,

    水雾氤氲,

    看不清外面的世界。

    他面无表情地起床去刷牙洗脸,

    凉水扑面用毛巾擦拭过后,

    镜中的他,

    脸上平淡的表情一点点随着意识的清醒而垮下去。

    他颓丧地丢掉毛巾,

    走到衣帽间取了件非常简单的白色商务衬衫,在众多色彩时尚的外衣中找出一件毫不起眼的黑色西服,

    漠然穿在身上。

    本应该配合适的领带和手表,

    但赵天喻的手刚搭在领带收纳台上,

    颅内就传来阵阵刺痛,

    他只得随手抓了条黑色领带潦草地系上,也没有去选表。

    收拾好一切,

    他去取在充电的手机,发现有七通未接电话:父母四通,

    岳父母一通,尤雪悠三通。

    就在这时,司机打来电话:“七点了,

    该出门了。”

    赵天喻应了声:“知道了。”

    出门,司机已经将车子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赵天喻上车后一言不发地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司机不禁回头看了眼他,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

    司机不禁问:“吃早饭了吗?”

    赵天喻:“没胃口。”

    司机道:“胃如果不养好,以后上了年纪会过得很辛苦。”

    赵天喻叹了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开车吧。”

    司机只能应了声:“知道了。”

    车子启动,平稳地行驶在通向葬礼现场的路线上。

    位置很偏,车程略远,途经内环高架,绕大半个六七河行驶,雨天水流湍急,与冷色调的世界相互掩映,有些凄冷。

    看着河边熟悉的风景,少年时的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轮播着,她笑起来甜美的酒窝、她哭泣的时候憋着哭声掉眼泪的模样、她亲吻他时脸颊微微发红有些害羞的模样……所有这些年都被封死在脑海深处的美好,无法控制地浮现在脑海中。

    可是,到最后,这一切全部变成了她的哭声:“天喻……原谅我……救救我……救救我吧……”

    赵天喻心脏开始剧烈收缩,像是有一把利刃戳穿了他的心房,然后又用钢针一遍遍扎着他的胸口。

    他本能地抓着胸口的衬衣,明明早上什么都没吃,可是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烧疼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没……没事吗?”司机顿时有些慌,“不如吃个早饭吧,路边的那种早餐也可以,至少吃一点吧。”

    “你要让我吐到别人的葬礼上?”赵天喻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没事。”

    “所以你昨天也没吃饭吗?”司机震惊了,“喝点粥吧,粥也好啊……”

    赵天喻长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休息:“等到了买瓶冰水给我就够了,我想睡一会儿。”

    “好吧。”司机应了声,“路程挺长的,要是难受及时告诉我。”

    “嗯。”赵天喻说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前天晚上,挂掉端琰电话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

    明明有机会挽回,却变成了永远地失去。

    说好的善始善终,却变成了不告而别。

    在得知永远失去吕佳音的那一瞬间,他大脑里所有的思绪都消失了。

    人在做选择的时候总是自欺欺人,喜欢自作聪明判断利弊,看不起心中那个感性的自己,拼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仿佛只有理性的人,想活得像电视剧中的特工那样没有感情。

    可是,当选择做出之后、当失去了选择的机会之后,那份没有随心的痛苦就会迅速涌上来包围自己、折磨自己、吞噬自己,甚至可能会毁灭自己。

    赵天喻就那样呆呆地跪在地上,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有人敲门,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全身无力,无比颓丧地抱住头。

    痛苦和悲伤在意识恢复的这一刹那瞬间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胃部被绞得如同撕裂般疼痛。

    他从地上爬起来冲入卫生间无法自控地开始呕吐,等吐完之后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四肢无力地瘫在地上,模模糊糊的意识逐渐远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大亮,手机上有二十四个未接电话,全是尤雪悠打来的。

    他一个都没回复,只给司机发了微信,通知明早来接自己。

    随后,他起身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就又觉得困乏。

    他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困意就会无比重,于是倒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一觉醒来,就是今天了。

    连续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离开了繁荣发达的大路,驶入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最终在枝繁叶茂的一片密林前的殡仪馆外停下,司机回头,伸手轻轻摇了摇赵天喻:“醒醒,到了。”

    赵天喻这才睁眼,视线落在窗外被翡翠绿林环绕的一套黑色大院。

    司机递上一瓶矿泉水、一包薄荷糖和一只屈臣氏买的不知名品牌的口红:“我就在附近等着。”

    赵天喻扫了眼口红和糖,司机忙解释:“想吐的时候吃一粒薄荷糖,我以前想吐就吃这个,还有,这个口红……”

    司机指了指脸颊,示意赵天喻观察一下他自己的脸色:“如果您没有用这种东西的习惯就算了,我就是屈臣氏随便买的,我也不懂……”

    “知道了。”赵天喻并没有拒绝,伸手将口红接下。

    司机立刻递上棉签和镜子:“这个,我问了屈臣氏里面的售货员,男士用的时候,如果不想颜色太重只是改善一下脸色的话……”

    “我会用。”赵天喻打断道。

    “哦……会用……”司机点着头,“您一会儿如果出门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就在附近,五分钟就开车过来,我等下就去找停车场。”

    “嗯。”赵天喻拔开了口红盖子,这玩意是双头,一边是唇膏,另一边是口红。

    他用无色唇膏那边先润了下嘴巴,然后用棉签在有色那边沾了些许口红,轻轻点在自己的下唇上,抿了下,让几乎苍白的嘴唇有了浅淡的血色,看起来气色瞬间好多了,颜值也恢复了不少。

    司机见状,忙下车替赵天喻撑伞开门。

    进了正厅,来人不少,黑压压一片,但却看不到几个伤心的,甚至有些人还一脸喜色。

    端琰站在门口迎人,难得一身正装,黑西服白衬衣配黑皮鞋,正规的着装将他身上的痞气压制住,标致的五官一脸清冷。

    赵天喻不禁想起多年前和端琰的初见面,肤如白雪美少年,态生两靥之愁,林黛玉式美貌,颜值是男女都无法相做比较的惊艳,和现在的黑皮带给人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

    沉默地走到端琰身边,赵天喻和他并排而站,淡淡道:“所以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美黑。”

    端琰扫了眼赵天喻:“嗯。”

    “美黑灯?美黑油?美黑体乳?”

    “都有。”

    “不怕皮肤癌?”

    “没有选择。”端琰答。

    赵天喻:“……”

    又是一句没有选择。

    吕佳音那晚也对他说了:“我没有选择。”

    可能是自己从小活得太幸福了吧,真的不能理解这对姐弟的想法,什么样的人生才会如此没有选择,才会随意轻生。

    赵天喻将整个正厅环视一圈:“为什么这么多人?”

    端琰:“婚丧嫁娶,交际场合,不请自来。”

    “一个小小的代表也能吸引来这么多人。”赵天喻看着眼前来来回回走动的人,满眼厌恶。

    “工作单位一个小组长都能有不止一条狗。”端琰应。

    赵天喻扯了扯嘴角:“也是。”

    “去看我姐吧。”端琰道,从身后的花台上取下一只菊花交给赵天喻。

    “嗯。”赵天喻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进入内厅,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挂在墙上的照片,看到那张永远留在心中却再也回不到身边的人的脸。

    原本努力克制到平静的内心瞬间洪水决堤,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泪水模糊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

    “为什么……为什么要折磨我……”赵天喻握着花的手慢慢收紧,“既然我们都喜欢自欺欺人……那就应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说出真话……为什么不能多等我一会儿……哪怕一天都好……哪怕一天也许我都会去找你……”

    赵天喻缓缓跪倒在地垫上,失魂落魄地看着青灰色的石砖地面。

    七年了,他们分开七年了。

    一个人的一生才能有几个七年,明明是很长很长的时光,可是细细算下来,也不过是高中分别后、本硕读完或者大学毕业后工作两三年的时光而已。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时间会抹去一切,爱也好、恨也好、委屈也好、悲伤也好……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回忆尘封,最后变得无关紧要。

    可是,伤口还未彻底痊愈,就再次被人拉开,看样子,得留疤了。

    “到最后……你都这么自私……临死都不忘了折磨我……”赵天喻喃喃道,渐渐泣不成声,“我说我要结婚了……所以你就来破坏我的婚姻是吗……既然诚心破坏至少对我负责也好……你说死就死要让我以后怎么自处……你是要让我这一生都要抱着愧疚活下去吗……”

    和吕佳音分别的七年时光里,憎恨是他坚持作为一名他讨厌的教育工作者努力的动力,埋怨是他在面对工作挫折时坚强的定力,而她笑起来时眼底的闪耀仿佛闪着小星星的模样……是他努力的全部原因。

    不是因为多喜欢她才把她当做努力的原因,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人从来不会喜欢另一个人喜欢到发狂,只是爱自己爱到发狂,于是看起来像爱别人爱到发狂罢了。

    因为爱自己,所以为了她而努力。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问题。

    从高一对吕佳音一见钟情那一刻,三年来的时光,他的眼中就只有她一个人。

    为了她学钢琴、没日没夜地弹琴、学乐理、找节奏感;为了她教端琰,没日没夜地想着怎么样才能够把题目教得简单明了;为了她把目标定为警校,没日没夜地做了快半年的功课和体能训练……

    所以,即使在高中毕业的那一天他已经失去了吕佳音,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和为了吕佳音努力了三年的自己做道别。

    ——我为了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如果你不在了,我这三年的努力的意义是什么?因为这三年时光变成此般模样的我又要如何自处?未来这个被你造就的我又该何去何从?

    如果就这么承认失去了她,那对自己是否太过于残忍?

    因为害怕面对失去她的那个自己、因为害怕那个不知道如何自处的自己、因为害怕对不起自己人生的自己、因为担心由于迷茫失去她该怎么做的自己……所以伪装成还好爱好爱她的样子,这样才显得之前的人生有意义,再为了她拼命努力而已。

    伪装到最后,就仿佛自我催眠,连大脑都真假不分了。

    于是,原本可以短痛的伤口变成了长痛的伤疤,如同今天这般,这剧烈的疼痛和悔恨感,或许会一辈子都会烙在他的身上。

    ……

    而另一边,因为赵天喻持续失联,尤雪悠先是联系了东区职业学院里赵天喻的秘书,确定赵天喻最近没有工作上的烦心事后,不得不寄希望于赵天喻的家庭司机。

    得知赵天喻是因为有人去世而萎靡不振闭门不出后,尤雪悠要来了葬礼的地址,紧随赵天喻之后来到了葬礼现场。

    以人群做掩护,尤雪悠站在内厅的角落里,望着墙上这个前不久才见过的女人的照片,看着跪在遗照前泣不成声的未婚夫,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从对赵天喻一见钟情的那一天开始,这个男人何曾露出过如此挫败的表情?

    不仅如此,在这个女人出现之前,这个男人何曾急躁过?烦恼过?情绪失控过?

    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温柔绅士的男人、这个她以为成熟大度的男人、这个从来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男人,原来也有做为凡人普普通通大哭大笑的一面?

    这个画面仿佛像是有声音在对自己说:他在你面前的一切自如,都只是因为对你好感有余、爱情不足而已。

    那声音说:真心爱一个人的时候,是焦急的、是紧张的、是不知所措的,无论这个人几岁,都会表现得像个孩子。

    尤雪悠再也承受不住,拿出手机拨打赵天喻的电话。

    这一次,赵天喻终于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尤雪悠强忍着眼泪,看着赵天喻的背影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说不去西藏就不去西藏,你知道爸爸妈妈有多担心你吗?你为什么最近总这样!”

    “……”赵天喻没说话。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振作起来?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好的?你还是赵天喻吗?你知道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吗?!”尤雪悠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咆哮出来的,这大概是她这一生说话声音最大的时候了。

    赵天喻深吸一口气,默了会儿道:“雪悠,取消吧。”

    “取消什么?西藏之旅?最近你敷衍我次数还少吗?你为什么总这……”

    “不是西藏,是婚礼。”赵天喻,“取消吧,我们的婚礼。”

    尤雪悠瞬间说不出话了,她的眼泪瞬间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她颤抖着问:“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取消婚礼……那……那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又打算结婚呢……”

    “雪悠,你明白我的意思,分手吧。”

    “……”

    赵天喻说着:“我会找到你爸爸妈妈登门道歉,你们家为了婚礼所出的财力、精力我都会补偿,你们家亲戚那边,就说了我死了就好了。”

    “你死了?”尤雪悠抽泣着,“你觉得这个理由我家里人会信吗?”

    “会的,我会让他们信的。”赵天喻道,“近期我就会出国,去国外读博士。”

    “读博士?那学校怎么办?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位置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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