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没有委婉,没有含蓄,而是一种笃定的直白。

    也是一种无声的、明目张胆的使唤。

    她想,她是敢的。

    竟然敢命令他。

    这回周云川的沉默很是短暂,他说:“可以,结束的时候给我电话,我过去接你。”

    电话挂断许久,梁招月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就像是上一秒还深陷沼泽,下一秒却又深处云端。她靠在栏杆上,仰头,任由晚间寒冷的风拂过脸颊。

    返回餐厅时,她人仍是激动的。

    她想,可真没出息。

    明明这段时间周云川没少接过自己,有好几次都是他主动提出来接,这次不过是换成她提的,却把她乐的。

    或许因为对方是周云川,所以她格外宽容自己此刻的没出息。

    回包厢前,她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边有人在说话,除了杨雨欣,还有一位梁招月不怎么熟悉的同事,进退两难之际,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杨雨欣说:“那个梁招月不知道傍上谁了,以前吃个20块钱的外卖都舍不得,自己吃老干妈配馒头,现在开宾利。”

    同事说:“不是说公司给她临时派的车吗?”

    “你也信?我刚问过了,人家公司根本没配车。之前陆平就对她另眼相待,什么项目都带着她。这回换到乙方公司,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听说她上次去纽约出差的申请还是徐总特批的呢。”

    “杨雨欣,我算是看出来了,刚才你当着大家的面说她车的事,是在故意为难人家吧?”

    杨雨欣被说中了,扔掉手里的纸巾,说:“她以前背的是一个30块的大号托特包,除了便宜能装,没其他优势了,你看她今天身上背的那个包虽然不是大家熟悉的名牌包包,可那也是一个将近六千块的包,放在以前她背得起?”

    同事说:“那也是人家有本事,在咱们这行业可不稀奇。”

    杨雨欣说:“我就好奇她傍的是不是云和资本的徐明恒。”

    “明显就不是徐明恒的菜,你看看徐明恒那样天天撩这个那个的,哪个他真的上心了。我劝你还是尽早对他死心,这种人看看就好,别去混这淌水。”

    杨雨欣仍是好奇:“那他不上心,过年那会怎么把梁招月安排去国外了?”

    同事说:“或许人家优秀呢,她做的东西你我也有目共睹,有的资料和数据整理得比我们还齐全。再说她都结束这边的工作了,关心她做什么,倒是关心我们自己,马上就要进入申报环节了,假期又没了……”

    里面人声渐了,梁招月也不好再听下去,转身离开,绕到另一侧的洗手间。

    只是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她那阵兴奋转而被冷静所取代。

    回到座位,大家喝得正上头,陆平不知道什么换到她身旁的座位,这会见她回来,便问她怎么接个电话需要那么久,梁招月说:“家里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得有些久。”

    陆平说:“你爸妈?”

    她含糊其辞地嗯了声,同时特意瞧了眼杨雨欣,后者和她对视数秒,平静移开视线。

    后半程,大家陆陆续续喝酒聊天。有围绕工作的,家庭的,也有谈及如今资本市场的一些形势变化,梁招月默默听着,权当是知识积累,听得倒也起劲。

    快结束时,她打开手机给周云川发了一条信息。

    -

    手机屏幕亮起时,周云川正在开高层会议。

    原本这个会议是计划挪到明天下午开的,因为周云川晚上计划有变,几个高层明天又要外出,秘书统计了大家的时间之后,便就决定会议在晚上进行。

    周云川扫了一眼,是梁招月发来的。

    她晚上的聚会大概率要延迟,并不能按照原本约定的早回来。

    这几天工作虽然忙,但他们晚上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一起。忽然瞥见这条消息,周云川有种别样的感觉,就像是既定的轨道突然发生偏轨,他略微不适应。

    可要真的说有多不适应,那倒也没有,以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今晚这个会议比较重要,他不能中途离开,加之还有一会就结束了,周云川摁下要回复她的念头,想着待会给她打个电话,便将手机屏幕摁熄,凛神继续听会议内容。

    十分钟后会议结束。

    周云川正想拿着手机回到办公室,又被并购三部的总监叫住。

    如此耽搁了一会时间,回到办公室,秘书又送来一摞要签名的文件。

    周云川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九点不到,离梁招月聚餐结束的时间还离得远,他先将文件签了。

    签好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走进他的办公室。

    是徐明恒,手上提了两份餐盒。

    周云川想,今晚这人和事怎么一个一件地接着来,让他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徐明恒开完会本来就想回家泡个澡,早点休息养养精神,这人刚走出办公室,见周云川这边的办公室灯还亮着,想了想,就到楼下打包了一些餐食上来。

    这会,他将两袋餐食往桌上一放,觉得缺少了什么,又回自己办公室拿了一瓶酒,回来时,见周云川还坐在办公桌前工作,实在忍不住了,说:“这饭菜这么香,你还能不受诱惑继续工作,要不说这人的境界,真是人和畜牲的区别。”

    周云川头也不抬,问:“谁是畜牲?”

    徐明恒默默白了个眼,一边开酒一边说:“是我是我,行了吧,你赶紧来吃饭吧,”紧接着又调侃道,“前段时间再忙,下班倒是挺准时的,今晚怎么又加上班了,是被某人抛弃了?”

    梁招月同银海证券那些人去聚餐他是知道的,因为里边还有四个云和资本这边的人,一群人下楼时,他碰巧遇见了。

    周云川终于舍得从电脑前抬眼看他,眼神幽冷:“你挺闲的。”

    徐明恒嘿嘿笑着:“最近安安都不来找我了,我可不就是闲了吗。”

    他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话里那失落却是显而易见。

    周云川看了看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走过来。

    徐明恒是个心口直快的人,那边周云川一坐下,他这边就问:“安安到底怎么了?她这都快三个月不理我了。”

    周云川倒了杯温开水,闻言,事不关己般:“你们俩的事,你问她。”

    “喂,是不是朋友了,上次你就让我问她,她要是愿意见我,我能来找你?”

    周云川没应声。

    徐明恒转移话题,“话说你也够能装的。下午那会梁招月就在你跟前,你竟然能当作没看到?这定力啧啧啧……”

    周云川总算有点反应,他放下杯子:“你想说什么?”

    徐明恒说:“这不关心你们俩,我可不像你无情无义,好歹认识三十年了,我这边出点事,你都不关心。”

    说到伤心处,他狠狠地灌了两杯白酒。

    周云川冷眼旁观,只说:“老太太希望她多读书,不要胡思乱想。”

    柳依棠不待见他,这事徐明恒是知道的。

    他见周云川滴酒不沾,无意问了句:“怎t?么光喝水不喝酒?”

    周云川说:“司机助理都下班了,我待会还有点事。”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待会处理事情还得自己开车,徐明恒却觉得哪里不对:“以前不都是请代驾?”

    周云川默不作声,拿起手机看了看,似乎在思索什么事。

    徐明恒没怎么多想,又灌了几杯酒,说:“昨天遇到老姚约他出来喝一杯,被他拒绝了,说是在备孕。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大家都成家立业了,本想着还能拉你垫背,谁想你竟然结婚了,现在还和人家相处得不错。”

    后面这句话让周云川眉间一挑,他说:“是吗?”

    “那不摆着吗?以前你可是加班狂,现在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回家吃饭。我现在想找你吃饭闲聊,十次有九次是找不到人的。这人一有家庭就是不一样。”

    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周云川沉吟数秒:“我一向尊重安安的所有决定,老太太是看不惯她追着你跑,但这么多年也没出手拦着。”

    废了这么久的嘴皮子,终于听到点有用的信息,徐明恒叹了声气,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她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和她相差了十岁,我怎么都觉得这事有点畜牲。”

    说着,他还别有深意地看了周云川好几眼。

    周云川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和梁招月的情况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协议结婚,相差8岁,这怎么看都觉得你占人家便宜了。”

    “事前彼此摊开局面讲清楚,事后谈不上谁吃亏。”

    徐明恒呵了声,嘲讽道:“不是,你都人家相处得这么好了,怎么还是这个想法?”

    周云川平声静气地反问:“有问题?”

    徐明恒瞬间觉得手里的酒都不香了:“一个能让你觉得有家的感觉,能让你一改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挤出下班时间回家吃饭的人,你还是觉得你们只是合作关系?”

    周云川有必要纠正他:“是她觉得那里有家的感觉。”

    “那不都是你们的家,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你别和我说,你没有把那里当成家了。”

    周云川挑挑眉没做辩驳。

    徐明恒从兜里拿出一包烟,点燃一根,吸了一口,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将烟盒抛给他,说:“喝酒影响你开车,抽烟总不影响了吧。”

    周云川敲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沉沉吸了一口,又吁出去。

    烟雾缭绕中,徐明恒啧啧感慨:“要说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一边享受着人家的热情,一边又能抽身旁观,谁见了都要说一声绝。”

    这话指桑骂槐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周云川沉默吸烟。

    见他如此无动于衷,徐明恒不解气,说:“知道为什么我不和安安在一起吗?做人就是要个脸,而我拉不下那个脸。”

    周云川风轻云淡:“感情的事情变数太多,只看眼前才是首要,这方面我和梁招月达成了共识。”

    徐明恒还想说什么,就见刚才刚才还说着那般冷漠无情话语的周云川,已经拿着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推开窗,吹了会风,盯着手机等了会,像是觉得是时候了,他在屏幕上摁了两下,然后拿起手机附在耳边。

    电话响了一会,那边才接,他声音温柔了许多,问:“聚餐结束了吗?”

    这口气都不用猜,徐明恒便能肯定这通电话是打给梁招月的。

    那边说了什么,他掸了掸烟灰,问:“待会你怎么回来?”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这回他的沉默有些久,久到徐明恒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周云川很不对劲,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云川吸了口烟,说:“可以,结束的时候给我电话。”

    电话结束,周云川折身回来,把手机放在桌上,同时碾灭烟,给自己倒了杯水。

    作为旁观者,徐明恒简直对他这一番行为叹为观止。

    他实在匪夷所思:“前面你还和我说,你们是合作关系,结果你连酒都不和我喝了,连你最爱的工作都不做了,就紧巴巴等着过去接她,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分裂吗?”

    周云川当然不觉得,说:“这很矛盾吗?”

    废话!

    徐明恒真的很想问一句,你真不是口是心非?

    表面装得无比强大,实则在乎得不行吧。

    徐明恒说:“周云川,你分得清喜欢和爱的界线吗?真不是我说你,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就处于很享受谈恋爱的那种状态,但是涉及到婚姻这种实际长久性的问题,你又好像没怎么考虑过,”顿了,他轻声补了一句,“虽然你和梁招月早就结婚了。”

    周云川给了他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到底知道有些话题是不能深聊的,哪怕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好朋友,这点自知之明徐明恒还是有的。

    他点到为止,反正兄弟做到这份上,他能提醒的都说了,至于周云川能不能听明白听得进去,就是他的事了。

    最后,徐明恒只能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还是这么想的,并且你不会有后悔的想法。”

    周云川没把这话当作回事。

    之后的半小时,徐明恒窝在沙发上继续借酒消愁,周云川则是回到办公桌前忙碌工作,直到手机震了下,他才停下。

    十秒前,梁招月发来一条信息。

    【月亮:待会你在这个地址等我,我走过去找你。可以吗?】

    紧接在这条消息下面的是一个定位信息。

    周云川看了眼定位框最上面的文字,点开定位,他确实没看错,梁招月发给他的确实是一个公交车站的位置。

    徐明恒不知道什么凑过来的,看到这条信息,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周云川,这报应不就来了,好不容易要去接人家一次,结果人家反手给了你就近的一个公交车站等着。要我说,也该你有天被人瞧不起的份。”

    徐明恒一边毫不掩饰地大笑,一边往门边走,离开的时候他还不忘落井下石:“上次梁招月发你手的照片,我还以为你们玩什么恶趣味的地下情,这次我算是明白了,你啊真的特别见不得人。”

    说完,徐明恒干脆利落地带上门。

    仿佛解气一般,他关门的声音特别重。

    门砰地一声合上,那些嘲笑话语随即消失得一干二净。

    世界总算清净,周云川靠在椅背上摁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

    好一会过去,他起身,抄过架子上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离开办公室。

    作者有话说:

    徐明恒好骂,嘴炮强者!

    41

    ?

    41

    ◎我和陆平,你选择他拒绝我?◎

    发完那条信息后,

    梁招月整个人就有点不在状态了。

    她自然很欢喜周云川能来接她,但在这之前,她又要考虑很现实的一件事——倘若两人的关系被同事们知道了,

    不论是对周云川,还是对她,都算不得上一件正向的事。

    尤其是她。

    一个家世再普通不过的人,

    何以能和周云川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大概是会觉得她费尽心机、绞尽脑汁才攀上这棵大树。

    而女性在社会的生存困境又极尽严苛,

    特别是当她们一旦和桃色绯闻沾上关系,

    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和恶意。

    像她在厕所外边无意听见的那些恶意揣测已经算是轻的了。

    这种明面上显现出来的敌意诽谤,

    比藏在浑水底下的到底是让人更能好受些的。

    往好处想,杨雨欣那番话算是侧面提醒她了。

    就她目前的处境而言,

    名贵的车,价格不菲的包,

    都不是她现阶段所能消费得起的,更不用说在这之前她还是个为学费要省吃俭用的人。

    周云川和柳依棠对她再好,

    送她再多贴身之物,

    那终究不是她自己的。

    她可以享受,可以接纳,却不能就此忘了分寸,更不能因此让自己处于一个被动难看的境地。

    她可以不去在意旁人的目光和想法,但保不齐这些目光和想法会为她将来的路埋下什么隐患。

    她想,是这段时间和周云川相处得太过愉快顺遂,以至于她有些得意忘形,

    忽略了很多东西。

    再三思索下,梁招月给周云川发了一条信息。

    她不想失去这次他能来接她的机会,

    但也确实不能让他和同事们碰面。于是她选择了附近的一个公交车站,

    让周云川在那附近等她。

    消息发送出去的时候,

    她其实还有些不安。

    信息和地址意味着什么,恐怕深沉如周云川一眼就看出来了。

    转念一想,屡次能在出行车辆上花费心思为她考虑周全的人,想来这次应该也能猜到一二并理解她的。

    就这么焦灼不安等待了好一会,紧紧捏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

    梁招月低头一看,几秒前微信新进来一条消息。

    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发过来的。

    【yz:打车来车站,别走路。】

    包厢里酒气漫天,人声嘈杂,梁招月坐在边上,低头看着这条消息,眼眶微热。

    此刻那些疑虑不安都化为乌有,剩下t?的只有满腔无处发泄的柔情。

    她想,黑夜总是让人容易感伤的。

    -

    从去年到现在,这个项目进行超过半年多了,大家神经紧绷了好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时刻,一群人都放开了玩闹。

    十二个人,最后喝了足足八箱的啤酒。

    大部分喝得醉意熏熏的,走路颠三倒四的,梁招月还算清醒,配合另外一个同样醉得不太厉害的同事,把同事们一一送上车,交代目的地的同时付了车钱,来回送了六趟,才安排完,她站在一旁喘气休息。

    这会,陆平还没走,他临时接了个电话,走到边上谈了许久,接完电话回来见梁招月站在路边揉额头的动作,便说:“我叫了代驾,待会先送你回学校,至于你那个车,这么晚了,要么放在这边一晚,明天来开回去还给公司?”

    梁招月一听前半句,那点酒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她说:“师父,我……”

    陆平笑着走过来:“你怎么了?”

    她特别难为情地说:“待会有人来接我?”

    “谁啊?”

    她沉默不语。

    见状,想起下午在办公室梁招月被大伙起哄感情方面的事,以及她那会的反应,陆平隐约猜到了大概,便问:“真谈恋爱了?”

    梁招月抿抿唇,说:“算是吧。”

    她和周云川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吧?

    陆平倒是笑了:“谈就是谈,没谈就是没谈,哪还有什么‘算是吧’这种说法。”

    梁招月自己也不好意思了,索性说:“在谈。”

    他即刻问道:“谁?”

    她再次不做声。

    陆平想了下:“是上次朋友圈发的那只手?”

    梁招月眨眨眼,嗯了声。

    他便开玩笑:“他是何方神圣?让你藏着掖着。”

    她又一次噤声。

    如此几次三番怪异的反应,让陆平不得不多想。谈场恋爱罢了,又不是在搞什么秘密行动,至于这么三缄其口吗?

    随即他不得不想到其他方面的可能,毕竟如今这世道诱惑这么多,梁招月的家境又困难许多,在这繁华的北城,难免走错道。

    想到这里,他瞬间警铃大作,神色变得严肃了许多:“梁招月,虽然我只带过你几个月,但作为你的师父,我有必要提醒你,不要做那些败坏道德的事,这个圈子是乱了些,但别人乱,那是他们守不住本心,你可别乱来。”

    他的担忧和谆谆教诲在梁招月看来,有种很久违的温暖,她重重点点头,说:“师父,您放心,我不做那些没有底线的事。”

    听到她的保证,陆平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也没继续追问她的男朋友是谁。人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适时给予一些留白的空间,也是彼此关系的一种不冒犯,他笑着说:“既然现在还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师父,有没有考虑毕业后来我这边工作?”

    话题转得这么快,梁招月是没想到的,但见陆平对自己抛出橄榄枝,她忙说:“您就不怕我做不好?”

    “梁招月,你可不是什么谦虚的人,之前的自信去哪了?”

    她就笑了,眉间的那点忧愁随之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眉开眼笑。

    陆平看着,由衷地说:“底气是自己给的,自己对自己都没信心,谁能高看你?”

    听到这贴心的话,梁招月想到那个令杨雨欣困惑的问题,说:“师父,非常感谢你之前对我的栽培和帮助。”

    陆平说:“不用客气,我妹妹也是差不多你这个年纪,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那妹妹,她在国外读书,我就希望她幸运些,工作和学习上都能遇到能帮助她的人。”

    原来如此,陆平这是爱屋及乌,梁招月由衷说:“一定可以的。”

    陆平说:“别打岔,我知道云和那边给你发offer了,你好好考虑下,看要接哪边的。”

    快五月份了,北城的天气已经一天天热起来,夜晚的风没之前那般凉,梁招月将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如实说:“我还是想从事券商方面相关的工作。”

    陆平露出满意的笑容,但还是问:“舍得放弃云和这么好的公司?”

    “不怕您笑话我,这行业讲究人脉资源,比起学历和能力,前两者更重要些,而且咱们这行向来有在证券做市场业务后转到投资市场的,我也想先从乙方做起,熟悉整个资本市场环境,等有一定经验积累了,到时我再重新调整我的职业规划。”

    券商行业有多少做到董事总经理,攒足了人脉和资源,再另起炉灶开投资公司,从乙方转为甲方。

    陆平说:“我没看错你,是个踏实本分的人。”

    梁招月摇摇头,说:“也是我的一点自知之明吧。”

    这话陆平爱听,问:“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来接你?”

    梁招月瞬间脸红,说:“应该还要一些时间。”

    “他过来这边?”

    “不是,在武定侯那边。”

    陆平一听,问:“他这会才下班?约了坐地铁回去。”

    “……”她怔了下,但也顺势下坡,说,“是的。”

    餐馆所在的地方离武定侯街不算远,叫的代驾还要有些时候才过来,陆平点了取消,然后说:“我跟你过去,你顺便和我详细说说你的一个职业规划。”

    梁招月瞬间警惕。

    他看在眼里,笑道:“不用紧张,不是为了看你男朋友,我去那边打车方便些。”

    梁招月瞬间满脸通红,因为自己的小心翼翼。

    陆平啧啧感慨:“看你这恋爱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做什么地下工作呢。”

    梁招月红着脸,说:“师父您别拿我开心了。”

    陆平哈哈大笑。

    梁招月低头,尽量假装无视这份善意的玩笑。

    -

    收到梁招月的微信之后,周云川便从公司出发,将车开到武定候街附近时,梁招月那边的聚会还没结束。

    他出来时,梁招月便给他发了共享位置。

    她的微信头像是一枚月亮,背景色是紫色。

    这会,微信共享地图上,她的位置正缓缓朝武定候街这边移动。

    他看了一会,知道这样缓慢前进的速度,她大概率是在走路。周云川本来想开车过去接她,但想到她让自己在这边等她,想必是不愿让她同事看到自己,给她和自己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她这番小心翼翼,那他理应尊重她。

    哪怕这个行为在徐明恒这个局外人眼里则成了,他特别见不得人,那么他也认了。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更何况,他从未想过表达。

    而且说不定这会她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其他的同事。

    如此一想,他就更没必要过去给她添麻烦了。

    想罢,周云川拿起手机,打开车门下车。

    晚风吹拂中,街上霓虹灯流光溢彩,车与人来来往往,既热闹却也和谐。他靠在车旁,敲出一根然点燃,不紧不慢地抽着。

    十分钟过去,隔着人来车往的霓虹街道,周云川看到了对面的梁招月。

    她确实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他很熟悉的一个人——陆平。

    两人有说有笑的,说到高兴处,梁招月还会低头微笑。

    这是周云川从未见过的梁招月。

    虽然每回见到自己,或者和自己待在一起,梁招月从来都是一副笑意澄澄的模样,那份喜悦是真的,但那份拘谨也是真的。

    像眼前所看到的这幅,发自心底轻松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梁招月也从未展示过。

    周云川眯起眼睛,看着马路对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脑海闪过之前徐明恒说的那句——陆平不会对梁招月有意思吧。

    可据他所知,陆平早已成家,最大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周云川收回视线,莫名笑了一下。

    他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在往失控边缘发展的趋势?

    他竟然紧张起了梁招月。

    这倒不该。

    他及时收起那些异样的心绪,想,徐明恒说得没错,他确实很享受现在和梁招月相处的模式,他不懂这是不是就是被很多人称作的爱情。

    也确实没考虑过这段相处模式日后该何去何从。

    他不是个沉溺于眼下的一时享乐,而不去考虑日后该如何收场的人。

    工作上,他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

    可感情上他到底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远没有模版和经验让他有迹可循,他是清楚自己这段时间自己的不对劲的。

    从梁招月的那位同学陈嘉杭到现在的陆平,他再一次觉得,有些事情是不是超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而他现在意识到了,那是不是该有所措施应对?

    周云川思索了很久,也没想出个什么周全的应对方案。

    他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看着马路对面交谈得很是愉快的两人,眼底的情绪一点一点变浓。

    这边,梁招月和陆平聊完自己的职业规划,突然反应过来:“师父,这算是提前面试吗?”

    陆平说:“就不能是朋友之间的交谈?”

    朋友?

    梁招月一愣,然后低头一笑,想起很久以前徐明恒因为周t?云川的交代要以二十万买下她手里的画,提过一开始之所以找她做翻译,是陆平帮忙介绍的,她说:“去年谢谢您,那会我学费还差一些,因为您我接到了翻译的兼职。”

    陆平说:“真想谢我,毕业就过来上班。”

    梁招月又是一笑,不过这次她倒是很痛快地点头应下。

    陆平说回去会让助理给她发offer,等她毕业了,到时联系助理办理入职一事,至于面试,他说:“刚才面过了,我对你挺满意的。”

    梁招月说了谢谢。

    陆平说:“你男朋友到了吗?”

    梁招月不敢看手机,也不敢看周边的情况,实在怕要是周云川这会要是到了,难免被陆平看见,便说:“他还有一会,我等他。”

    陆平说:“那行吧,今天就暂时到这里,我也不耽误你和男朋友约会了,咱们下次等你来公司报道再见。”

    梁招月很是感激他的谅解,说:“谢谢师父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陆平笑着说:“保持住这份自信,我等你在工作上大放光彩。”

    梁招月说:“我尽量。”

    这会的车相对好叫,梁招月站在路边帮他拦了辆的士,送他坐上去后,道了再见,并站在路边目送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了,她这才从包里取出手机。

    微信共享地图上,周云川的图标离自己实在近,梁招月朝四周看了会,正要打电话给他,忽的,余光瞥见对面街角某处,她刹那停在原地。

    宽阔的马路对面,周云川将车停在临时车道上,人靠在车旁,正沉沉抽烟。

    她看他时,他也正看她。

    四目相对,她怔忪呆愣,而他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适才通话时的温柔。

    北城的夜晚总是喧嚣热闹的。

    或许人疲惫无情,但承载在夜晚里的欲望和贪婪又让人精神随之一振。

    梁招月是有那么点累的,因为工作学业,但这会看到他,她那份疲倦,又全然消失殆尽,有的只是从心底里萌芽的喜悦。

    她可想了他一晚上,早就迫不及待想从聚会离开去见他。

    她一边给他打电话,一边朝斑马线路口走去。

    电话拨通,她看着他,说:“等久了吧?”

    周云川的声音有些飘渺:“刚到没一会。”

    她瞬间放心,说:“不好意思,刚才师父和我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时间拖久了些。”

    他淡淡嗯了声,看了她眼,她站在人群中,满心欢喜地看着他这边,似乎心急如焚。可周云川怎么看,都觉得她的笑容里少了些自在,至少是没和陆平说话时的自在。

    他不明白为何要和陆平做对比,是一种本能超过意识的行为。

    他掸了掸烟灰,淡声提醒她:“过马路专心点。”

    “哦,”她说,“那挂电话了?”

    明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从她口中说出来,倒像是什么依依不舍的离别场面。

    路口指示灯转变,等待的人群逐渐松动起来,周云川没作声,摁断电话。他清楚地看到通话断掉的那一刻,梁招月脸上一晃而过的失落。

    而他是不愿看到她这般失落的。

    尤其有她和陆平相谈甚欢的场景在前。

    他想了想,直起身,抬步朝她来的方向走去。

    下一秒,梁招月看到他走来,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藏不住的欢喜,她不再在乎旁人是怎么看她的,直接跑了起来,随后一阵风撞进了周云川的怀里,同时也撞进了他的胸腔。

    多年来,周云川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春风得意”。

    怀里的人贴在他的胸口,将他抱得很紧,她急促的呼吸,她心跳的频率,通过单薄的布料传到他的大脑神经。

    周云川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感同身受”,但他深刻清楚,刚才因为见到她和陆平相谈甚欢而产生的不对劲,此时,又都被神奇地安抚了。

    梁招月紧紧地抱了一会,从他怀里仰起头,跑得太急,脸红彤彤的,她看了看他,说:“没撞疼你吧?”

    说着她就要去摸他的胸口,周云川拦住她的手,揽住她的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人群来来往往,他们彼此相依在一起,仿佛一对恩爱的夫妻。

    坐上车,梁招月这才镇静了许多,问了很关键的一个问题:“你晚饭吃了吗?”

    他点点头:“和徐明恒在办公室吃过了。”

    她当即就问:“你加班到刚才才结束吗?”

    他没答。

    她就心疼了,说:“不是说好在家等我吗?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反而在公司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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