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看见来电显示“徐总”二字,她还有些恍惚。

    自从上次临时兼职翻译一事酬劳付清,她就和他们再没有往来。虽然知道她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之后的人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但真的等面临的那一刻,梁招月还是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后来随着实习结束,研二开学,她在学业和兼职之间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其他。

    时间长了,这种情绪也就慢慢淡去。

    她没料到,时隔半个多月,徐明恒还会联系她。

    他问:“有时间吃个饭吗?”

    猜不准他为何突然找自己,但考虑到他和周云川关系匪浅,她犹豫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手机壳,说:“有时间,但只有一个小时,我待会还得去兼职。”

    徐明恒说:“你挺勤工俭学啊,”又说,“就吃个饭,用不了多长时间,保证你不会迟到。”

    两人约在东门的咖啡厅见面。

    一见到人,徐明恒就自来熟地说:“不是吧,我想请你吃饭,你定个咖啡厅什么意思?”

    梁招月说:“比较方便谈事情。”

    一语就点破了他的来意。

    徐明恒拿手指指她,很是无奈:“你这话让我再对你有想法也无计可施。”

    她听了,只是笑笑:“师父说过你只对御姐感冒。”

    当初翻译那事来得太过凑巧,梁招月其实对陆平有过怀疑。

    毕竟利用实习生上位拿项目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结束实习的那天,她去找陆平签字盖章实习证明。当时恰好接了母亲的电话,她索性就从消防通道上去,忽地听见他在批评手底下的分析员:“别整天想着靠美色上位,我让梁招月去,一是人家会德语,二是人家会喝酒,正好徐总要这么个人,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把握得住吗?”

    随即又听到他说:“好好做你的尽调辅导,人家徐总只爱御姐,下次再让人给投诉了,我可不给你兜底。”

    那一刻,梁招月为自己的狭隘心理感到羞愧。

    徐明恒啧啧道:“你倒是实诚,难怪陆平一再和我强调推荐你,一是因为你有能力,二是因为你本分。”

    一时听到陆平是这么评价自己,梁招月再次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感到抱歉。

    徐明恒也没再废话,直奔主题:“上次多亏了你那幅画,事情才能进展得这么顺利。周云川那晚和我说,那画是你的,总不能让你白送,他的意思是用二十万买下你这画,正好昨天他从德国传来好消息,收购的事情终于谈妥了,我这就赶紧找你来了。”

    话里的信息太大。

    梁招月消化了好一会,拨着汤匙搅拌咖啡,说:“没事,那幅画有用就行。”

    他却是较真,说:“二十万待会我就转你卡上。”

    她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用,”话落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补充道,“以前爷爷的画拿去市场上卖过,一幅也就五十来块钱。那晚我也没做什么,你们给我的报酬是五千,我觉得够了。”

    徐明恒却是笑了,问道:“真不要?”

    她很用力地点点头:“真的不用。”

    徐明恒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直言不讳道:“陆平和我说过,之所以推荐你,更重要的原因是你似乎经济很紧张,他曾在周末撞见过你送外卖。”

    梁招月实在意外,同时对陆平的愧疚更深了。

    她抿了口咖啡,如实说:“我是有点缺钱,但我也知道那画不值二十万。当然我爷爷的画在我心里是无价的。”

    徐明恒眼神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会,说:“周云川说你手上还有一副同样的画?”

    短短几分钟谈下来,这是她第二次在他口中听到周云川的名字了。

    信息是一次比一次足,除了让她知道周云川的近况,她还能肯定周云川对她手上的另一幅牵牛花感兴趣。

    她倏地捏紧咖啡的手柄,呼吸轻轻的,回道:“是还有一副。”

    他往背椅一靠,翘着二郎腿:“怎么办,周云川给我的任务是给你转四十万,一半支付那晚的画,一半买下你手里的另外一幅。”

    后来再回想起这天的谈话,梁招月始终觉得,如果她对周云川有什么非分之想,或者说有所图谋,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她说:“不好意思,另外一幅画我不卖。”

    -

    周云川知道这事是在一个月后。

    华通科技收购LIM公司已是板上钉钉,尽调如火如荼地进行,经过多次谈判,大体收购框架以及收购之后的公司整合事宜都已谈妥,剩下的不过是细节问题,他留下并购投资总监及其团队,随后飞回国内。

    之所以跟徐明恒问起那幅画的事情,起因是他周末回老宅看望奶奶柳依棠,老人家抱怨他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要送她一幅牵牛花的画,结果等得都望眼欲穿了,也等不来一个影子。

    紧接着,借题发挥,唉声叹气说到他的个人大事。

    在老人家看来,不婚不育乃是大不孝。

    周云川安抚完她,随即拨通徐明恒的电话,问起画的事。

    徐明恒在电话里叫苦连天:“是她不卖,她非但不卖,先前那副送出去的画说好转二十万给她,她也不要,说什么不值那个钱,原先的五千块就够了。”

    周云川云淡风轻道:“你不是一贯喜欢强买强卖?”

    “拜托你不要这么带有色眼镜看我,我可是很纯良的一个人。”

    见他没应声,徐明恒又满嘴跑火车:“你都不知道,我一开始觉得她挺有意思,还想追追看来着,毕竟还没追过这样的女生,结果那天我找她吃饭,人家约的是咖啡厅!说什么好谈事情,还知道我喜欢御姐,打断所有暧昧的可能。啧啧!我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人生头一次!”

    周云川对此的评价只有一句:“说重点。”

    “这难道不是重点,你就这么冷漠?难怪你单身至今,”顿了下,他又故作认真地说,“我也想强买强卖,可人家说了,别把钱转她,不然她回头再转过来还要花手续费,本来就穷,让我别雪上加霜了。”

    周云川沉默。

    他长长叹了声气,故作哀怨:“我还以为她手段高深,故意吊我呢。结果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她找我。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回应他的,是嘟嘟嘟的通话声。

    徐明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头雾水,打开微信连发一串问号过去。

    周云川摁断电话,看到徐明恒发来的微信,没点开,他径直回到前院。

    奶奶柳依棠朝他招手:“来看看这几张照片,看有没有中意的,我跟人家姑娘给你说说情。”

    周云川接过照片,放在桌上,刚想像往常一样敷衍过去,忽地,瞥见一旁相册上的照片,他目光微地顿住。

    画册摊开放在桌上,上面只夹放着一张合照,主人公是柳依棠和梁招月。

    柳依棠是何等精明的人,这个细节自然被她看在眼里。

    她拿起那本相册,指着照片上的人,笑着问:“中意这个?”

    周云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问:“您认识她?”

    难得他第一次问起异性,柳依棠说:“也不算认识,这是你赵奶奶家的家教老师,她孙女不是在学毛笔字吗?那孩子t?气性大,气走了不知多少个老师,就这老师留下了。说是脾气好,被打被骂也不吭声。我去的那几次,这孩子都笑着跟我问好,问了你赵奶奶,听说在读研究生,一个人在北城这边孤苦无依的。”

    说完,见他沉默着,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

    这在从前可没有过。

    柳依棠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看那孩子眉眼间长得挺温柔的,看着很合眼缘,恰好那天你赵奶奶家里请了摄影师上门拍照,我就跟那孩子照了一张。”

    听到这话,周云川又看了一眼照片。

    之前仅有的三次接触,梁招月留给他的印象可以说是——慌张、不安。

    她像是怕极了他。

    除去那晚车窗的短暂一瞥,后面的两次往来,她对他多少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慌张,眉眼间也都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至于柳依棠评价的温柔,是没有的。

    见他一直没说话,而是盯着那照片看,柳依棠试探性地问:“喜欢吗?这孩子年龄我问过,跟你差了8岁。你是大了些,不过还是可以争取的。”

    周云川伸出手,合上那相册,反问:“您喜欢她?”

    “我当然喜欢,可我喜欢有什么用,得你喜欢才有用。”

    周云川指尖点着相册的边角,但笑不语。

    作者有话说:

    (*1-2)-参考网络资料搜索

    5

    ?

    05

    ◎她的心里眼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梁招月一直在等周云川的电话。

    她想,如果周云川真的特别需要那幅画,那么在知道徐明恒碰壁失败之后,他或许会亲自来找她。

    她在赌一个可能。

    一个胜算接近50%的可能。

    放在以前,她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焦灼难安,甚至带有点异想天开的处境。

    实事求是才是她的首选。

    可在遇到周云川之后,这种类似赌徒的侥幸心理竟然在她身上发生了。

    更有甚者,她打心底里是希望自己赢的。

    她想要和这个人多一点交集,尽管她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可也是这种危险而又迷人的念头让她头一次抛弃理智。

    梁招月等了半个月,通讯录里那串备注为“周云川”的号码,一次也没在屏幕上出现过。

    显而易见,她输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踏出第一步。

    真悲哀,她想。

    转眼时间进入十月,黄金长假来临。

    梁招月本来是在教一个小学生练毛笔字,这个假期小学生要出国旅游,于是家教一事暂告一段落。假期就这么空了下来,她却没闲着。

    经同学介绍,梁招月接触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兼职,是到一家高档酒店当服务生。

    此次长假,酒店接待了不少外国旅客,其中不乏一些大型的商务会议,急需精通外语的兼职人员。

    梁招月的英语和德语都不错,很快通过面试。

    她的学费还差一点,而七天兼职下来的费用刚好能够弥补上这个缺口。

    梁招月撇开那份失落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到假期的兼职中。

    这天晚上八点,她回到二楼的衣物间,换好衣服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汀晚打来的。

    梁招月犹豫了会,接起。

    林汀晚说:“阿月,我和你爸爸来北城了,你有时间见个面吗?”

    梁招月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你不是还差一点学费吗?我和你爸就是为这事过来的。”

    赶去酒店见父母的路上,梁招月始终想不明白他们此次来北城的真实目的。

    按照她对父母的认知,他们绝对不是千里迢迢来到北城,就为了给她解决学费的人。

    从她记事起,父母的相处就是在争吵中度过的。

    父亲嫌弃母亲太过貌美强悍;母亲嫌弃父亲老实弱懦没上进心。

    这样鸡飞狗跳的生活维持到梁招月十三岁那年,两人终于舍得放过彼此,和平签字离婚。而对于共同拥有的女儿,则成了彼此推脱的存在,两人都不想要,说是影响再婚行情。

    闹到最后,是梁招月的爷爷出面调和,孙女由他抚养,但两人需要支付生活费和学费。

    孩子有了去处,两人自然没意见。

    起初费用给得还算勤快,后来随着两人各自再婚,新的孩子出生,就有了许许多多的借口。

    爷爷还在的时候,梁明凯和林汀晚还不敢太放肆,钱多少会给点。爷爷去世后,两人就再也不装了,每每到了月底要给生活费的时候,总有各种搪塞的理由。

    梁招月也没对他们有多少期待,这些年都是半工半读走过来的。

    这种行为到了他们那边,就成了她是个懂得吃苦、让人放心的孩子。

    梁招月觉得嘲讽至极,但也没进一步和他们争执。

    早在他们决定不要她抚养权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实在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让自己再失望一次。

    -

    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茶餐厅。

    梁招月的爷爷以前在茶餐厅工作过,很会做广式茶点,梁招月跟他生活后,总时不时能吃到精致的茶点。

    久而久之,她就慢慢喜欢上了广式早茶。

    高三上学期的周末,为了赚取生活费和辅导书费用,她有段时间就到学校附近的茶餐厅做兼职。

    此次父母把见面的地点定在这里,梁招月皱紧眉。

    总觉得,父母此行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坐下没一会,梁招月刚喝了两口茶,梁明凯就问:“阿月,学费还差多少?”

    北城大学金融硕士的学费将近13万,分两年缴清。

    梁招月直接问:“你能给我多少?”

    梁明凯哈哈干笑了两声:“当时就跟你说,读到本科就好了,你偏要读研究生,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

    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梁招月谈不上气馁。

    林汀晚说:“阿月,我和你爸商量了下,其实这学费也不是解决不了的。”

    梁招月看她,问:“妈妈你想怎么解决?”

    林汀晚看了眼梁明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朝前倾:“你爷爷不是留了套老屋给咱们一家吗?最近有人看上了那老房子,反正你以后都要留在北城生活了,我和你爸商量着干脆把这房子卖掉算了。”

    当年爷爷怕自己去世后,孙女没个着落,便将房子的名字改成了一家三口。

    爷爷说,只要有这套房子在,他们多少会善待她。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梁招月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不卖呢?”

    林汀晚和梁明凯面面相觑,过了会,梁明凯难为情地说:“阿月,不是我们非得卖这房子,实在是家里缺钱。你妹妹学琴要考级了,你爷爷那房子太小了,钢琴装不下,我就想换套房子,但差了点钱。”

    他这边说完,林汀晚接上:“你哥哥那边要结婚,首付还缺一点,还有你弟弟,他明年要中考了,补习费上万。”

    梁招月平静地听完,目光扫过父母:“这和我有关系吗?弟弟妹妹是和我多少有点血缘关系,你的继子可和我没关系。”

    林汀晚尴尬:“都是一家人。”

    “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作一家人。”

    梁明凯啧了声:“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些年我们也没亏待你。”

    梁招月冷笑:“我读大学到现在,你们给过我多少钱?”

    像是被踩到痛点似的,梁明凯和林汀晚瞬间不说话了。

    隔着一面镂空雕花屏风,将他们对话一字不落听下的徐明恒等人,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柳依棠照旧关心周云川的个人问题,趁着好友的孙女陆希媛来北城游玩,便想方设法安排两人独处。周云川表面上不好拂却奶奶的心意,私底下就把无所事事的徐明恒拉来一起吃饭。

    这些天徐明恒带着陆希媛尝遍了北城的特色美食,陆希媛实在不好意思,于是做东请他们吃家乡广城的茶点。

    这家茶餐厅的味道偏地道,环境雅致,是个用餐的好去处。

    徐明恒直夸陆希媛会选位置。

    谁料,竟然会遇到熟人,还听了一手人家的家事。

    实在尴尬。

    眼看周云川神色平静,眉间都没动一下,有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不过他就那冷淡的性子,徐明恒倒不在意。

    主要是考虑到陆希媛。

    徐明恒拿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老徐:要不我们先走?一直听人家家事也不是个事。】

    【希希:我都可以。】

    只有周云川没表达意见。

    徐明恒看他手机就搁在一边,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看手机。

    周云川拿起手机,瞥了眼,淡声说:“你们先回去,我待会还有点事。”

    徐明恒看陆希媛,后者摸了下脖子,点点头:“我明天还要赶飞机,想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她看向周云川。

    周云川说:“徐明恒送你。”

    徐明恒朝他白了个眼,然后笑着对陆希媛说:“能护送美女回去是我的荣幸。”

    陆希媛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时朝周云川坐着的位置看了眼,见他眉眼低垂,似乎在想什么事,至于自己的离开他是半点都不在意的。t?

    她笑了笑,感情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没必要专盯他一个人。

    想清楚这点,她头也不回地随徐明恒离开。

    两人走了不到两分钟,隔壁桌沉寂许久的说话声再次响起。

    梁招月说:“你们的难处你们自己解决,房子我不会卖。”

    林汀晚叹气道:“你不是说以后就留在北城生活了吗?趁着现在临城房价高,把老房子卖了,钱留在银行吃利息,将来你要在北城买房子也有钱不是?”

    说完她朝梁明凯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立马附和道:“你妈妈说得没错,这临城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最近行情好,咱们早点脱手。”

    梁招月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们,说:“好难得。”

    林汀晚听不懂:“什么意思?”

    她说:“这么多年,恐怕今天是你们最和谐的时候。”

    听到这话,林汀晚和梁明凯神色相继难看。

    梁招月说:“知道爷爷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一起加上吗?”

    两人沉默。

    她看看他们,又深吸了一口气,说:“他觉得你们不能给我一个家就算了,他给我。可是今天你们突然找到我,说要为了你们的家庭卖掉这套房子,你知道我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有一刻是那么想的,你们忽略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你们是不是注意到我了。所以我刚下班,来不及吃饭就赶过来见你们。”

    她顿了顿,笑道:“可惜不是,从始至终你们想的只有你们自己。”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林汀晚叫住她:“阿月,我和你爸爸决定了,这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梁招月觉得,刚才那些话是白说了。

    她脚下一停,没回头,说:“房本在我这,没我同意,你们卖不了。”

    话落,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梁招月快步下楼。

    她走得格外匆忙,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周云川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半晌,他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起身离开。

    路过隔壁桌的时候,他侧目,朝里面看了一眼。

    女人焦急问道:“她不愿意卖,怎么办?”

    男人说:“你我名字都在上面,她不卖也行,把我们应得的那份给我们,不给就告上法庭,让法院判……”

    闻言,周云川眼睛微眯,眸色幽沉沉的。

    -

    走出茶餐厅,梁招月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街道雾沉沉的一片,行人匆忙来往,雨水溅了一地。

    这雨来得突然,不少人没带伞,只能在廊檐下等待雨停再走。

    梁招月也是其中一员。

    她找了个边上的位置站着,望着这雾茫茫的世界。

    夜色漆黑,建筑物被雨水浸湿,更显得钢筋森林本色。

    空气中亦是浸着湿润的潮气,隐约还有几分冷。

    梁招月搓了搓手臂。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以为是舍友宋悦打来的,让她回去帮忙带宵夜,正想接,忽地,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她愣在原地。

    是周云川。

    她给他的备注不同于徐明恒的“徐总”,他的是本名。

    算是她的一点私心所在。

    这样就像两人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样。

    “周云川”字样在屏幕上跳跃,她看着,心里想的是——

    他是因为那幅画找她吗?

    她接起,附在耳畔,正要说话,电话那端的人先他一步。

    周云川低沉的声音自电流徐徐传到她耳边。

    “抬头,往前看。”

    梁招月不明所以,却还是照他说的做。

    她抬头,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看清眼前的人,她愣在原地。

    马路对面,周云川右手撑着把黑伞,左手拿着手机附在耳旁,隔着茫茫雨幕,与她隔空相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雨滴劈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密的水珠。

    声音剧烈嘈杂,盖过了她胸腔的震动。

    天地仿佛在这一瞬变得宁静,而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站在对面的那个人。

    6

    ?

    06

    ◎她对他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大雨磅礴,行人慌忙躲避。

    隔着重重雨幕,周云川迈步走下台阶,注意两边的车况,穿过马路,朝自己走来。

    他人高,身形极其优越,撑伞走在大雨里,步履不慌不忙,和匆匆行人行成鲜明的对比。

    梁招月看着他,有一刹那,她悸动于这孤寂夜雨中的一抹亮色。

    周云川到了跟前,站在台阶下,掀起眼皮,看着她,说:“现在走?”

    目光清冷,与这茫茫大雨相映成趣,梁招月只觉周身的温度又降了几度。

    他外貌出众,尽管只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衣黑裤,也是人群里最为引人的存在。

    周围不少人朝他们这里看来,眼里多少带着笑意和羡慕。

    梁招月紧了紧手,莫名生出一股勇气,说:“好。”

    他上前一步,伞面朝她倾斜过来,梁招月走下台阶,走进他的伞里,走到他的身旁。

    两人并肩往前走,雨势不减,雨水低落又溅起,裤腿已然被打湿。

    梁招月抱着托特包,偏过脸,视线飞快在他脸上划过。

    他面色沉静至极,全然没有因为这雨从而眉头紧锁或者不悦,颇有种超然物外的洒脱感。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条间隙,步伐一致,梁招月有种错觉,好像她不只是走进他的伞里这么简单。

    她好像还就此走进了他的人生。

    到了停车的地方,周云川先送她上车,然后他撑着伞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他一坐进来,整个密闭的空间因为他的到来显得更加安静逼仄了。

    梁招月心没来由地一紧,余光瞥到他,一愣,整个人转向他。

    她盯着他的左肩,说:“周总,你的衣服……”

    周云川顺着她的视线,低头扫了眼,半晌,不以为意地问:“送你回学校?”

    梁招月说:“会不会麻烦你?”

    他笑了声,声音轻轻略略的。

    她瞬间捏紧手。

    静默间,周云川已经将车开出地下车场。

    雨还是那么大,雨刮器乐此不疲地工作着,为此时的安静更添几分静谧。

    一时,气氛尴尬却又紧张。

    到了一个路口,车子刚缓缓停下,梁招月的手机响了。

    是林汀晚打来的。

    她摁掉。

    过了两秒,换成了梁明凯打进来。

    她继续摁掉。

    周云川的声音适时响起:“不想接可以拉黑。”

    她诧异地看向他,一双大眼睛属实有几分慌张,他看在眼里,伸出手,说:“需要我帮你吗?”

    梁招月受了蛊惑,将手机递出去。

    周云川看着眼前的手机,有几分意外,意外她对自己的信任。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淡声问:“最上面两个?”

    她嗯了声。

    他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过了会,把手机还她。

    梁招月说了声谢谢。

    他说:“如果真的要说谢谢,陪我吃顿饭?”

    他目光一如既往的幽沉,梁招月和他对视数秒,她点点头,说:“好。”

    周云川扬扬眉。

    从刚才到现在,她似乎还没有对他说过一个不字。

    何其安分,又是何其地让人感到莫名的舒适。

    周云川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片刻,一个清晰的念头涌上心间。

    他眯起眼睛,指尖轻轻敲了会方向盘,拿出手机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

    半小时后,车子驶进开进某处高档小区,转了两个弯,开进某栋楼的地下停车场。

    梁招月略微诧异,她以为周云川的吃饭会是去某处餐厅,不想是回到个人住处。

    周云川下了车,见她抱着包站在一旁,不紧不慢问了句:“上去吗?”

    梁招月手指微微蜷缩,有片刻迟疑。

    他浑不在意,转身往前走。

    就在他要走进电梯前,梁招月急忙出声唤住他:“等下。”

    他身影顿了下,但没回头,径直走进电梯然后再转过身,手伸向楼层按钮,摁了下,才施施然抬头。

    梁招月是跑着过来的,她胸腔微微跳跃着,起伏不定。

    就像她此刻的心思,飘然不定,没有个明确的去处。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想错过与他独处的机会。

    尽管她并不清楚他私底下的为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愿意和他走。

    就像刚才她没有任何迟疑走到他的伞下一样。

    -

    周云川住在21楼。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直达入户。

    走出电梯就是玄关处,周云川走在前面,将车钥匙扔到柜面上,换上黑色的家居拖鞋,他身体微弯,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淡粉色的拖鞋,放到她面前。

    看到这双鞋子,梁招月迎头就是一棒。

    他家里有女人?

    这时,周云川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妹妹放在这里的鞋子,没穿过。”

    她眼前刹那间豁然开朗。

    换上拖鞋,又听到周云川说:“左手第二间是她的房间,衣橱左边的衣服和毛巾都是新的,你找身换上。”

    说完,他走向右手间的房间,打开其中一扇门走进去。

    徒留她站在门口。

    站了好一会,梁招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裤子膝盖以t?下都是湿的,布料紧贴皮肤,经屋里的冷气一吹,确实难受。

    她想,人都上来了,再计较揣测,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朝左边走去,找到周云川说的第二间房间,犹豫片刻,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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