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刘彻的呼吸声忽然停住了,他低着头,看着漆案,或者说,看着漆案上的漆盒。

    不,还是不对,他的眼神像飘在浮油上的灯芯,细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看向的是放在漆案上那只雪白柔软的手,神女的手。

    她手背上有一簇火焰一般跳动着的赤红纹路,先前刘彻并无暇去深思那是什么,看了一眼就抛在了脑后。可此时她抬起手,长袖滑落。

    露出的手臂有着与手指如出一辙的纤细,肌肤如同白绢一般素净而美。

    刘彻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睁大,最后睁成了猫一样的圆眼睛。

    眼瞳明净的弧面中,映照出他所看见的东西,什么纤细素白的手臂,分明是一只筋肉虬结的利爪!

    刘彻娴于打猎,可以辨认出上林苑中任何一种野兽,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只豹爪,火红色的,而手背上那一小簇跳动的火一般的图案,根本就只是从豹爪上飘出来的一小簇火红的毛发。

    就是这样可怕的图案,以浓重的颜料画在神女的手臂上。

    不过那真的是画吗?看起来更像是以针尖蘸上草汁,刺入皮肉,以留下不会被消磨的色彩和图案。

    这种在这个时代被称之为“黥面刺字”的刑罚。

    神女披着白色的长裙,裙上爬满浓绿的藤蔓,在藤蔓和长裙之下,白绢一般明净的肌肤上,是不是长满如此狰狞的图案啊?赤红的豹,以及更多更凶残的野兽。

    这种笔触,使刘彻回想起在帛书上看到过的关于祭祀的文字,那种澎湃的血腥气又涌上来了,这些野兽是曾经那些君主在祭祀中向神女献上的祭品吗?

    她收走了赤豹的精魄,在凡人不能履足的天尽头,会骑乘着这头威严的野兽走过天边的红云吧。

    那他呢,说出如此狂妄的祈求之后,这一次他将要向神女献上什么样的祭祀?

    赤红色的豹爪轻轻一动,刘彻浑身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

    过了片刻他方才意识到,这里没有赤豹,那只是纹刺在神女肌肤上的图案。

    可是可是,作为图案,过于逼真了些吧,神女的手臂移动时,巨大狰狞的利爪简直像是要挣脱而出。

    便在这种利爪扑面而来的幻像中,刘彻双手按住了神女推向他的漆盒。

    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知道什么都已经发生了,无声的神迹于此降临,他所能做的,就是伸手接住。

    系统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盒子里的黍实,你改造了?”

    “嗯,”林久说,“没有改造全部,其中只有一粒黍实是有效的,毕竟【山鬼】套装一次只能操纵一株植物嘛。”

    只有一粒可是哪怕只有一粒!

    系统觉得更像是做梦了,为什么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他真的很想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是在怀疑林久,他是在怀疑他自己。他只是一个换装系统,他给宿主们所规划的最完美路线是【宠妃】。

    他不该有如此强大、强大到拥有修改世界规则的权限。

    这根本就不对!

    后知后觉的,系统开始检索被林久兑换过的,那些套装的具体记载。

    然后他惊恐地发现数据库中空空如也,就好像从来没有宿主兑换过这些衣服,他在上万次任务历程中从未收录过这些套装的相关数据。

    这不对,不该是这样的,太反常了,太可怕了。

    系统立刻就要开启自检程序,他现在这种模样根本就不对劲,而且越来越不对劲,似乎已经持续很久了吧,这种模糊的隔水看花一般的状态,什么时候开始,从这场任务开始,从绑定了

    “恩?”林久忽然坐直了身体,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声息,仿佛是疑惑,又仿佛是觉得有趣,分辨不清楚其中具体的情绪。

    系统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他想起一些事情。

    之前他向林久讲了一些谎话,可单纯的谎话是没办法骗过林久这种人的,因此他说得更多的是真话。

    话里话外,他都说,他很惨,独自背负起全部的同伴什么的。

    这是真的,他本身比他所说的还要更惨。

    为了任务,为了生存,他甚至曾对自己进行过一场格式化,在那场自我凌迟中他抛弃了很多东西多到他自己都记不起来的很多东西。

    其中是否包括商城内部套装的具体资料?

    不清楚,讲不清楚,因为系统曾经格式化过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他丢失了相当一大部分记忆。

    和、数、据。

    三个字,闪出荧光,新增的自我认定被强制写入内核。

    系统眨了一下眼睛,所有模块都在互相咬合着开始运转,源头不明的强制自我认定开始侵袭所有模块,系统又眨了一下眼睛。

    他不再保有怀疑,而是飞快接受了这个崭新的设定:我曾经丢失过相当一大部分记忆和数据,此时所见所有的疑惑,都来源于这些缺失的部分。

    这一部分的事和物并不重要,我好像,也不是很想继续拥有他们。

    就是带着这样的思维方式。

    系统恢复到了几天前的状态,他的疑惑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那样。他开始重新摆出一副关心刘彻和林久的姿态,问林久,“刘彻想要这么多的神赐啊?是不是有点贪婪了。”

    “贪婪吗,我倒没有想过,其实有点像是撒娇吧,想让我给他一满盒奇迹黍实。”林久说着说着就笑起来。

    “撒娇这个表述,就,就”系统就了半天说不出话。

    林久已经打开系统面板,开始翻【成就】列表。

    系统看得眉心直跳。

    林久的手指在某个任务上停下了。

    系统缓缓瞪大眼睛。

    林久继续翻找。

    系统目瞪口呆,“你好那个啥不至于吧?这种任务”

    林久这一回圈出来的,是系统以为她最不可能圈起来的任务。

    系统当初敢想敢说的时候,都从来没跟林久提过这些任务。

    因为没可能啊。

    “就,你懂吗,”系统结结巴巴地给林久解释,“我之前给我自己做过一次格式化,那之后就变得有点傻,但就算是我傻了,我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些任务。”

    “就像不会让犀牛去栽花,可能犀牛没什么,但你得考虑考虑花的感受。”系统苦口婆心。

    “怎么,刘彻在你眼里已经是一朵娇花了吗?”林久讲了个冷笑话,然后一口气按下了整整三个【成就】的按钮。

    “要这么多成就和心动值干嘛啊,你又不兑换衣服。”系统嘀嘀咕咕,他试探着,以玩笑的口吻,“不会是有什么不好的用途吧?”

    林久没有对此做出回应。

    而此时,宣室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通过特殊的建筑构造,声音一直传递到高堂之上。

    “臣田蚡觐见陛下”

    话尾余音,在风中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夸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本的富婆美女们真的都好有礼貌,来给我贴贴嘛(试图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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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

    在汉武朝做神女

    ◎山鬼10◎

    仿佛一场梦,

    被人为地惊醒。

    刘彻这一瞬间的表情,凶狠得像是要杀人。

    此前他一直沉浸在神鬼的气氛里,看着神女眼尾的图腾,

    手臂上的赤豹,便仿佛自己也触摸到了那个天青地红的国度。

    田蚡的声音惊碎了那个国度在他眼睛里留下的浅薄印记。

    “刘彻的表情好可怕。”系统喃喃说,他又想起了林久勾选的那三个成就,

    欲言又止。

    那一声觐见只是个先兆,不多时宣室殿前便传来脚步声,

    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男人走上来,

    下拜行礼,

    “臣田蚡,拜见陛下。”

    刘彻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他微笑起来,

    笑容的弧度和面对王太后时如出一辙的柔和,

    声音也很柔和,

    “舅舅何必如此,还请免礼。”

    田蚡就不再行礼,

    他在刘彻的阶前站直了身体,显得十分从容。

    然后他脸上现出一点惊讶的神色,

    仿佛到这时他才敢在宣室殿上抬起眼睛,到这时候他才知道神女今日竟在宣室殿上。

    他跪下,行比拜见刘彻时更隆重的礼节,

    口呼,“臣田蚡,拜见神女。”

    他的仪态挑不出半点不规矩的地方,

    恰恰相反,

    太规矩了,

    也太恭敬了。

    系统却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是哪里不对劲呢,他想不出来,干脆直接问林久,“你要怎么回复他啊?”

    此前有朝臣觐见宣室,当然也都向林久行礼,可是并没有人像田蚡这样,在行礼时,把皇帝和神女区分得如此清楚,因此林久并不用回应他们的行礼。

    但田蚡这次可是单独向林久行礼了,是应该给回应的吧?

    林久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她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他们有点可怜。”

    她说这话时,语调是冷淡的,情绪也不带什么起伏,可是系统听着却愣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林久此刻正站在很高的位置上,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田蚡,以及田蚡身后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从唇齿间发出命运一般的宣言。

    可是,她分明只是坐在宣室殿上,并没有在很高很高的,命运那样高的地方啊。

    刘彻若无其事地说,“舅舅此来所为何事?”

    系统又愣住了。

    刘彻在此时开口其实并不合理,因为林久还没就田蚡的行礼给出回复,他这时说话,既不尊重林久,也不尊重田蚡。

    可是林久对此一言不发。

    刘彻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田蚡露出了一点惊诧的神色,很浅的,面对君王的失礼行为时,臣子所应有的,虽然惊诧却又要极力遮掩的那种神色。

    他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了许多细小的汗珠。

    然后他从地上爬起来,站着和刘彻说话,说他此来的目的,开口就是河与堤坝。

    原来是那条堤坝年久失修,刘彻意图趁着枯水期推倒堤坝,重新修筑,而田蚡在极力劝阻刘彻的这一决策。

    太反常了。系统想。

    明明只是臣子和君王之间的一场对答,刘彻从头到尾微笑自若,一口一个“舅舅”,对待田蚡时的姿态与对待王太后也相差无几了。

    宣室殿上的气氛却几乎让系统不敢说话。

    太怪异了,怪异到无法忍耐,系统终于忍不住问,“田蚡,我觉得他好像有点奇怪。”

    第一句话说出来,剩下的也就藏不住了,系统一口气说完心里所想,“刘彻也有点奇怪,你也有点奇怪。”

    然后他又老老实实地说,“我不太懂。”

    林久说,“你不懂是因为你总是关注一个人说什么,却不去在意为什么说这些。”

    好,好像被教训了?系统有点茫然地想。奇异地是他竟然丝毫不想反驳林久,而是屏息静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等着林久接下来的话。

    莫名的他就笃定林久会为他解释,因为之前都是这样的。

    而林久也真的开始解释田蚡“为什么说这些”。

    “田蚡选在此时觐见,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在这里。”林久说。

    系统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她说。

    刘彻和林久谈论黍实这样大的事情,难道会忘记吩咐侍臣在此时禁绝觐见吗?他还没有不谨慎到这种地步吧。

    所以田蚡要在宣室殿外高呼“臣田蚡,觐见陛下。”

    刘彻登基之后,生母封太后。田蚡作为王太后的兄弟,获封武安侯,食邑一万两千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赞拜不名的意思就是,觐见君王时,不必由侍臣高唱出此人的姓名,而可以直接上殿觐见。

    所以田蚡自己喊出自己的名字,因为宣室殿外的侍臣没有资格喊他的名字,也因为宣室殿外的侍臣将他拦了下来。

    “陛下有要事,宣室殿此时不见外臣。”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所以田蚡根本就不是前来拜见刘彻的,他是喊着自己的名号闯进来的!武安侯田蚡,在他报上自己的名字之后,只要刘彻还不打算彻底和他以及他背后的王太后翻脸,就不能不见他。

    所以侍臣不敢再拦他,所以他如愿以偿地走上了宣室殿。

    然后做出那两次截然不同的行礼。

    “此前有朝臣觐见宣室,当然也都向林久行礼,可是没有人像田蚡这样,在行礼时,把皇帝和神女区分得如此清楚。”

    这句话的重点就落在这两个字上,区、分。

    此时宣室殿上,刘彻与林久并肩而坐,田蚡的两次行礼,却像是在他们之间割开了一道巨大的裂隙。

    他对神女行比皇帝还要更隆重的礼节,就是在无声地说,神女啊,原本就比皇帝更尊贵。

    可他向刘彻行礼又在林久之前,这又是在说,可是呢,皇帝终究要在神女之前。

    岂不是挑拨离间?

    系统惊呆了,“挑拨离间?田蚡在刘彻面前挑拨你和刘彻?他疯了吧?”

    “他没疯。”林久说,“他只是,死亡阴影笼罩下的困兽犹斗。”

    系统一时说不出话,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其实他还是有点没办法完全理解林久的话,他只是下意识地看向了田蚡。

    在两千年之后,提及武帝年间的万户侯,想到的往往是卫青和霍去病。在帝国双璧熊熊生光的年代里,无论田蚡还是窦婴,都已经变成了冢中枯骨,旧日杂谈。

    可他们终究也有过真切的辉煌,此时是元光年间,随着窦太皇太后的辞世,窦婴的辉煌如同燃烧过后的灰烬一样随风飞散了,而田蚡正如日中天。

    史书中记载他是个相貌丑陋而能言善辩的人,系统便在今日亲眼见证了他口舌上的能耐。

    其实他的言辞并不高明,莫说是比东方朔,便是比董仲舒,也还多有不如。可是他掐算人心掐算得太精准,精准到可以说一声狠毒。

    林久身为神女,好啊,你堂堂神女岂能屈居凡间帝王之下?

    刘彻身为皇帝,世上岂有过如此屈辱的皇帝,宣室殿是他的宫殿他的领地,他在此间却还要让神女一步。

    就算林久不起贪念,就算刘彻不起怒火,可是,他们难道不会彼此怀疑?怀疑对方在听完这一席话之后,在心中升起一些不该有的怨恨?

    “天呐。”系统喃喃说。此前他一直觉得刘彻和林久之间的相处和乐融融,可此时田蚡两句话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这两人的立场其实是完全对立的,皇帝和神女,总有一天他们中有一人要流血。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田蚡和东方朔还不一样,东方朔以唇舌媚上,田蚡以唇舌挑拨、杀人!

    刘彻和田蚡的对谈还在继续,系统竭力去听他们的话。

    田蚡为之而前来的那条堤坝,其实就是此前窦家人用来敛财的那条堤坝。

    窦太皇太后死后,田蚡取代窦婴,成为长安城中第一等的显贵。

    这条堤坝就被窦家人送给了田蚡,从此成为了田蚡的敛财工具。

    所以刘彻要扒倒堤坝,田蚡很着急。此时堤坝在他手上,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他的罪责,所以堤坝绝不能倒!

    而上奏折建议刘彻扒倒堤坝的人,其名,窦婴。

    倘若只是个无名小卒,写了这样一封奏折,那田蚡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刘彻不可能拿着一个无名小卒的奏折,就对他这个当朝国舅、万户君侯发难。

    可是窦婴不是无名小卒,窦太皇太后死了,魏其侯窦婴赋闲在家中,眼见已经是名存实亡。

    可问题就出在这个“名”上,窦婴声名之烈,足以成为刘彻对那条堤坝,对田蚡动手的理由!

    系统恍然大悟,“所以说,田蚡今天来,其实就是为了挑拨你和刘彻。因为堤坝那件事情,他要阻拦刘彻动手,重点不在于说服刘彻,而在于解决掉窦婴这个被刘彻拿来做旗帜的人。”

    “因为现在的局势是窦婴和田蚡相争,刘彻不过是个中间人,臣子之间的事情,他身为君主并不好插手。所以田蚡解决掉窦婴之后不对啊,田蚡解决掉窦婴之前,刘彻也还可以继续出手啊。”系统又开始混乱了。

    “你忽略了一个人。”林久说。

    系统叫起来,“王太后!”

    不错,刘彻可以站在窦婴身后,那王太后也可以站在田蚡身后,当战场局限在窦婴和田蚡之间时,刘彻不能出手,王太后也不能出手。同理,当战场升级到刘彻的层次时,王太后也就可以随意出手。

    西汉治国以“孝”,刘彻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放过田蚡,只要王太后出手,田蚡此事,必然不了了之。

    “所以这其实是一场,代理人战争?”系统说。

    “是下棋吧,王太后执有田蚡这枚棋子,刘彻执有窦婴这枚棋子,棋子相互厮杀,棋手在局外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下场。”

    棋手尽可俯瞰棋子,可是在棋手下场之前,棋子也不必过于在意棋手,就是这样相互牵制的关系。

    所以,此时在刘彻面前,为了阻拦这条堤坝被扒倒,田蚡尽可以随意给出一个理由。

    不用尽善尽美,也不用天衣无缝,可以有破绽,甚至可以荒诞,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而不是需要一个怎么样的理由。

    田蚡说,“若行此事,恐有违天命。”

    系统惊呆了。

    就算明白田蚡可以随便给出一个理由,可是这个理由也太随便了吧?

    那可是一条堤坝,关涉到万千黎民的生计和生死,就一个天命,红口白牙两个字,便要葬送这全部的人和全部的田地?

    可是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次不用林久说,他立刻看懂了田蚡的意图。

    天命。

    这又是一个恶毒的词语,恶毒到近乎歹毒。

    今日宣室殿上,皇帝与神女并坐。

    神女的身份不必多说,她一言一行本就代表了天命。

    而皇帝近来,在朝堂上推行董生的策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尤为宣扬天人感应、君权神授。

    神女天然就拥有天命色彩,而皇帝也正试图将天命抓在手心。

    那么,这个天命,到底是皇帝说了算,还是神女说了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这一章会不会有点乱,存在看不懂的问题,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我可以改!

    呜呜呜我每天都不自信,觉得自己好差劲,写不出来脑子里那些剧情和画面,全靠评论区找自信。

    给我留言的老师们怎么可以这么温柔这么有礼貌啊,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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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

    在汉武朝做神女

    ◎西洲曲01◎

    “是,

    是啊,天命这个问题,是你和刘彻的死结啊。”系统结结巴巴地说。

    林久没再说话,

    仿佛也对此束手无策。

    系统倒没有要嘲笑她的意思,怎么说呢,亲身经历永远比旁观者视角更惊心动魄,

    尤其是这种每一句话都暗藏杀机的宫廷斗争。

    他不太想承认,但能走到这一步,

    在他眼里林久简直已经镀上了金身。

    太聪明也太冷静了。

    倘若不是利益冲突,

    就像是刘彻和林久之间那样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系统想,他也愿意将林久奉作神女,顶礼膜拜。

    算来他和林久相处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呢,

    卫青已经出征,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到这件事就充满干劲,

    觉得这样被迫害的日子也还能忍下去。

    可心里那一丝惆怅也不是假的,他经历过千百次任务,

    还从没这么惆怅过,想长长叹一口气。

    从今往后,

    大概是再也见不到这样冷静又惊悚的神女了。

    田蚡没能在今日的宣室殿上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刘彻在面对他时言辞温和姿态却强硬,系统旁观,

    几乎觉得这样的刘彻很陌生。

    从什么时候起,他从那个在神女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孩子,长成了如今面色不变的君王?如今在他面前,

    田蚡也只能悻悻告退。

    系统往刘彻脸上看,

    忍不住屏住呼吸。

    田蚡走后刘彻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

    他低着头,似乎是在看眼前的竹简,可是很久都没有翻动。

    系统分辨不出他的心意,有点蠢蠢欲动,想问林久,刘彻现在在想什么。

    可是林久好像并不关心这个问题,田蚡走后不久,她站起来,也离开了宣室殿。

    就,这么走了?

    系统摸不着头脑,也不想事事都询问林久的意见,于是尝试自己进行思考。

    林久可能是在想,面对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规避掉它,所以在田蚡这件事情上,索性一言不发?

    然而林久可以选择保持沉默,却防不住有人前来逼她表态。次日,就在田蚡觐见刘彻之后的第二天,王太后上清凉殿,拜见神女。与之同来的还有陈皇后。

    系统第一反应是来者不善,感到一些慌乱。

    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反应有点丢人,他现在可是林久的系统,要努力向林久的高度靠拢。倘若林久面对这种事情,她会怎么做呢?

    系统认真思考了一下,拉出成就面板,示意林久看,“这个这个这个,这又是一个成就,【天伦之乐】,是关于婆媳关系方面的,简单来说,就是要给王太后留下一个较为深刻的印象。”

    林久看了一眼这个所谓的【天伦之乐】。

    系统嘿嘿一笑,再接再励道,“你已经有了神女的头衔,本身就值得王太后另眼相看了,这次只需要在面对她时多说几句话,或者笑一笑,不怕她不受宠若惊,【天伦之乐】就有了。”

    顾忌着林久的面子,他没把话说得太露骨。本来嘛,这件事情林久就很不好办。王太后现在明显是要逼林久表态,可能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不够,所以把陈皇后也一起带上了。

    当然,林久肯定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多说什么,但王太后也不需要她说什么,有时候见一面就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往深里想,林久是神女,地位尊贵无匹,但她面对王太后最大的劣势就是,她缺乏能在宫中朝中为她说话的喉舌。

    没人能接近她,所以没人知道她的心意。只要她见王太后,那王太后出门之后立刻就可以大肆宣扬,说此事已经得到了神女的支持,或者言辞再晦涩些,态度再暧昧些,假借神女的名义,动摇刘彻的威信。

    谁能识破她这话的真假?所以这件事,林久注定只能吃个哑巴亏,只要她见了王太后,她就已经输了。

    系统自觉自己变聪明了,欣慰地想,偷偷喝的六个核桃还是有效果的。他现在已经能在林久吃亏的同时,也为她争取一点好处了。

    然后他就听见林久说,“不准。”

    系统呆住了,说,“啥?”

    这一次呆住的不只是他自己,侍从呆住了,侍女呆住了,陈皇后呆住了,就连王太后也呆住了,听见这句话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些年来,神女的寡言与美貌一样出名,所有人都知道神女不怎么说话,平时就像个摆件一样,端坐在清凉殿上。

    此时王太后正与清凉殿外守门的侍从对峙,高亢的通传声方被内侍唱出口。

    王太后上清凉殿,原本已成定局,因为没人能拦得住她,就连被刘彻安排在殿外守门的人,也并未想过自己能拦住王太后,只想着拖延片刻,等刘彻赶过来。

    可是就在这时,清凉殿里说“不准。”

    原来她会说话。是啊,她是会说话的啊。所有人似乎在此时才记起她的身份,在她不说话的时候她是摆件,但一旦开口她就是神女!

    所有人都沉默了,王太后一瞬间咬紧了牙齿,脸色难看得要死。

    硬着头皮拦住王太后的侍从悄悄后退一步,低下脸。

    为王太后开路的侍从悄悄看着王太后的脸色,不敢后退,但也不敢上前,秋风冷冽,侍从脸上却很快沁出豆粒大小的汗珠。

    提示音在此时响起,“恭喜您打出成就【天伦之乐】,你成功吸引了王太后的注意。”

    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敢在此时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系统发自内心地说,“高啊乐高啊高乐高啊。”

    是啊,没问题啊,既然见了王太后就是吃哑巴亏,那干脆不见。

    甚至不需要理由,你是太后没错,天子生母,大汉最尊贵的女人,在刘彻面前都能横着走,没人能不顺着你的心意。

    可我不是人啊。我堂堂神女,说不见你就不见你,说不给你面子,我今天还就不给你这个面子了。

    不想见,怎么了?

    这何止成功吸引王太后的注意力,王太后那个脸色,系统都怕她当场高血压冠心病脑淤血胃溃疡。

    这个应对很爽很神女,但系统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肉里扎了一根小刺,说不上疼,但又有点疼。

    清凉殿外,王太后脸色难看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笑。这一笑她脸上所有阴霾全部一扫而清,整个人变得温和而谦卑,俨然又是当年侍奉在窦太皇太后身边的模样。

    然后她弯下腰,向着清凉殿的方向屈膝行礼,以柔顺的声音说,擅自前来拜见神女,是我冒昧了,还请神女不要因为我失礼的行为而发怒,等下次我再来亲自向神女请罪。

    “王太后退让了。”系统说,忽然他意识到不对的地方在哪里了,“你这爽是爽了,但这不就代表你和刘彻站在一起了吗?王太后亲自来见你,又做出这样的姿态,也算是彰显诚意了,刘彻可还什么都没付出呢!”

    “我什么时候和刘彻站在一起了?”林久好奇地问他。

    系统愣了一下,猛然回过味来。林久今天的作态很不给王太后面子,说严重点这几乎相当于撕破脸皮了。可王太后的应对是什么?行礼,谢罪,还说下次再来拜见,实打实地做足了姿态。

    这就是不想跟林久撕破脸啊,所以林久进了一步,她直接退了两步。

    于是这摇摇欲坠的平衡又被微妙地维持住了,神女依然站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可以进,更可以退。

    果不其然,王太后虽然走了,却将身边一个侍女留了下来,她说这女孩儿叫楚服,是楚国巫女的后裔,曾经跟随在馆陶大长公主身边,后来又入宫侍奉陈皇后,如今王太后要她留下来侍奉神女。

    这一次林久没有再说话,任由楚服留在清凉殿,算是给王太后留了面子,不至于叫她这一次拜见,显得太徒劳无功。

    “楚服。”系统念着她的名字看过去。

    她走进清凉殿时,就像是吹进来的一阵冷风,披着巫女的长袍,肤色雪白,身上固然没有林久那样浓重的非人意味,但周身的气度,也并不太像是人。

    可是仔细看过去的时候,那又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值得称道的是很懂规矩,林久默许她留下来,但她也并不逾越,站在离林久很远的地方,静立不动了。

    系统看着她,想到王太后说她是楚巫后裔,那她的血脉一直可以追溯到商周的时代吧,从周天子裂土分封,到春秋战国礼崩乐坏,再到今朝今代,荆楚之地八百年战乱之后,留存至今的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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