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哦。”司念没想到陆纾砚分个手还挺讲究流程。

    落地窗外是城市流光溢彩的夜景。

    今晚主菜是黑松露鹅肝烩饭和西冷牛排。

    服务生关掉所有照明灯,白色蜡烛在银色烛台上缓缓燃烧,没有比这烛光晚餐更浪漫的氛围。

    只是司念一直食不知味。

    没办法,要是这个时候她还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进食的话那也太逆天了些,司念动作机械地切着牛排,刚切好一块牛排要往嘴里送,听到对面一声:“司念。”

    司念紧张中手一抖。

    陆纾砚本来准备先聊点别的。

    结果他看到自己一开口司念叉子上的牛排就掉了下去,从胸前一直滚到裙摆,最终滚落到地毯上。

    司念低头,看到自己白色裙子上留下牛排的酱汁痕迹。

    陆纾砚一时话也没能说出口。

    司念对着自己裙子表情微抽,最后只能:“我去洗手间弄一下吧。”

    陆纾砚面对这场景也只有点头:“好。”

    司念起身去了洗手间。

    包间里只剩下陆纾砚一人。

    蜡烛无声在燃烧,豆般的光点倒影在旁边落地窗玻璃。

    陆纾砚定神望着几簇柔和的火焰,他不知道今晚有些话当自己说出口后司念会是什么反应,直到餐桌上的一部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伴随嗡嗡震动的响声,打断男人思绪。

    司念手机在响。

    她裙子没口袋,出去时也没带手机。

    陆纾砚看着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本想等司念从洗手间回过来再让她打回去,只是这手机铃声响的十分锲而不舍没有要停的架势,陆纾砚等了好一阵,看了看包间门口,然后还是伸手拿过来。

    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陆纾砚接起来:“喂。”

    对面在问要不要买保健品,癌症晚期包治好。

    陆纾砚听到是推销后便直接挂断。

    他挂断电话时顺便往司念手机屏幕上看了眼,本意是想看看时间,只是司念的手机一直录有他的面部识别,一划便解了锁。

    陆纾砚一直没有什么喜欢看女朋友手机的喜好。

    他本意也没兴趣看司念手机里任何有关隐私的内容,只是当手机解锁时,陆纾砚偶然看到司念有几条未读新微信。

    而对方发来的未读微信内容里,刚好有“陆纾砚”三个字。

    一切好像都那么碰巧。

    陆纾砚对着聊天内容里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就那么鬼使神差点了进去。

    ……

    司念在洗手间忙活好一阵。

    服务生给她拿来可以点涂的去渍笔,弄了好久后衣服上脏掉的痕迹总算不明显了,只剩浅浅的几道印子,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司念弄完衣服又顺便上了个厕所。

    然后她站在洗手台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诫自己冷静,目光在这时坚定的像个战士。

    这大概是她人生二十四年来最重要的一个晚上了。

    度过今晚,从此下班,提款,走上人生巅峰。

    司念对着镜子强行压下光是想想就开始翘起的唇角。

    然后她走出洗手间,在服务生的带领下重新回到包间,打开门,陆纾砚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全身被温柔的烛光包裹。

    司念再次坐到陆纾砚对面。

    她顺了下裙摆,桌上食物大都已经凉掉没有胃口再吃,司念发现她出去一趟,陆纾砚面前的酒杯似乎空了。

    陆纾砚看到司念身上的裙子已经重新恢复了干净。

    然后他目光缓缓向上,面对眼前这张美丽的,永远甜美笑容的脸。

    司念莫名觉得陆纾砚好像跟她出去时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司念掌心沁出一层薄汗,仍记得今晚的最终目的,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眼见陆纾砚一直静静盯着她也不说话,干脆选择主动开口:“纾砚,现在可以跟我说是什么事了吗?”

    陆纾砚看向司念说话时的样子。

    从两人认识时好像便是这样,温柔的,清澈的,安静的,永远不会任性的。

    尽管有出身带来的局限性,但在他面前,她也一直尽力做到最好。

    陆纾砚一直以为自己看到底了。

    直到一切似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短短这么几分钟,翻天覆地。

    这件事甚至荒谬到他几乎不愿去相信,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年轻的,底层的,甚至从前连世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女人,就这么玩弄于股掌。

    扣在银质餐具上的手指渐渐收紧。

    司念问完依然露着自己的八颗牙齿,只是越来越感觉后背好像有些发凉。

    面前陆纾砚还是没答她话,看着她。

    司念维持笑容的面部肌肉都开始僵了。

    空气越安静后背好像就越冷,并且不知道哪里来的风,连蜡烛火焰都开始明明灭灭。

    司念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

    直到一切好像都快绷不住的时候,这令人胆寒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陆纾砚面对眼前这张已经笑到僵硬的美丽脸庞。

    男人瞳孔漆黑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启唇:“司念,”

    “我们结婚。”

    第四天没想

    五百万

    男人话落的那一瞬,整个世界好像都戛然而止。

    陆纾砚凝视他说完那句话后,对面人的反应。

    他看到她原本欣悦扬起的唇角以一个极其轻微的角度落了下去,轻微到若不是他这样专注盯着实在难以令人察觉,然后很快的,这唇角又重新向上,恢复刚才的角度范围。

    以一种经过面部肌肉极力控制的,情绪不经过大脑管理的僵硬。

    司念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面前男人的反应告诉她她没有听错,甚至他眼神还在重复他刚才说过的内容,说今晚把她叫出来想要好好谈一谈的事,让她从下午开始差点高兴疯掉的事,就是四个字:

    我们结婚。

    “……”

    司念脑子在这一瞬间找不着北了。

    “我,我……”

    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今晚明明是要分手的怎么陆纾砚开始求起了婚,还t?有这能叫求婚吗就算没有单膝下跪钻戒也要准备一个吧,不对不对事情怎么变成了这样,她明明又不想跟陆纾砚结婚,卧薪尝胆这么久终极目标不就是为了拿钱走人,如果结婚岂不是意味着她还下不了班,这辈子都要死磕在这份工作上面。

    陆纾砚平静注视眼前逐渐红温,明明在笑,眼神却越来越掩不住慌乱的司念。

    “第1713天,”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跟求婚有关的温情,声线只剩下嘲弄的冷气,“司念,”

    “我们该结婚了。”

    司念抬头蹭的一惊。

    ……

    餐厅服务生候在包间门口。

    这是b市星级最高的米其林之一,每天出入这家餐厅的客人非富即贵,不过对于今晚vip包间里这对看样子像正经情侣,又或者说是年轻夫妻到来时,自认已经见多识广的服务生还是暗叹一声养眼。

    然后他开始在心里默默八卦着里面那对到底结婚了没,又觉得如果没结婚的话,今晚氛围这么好,不求个婚着实有点可惜了。

    直到包间里面突然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还在盘算会不会求婚的服务生顿时眉头一皱,下意识往门口贴。

    包间里。

    桌上蜡烛还在兀自燃烧着,只是室内所有的灯都已经被打开。

    司念微张双唇,面对眼前跟他说起“第1713天”的男人,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冰冷,从脚后跟一直爬到头顶。

    没有任何纪念意义,这么准确的日子,只有手机日记才会记录着。

    她打死也没想到她就去了趟洗手间的时间,陆纾砚看了她手机。

    陆纾砚从来不看她手机的,他那样的人,对于看女朋友手机这种行为,一直是不屑的。

    所以她可以在一开始交往的时候就为表体贴,大胆地在人脸识别主动录入陆纾砚的脸。

    然后时间过得太久,久到有时她都忘了陆纾砚能开她手机这件事,可以放心地把手机留在有陆纾砚在的房间。

    直到某一天,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

    意识到事情的司念终于头晕目眩,手脚阵阵地发软。

    “不是的,”她顿时起身想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不是哪样的?”陆纾砚仍岿然不动地坐着,只是脸上的表情揭示他此刻感觉到的荒谬与恼怒。

    司念:“我……”

    陆纾砚:“第1天,正式成为女朋友了好开心。”

    “第180天,半年了没想到他还挺长情。”

    “第365天,一年了遭不住了坚持就是胜利。”

    “第713天,两年鏖战卧薪尝胆吃得苦中苦能赚八位数。”

    “还是第1674天,快五年了,陆纾砚你这个混蛋,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男人眼神锐利到像要把人全部剖开,一字一句复述着他看到的那本在线日记里,每到一些时间节点,手机主人随手记录下的一些文字心情。

    他问她:“都不是这样的吗?”

    司念在这一瞬间开始感觉到自己完了。

    日记里曾经记下的一字一句就这么被他亲口平静地说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像全身被扒光一样的赤.裸被人注视着,司念无力踉跄一下,陆纾砚望着她:“司念,八位数到手了吗。”

    司念又顺着男人声线看过去。

    她忽然感觉到眼前视线有些模糊,脸上沁着冰凉,抬手一摸,极度的情绪刺激中,泪水竟不知什么时候汹涌滚了出来。

    陆纾砚从未有过的觉得荒唐,看到司念在他面前落泪:“你当初是故意要跟我认识的,对吗?”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我没有要故意和你认识!”听到这里的司念立马提声反驳,她没有想故意和陆纾砚认识,那时她根本不知道陆纾砚是谁,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的眼睛目中无人长在头顶上的交换生,走错教室经过不小心坐到他身上时那反应就好像她是什么病原体,她每天忙着兼职赚钱,哪里有兴趣在乎一个哪哪儿都不对她胃口的男人。

    陆纾砚却并没有要相信这句话的意思。

    他回忆那份对他而言羞辱到极致的日记上,从他正式提出以男女朋友的关系交往那天开始,一直记录到今天的数字。

    “辛苦你了,这1713天。”

    司念说不出话来。

    接着她又突然起身。

    司念慌乱跑到陆纾砚面前,抓住他一只袖口,连声道:“对不起陆纾砚,对不起。”

    她脸上泪珠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地落:“我那上面都是瞎写的,我根本不是那样想的。”

    “我一直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跟你在一起的,我们都交往那么久了难道你还看不清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没有那样想,我也不知道那些字是怎么出现的,你相信我。”

    陆纾砚抬眼觑着眼前一张脸。

    很美丽的一张脸,梨花带雨的时候眼圈泛红楚楚可怜,任何一个男人看了大概都会心动心软的脸,但落在陆纾砚眼里,这一刻心里却只觉得讽刺。

    有些事情好像就是这样,当你沉溺在其中的时候,明明漏洞百出的事情却怎么也看不出破绽,而当你有朝一日终于突破幻境清醒的时候,对面再精妙的伪装,落在你眼里也那么无处遁形。

    陆纾砚轻轻拂开正抓着他袖口的那只手。

    “你跟我说对不起,是觉得真的对不起我,还是因为……”

    他停下来一刻,看着她的眼睛,问她:“钱还没到手。”

    司念泪水突然就冻住。

    她像是不可置信般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摇着头,然后看到陆纾砚站起身,两人有将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

    “司念,”那些不堪的事情彻底被全部扯开之后,陆纾砚眉心似乎终于有了些疲惫的动容,“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会好聚好散的。”

    但最后事实好像不是。

    司念茫然看到男人错开她往外走。

    她在陆纾砚指尖已经快触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又赶紧清醒,追了过去,从后紧紧抱住男人瘦窄的腰,再说:“我没有。”

    “你别这样想我。”

    司念:“对不起纾砚,我错了,我错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承认一开始是我不好,我有一点点私心,但你知道我经济条件不好一直在打工,我是没有办法才那样的,我跟你保证,我自从跟你在一起后就根本不是那么想的,我真的是真心跟你交往的,这么多年我只想待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你比什么都重要。”

    陆纾砚只好又转身。

    他面对眼前口口声声说着冠冕堂皇的谎话,泪眼看他,似乎就差跟他举起手指发誓的人。

    如果一个人足够心软,就算再多的羞辱和恼怒,在听到这样的剖白看到这样的情景之后,或许也难保证不会有任何的松动瓦解。

    只可惜他不是。

    陆纾砚掰开圈住他腰的那双手臂。

    “司念,”他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嘲弄别的什么,一字一句:

    “你还把我当傻子。”

    司念双臂被陆纾砚生硬拿开。

    抬头是男人不带一丝温度,冷若寒霜的眼神。

    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意识到,再怎么说,再怎么挽回,都没有用了。

    陆纾砚接着往外走。

    只不过下一秒又被人从后抓住衣摆。

    这次的司念显然已经知道再装不下去,任她怎么赔罪又求饶都是徒劳,脱下楚楚可怜的面具:“你不许走!”

    司念一手紧紧抓住陆纾砚衣角一手又慌乱抹了一把脸上还挂着的泪,担心男人就这么走掉一时慌急到语无伦次:“那,那不管怎么样,我好歹都货真价实跟你交往了快五年,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的关系,这是真的啊。”

    “你趁我不在看我手机,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你现在跟我说要结束,难道你是想就这么说两句话就打发掉我吗。”

    “你不能这样,我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是,可是……”

    司念胸口一酸,说不下去。

    可是他们昨晚甚至都还那样亲密过。

    陆纾砚只能再回头。

    然后他看向眼前所有面具被拆穿后,甚至开始跟他讲条件的一双红着的眼睛,问:“那你想要什么。”

    司念努力平复情绪告诉自己不要慌,然后抹干泪,伸出一只手。

    她本来想说五千万,但是话到嘴边,对上男人看她时冷得彻骨的眼神,又只好改了口:“五百万。”

    一年一百万,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了。

    对于陆纾砚,他只需站在这里的不到一秒钟就能赚到。

    对于她,是她最后的祈求和妥协。

    陆纾砚目光落在司念伸出的那只手。

    然后他又缓缓睇向此刻跟他喊出五百万

    ,司念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脸上表情仿佛是考虑中的和缓。

    司念死死揪着那块衣角,泪眼期待。

    直到她听到头顶的人平声开口,清晰的,简单的,对她吐出两个字:

    “做、梦。”

    陆纾砚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司念整个世界都崩溃起来。

    第五天没想

    心狠

    那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荡涤城市所有的污t?尘。

    结束似乎是一件不必再多提的事情

    司念简单收拾,搬离明璟公馆。

    陆纾砚一连几天都没再回到这里,司念的搬家工作是在管家的监督下进行的。

    平常一直以为彬彬有礼无微不至的中年管家,到了这时候司念才体会到什么叫翻脸不认人。

    值钱的东西一样别想拿走。

    包包,首饰,衣服。

    司念不知道自己跟管家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给资本家打工的何必要互相这么为难,然后又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面对“有罪下等人”的脸,才意识到从前以为的彬彬有礼无微不至应该只是她的错觉。

    蒋一晗特意打了辆面包车过来接搬家的司念,结果在看到司念身边孤零零的一个行李箱后惊住了。

    “就这么点儿?”

    “嗯。”

    司念有气无力地应一声。

    蒋一晗:“靠。”

    司念:“走吧。”

    蒋一晗去年终于结束北漂合租生活,在外环租了个一室一厅小公寓,虽然位置有些偏远,但起码是个只属于自己的温馨小窝。

    司念没地方去,只能先跟蒋一晗挤一挤。

    晚餐是外卖小炒锅。

    蒋一晗为了迎接好友特意点了好几个菜,但显然,食盒打开,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

    蒋一晗用筷子戳米饭:“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有我的一定责任。”

    如果那晚不是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一直给司念发微信问陆纾砚分了没陆纾砚分了没富婆饿饿求包养,陆纾砚也就不会看到他的名字点进去,如果陆纾砚不看到他的名字点进去,那些聊天记录,和那本在线日记也不会被发现。

    司念倒没觉得这事跟蒋一晗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经历这一切后好像突然认清了现实,只觉得这大概就是命。

    那晚陆纾砚一开始应该的确是想跟她提分手,两个人好聚好散,只是老天爷好像还是看不惯明明已经很有钱的男人损失那么一丁点,于是安排明明从不看她手机的陆纾砚,竟然在最后关头偶然看了她手机。

    明明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受尽偏爱了,为什么连这种时候,仍然是被上天偏爱的那一个。

    命运不公。

    “我这儿你随便住,”蒋一晗看向对面司念好像心都死了的脸,“只是,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没?”

    好歹这么好几年,再怎么说床都上过那么多回了,一朝被发现就这么把司念分文不留净身扔出来,蒋一晗觉得陆纾砚心实在是狠。

    果然,在那种阶层出生长大的男人,表面看起来绅士讲礼,其实底色没有一个是善良的。

    司念夹了一块青椒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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