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漆漆的,空空如也,没有可当作武器的尖硬利器。

    她盯着开车司机的后脑勺。

    如果从后袭击,

    其实是她更有胜算。但在这片杳无人烟路况复杂的慌僻地段,冒然干涉司机驾驶,有可能导致车辆失控。

    面包车继续往前开一段路,岑依洄扫了眼手机右上方,仍然显示“无信号”。

    申城犄角旮旯的郊外地方,

    信号平日也能全部满格。

    岑依洄推测,大概率是那人在车内放了信号屏蔽装置。她定了定神:“我室友发现我没回去,一定会起疑心的。”

    “又是哥哥又是室友,少他妈蒙我。”傅斌拨转方向盘,拐进一条幽黑狭窄的泥路,“我观察了一段时间,

    有个男的,

    应该是你男朋友,

    三天两头晚上接你离校。你经常不住宿舍,

    室友早就习惯了吧?不可能怀疑。”

    岑依洄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

    预谋犯案,

    比临时起意的犯案更难挣脱。

    可若真的是预谋犯案,

    动机何在?

    岑依洄并非热衷社交的角色,

    与人相处,

    称不上热络,但扪心自问,

    她绝对没有得罪谁。

    一团疑云笼罩心头,没等她想明白,

    傅斌毫无征兆地急踩刹车。

    岑依洄没系安全带,身体骤然前倾,

    她下意识抬起手臂抵住前排座位椅背防撞伤。

    哗啦,傅斌凶悍粗鲁地拉开侧边车门:“你,下车。”

    岑依洄见他没拿利器,便坐在位子上没动:“明天的日子很特殊,是毕业典礼,老师同学联系不到我,肯定会报警。”

    傅斌不屑一顾:“那是明天的事。”说着一把拽住岑依洄细瘦的胳膊,将她踉跄拉出车厢。

    乡间泥路地面不平整,岑依洄没站稳,脚踝一崴,膝盖跪摔磕在路面碎石上,刺辣的疼痛直窜脑门。

    岑依洄拧了拧眉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手掌撑在地上爬起,夜晚泛潮的泥土松软湿润,带了一股尘封过期的霉味。

    岑依洄手掌心撑在地面,站起来的瞬间,抬眸,瞥见极度不耐烦的傅斌,正弯腰打算再次拽起她。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好熟悉啊。

    突然,岑依洄的脑海电闪雷鸣,光焰照耀下,是一张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当日宿舍入室抢劫的案犯!

    岑依洄只知道那小偷最后蹲了监狱,没料到他出狱后,竟然敢来报复,霎时间心脏剧烈跳动,快要跳出嗓子眼。

    傅斌对上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起来了。

    “就是因为你报警,老子在牢里蹲了两年多。只不过是一台破电脑和一些破玩意儿,凭什么关我这么久?”

    岑依洄不敢轻易激怒他,只能沉默地避开眼神对视。

    傅斌也不是真想听她回答,毕竟最后的量刑是法院的决定,他总不可能去绑架法官吧?在所有相关人员中,岑依洄这样的女孩子,是他唯一敢出手报复的对象。

    “我的人生因为你毁了一大半,”傅斌理直气壮,“必须给我点补偿。”

    岑依洄不想和无赖讲道理,她心中只有一个燃烧的念头:跑。

    她慢吞吞站起来,同时在大脑中回忆面包车开进来的路线。

    傅斌看不惯岑依洄磨磨唧唧的模样,一把紧握她的左手臂,大步拖往三米开外、一辆不知何时停靠原地待命的空置大众轿车。

    大众车的外形颇具年代感,像是哪家二手店淘来的老古董。

    傅斌把岑依洄扯到轿车副驾驶位:“你配合点,我就弄点钱。要是敢反抗或者耍花样,有你好看的。”

    岑依洄扫了眼看着快散架的轿车,只有车牌是崭新的,很有可能是掩人耳目的□□。

    面包车毕竟是快递公司的官方用车,内部也许携带备案手续和导航定位。

    如果室友帮忙报了警,也能快速锁定车辆位置。

    但若坐入傅斌准备的私家车,真发生危险,警方找人必定增加了不少难度,因此耽误的救援时间,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可意料的事。

    绝对不能上车。

    傅斌替拉开副驾驶车门,催促:“你最好听我的话,赶紧的,坐进去!”

    岑依洄低眉顺眼矮身钻入副驾驶。

    傅斌得意地想:女人就是怕事!

    他正打算合上车门,岑依洄出其不意地调转坐姿,双腿朝门外方向,那双看似纤细的腿,重重地踹向他的胸膛。

    傅斌被踹倒在地上,嘴里的脏话甚至没来得及蹦出。

    他没想到岑依洄的双腿这么有劲儿!

    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站起来,摸出口袋里早已转备好的手电筒,大骂一声,吐了口唾沫,拔腿追向跑路的岑依洄。

    “操!被老子逮到就弄死你!”

    岑依洄全身上下,腿部力道确实最强劲,得益于多年芭蕾功底。

    没有路灯,看不清路,她凭借模糊的记忆,沿泥路反方向跑,半口气也不敢停歇。只是膝盖的擦伤干扰了她的发挥,疼痛感愈演愈烈,她跑步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碎石子和干草遭踩踏挤压的声响在夜色中回荡。

    岑依洄跑不动了,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马上要被逮住了。她有点绝望。

    绝望之际,忽然有点想念梁泽。

    如果她真的出事,最难过的人,应该就是梁泽哥哥了。

    岑依洄鼻子一酸,停下脚步,不知从何生出的勇气,让她陡然调转方向,钻进路边沿河阴幽僻静的芦苇荡。

    芦苇喜水,通常生在水边,岑依洄钻进去,右脚瞬间一大半陷入泥泞的沼泽地。

    岑依洄回头看了眼。

    脚后跟已经浸没在未经开发修缮、不知深度的天然湖边缘,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其中。她将身体重心前移,慢慢使力让脚脱离泥泞。

    一束白光忽然在她头顶的芦苇荡来回巡扫。

    岑依洄倏然僵住。

    人在危险攸关时刻肾上腺素激增,岑依洄压低身体,尽量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耳边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身旁似乎还有不知名的物种窸窸窣窣爬过,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再熬一熬,等他走掉,就能找人求救。

    岑依洄反复安慰自己。

    傅斌盯着芦苇荡,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晚,蛇虫鼠蚁横行,连他也不敢钻轻易钻进其中,料想岑依洄一个小女生更是不敢。

    傅斌退回到主路,沿反方向继续搜索,才走出两部,忽然听到芦苇荡丛中传来一阵轻快音乐。

    他警惕地转过身,瞥见芦苇荡深处,冒出一点及闪而逝的荧光。

    手机离开了面包车里的信号屏蔽源,再次接受到信号。

    岑依洄的手机原本开了静音,但她设置过白名单联系人,哪怕手机处于静音状态,这两位联系人打来电话,也能响铃。

    白名单其中一位是梁泽,她的男友。

    另一位是苏睿,岑依洄担心苏睿的假肢行走出现问题,半夜联系不到人。

    铃声惊得岑依洄一趔趄,背脊汩汩冒冷汗,她手忙脚乱地从袋里掏出手机,立刻切断通话。

    嗡嗡的惊惧耳鸣声尚未停歇,遮掩她的芦苇荡突然被被粗暴扒开。

    犹如审讯室里的一道白色强光,直直照在她脸上。

    岑依洄畏光地微微避开。

    光芒背后若隐若现傅斌阴森森的脸庞:“妈的,敢跑,你死定了。”

    -

    苏睿坐在单人宿舍的床上,纳闷地盯着手机通话界面。

    岑依洄说帮她去取定位器,取到没?怎么不接电话了呢?

    调出聊天界面,在编辑框输入“依洄,你在哪里?”,尚未按发送键,岑依洄的信息率先蹦出来。

    -二回:事情都办好了我今晚不回宿舍住明天毕业典礼见哦

    苏睿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段话有点说不出的怪异。

    但一时间没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她给岑依洄发了一条语音,问:依洄,你到底在哪里呀?

    这次,岑依洄也是用语音回复:东西我取好了,晚上有点事不回学校,明天见,我先休息。

    苏睿听到岑依洄的声音,便安下心。她知道岑依洄经常离校住梁泽身边,已经见怪不怪。

    -

    “咳咳——”

    大众车后排,手脚被绑住的岑依洄看到聊天框里苏睿发来的“”,终于不用忍耐差点窒息后又吸到新鲜空气的呛咳。

    她咳得心肺生疼,泪水不断涌出眼眶。

    衣服在芦苇荡里沾满泥点,脖子上两道鲜红掐痕赫然醒目,傅斌瞥了她一眼,重重合上车门,绕到驾驶位。

    轿车开出十几公里,停在一栋废弃的仓库前。

    岑依洄望着四下无人的房屋,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她的手机已经被傅斌没收,深更半夜没人会联系她,如果室友没有发现异常……

    岑依洄不敢继续想。

    旧仓库断了水电,空气腐浊腥潮,岑依洄被所以地丢在边角,后背撞在水泥柱上,但她感觉不到疼,只有漫无边际的、未知的恐惧。

    傅斌开了一盏应急灯,把她的随身背包翻了个底朝天。

    只有几百块现金。

    他从钱包抽出银行卡,将一把瑞士军刀的锋刃抵住岑依洄脖子:“你的卡密码多少?”

    岑依洄抿了抿唇,报出一串数字,气息虚弱:“卡里没多少钱……如果你只是要钱,我……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只要你放了我……”

    傅斌冷哼一声:“我上次看见你妈妈找你,有豪车有司机,你说卡里没钱,谁他妈信啊!”

    他不会傻到拿银行卡去摄像头遍地的自动取款机。

    翻出岑依洄的手机,逼她依次登陆每一张卡的网上银行。

    傅斌一看余额,傻了眼,几张卡合起来竟然才四位数存款。

    岑依洄没说谎,她的钱全部付小公寓的房款了,现金所剩无几。

    傅斌原本打算搞到钱后连夜去云南,那边有人接应他,带了钱远走高飞,出了中国国境,谁也抓不到他。

    第一计划不奏效,傅斌只好行险招,勒索岑依洄的家人。

    他在通讯录翻找岑依洄母亲的电话。

    “我妈妈……在香港……她不会给你钱……没用的……”

    傅斌停下动作,狐疑地望向她。

    岑依洄垂下眼睫:“我可以……问我男朋友要一笔钱给你,他很有钱,你……应该见过的……”

    傅斌将信将疑:“万一他不给钱直接报警怎么办?”

    “你让我和他打一通电话,”岑依洄说,“我保证不让他发现……我已经被绑架了……”

    第80章

    她在向我求救。

    鉴于岑依洄刚才有伤人逃跑的“前科”,

    傅斌并不信任她的话。

    万一电话接通,这小妞胆大包天喊救命,那他可就完蛋了。

    申城摄像头数量密如天网,

    若警察第一时间立案调查,他成功逃脱的概率几乎为零。届时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弄到钱,还得回牢里蹲几年。

    可是……

    傅斌皱眉凝视岑依洄所剩无几的银行卡余额。

    原本计划干完这一票后远走高飞,结果根本没弄到几个钢镚儿。人已经绑来了,

    没有回头路。

    傅斌心里门清儿,今晚过后,快递站的工作彻底丢了,申城更是待不下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岑依洄理应比他更怕死。一个女人,在他手里也翻不出花样。

    傅斌从工具袋里翻出一柄十五公分长的匕首,

    将开过刃的那一侧,

    抵住岑依洄脖颈细薄皮肤。

    刀刃和皮肤接触的地方,

    若隐若现一道血线。

    岑依洄指甲掐进手心,

    不敢吞咽,

    流着眼泪央求:“你不是要钱吗?只要让我打电话,

    我一定能要来钱,

    保证不让男朋友发现异常。”

    岑依洄的表情过于惊恐惶然,

    中和了五官的浓烈冷艳,平白令人生出错觉:这个处于极度害怕状态的女孩很柔弱,

    绝不敢违逆他的要求。

    傅斌一手架匕首,另只手拿出她的手机,

    威胁:“不要再耍花招。我拨号,你跟他要钱,

    如果说错话,我一刀抹了你脖子。”

    岑依洄嗓音发颤:“好。”

    傅斌滑到梁泽的号码,尚未拨出,被岑依洄幽声叫停。

    傅斌不耐烦骂道:“别他妈又出幺蛾子,你是想拖延时间等人找你?”

    “不是,不是的。”岑依洄仿佛被他的骂声吓到,“他听见我哭,会起疑心,让我缓一缓,声音恢复正常以后,再给他打电话。”

    傅斌是个粗人,没考虑到这一层面。

    他松了些警惕,打量岑依洄白嫩出挑的脸蛋。

    忽然想起两年多前,宿舍楼道,他眼前一闪而过的,那截漂亮的腰。

    在牢里,有几次梦中也见过,虽然看不清脸,但那片白色肌肤给他心痒痒的感觉,令他记忆犹新。

    如果能顺利要到钱——傅斌心里打算盘——离开前得让自己快活一回。

    岑依洄似乎对傅斌骤然带了垂涎的注视无知无觉。只在傅斌的手放下刀刃、色眯眯摸她脸颊时,稳定了情绪抬起头:“我已经准备好,拨电话吧,再晚他要休息了。”

    傅斌不甘心地缩回手,以“勒索”的正事为优先。

    心想,等拿到钱,他要好好“教训”眼前不知好歹害他坐牢的女人。

    -

    展合投资近期全力推动蓝天科技的算法项目,全员加班加点,办公室彻夜灯火通明。

    高强度的脑力工作消耗人精气,还好两位年轻老板出手大方,用大把奖金分红,把员工消耗掉的精气加倍补了回来。

    会议室里,梁泽握着激光笔敲了敲桌子,宣布:“今天会议就到这里,关于蓝天科技提出建立可疑账户模型库的构想,我们后天下午继续开会讨论。”

    员工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

    赵及川背脊啪地挨在皮椅上:“梁泽,算法项目做完,我白头发都要多长几根。”

    梁泽低头整理文件。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赵及川伸了个懒腰,“话说依洄妹妹就要毕业了,她之后什么打算?”

    “挂靠一家机构当译员。”梁泽看了眼日历,“七月太忙了,我打算八月份抽两周,带她去毕业旅行。”

    “你宠她真是宠得没边。”赵及川很自觉地领任务,“不过呢,大学毕业确实算一件人生大事,你们安排好旅行时间,提前告诉我,我一个人来公司加、班。”

    梁泽路过走道,拍了拍他肩膀,“谢了。”

    话音刚落,手机亮起来电显示。

    赵及川瞥了眼,八卦着挪揄:“哟,是依洄,你俩不会还要在晚上煲电话粥吧?”

    梁泽没理他,接通电话的瞬间,唇角却荡起笑意。

    刚开始照顾岑依洄那会儿,小姑娘是个贴心乖巧的“好房客”,除了必要的礼节问候,绝不擅自叨扰他。后来确定交往关系,岑依洄在他面前越来越放得开,梁泽很享受她的亲昵依赖。

    电话那头,岑依洄叫了声:“梁泽哥哥。”

    梁泽一手举着电话贴耳朵,另只手合起笔记本电脑:“怎么还没睡?”

    赵及川听到梁泽温柔的嗓音,忍不住摇了摇头,他有无数段恋爱经验,却受不了别人在他面前秀恩爱。起身正欲撤退,忽然看到梁泽神色遽变。

    岑依洄在匕首和傅斌的胁迫下,说:“我睡不着,明天就要毕业典礼了,梁泽哥哥,你真的不能来吗?”

    赵及川簇起眉心,用眼神询问梁泽:怎么了?

    梁泽几不可见地抿了抿唇,眸光微颤,合上会议室门,将手机声音功放。

    只几秒的停顿,梁泽立即接话茬,语气带着刻意哄小女友的讨好劲:“依洄,我解释过了,最近项目忙,等忙完这个月,我好好陪你。”

    岑依洄娇纵地埋怨:“工作有我重要吗?”

    赵及川不由和梁泽对视一眼。

    梁泽面容紧绷,压抑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波动,语气却维持全然不同的伪装出来的温柔:“当然是你比工作重要,别不开心了,想要什么补偿,我都给你。”

    傅斌听到这句话,喜上眉梢,嘴型示意岑依洄:多要钱!

    岑依洄轻摇了摇头,顶着傅斌急切的目光,强调:“不要补偿,就想要你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别的同学都有家属陪同,我下午碰到苏睿,她告诉我,她妹妹专程请假从杭州赶来参加典礼,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

    梁泽默默记下岑依洄提到名字,苏睿。

    “依洄,我真的走不开。”梁泽再次试探,“不能陪你参加毕业典礼是我的错,给个机会,让我用其他方式补偿你。”

    岑依洄听见梁泽默契接话,心下明白,他已经听懂了她用故意说反话的方式求救。

    傅斌等不及了,匕首刀背抬起岑依洄下巴,让她加快速度。

    岑依洄看傅斌一眼,对电话道:“梁泽哥哥,你总说补偿补偿,到底要怎么补偿?便宜的东西可打发不了我。”

    果然,另一头的梁泽似乎很吃她这套:“那你想要什么?包、衣服鞋子,或者买车?”

    傅斌听见“买车”,眼睛都直了!

    岑依洄的语调明显带了雀跃:“包和衣服我有很多,梁泽哥哥,我拿了驾照还没怎么开过,我想要车。”

    梁泽引导着:“我对女孩子喜欢的车不了解,你有心仪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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